“你……”
“相公。”
女子柔媚的嗓音打断秦安的话。
童枝儿看向来人。
柳叶弯眉,杏眼生波,唇红齿白,肌肤赛雪。
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童枝儿笑了笑,“秦掌柜,秦夫人,不打扰了,告辞了。”
女子窈窕的身影在视线中渐渐地远离,秦安瞧着消失在天地间的一抹青黑,心内释然,这个女子终于是长大了,而他,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便有惆怅,便有不甘,也是枉然。
“夫人,咱们走吧。”
秦夫人看了看女子消失的方向,心下疑惑。
………
“夫人,您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
见自己的主子神色有些凝重,婢女关切的道。
秦夫人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就是今儿个相公与一个小姑娘多说了几句话。”
婢女心头了然,原来是吃醋了,劝道:“夫人,老爷是稳重之人。对您又相敬如宾,断不会做糊涂的事儿。”
“这个我知晓,老爷虽然年轻,却已经是秦公侯府的侯爷。行事自然是要稳重一些。我不是那等小气之人,断不会被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弄乱了方寸。”
婢女点头。
嬷嬷端茶进来,笑着问,“主子明白这个理就好。”
童枝儿等人在青州住了十几日,便是回了村子里。
日子晃晃悠悠的过,正是种麦子的时节,谁想,却是发生了一件震动不小的事情。
“真打仗了?”
“这还有假,外头都颁布了征兵令了。”
“怎么就突然要打仗了?”
“听说是蜀王叛乱……”
村长将官府的征兵令在村子里说开了之后,大家伙便是脸色大变。
那可是打仗。不是过家家。
谁也不想自家的娃去前线送死。
童知信一家人也是惆怅的厉害,这征兵令征的是弱冠以上的少年,四十以下的壮年和青年。每户人家出一个男子变成。
童知信现年三十一,且他是家里头唯一达到要求的,也在征兵之列。
方翠微和罗氏、周芸娘、童朵儿几人一个劲儿的在屋子里抹眼泪。
“她们男人去了外头打仗。这刀剑无眼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是啊,这蜀王好好地,怎么说叛乱就叛乱。”
“……”
童枝儿听着几人的哭声,心内也有些怔怔的。
过惯了太平的日子,这突然就要打仗,她也是有些措手不及。
“娘、二伯母、堂嫂、二姐、三姐、爹他们在堂屋里有话说。”
童招福站在门口道。
他在青州。读书人都在议论蜀王叛乱,朝廷颁布了征兵令的时候,他便是飞快的赶回了家里头。
方翠微几个擦了泪,从屋子里走出来。
瞧着女人们一个个哭红的眼,男人们的心头也很是不好受。
童知信叹了口气,“朝廷要打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们就不要伤心了。”
“怎么能不伤心,这可不是说着玩闹,要流血,要死人的……”
方翠微嘤咛一声。便是又开始哭了起来。
紧接着,罗氏和周芸娘等人也跟着抹眼泪。
“孩子他爹,咱们,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忽然的,方翠微抬起头,怔怔的道。
屋里头的几人都是吃了一惊。
“娘,此事万万不可。”董平一脸沉重的道,“征兵乃是朝廷的意思,若是潜逃,被人抓住了,那可是要处死的。”
方翠微嘴唇蠕动,眼神游移。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跑到童知信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臂道:“那也总比直接去战场上送死的好。”
说着,方翠微便是要拉着童知信和董平往外走。
罗氏和周芸娘见此,也一左一右的拉着童招银。
“娘,这个法子不成。”
童枝儿快步跑到方翠微的身边,“一来,眼下征兵,各村各处都有军队把守,咱们是平头老百姓,如何能走出村子?便是走出了村子,咱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枝儿说的对。”
童知信点头。
“你,你个没良心,你们要是有个好歹,咱们这一群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
方翠微用力的捶打着童知信,大声的哭了起来。
“娘,这个倒是不一定,并不是所有的兵都要去前线打仗,也有火头兵和勤务。我会医术,去了便是军医,爹和招银使了银子疏通疏通,说不定能在伙房里待着。”
好似抓住了一线生机,方翠微期待的看着董平,“真的?”
董平点了点头。
如此,方翠微等人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了。
董平的一番话,好似叫大家伙找到了主心骨,各自回家去收拾了东西。
童枝儿从屋里头走出来,仰头瞧着头顶的天空,心内感叹:想不到这世道说变就变!
因为没有人主动去征兵去报道,三日后,军队便是挨家挨户的来了。
哭泣之声传遍了整个村子。
方翠微含泪将包袱给了童知信,眼泪汪汪的瞧着他和董平、童招银一道被带走,心头不舍的厉害。
几个孩子跟着她,一路走了许久,直到被士兵给呵斥了,这才不得不离开了。
“吁。”
一辆马车在童知信家门口停住,有人飞快的从马车上下来,“大少奶奶,大少爷呢?”
童朵儿抹着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
“他们都被带走,去打仗了。”方翠微一张口,眼泪便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仆人大惊,“坏事了坏事了,小的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第200章 贼营
“什么坏事了?”
童枝儿紧张地问。
“那,那不是朝廷的兵,朝廷的兵现下还没出京城。”
不是朝廷的兵,那就是……
童枝儿脸色苍白。
“这里乃是青州地界,他们怎么敢?”
小厮叹了口气,“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咚的一声,周芸娘重重的倒在地上。
罗氏几个都傻眼了。
大郎哇哇的大哭着。
罗氏抹着泪将周芸娘给抬到屋里头。
童知德、方翠微、童朵儿、童珠儿都看向童枝儿。
“枝儿,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爹他们……”
“娘,你别担心,爹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哇————”
屋里头是一阵哭声,伴随的,还有罗氏惊慌失措的叫声。
方翠微等人立刻往屋子里赶,正好撞上从屋里头出来的周芸娘,她脸上毫无血色,煞白的好似白纸一般。
“我去找我爹帮忙,我爹路子多,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小姐。”
熟悉的声音传来,周芸娘惊喜的看过去,一边跑一边道:“管家,管家,快带我去见我爹。”
“小姐……”
管家几乎是哭着瞧她。
周芸娘心头咯噔一声,随即却又是板起脸来,“管家,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快带我去见我爹?”
管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姐,老爷,老爷他被蜀王的人给带走了。”
头顶一阵晴天霹雳。
周芸娘身子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晕倒,幸好被赶上来的罗氏给扶住。
“媳妇,你,你不要吓我和大郎啊。”
“娘,呜呜……”
回头瞧着自己的婆婆和孩子,周芸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爹被贼子抓走了。招银他们也被贼人给带走了,往后,往后他们可怎么办啊?”
“被贼人带走?被贼人带走……他们,他们不是被朝廷的人带走的吗?怎么是贼人?我不信。我不信……”
“娘……”
方翠微重重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娘————”童朵儿几个尖叫。
“娘,你这是干什么?”童珠儿眼泪啪啪的往下掉。
“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死拉着你爹出去躲,他就不会被贼人给带走了,都怪我,都怪我……”
童朵儿、童枝儿、童珠儿和童招福四人都跟着哭泣起来。
童枝儿忍住眼泪,抓着方翠微的手臂,沉声道:“娘,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爹他们不会有事的。我是皇上亲封的乡君,宫里头的太后又记得咱们,而且珠儿是清颜夫人的弟子,咱们进京求见这些人,一定能够保爹爹他们平安。有姐夫在。以姐夫的机敏,定然能保的爹爹他们在敌营中的平安。”
童枝儿一席话,就好似投入慌乱无主心湖的石子。
方翠微绝望的眼,终于是有了涟漪。
“枝儿,娘听你的,娘听你的,咱们进京。”
“枝儿。我也同你去。”
“还有我。”
罗氏和周芸娘同时道。
童枝儿点了点头,走到管家的身边,道:“管家叔叔,您跟着周老爷,想必是去过不少的地方,去京城。有没有什么近道?”
管家抹了抹泪,点头道:“有的,枝儿姑娘有的,咱们周家有船,可以走水路去。能在最短的时间到京城。”
“多谢管家了。”
“娘,二伯母,咱们快去屋里头收拾东西。”
“好。”
两家人各自离去,不一会儿功夫便是将东西都打包好了。
管家驾着马车,回了周家带上了几个护卫,这便是往青州去京城的渡头而去。
………
“爹,大舅,招银,你们放心,我都打点好了,爹和大舅去火头营,招银是负责守门的小兵,咱们不去建功立业,只守着小命就好。”董平压低了嗓音道。
童知信三人点了点头。
方大林也在征兵之列,大家遇上了之后,便是在一起了。
“那是………”
忽然的,董平尖叫起来。
很快的便是有士兵过来,不耐的吼道:“你乱叫什么?”
董平稳住狂跳的心,一脸沮丧的对着那士兵道:“军爷,小的是医者,把药箱落在家里头了。”
“落了就落了,怪叫什么?听着,往后不许再如此,若是再犯,棍棒伺候。”
“是是是,军爷,小的知道了,只是小的药箱……”
董平眼巴巴的瞧着那个小兵。
小兵不屑的道:“咱们营里有药箱。”
“可小的……”
小兵不耐的打断董平的话,“再啰嗦,小爷对你不客气了。”
童知信等人见他眼中已是有了怒气,也唯唯诺诺的劝着道:“小爷,他愚钝的很,您就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了。”
“哼,小子,你注意着点。”
士兵狠狠地瞪了眼董平,冷哼着大步的走远了。
童知信几人松了口气,小声的安慰董平道:“没了药箱就没了吧,也不碍事。”
“爹……”
董平张了张嘴。
“咋了?”
“……没事。”
这件事情还是让自己担着吧。爹年纪大了,不能受惊吓。招银年纪小,自己是做大哥的,哪能让他也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左右坏事已经发生,那就让他一个担着怕,小心的周旋就是。
只不过……
董平回头瞧了眼青州邻近的小镇。
“……媳妇,我们一定会活着回来。”
夜里,一行人在空地上扎营。
火光明明灭灭,燃烧的柴火中,不时地发出“啪”的爆破音。
快到深夜了,疲惫叫所有人都陷入了梦境之中。
然而,董平却是睡不着。
“姐夫。”
听到声音,董平心头咯噔一声,回头看是童招银。他松了口气,脸上扬起一抹笑,“招银,你也没睡呢。”
童招银靠了过来。凑近董平身旁,低声问道:“姐夫,你老实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董平心头又是咯噔一声。
童招银定定的瞧着他,“姐夫,你是谨慎之人,没有特别的原因,不会如此。”
董平脸上扯出一抹笑。
不愧是童记铺子的管事。
原来那个讷讷的童招银,已经不似以往了。
“招银,咱们进了蜀王的军队。”
饶是童招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听了董平的这句话,他的呼吸差一点儿就要窒息了。
蜀王乃是引发此次叛乱的罪魁祸首,他们眼下又阴差阳错的进了敌营。
在太平盛世中引发暴乱之人,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次,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
“娘。你吃点儿吧。”
摇摇晃晃的船上,童朵儿端着饭菜进到方翠微的房间里。
方翠微摇了摇头,神情憔悴的厉害。
“我吃不下……”说话间,隐隐又有眼泪从脸颊上掉下来。
童朵儿将托盘放在边上,胡乱的给她擦眼泪,“娘,你怎么又哭了?这样对身子不好。要是等爹他们回来了,你又不好了,这可怎么办?”
童朵儿眼圈红的厉害。
方翠微摇了摇头,“朵儿,这些天,我心里头突突的跳。老是梦见你爹从我身边走开,我怎么喊他他都是不理………”
“娘,这是梦,梦里的事情都是假的。”
“是假的吗?”
“嗯,”童朵儿重重的点了点头。“阿平说了,人的梦都是假的……来,娘,多多少少吃点儿,吃了饭才有力气,咱们上了京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对对对,我要吃饭,我要有力气才能不让枝儿分心,安安心心的救你爹他们……”
隔壁的屋子里,一个女人以泪洗面,一个女人面容冷肃。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罗氏哽咽的道。
一双手握住她的。
“奶,爹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姑父可聪明了,我相信他。”
小小的大郎奶声奶气的安慰罗氏道。
他已经从周芸娘那里知道,爹他们现在遇到了麻烦,不过,有姑父在,眼下还没有危险。等他们到了京里找人,一定能够让爹他们回来。
罗氏抬头看他的脸,哭着点头,“大郎说得对,你爹他们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虽然是九月份,见面上却是冷风咧咧,刺骨的寒叫人止不住的打哆嗦。
童珠儿和童招福从船舱里走到甲板上,一下子便是瞧见了望着远处的童枝儿。
“二姐。”
童珠儿将一件披风披在她肩上。
童枝儿拢了拢披风,对她和童招福笑了笑。
“二姐,咱们还要多久能到京城?”
童招福问。
“快了,管家说,再过五日便能到京城。”
还有五日,还有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