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那名汉子迅快跳上岸去,系好船索,又跳上船来,打开前舱,躬着身道:“启禀副总管,船已靠岸了。”
中等身材汉子口中应了一声,就起身走出舱去。卓少华等人,也跟着相继走出,跟着中等身材汉子身后上岸。
那汉子口中说着:“小人恭送副总管。”
副总管当然不会去理睬他,只是自顾自的加快脚步行去。
这时十天色才亮不久,田野间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晨雾,但这条路,卓少华却认出来了!这是富春江边上的三河(地名),再向西,是更楼(地名),兰赤山,再往西,就是师傅住的九眺峰了。只不知中等身材汉子带着一行人是要往那里去呢?
一行人由中等身材汉子领头,脚下走得很快,卓少华对这一带的路很熟,他已经看出来了,中等身材汉子走的是荒僻小径,有时还故意迂迥着避开村落,因为这是白天,他绕道避开了更楼和罗铜两处村庄,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
现在一行人已经踏上山路,这是往兰赤山去的路径,由此可见他们贼巢,就在兰赤山无疑!
卓少华的心,开始跳了,他想到爹和娘可能就在山上,自己该怎么办呢?论武功,连爹和孟氏三雄都不是他们对手,自己当然更非他们之敌……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来了,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只好相机行事,能把爹、娘救出更好,万一不成,好在这里离九眺峰不远,可以去找师傅设法。
这一想,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些,但紧握着双手,还是暗暗沁出汗来!
山道迂迥,林木葱郁,一行人随着山势,绕过两重山脚,现在登上了一条盘曲的小径。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大概是已牌时光了,山坳间矗立着一座庄院。
中等身材汉子走到庄院门前,脚下一停,这一瞬间,他忽然收起了一路上不可一世的托大、狂傲的气概,卓少华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后,他也像船头汉子一般,连腰都有些弯了,摒着息举手叩门。
两扇木门呀然开启,一名青衣汉子一眼看到中等身材汉子急忙行礼道:“副总管回来了。”
中等身材汉子只是点了点头,就低声问道:“庄主起来了么?”
他这句话,问得声音极轻,卓少华站在他身后,用心谛听,才听到的。
青衣汉子道:“就在厅上。”
中等身材汉子点点头,回过身来,低声道:“你们随我进去。”
随着即举步住门内行去。
卓少华原是极顶聪明之人,他灵机一动,暗想:“副总管奉命出去劫持孟氏三雄,回来了自然要向上面交差,自己该让孟氏三雄走在前面才是。”
这就身形一侧,让他们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两个彪形大汉身后走入。
那青衣汉子因卓少华是跟随副总管来的,也就没有多问,等他进入大门,就关上了门。
入门,是一座宽敞的天井,中等身材汉子早就低下了头,一副虔敬模样,走近石阶,就站下来,躬着身道:“属下吉鸿飞叩见庄主,并向庄主覆命!”
他这一自报名号,卓少华暗暗一怔,忖道:“吉鸿飞,这名字很熟,自己曾听师傅说过,他是天台山国丰智远长老的俗家弟子,因犯了戒,被智远长老逐出门墙,后来在三洋一带当海寇,名头很响,人家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翻天手’,他居然当起绑匪的副总管来了。”
只听厅上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
接着但见从厅上走出一个绿衣使女,脆声道:“庄主叫你们进来。”
这使女眉目娟好,看去不过十七八岁,腰间佩一柄绿穗长剑,说完,俏生生回身走入。
吉鸿飞口中应了声“是”,回身道:“你们随我进去。”
他这回神色自然更虔敬,规规矩矩的拾级而上,跨进大厅。
孟氏三雄和卓少华随着他跨入厅门,两名彪形大汉却在阶下停了下来。
卓少华又是一阵心跳,略一瞻顾,就低下了头,也装出一副虔敬模样。
这一瞻顾,虽然只是目光一瞥,但已大概看清了厅上的情形,正中上首,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个白发绿袍老者,敢情就是庄主了,在他身后左右两边,侍立着两个绿衣佩剑使女,右边一个正是方才在阶上传话之人。
绿袍老者左首,鹄立着一个面目阴沉的青衣人,在五旬以上,不知什么身份?
吉鸿飞急步趋到绿袍老者前面大约还有三步左右,就脚下一停,躬着身道:“属下叩见庄主。”
“唔!”绿袍老者目光一抬,看了孟氏三雄一眼,点头道:“很好,你把孟氏三雄请来了。”
吉鸿飞垂手应下声:“是。”
绿袍老者目光又转到孟氏三雄身上,徐徐说道:“老夫久闻孟氏三雄大名,能把三位请来,老夫至表欢迎。”
他虽然没有站起身来,但语气还算客气。
他这一向孟氏三雄说话,吉鸿飞连忙退后了几步,站到青衣人的下首。
孟居礼一抱拳道:“老朽想先请教庄主的名号。”
绿袍老者淡淡一笑道:“孟老哥只要知道老夫是兰赤山庄庄主就好了。”
孟居礼道:“庄主既然不愿见示名号,那么老朽还要请教一声,庄主是那条道上的朋友。”
绿袍老者道:“不错,老夫是江湖人,但和黑白两道,均无瓜葛。”
这句话等于没说。
孟居礼道:“庄主既然讳莫如深,老朽可以不问,但庄主把咱们兄弟劫持而来,总有个目的吧?”
绿袍老者莞尔一笑道:“老夫着吉副总管把三位请来,确是有事相商……”
孟居廉忍不住道:“庄主这‘请’字太客气了,吉鸿飞简直把我们兄弟当作囚犯,是押解来的。”
绿袍老者微微一笑,和声道:“吉鸿飞对三位如有冒犯之处,但情非得已,还望三位幸勿介意。”
孟居义接口道:“庄主方才说的有事和我们兄弟商量,似乎还把我们兄弟当作客人,请问庄主,这是待客之道么。”
绿袍老者没有回答,只是侧脸朝站在左首的青袍人吩咐道:“鹿总管,你陪孟氏三雄到西厅奉茶,顺便把老夫的意思和他们三个谈谈。”
卓少华心中暗道:“原来这面目冷森的青衣人,是他们总管。”
青衣人躬身应是,转过身,朝孟氏三雄拱拱手道:“三位请随兄弟到西厅奉茶。”
孟居礼道:“鹿总管大概就是江湖上人称追风客的鹿昌麟老哥吧?”
青衣人拱拱手道:“不敢,兄弟正是鹿昌麟,三位请了!”
说罢,引着孟氏三雄走出大厅。
卓少华心头一阵跳动,忖道:“现在该轮到自己了。”
果然,绿袍老者目光缓缓投到卓少华的身上,沉声道:“吉副总管。”
吉鸿飞连忙躬身道:“属下在。”
绿袍老者道:“此人是谁?”
卓少华慌忙从边上走出,朝上躬躬身道:“小的褚彪叩见庄主。”
绿袍老者冷笑一声道:“吉副总管,他是褚彪吗?”
卓少华悚然一惊,暗道:“莫非他已经看出自己破绽来了?”吉鸿飞也悚然一惊,躬身道:“属下是在萧山附近遇到他的,他自称褚彪……”
绿袍老者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头,不让他再说下去,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卓少华,蔼然道:“褚彪,该你向本座报告了。”
卓少华一颗心跳得几乎塞上喉咽,但听了绿袍老者的话,才算稍稍平复下来,口中应了声“是”,躬着身道:“回庄主,小的在卓家等了一个多时辰,并没遇上什么人,所以只好赶回来覆命了。”
“唔!”绿袍老者一手捻须,微微点了下头,说道:“你在卓家耽了一个多时辰,卓清华的儿子没在九眺峰,也没回家去么?”
卓少华心中一动,忖道:“怎么他知道我不在九眺峰呢?”一边答道:“没有。”
“很好。”绿袍老者这句“很好”。应是含有嘉许之意,卓少华方觉稍稍放宽了心。
接着只听绿袍老者又道:“你现在可以取下面具来了!”
取下面具,岂非立时就败露行迹了?但到了此时,卓少华就是想不取下面具来,也不成了!
他当然不是褚彪!
站在绿袍老者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
绿袍老者对褚彪忽然成了一个英俊少年,似乎并不感觉到意外,使他感到意外的,是眼前这个英俊少年实在太英俊了,在英俊之中,另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他看着卓少华的一双炯炯目光不由一亮,过了半晌,才缓缓从卓少华的脸上移开,缓缓说道:“你胆子很大。”
吉鸿飞站在一旁,自然也看到了,他带回来的褚彪,竟会是混进来的外人,一时身躯暴震,惊骇的大喝一声:“小子,你……”
卓少华取下面具来,早已就豁出去了,目光朝吉鸿飞一横,凛然喝道:“副总管,你说话最好客气一些。”
绿袍老者居然没有帮着吉鸿飞说话,反而申斥道:“吉鸿飞,本座面前,你如此大声吆喝,成何体统?”
吉鸿飞悚然震栗,连忙躬躬声道:“是、是,属下该死……属下知罪……”
绿袍老者连理也没去理他,目光又投到卓少华的身上,和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但话声问得和平,连望过来的目光,也相当柔和。
卓少华站得渊停岳峙,傲然道:“你呢?你该先说说你的来历才对!”
绿袍老者丝毫不以为忤,微微一笑道:“你方才不是听到过了,老夫是兰赤山庄庄主。”
卓少华道:“总该有个姓名吧?”
站在绿袍老者身边一个绿衣使女叱道:“放肆!”
绿袍老者徐徐说道:“老夫严文澜,文章的文,波澜的澜。”
他身后的两个绿衣使女听得大奇,相互看了一眼。
卓少华道:“在下卓少华,少年的少,文章华丽的华。”
绿袍老者点头道:“是泰山石敢当卓老英雄的令郎。”
卓少华道:“不错。”
绿袍老者问道:“所为何来?”
卓少华盛气的道:“庄主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绿袍老者道:“方才卓少侠不是自己说的么?褚彪在你家耽了一个多时辰,没遇上一个人么?”
卓少华道:“他就是遇上了在下。”
绿袍老者道:“褚彪人呢?”
卓少华道:“死了。”
绿袍老者道:“是你杀了他?”
卓少华道:“是他自尽身死的。”
绿袍老者道:“因此你就乔装了他,混入兰赤山庄来的。”
“不错。”卓少华道:“在下要向庄主查问家父、家母的下落来的。”
绿袍老者道:“令尊、令堂并不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走?”卓少华道:“家父、家母难道不是被你们劫持来的?”
绿袍老者道:“老夫看你年幼,不与你计较,老夫方才已经说过,令尊、令堂不在这里,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你快去罢!”
卓少华心中暗道:“爹、娘全落在他们手中,我如何能走?”一念及此,不觉冷笑道:“你说的话能相信吗?”
绿袍老者道:“老夫言出如山,普天之下谁敢不信?”
他这话说得口气极大!
卓少华道:“如果不是你们劫持了家父、家母,你们何用派褚彪乔装万大叔守在我家里?如说你们没有劫持家父、家母,你们劫持孟氏三雄,是我亲眼目睹之事,你们还想赖么?”
绿袍老者目光渐转冷厉,喝道:“卓少华,老夫面前,还没有人敢如此放肆说话,你胆子不小!”
卓少华道:“卓某是找家父、家母来的,你既敢劫持在前,怎么又不敢承认了?”
绿袍老者冷冷的道:“老夫好意放你一条生路,你既然如此倔强,那就不用走了。”
卓少华道:“你想把我留下?”
绿袍老者道:“你以为兰赤山庄是什么地方,任你来去自如?”
卓少华大笑道:“兰赤山庄未必是龙潭虎穴,卓少华既然敢来,就未必放在眼里。”
绿袍老者怒声道:“你……。
站在下首的吉鸿飞却在此时喝道:“小子,你这是找死?”
卓少华俊目放光,斜睨了吉鸿飞一眼,冷笑道:“吉鸿飞,我和你的主子在说话,你还没有资格插嘴。”
他已经豁出去了,当然不在乎吉鸿飞,话声一落,就伸手一指绿袍老者,朗声道:“在下那就领教你兰赤山庄庄主的高招。”
吉鸿飞气得脸色发白,躬身道:“庄主,这小子太放肆了,属下……”
绿袍老者沉哼一声,摆摆手道:“没你的事,他既然向本座挑战,本座就让他见识见识。”
吉鸿飞连连躬身应“是”,心中却不禁暗暗嘀咕:“这位主子平日很难说话,今天怎么了?”
绿袍老者目光一抬,朝卓少华问道:“你要和老夫如何比法?”
卓少华道:“拳掌兵刃,悉听尊便。”
绿袍老者微哂道:“就凭你跟司空靖学的几手,只怕连老夫一掌也未必接得下来。”
卓少华道:“在下若是胜了呢?我要你立时释放家父、家母,你答不答应?”
绿袍老者道:“你父母确然不在此地,老夫何须骗你?好,你接得下老夫一掌,老夫就让你生离兰赤山庄。”
卓少华正待开口,突听一缕极细的声音,传入耳中:“你父母在不在兰赤山庄,日后自会知道,此刻不可逞血气之勇,还是及早离去的好,良言尽此。”
这话明明是绿袍老者说的,卓少华不由得一证,一时不知他以“传音入密”跟自己说这话的意思何在?
这时绿袍老者已经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道:“你使什么兵刃?”
卓少华道:“你呢?”
绿袍老者道:“老夫一向很少使用兵刃。”
卓少华道:“在下那就向庄主讨教拳掌好了。”
“你果然很狂傲!”
绿袍老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徐声道:“老夫看在泰山石敢当的份上,不妨让你先攻三招。”
卓少华剑眉一挑,冷然道:“动手过招,讲究公平两字,在下还不用庄主礼让。”
绿袍老者不耐道:“多言无益,你只管出手好了。”
“好!”卓少华大声道:“在下那就有僭了。”
双手倏然一分,左掌在外,右掌在内,在胸前交叉,随着身形一转之势,左脚突然跨上半步,左手划了一个圆圈护胸,右手竖立如刀,朝绿袍老者笔直劈去。
这一着,说来动作颇多,但实则出手之快,有如旋风一般,身形一动,手掌已直逼绿袍老者胸前。
他此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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