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少华握着她的手,低低的道:“我想在这段路上,逐个解去他们身中之毒,不过这事还要你协助才行。”
秋月惊喜的道:“令主有‘无忧散’解药么?”
“有。”卓少华含笑道:“若是没有解药,我如何能完全清醒呢?”
秋月想了想,忽然摇摇头道:“令主对此事还得郑重考虑才是。”
卓少华问道:“你此话怎说?”
秋月道:“这十三个人,现在是心神被迷,才完全听命于你,这些人来自江湖,每一个人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一旦解去了‘无忧散’,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思想,怎么还会听命于你呢?”
这话听得卓少华不由一怔,她这顾虑是对的,这些人的身份,大概和师傅、师叔差不多,全是武林知名之士,其中也许还有江湖黑道中人,一旦解去了身中之毒,谁还肯听命于自己,仍然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秋月接着又道:“最可虑的还不止于此呢,万一他们恢复了神志,大家一哄而散,事情不是更糟么?”
卓少华点头道:“你果然设想周到,这一点,我倒是还没有想到……”
秋月听他夸奖自己,心里甚是高兴,嫣然笑道:“令主过奖,小婢只是一得之愚罢了!”
卓少华道:“但这事也并不严重,因为这十三个人中,有两个人是我师傅和四师叔,二位老人家见闻较多,也许认识其中不少人,那几个该解,那几个不该解,二位老人家自会斟酌的。”
秋月惊奇的道:“令主师傅、师叔都在这里面,城主知不知道?”
卓少华道:“城主自然知道,今天早晨顾总管不是领我去北岩么?只是我没有认他们罢了。”
秋月道:“这么说令主也不姓王了。”
卓少华就把自己身世,大概说了一遍。
秋月听得更是惊异,说道:“小婢好像听顾总管说起过,第一路令主是江南武林盟主姓卓的,那是令主的令尊了!”
卓少华点点头,问道:“还有两路令主是什么人,你听说过么?”
秋月摇头道:“小婢听是听说过,第二、第三路令主,也都是武林盟主,姓什么小婢听过忘了。”她想了想,又道:“那么明天中午,令主先行设法把解药给令主的师傅、师叔先行服下,不过这事可得小心,这十三个人中难保没有顾总管安排的人,假装神志被迷的,那就会影响大局了!”
她这话听得卓少华又是一怔,连连点头道:“你说得极对,这倒不可不防,唉,我真想不到姑娘心智缜密,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秋月低头笑道:“令主又夸奖了,小婢只是平日帮顾总管办些事,顾总管是个生性多疑的人,有许多事,会前前后后的推想,时间稍久,小婢也学得一些皮毛而已。”
卓少华心中暗道:“原来她果然是顾总管的心腹使女,能得到她相助,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秋月道:“王令主,时间不早,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卓少华点点头,果然阖上眼皮,缓缓调息,他练的是“九阳神功”,这一阖上眼皮,就功行百脉,自然流注,渐渐进入忘我之境。
秋月一向虽得顾总管宠信,但她总觉得在顾总管手下,终日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了事,她对做错了事,受到严厉处罚的,看得太多了。
今晚她感到兴奋的是自己终于弃暗投明,十八年来,第一件做对了事,她要全心全意帮助卓少华,纵然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她从内心升起来无比的安慰,因为卓少华答应她,让她永远随侍左右,她并没有半点私心,也并不想得到什么报酬,好像帮助卓少华是理所当然的,但一想到方才的情形,她脸上不禁又热烘烘的烧了起来!
车行由崎岖的山路,渐渐驰上了大路,车子的颠簸,渐渐平静下来,驰行速度也增加了。除了有节奏的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声响,车厢已平稳得像在春水泛舟,稍微感到摇晃而已!
秋月兴奋的心情,现在也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有了些睡意,她靠着车篷,蜷曲着身子,终于沉沉睡去。
天色由黑夜而黎明,由黎明而大亮。
现在金黄色的太阳光,已经照进了车厢,照上了像春睡正浓的海棠般的娇靥!
秋月感到脸上有热烘烘的感觉,她倏地睁开眼来,看到卓少华依然闭着眼睛,尚未醒过来,她悄悄坐起,轻轻的掠惊鬓发,也整理了一下衣衫。
卓少华也及时睁开眼来,含笑道:“姑娘醒了么?”
秋月娇靥红啧啧的,说道:“小婢看令主没有醒,不敢惊动,但结果还是把令主给惊动了。”
卓少华道:“其实我早就醒了。”
秋月脸上更红,忸怩的道:“令主醒了,怎么不叫醒小婢呢?”
卓少华笑道:“就是你没有醒,我才没叫你,昨晚你好像一直没有睡着,好让你多睡一会。”
秋月羞涩的道:“小婢睡相丑死了。”
她从车厢座下取出食盒来,双手递到卓少华面前,说道:“令主请用早点了,可惜馒头是冷的。”
食盒中有五六个馒头,和四式卤菜。
卓少华伸手取过一个馒头,撕了一片吃着,一面问道:“其他两辆车上,不知可曾准备了早点?”
“你这令主真好,处处都关心部属……”秋月嫣然一笑道:“其实用不着令主操心,顾总管早就给他们准备了干粮。”
卓少华道:“顾总管倒是周到得很。”
秋月道:“芙蓉城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顾总管经管的,从没出过半点差错,所以城主最信任她了。”
卓少华点头道:“顾总管确是一个能干的人。”
秋月道:“她一颗心忠于城主,任何事情,都不相信别人,都要她亲自处理,一丝也不肯放松,所以变得驭下十分严厉,城里的人可说没一个不怕她的。”
卓少华点头道:“我看得出来,连小公主都得容忍她几分。”
秋月道:“整个芙蓉城,顾总管只怕一个人。”
卓少华道:“那自然是城主了。”
“才不是呢!”
秋月笑了笑道:“城主是顾总管的老主人,她只有爱戴,可不是怕。”
卓少华道:“那还有谁呢?”
“自然有了!”
秋月低头一笑道:“令主猜猜看?”
“那就猜不着了。”
卓少华一指食盒,说道:“你也吃呀,我们边吃边说不好么?”
秋月“嗯”了一声,取过一个馒头,撕了一片,夹着酱肉,吃了一口,才道:“这人也就是令主的顶头上司。”
“我的顶头上司?”
卓少华有些意外,问道:“这人究竟是谁呢?”
秋月笑了笑才道:“就是大公主咯,她为人精明,武功又好,是芙蓉城的总令主,四路令主都归她指挥,所以算起来还是令主的顶头上司呢!”
卓少华问道:“大公主叫什么名字?”
秋月道:“叫严文兰,哦,令主见到了她,可得小心,大公主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然顾总管怎么会怕她的呢?”
卓少华道:“我没见过她。”
秋月低笑道:“除了芙蓉城的人,外面的人,见到了也不知道呀,大公主外出时,都戴了面具,你就是看到了,也只是一个白髯老人,你怎么会想到他就是大公主呢?”
卓少华突然想起兰赤山庄的白髯绿袍老人,心头不禁一动,这就问道:“她身上穿的可是一袭绿袍?”
秋月惊异的道:“令主怎会知道的?”
卓少华道:“我在兰赤山庄见到过她。”
快到午牌时候,车子已经赶到汉口,这是一处没有村落的地方,江边一座孤零零的水神庙,总共只有一进大殿。
三辆马车就在水神庙门口停住,秋月伺候着卓少华首先下车,接着后面两辆车上十三名黑衣人也先后下车,由卓少华为首,领着他们鱼贯入庙。
水神庙没有庙祝,但大殿上却打扫得十分干净,中间早已品字形放好了三张八仙桌和板凳,而且每一张桌上,都放着茶水,好像专门为自己一行人准备的。
这当然是顾总管派人安排的了,每一件事,她都准备得十分周到。
卓少华抬抬手道:“诸位车行辛苦,现在可以坐下来略事休息,喝些茶水了。”
十三名黑衣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声:“多谢令主。”
果然各自就位,倒着茶水饮用。
卓少华大模大样的在中间一席坐下,秋月倒了一盏茶送上,说道:“令主请用茶。”
卓少华抬目问道:“不知午餐准备好了没有?”
秋月道:“大概也快送来了,我们车子到得早下半个时辰,午餐大概要在午时正才能送到呢!”
正说之间,那三辆马车已经由车把式驰着走了,但接班的马车,却依然不见到来。
过了约莫盏茶光景,庙前左首港湾,忽然驶来了一条木船,船一靠岸,就有四名汉子抬着两个大木箱上岸,进入山门,一面走上大殿,放下木箱,打开了盖子,陆续取出酒菜,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端上桌来。
每一桌都是五菜一场,中间令主的一桌,唯一和其他两桌不同的,却有一壶美酒和两个小酒杯。
这自然也是顾总管特别吩咐的了,因为按照顾总管的安排,昨晚秋月已经献了身,那么这壶美酒,正是暗中含有庆贺之意,是喜酒咯!
秋月自然知道顾总管的心意,粉脸不禁有些赧然!
四名汉子摆好菜饭,一声不作的退了出去。
卓少华早已在车上就把四粒“无忧散”解药,交给了秋月,要她乘机暗中放入师傅和四师叔的饮食之中。
秋月正苦于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下手,因为这十三个人中,难保没有顾总管心腹,派来监视的人。这时看到了自己桌上的一壶美酒,灵机一动,登时计上心来,傍着卓少华,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悄声说道:“令主,今天这壶酒,应该让大家喝一杯才是!”
喜酒咯,当然大家一起喝,才有祝贺之意!
卓少华经她一说,立即点头笑道:“你说得极是,应该让大家喝一杯的。”
秋月娇羞不胜的“嗯”了一声,伸手取过酒壶,先斟了两杯,然后含情脉脉的举杯道:“令主,小婢先敬你一杯。”
卓少华俊脸微红,含笑道:“我们应该一起干的。”
说罢,两人相对干了一杯。这算是交杯酒咯,做给旁人看的了。
卓少华才在中间站住,大声道:“诸位,今天是个好日子,本座请大家喝一杯水酒。”
好日子,是他和秋月的好日子也。
他说话之时,秋月早已给他斟满了一杯,然后拿着酒壶、酒杯,俏生生朝左首席上走去,按着“天地玄黄”字号,每人依次斟酒,等“天”字起身干杯,再给“地”字斟酒。这般轮流斟去,斟到“宇”字,(九眺先生)和“宙“字(董仲萱)时,她早已暗中把解药藏在掌心,放入杯中,然后斟满了酒,让两人服下。
十三名黑衣人依次起立喝酒,卓少华也陪着他们喝了一口,直等大家都喝完了,卓少华才拱手道:“现在大家请用饭吧!”
十三名黑衣人又同声说道:“多谢令主赐酒。”
秋月笑吟吟的回到卓少华身边,替他装了一碗饭送上,然后自己也装了一碗,在下首坐下,低着头吃饭。
饭后,卓少华目光一扫十三名黑衣人,大声说道:“大家昨晚一夜未睡,好在大家武功都有深厚修为,趁此刻尚未动身之前,诸位不妨就在殿上盘膝坐下,稍作调息,诸位随便坐就是了。”
说完,当先在地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
十三名黑衣人听了令主的吩咐,果然各自就地跌坐,调息运功。
原来卓少华知道服下“无忧散”解药,就会头脑昏胀,昏昏欲睡,怕师傅、师叔服药之后,被人家识破,故而藉口一晚未睡,要大家坐下来调息。
这时庙门匆匆走进一个身穿蓝褂,面貌猥琐的汉子来,朝秋月施了一礼,说道:“小的章四虎,叩见姑娘。”
第四路从令主到十三名黑衣人全已席地而坐,瞑目运功,只有秋月一个人一手支颐,坐在上首横头一张板凳上。
秋月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问道:“你就是辛嬷嬷的干儿子,病猫章四虎?”
章四虎哈着腰陪笑道:“是是,小的小名原叫阿虎,大家都说小的说起话来,根本不像老虎,只像病猫,所以……嘻嘻,大家都叫小的病猫了。”
秋月看他一副猪头猪脑的傻样子,觉得好笑,不禁咭的笑道:“你本来就是病猫咯!”
章四虎被她笑得两眼发直,嗫嚅道:“但小的……是……前山的管事……”
秋月道:“好,我问你,怎么到这时候接班的车子还没来呢?”
章四虎垂下双手,陪着笑道:“回……姑娘,这……
这趟来的不是车子。”
秋月问道:“那是什么?”
章四虎生相猥琐,望着秋月,咽了口口水,陪笑道:“回……姑娘,这趟是走水路,小的奉命准备好…好了一艘船,就请令……令主上船了。”
秋月问道:“船在那里?”
章四虎道:“就……就……停在前面港……港湾里。”
“知道了。”
秋月冷然道:“令主一晚未曾睡好,要在这里坐息一回再走,你先回到船上去吧!”
“是,是。”章四虎连声应是,脚下依然站着不走,嗫嚅的道:“但……但……”
秋月不耐的道:“你还站在这里,但个什么?”
章四虎心里一急,说话更是口齿不清,嗫嚅着道:“那……那……是干娘说的,顾……顾总管……交代……”
秋月道:“你说得清楚一点,怎么又是干娘,又是顾总管,到底怎么一回事?”
“是,是!”章四虎接道:“小的是……是听干娘…
…娘说……说的,顾……顾总管临行吩……吩咐,令主一行,必……必须在饭后立……立即启程,不……不能耽搁……”
秋月道:“但令主已经入定了,过一会,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不……不成……啊……”
章四虎急得一张脸胀得像猪肝一般,道:“这……一耽……耽搁,明天傍……傍晚就……就赶不到了……姑娘……能不能把令……令主叫……叫醒,早……早些上船?”
秋月道:“这怎么行?令主刚坐下去,运功行气,怎可把他叫醒?”
“但……但……”
章四虎搔搔头皮,道:“小……小的是奉……奉干娘之命……行事,耽……误了事……情,小的可……可负……负不起责任……”
卓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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