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枝儿忽然想起来,过年的时候,童招福让季谷子教他练字,练好之后,便是拿到了自己的屋子,那个时候,季谷子也是跟在了身后的。而那天,她正寻找装东西的盒子,便是将原来放在童枝儿物品的这个盒子也给打开了。
童枝儿不关心季谷子是如何将它拿走,她在意的是,季谷子为什么要拿这样东西?
莫非,他认识?
童枝儿脑子里回想着遇到季谷子以来的种种事情。
有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与平常的冷淡并不一样,带着一种审视,一种那个时候童枝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终于想到的词语。
熟悉。
是的,就是熟悉。
按理来说,才认识了不到几日的人,无论如何,熟悉度都不可能是季谷子眼睛里表露出来的那个样子。
童枝儿想,原来的童枝儿,一定是认识季谷子的。
这残存在脑子里的认识,一直都没有消失,以至于童枝儿来到青州,第一次见到季谷子的时候,心头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童枝儿曾经在脑子里想过的不太合理的问题,也终于是有了解释。
比如说,季谷子谈吐、气质,都不是一般的人,如何会成为乞丐?又如何会答应她做一个铺子的小小账房先生?
他的来意到底是什么?
童枝儿脑子里乱的很,想了半天也是没有结果,干脆抛之脑后,不再理会。
左右,季谷子这段时间。为童记铺子的付出,都是实实在在的。
而且,他现在也离开,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面。
弄明白与不弄明白。都无关紧要。
……
两家人认真努力的劳动,耕好的地全都种上了花生。
这期间,有十几户村里人轮流来童知信家借牛和耕犁,最后找童知信家借牛和耕犁的是一户姓朱的农家。
童知信吃过了早饭,便是出发了。
“老朱……”
快要到朱家的时候,童知信开口喊道。
敞开着大门的院子里,却是没有人出来。
童知信走到门口,又喊了几句,也是一样的结果。
难道是老朱家的地还没有耕完?
童知信想了想,决定去老朱家地里去看看。
走在陇上。童知信瞧着一个个的井字,视线落在左手边往右数的五块连着的地。
泥土翻着,黝黑的颜色,带着春天独有的气息。
童知信换了个方向,朝着老朱家另一块地走去。
也是翻好的地。
难道老朱放牛去了?
一般来找他家借牛的。耕了地之后,便是把牛给喂饱了才送回来。
童知信想了想,便是回了老朱家门口等。
“这不是童老四吗?”
一个中年妇人大声的道。
童知信抬头,笑了笑,“宋二嫂。”
“你有事找老朱?”
“嗯,他借了我家的牛,我家现在要用。我来把牛拉回去。”
宋二嫂走过来,奇怪的看着他,“啊?那牛是你家的,我还以为是老朱家自己也买了一条呢?”
童知信嘿嘿的笑了笑。
宋二嫂接着道:“你也真是善心,不光把牛借给他家耕,等他家的地耕好了。还借给他去给别人家耕,这一幕地能挣一百文钱呢,你真是太大方了。”
童知信皱了皱眉,“我没有……”
“你没有?”宋二嫂更是奇怪了。
童知信点头问道:“宋二嫂,你知道老朱家的地是什么时候耕好的吗?”
“五天前就耕好了。”
童知信抿着唇。不说话了。
宋二嫂看出他心情不好,默默地走开。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一路走来,他同好些人打招呼,那些人要不是装作没听见,要么就是冷哼一声,要么就是直接转过身子。
地里还没整的农家,村子里还有半数。
老朱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太不像话了。
……
“媳妇,饭做好了没?”
老朱扛着犁,右手牵着牛,大嗓门的吆喝道。
没听到回答,老朱又是喊了几句,可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大步的往前走,视线不经意的瞟过某处,然后直了。
“童四哥……”
屋里头,老朱媳妇心里头害怕的紧。
童知信先前来的时候,在大门外喊得那一句,她便是听到了,只是没吱声而已。老朱拿着人家的牛和犁去外面挣银子了,她怎么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说。
后来,听到脚步声远走,她还松了口气,谁想却是高兴早了。
这一下,老朱媳妇是再也不敢动了,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在屋子里藏了一天。
屋外。
童知信面无表情的盯着老朱。
“我什么时候说过,把牛借给你挣钱?”
白受了别人的冷眼和嘲讽,童知信心里头也气。更气的是老朱家的恬不知耻,牛和犁是他家的,老朱什么都没说,便是拿了去挣银子,这份厚颜无耻,简直连童老太太都赶不上。
老朱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出口的话却是叫童知信目瞪口呆。
“不就是一头牛吗?你这么小家子气做什么?知道我拿你家的牛挣了银子,也想分一点是不?成,我给你。”
第172章 公道
老朱叉着腰,一脸高傲的施舍状,接着道:“我也知道,你家的铺子出了问题,被知县老爷查封了,连累的自家的田产全都被没收的一干二净,我这几天托你的福,还挣了几百文,就给你一半,二百五吧。”
是可忍,孰能忍?
童知信怒了。
“二百五,你留给你自个儿吧。我家的牛和犁,还来!”
“咚”的一声,犁掉在地上,尖锐的下半部,深深地插进地里,上半部倒在地上。
牛被声响吓了一跳,不安的往后走了几步。
“你……”
童知信气红了双眼,没见过找人家借了东西,然后又用别的借口把人家家里的东西另作他用,最后别人找上门来的时候,还特牛气的把东西往地上摔的。
亏得这是犁,要是别的东西,非得坏了不可。
童知信对老朱家的认识,有了十分深切的体会。
准一白眼狼,黑心肝!
童知信扛起地上的犁,牵了牛便是要走,可当他瞧见牛身上交错的皮开肉绽时,他的怒气到达了顶点。
这得是多狠的心,把他家的牛打成了这个样子。
“你太过分了!”
童知信怒目相向。
老朱挑了挑眉,却是用比他跟愤怒的声音道:“哼,你家的牛,白长了一个大个,下了地都不走路,该打。”
知道他是没给自家的牛吃东西,而且就算他问了,老朱也会反驳说,他家的牛不吃,童知信气呼呼的回了家里头。
就当是……自己被蛇咬了一口。
以后,没有以后了。
那些个表里不一,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甭想在他这里捞到什么好处。
…………
老朱瞧着童知信气呼呼的身影,骂了一句:得瑟个什么劲。没把你家的牛给抽死,算是对得起你了。
这时候,老朱媳妇从屋里头出来。
“可算是走了,我都在家里头躲了一天了。”
老朱媳妇晃动着酸软的手臂和双脚。苦着脸道。
“那是你活该,”老朱不屑的道。
老朱媳妇不高兴了,臭着脸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算是他来要牛的,你也不用怕,大大方方的出来就是了。他还能揍你?就算是揍了,坏名声的也是他和他那一家子不是。”
老朱媳妇被他这么一提点,顿时就觉得这一整天躲在屋子里是白受了。
咬牙切齿的道:“我还真是活该。”
不止活该,而且笨。
老朱在心里头补充。
老朱媳妇的底线就是不能说她笨,其他的倒是其次。
老朱接着说。“你要是出来打发他,就说咱家的地还没耕完,他那个直性子,想必也是不会去看的。就算察觉出了不对劲,那也得过个几天。我还能多给人耕几天的地,多挣几天的银子。”
“是啊!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老朱媳妇一脸懊悔。
“成了成了,先甭管这事了,你的晚饭做好了?”
老朱媳妇怔了怔,皱眉道:“我这不是在屋里头啥都没敢做,就怕他看出我在家里头藏着吗?”
“行了行了,你快去做饭。我都饿死了。”
…………
“爹,你回来了。”
童枝儿到院子外头收衣服,瞧见童知信回来,笑着喊道。
童知信“嗯”了一声,带着一股藏不掉的火气。
“爹,咋了?”童枝儿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家的牛身上伤痕累累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爹,这是谁干的?”
童枝儿愤怒地道。
“朱检那个混蛋。”
童知信将犁给放在地上,咒骂道。
屋里头的方翠微听到声音出来,也吃了一惊。
童知信把在朱家的事情给两人说一遍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么狠心的人!”
方翠微气的双颊通红。“我要和他们去理论理论,看他们站不站的住理?”
“娘……”眼见方翠微转身便要走,童枝儿立刻把她给拦住。
“以他们家的厚脸皮,娘你去了也说不过他们,反倒是惹自己更加的生气。”
他们家发达了,赚了银子,村子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盼着他家好,嫉妒的人同样不少,不过是善于掩藏罢了。
这位朱家的,便是掩藏的非常成功的人。
若不是有了这么一茬,童枝儿也没有看出来,他们的心中是如此的阴暗。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打碎了牙齿吞下这口窝囊气!”
方翠微胸膛急速的起伏着,愤怒到达了顶点。
“当然不是,”童枝儿说。
欺负了他们家,还能够安然无事,没门!
“枝儿,你有什么主意。”
一直都知道童枝儿的主意多,方翠微看她的眼睛满是期待。
“娘,我现在还没有完善,你再让我琢磨一个晚上,等明天早上,我一定告诉你。”
“嗯。”
“四弟,牛咋成这个样子了?”
从茅草屋里出来的罗氏,走到童知信家附近,却是惊见牛身上的恐怖伤痕,心头颤了颤。
“二嫂,是朱检干的,他简直不是人。”
方翠微说道。
等晚上的时候,两家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所有人都在童知信家的堂屋里,一言不发,心头充满了愤怒。
被自己家里人欺负也就算了,外面的人欺负了他们,他们才不会忍气吞声!
“明天咱们就给朱检这个混蛋一个狠狠地教训!”
童招银咬牙切齿。
“没错。”
温柔的周芸娘握着拳头。
童朵儿抿着唇,一脸的愤怒。
童招福在心里头谋算着,等明儿个到了私塾,怎么整治朱检的孩子——朱油。
说了一会的话,大家便是回了各自的屋子睡觉,为明天养精蓄锐。
童枝儿躺在床上,明亮的眼睛变得阴鹜起来。
……
翌日一早,童知德一家聚在童知信家里,冒火的眼眸直勾勾的瞧着童枝儿。
“等会儿。咱们这样……然后这样……最后这样……”
听了童枝儿的计划,众人脸上的愤怒转为不怀好意的笑。
方翠微和童朵儿准备了早饭,童知德、童招银、童知信、童枝儿和童珠儿都大口大口的吃着,他们是这次行动的主要力量。罗氏、周芸娘、方翠微和童朵儿负责后方,还有及时报信。
吃过早饭,大家伙分头行动。
朱检这个人,伪善、狠毒、贪财。
童枝儿要在所有人面前曝光他的真面目,让他成为村子里人人唾弃的老鼠。
如何让所有人都知晓朱检的真面目,这就要靠村长,还有村子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的帮助了。
童枝儿昨天就想到了怎么做。
不过,为了安抚方翠微,而且又是晚上了,她便没有说出来。
童知信牵着牛。童知德去把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者喊到村长家,童招银把朱家的前门和后门给锁死,在那里守着。童枝儿跟在童知信身边,一道往村长家走去。
离村长家还有五十米远,童枝儿便是哇哇的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屋里头的村长一家。村长、村长媳妇、村长儿子、村长儿媳妇都出了来。
“咋回事啊?”
村长走到童枝儿身边道。
童枝儿眼泪汪汪的瞧着他,指着被童知信牵着的牛,道:“村长,你可得给我家做主,猪大叔一家太可恶了。”
村长看过去,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妈啊,这也太黑心了!
“朱检真是太过分了!”
村长怒道。
瞧着牛身上的伤痕。童知信又气红了脸,“村长,我家买了牛,我好心的借给村里人,不让他们等太久,谁想朱检这人平时看着对谁都笑嘻嘻的。却是对我家的牛下这样的狠手,这不但是过分,而且是可恨至极的事情!”
村长见他气得不行,安抚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童枝儿心头暗喜。
这就是她来找村长的目的。
村长向童知信问了具体的细节问题。
另一边。童知德带着几个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过了来。
村长将从童知信这里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几人,几人的脸都凝重的厉害。
“把村庄里人都召集起来。”沉默之后,村长开口道。
牛在村子里本来就少,童知信家的牛除了自己耕地用,也不吝啬的借给村子里的其他人。这是好事,而且是善事。
他们不会允许,有人对牛做出了如此恶毒的行径,还能够像平时一样,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很快的,村子里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听到声音,所有人都从自家的屋子里、地里跑到村长家。
霎时,黑压压的一片人,便是占据了村长家门口的庭院,一个个紧张而担忧的望着村长。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情。”
村长大声的开口。
与此同时,童知信牵着自家的牛出了来。
“嘶——”
抽气声一阵一阵。
“大家都看到了童知信家牛身上的伤痕了吧!”村长一脸肃容。
“村长,这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