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都知道了?”她看着绝颜不容错辨的眼神,声音转为绝望,“你都知道了,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她喃喃自语,一贯柔弱的眼神渐渐凶狠起来,狠狠瞪着绝颜,“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要为你爹娘报仇,大可以早点来,为什么要到今日才说?”
“因为今日有寒启表弟封王领兵的喜事啊,姨母不觉得今天是个大吉之日吗?”
只有爬到顶峰的人才会摔得最痛,这个道理,她曾亲身领会过。
封王,领兵,直到今日,寒启才等到他真正出现在他父皇眼中的时刻。在这个时刻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
“你,好深的心机!”左婕妤心里一阵绞痛,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早该知道你是个祸患。看你那张脸我就知道,跟你娘一样的可厌!”
“多谢姨母的赞赏。”绝颜微微一笑。
左婕妤盯着绝颜的脸,突然阴森森的笑了起来:“爹偏心姐姐偏心了一辈子,到老了把印章传给你也没什么稀奇。他一定以为你嫁了个皇子,将来就能登上后位,从此光大左家的门楣,就像他曾经想的那样,送姐姐进宫,然后当上皇后。”她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惜啊,他想错了。姐姐偏偏要爱上个藩王庶子,还没有功名,宁愿嫁给他也不肯入宫,可笑爹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瞧不上的这个布衣女婿还是个钦犯之子,我倒真想看看,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是什么表情?说到底,结果不还是我这个女儿完成了他的心愿?可爹还是不满意,又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活该他要再失望一次!”
她的笑容愈发阴沉,阴沉里又夹杂一丝讥讽,一丝快意,“真是越看越像姐姐!可惜,你却没有我姐姐那份好福气。你以为你帮着二皇子夺得了天下,就能坐稳了后位吗?”
后位?绝颜的唇边勾起一丝嘲笑,难道左婕妤以为自己和她一样孜孜以求那个位子,会为了那个毫无保障的位子花上一辈子?
不过,既然那个位子是她终生的渴望,又是她先挑起的问题,那自己实在没有理由放过这个打击她的手段。
“我看不出,我为什么会坐不稳那个位子。”绝颜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听得左婕妤怒火更炽,
她靠在榻上,连看着绝颜的目光都在颤抖。
左婕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以为有了三千佳丽之后,他还会把你放在眼里?”
“看来姨母自己也看清楚了,天下将会掌握在谁的手里了。”绝颜的微笑丝毫不减,左婕妤听到这句话后,“多谢姨母提点,方才姨母不是才称赞过颜儿的心机,怎么现在就忘了?若是颜儿的心机能让姨母都称赞的话,这天下能胜过姨母的人怕也不多,颜儿自然就不需要担心了。”
左婕妤脸色陡变,青灰不定,被绝颜的回答激得哑口无言。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寒启突然开口:“静王妃心机缜密,着实让人佩服。就是不知道王妃在开口前有没有想过,你说出这番话来,还想离开这幽泉宫么?”
一声轻笑。
“九殿下,莫非想再捕一只蝉么?”绝颜回过头,“我也说过了,我只不过是个旁观者。不是螳螂,也不是黄雀。”她加重了语气,“更加不是那只蝉。”
寒启再也按捺不住,反手从墙上挂的佩剑抽出剑来,一剑朝绝颜刺去。没想到从身后袭来一阵劲风,正中他的手腕,佩剑“当”的一声落地,伤处鲜血直流。
青柳从寒启身后的隔间走了出来,站到绝颜身后:“主子,你没事吧?”
绝颜对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再看向寒启,他正一脸愤恨的盯着她,眼神依旧傲慢。这时,廊上传来一个人故意加重的脚步声,绝颜的视线从寒启身上投向房门处,看到站在那里的人,淡淡开口:
“祁侍郎,请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青鸟的指正,也谢谢大家的留言:)一梦也快接近结局了,不自觉的有些感伤……虽然比当初预想的结束时间晚了许多——许多,不过当结局来到的时候,还是有点舍不得……谢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耐心和支持。(虽然说过很多遍,而且结局时还会再说,但是还是想要感谢。)
第六十八章 关山万里成怅望(上)
“静王殿下,皇上已经歇下了,未蒙传召,您不能入内啊。”小顺子一脸惊讶的看着一向文雅谦逊的二皇子未经通报就走进殿来,有些慌张的上前阻止他的脚步。
寒诀脚下丝毫未停,小顺子还想上前去拦,却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僵在了当场,那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是他从未见过的,不但不敢再上前,反倒向后踉跄了一步。
“儿臣寒诀参见父皇。”
已近半昏沉的天成帝从枕上转过头来,眼里只见一个朦胧的身影立在床前。
是寒诀?
“寒诀,朕不记得曾下旨唤你前来。”就算天成帝的声音已衰弱之极,仍能听出话语中残留的帝王的威严。
“是儿臣擅自前来,只因此事事关重大,儿臣必须立刻上奏不可。”
从未听过寒诀也会有这样果决的语气,天成帝极力振起精神,审视起眼前的人,只见寒诀一脸严肃,眼神凝重,他心里油然而起一种诧异的感觉,忍不住问道:“何事?”
“儿臣知道父皇已经听闻了昨夜赵鹏举叛乱一事,但是此事的真相,儿臣认为父皇还不知晓。”
一听到赵鹏举三个字,天成帝的眉心立时起了皱纹,看向寒诀的目光也多了一分凌厉。
“是么?此事还有真相?”语气一转,“朕记得那个逆贼昨夜叛乱之时,没在这里见到你,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回禀父皇,儿臣知道七弟一定能率禁卫府顺利平叛,所以才敢放心去追查真凶。”
“追查真凶?这么说你昨晚早就知道那个逆贼有叛乱的图谋?”天成帝从枕上撑起身子,昨夜的丧子之痛涌上心头,话里明显多了许多怒气,“你竟不来回报?”
“请父皇息怒,儿臣并没有比别人早知道这个图谋。”寒诀像是料到了天成帝的怒气,不慌不忙的答道。
天成帝怒火更炽:“那你去追查什么!赵鹏举叛乱的时候,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回禀父皇,儿臣当时正在七弟的府里。”寒诀平静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九弟从宫里突围后来向七弟搬兵的时候,儿臣也在。”
“那你为何不同他们一起来进宫护驾?”因着寒诀语气的平静,天成帝也镇定了一些,经过了刚才的愤怒,他的头脑像是突然清醒起来,知道此刻寒诀来禀报的一定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儿臣的确也和他们一起进宫护驾来了,但是在对阵厮杀时儿臣却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寒诀略略抬头看了天成帝一眼,继续解释下去。“当时局面混乱,儿臣一心只想快点平叛,最后旁边传来九弟斩下赵鹏举头颅的欢呼,叛军顿时失了士气一败涂地,当时和儿臣交手的正是赵鹏举的副将,儿臣已将他制住,他却忽然求饶,说出这个惊天的消息来。”
“什么消息?”天成帝的心头浮上一层模糊不祥的猜测。
“他说,赵鹏举昨夜的叛乱乃是受人唆使。”寒诀说完这句停了下来,看着天成帝的眼睛缓缓说完下半句,“而这个唆使之人,正是斩下赵鹏举头颅的九弟。”
“祁侍郎,原来你也在这里。”寒启也领会过来,冷笑道,“不知祁侍郎来幽泉宫做什么?”
祁落扬不以为意,依旧对他躬身行了一礼:“九殿下。”行过礼,他一脸严肃的开口,“有人密奏九殿下与昨夜三殿下遇刺一案有关,所以卑职奉命前来,请九殿下移步刑部,以澄清此事。”
“刑部?”寒启一脸不屑,“你可知单凭你这番诬陷之词我就可以治你的死罪?难道你还不知道父皇今晨的口谕么?”绝颜低首微笑,她早已知道,即使被她揭穿,寒启也不会这么轻易认罪的。
“卑职的确还不知道圣上今晨的口谕。九殿下,从昨夜平叛到现在,皇城外已由静王爷从凤城调来的领卫府驻守,为保宫中安全,内外消息也许一时不通。这一点还望九殿下见谅。”他停了一会,加重了语气,“卑职所奉的命令,乃是请九殿下移步刑部说明此事。”
祁落扬这番话说得恭恭敬敬,绝颜和寒启却都听出了话里的深意。寒诀已经从凤城调来驻军封锁了皇宫,从昨夜到现在宫中任何消息都不曾传到宫外,当然也包括天成帝今晨封赐寒启的口谕。而祁侍郎所奉的命令是谁的命令,也可想而知了。
绝颜看着寒启渐渐灰白的脸色,知道他终于意识到了一败涂地这个事实。
她的心里,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寒诀知道了昨夜赵鹏举叛乱的计划,所以就连夜悄悄从凤城调了驻军趁乱进京,在乱中牢牢守住皇城,将皇宫控制在自己掌控之中。因为兵力上的悬殊,只怕现在寒澈的禁卫府也只能守在宫里,根本无法出宫。
“领卫府?想不到六皇兄他也——”寒启没有说下去。
领卫府的兵符在六皇子手上,而有了罗衣在六皇子身边,寒诀又怎么会得不到兵符呢?
“祁侍郎,不知王爷现在何处?”绝颜忽然感到一丝淡淡的厌倦。
幽泉宫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左婕妤和寒启都将被押入天牢,等候处决。她昨日向寒诀要求的,也就是在关押之前先和他们“叙叙旧”而已。
“回静王妃,卑职领命进宫时,静王爷正要去觐见陛下。”
觐见天成帝,绝颜心中明白,这该是寒诀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了。
“既然如此,这里就交给祁侍郎了。”她朝着祁落扬微微颔首,转身走出了幽泉宫。
祁落扬看着她优雅的背影渐行渐远,念及刚才听到的片段,心中总有一种感觉,她好像并不介意今天的谈话他听到了多少,甚至——也不介意让他知道她身边那个暗卫的存在。
也许,这就是她安排的也说不定。
“你说什么?!”天成帝再次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怒视着立在床前的寒诀。“你是说寒启和赵鹏举是同谋,斩下他的头颅乃是为了好让他死无对证?”
“正是。”
“此事——对此事——你有何证据?”天成帝扶在枕上的手不由得也微微颤抖起来。
“儿臣已将那名副将羁押入狱,连夜审讯核实,所以会延迟至今才来见驾。如若父皇不肯相信儿臣,就请父皇亲自审讯。”
天成帝拼命定住心神,缓缓躺回床上,掩在被下的手渐渐停止了颤抖。半晌,他重又转过头,重新审视了一遍寒诀。今天的寒诀,实在非同寻常。
“既然你已审讯清楚,那以你之见,此案该如何处置?”他慢慢开口,话里已回复了镇定。
“依儿臣之见,比起赵鹏举,这个唆使叛乱之人才是真正的主谋,自然是罪大恶极,罪当问斩。其余从众,应以罪行轻重分别论处。”
天成帝没有说话,寒诀也没有开口,依旧恭敬的立在床前。良久,天成帝突然开口,语气森然,令人措手不及:“这是韩咎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随着问话,两道目光也直射向寒诀,分明锐利如剑,哪里有半分老态龙钟的影子?
“儿臣愚昧,不明白父皇的圣意。”
“哼!是韩咎教你来说这番话的是不是?他见三皇子遭此不幸,就觉得有机可趁,所以叫你到朕的面前来演这一出戏?”
“儿臣实在有些糊涂了,父皇何出此言?”
“你未蒙传召、不经通报就擅闯天乾宫,若是背后无人教导,你以为朕会相信这是你能做出的事情?”
“那父皇觉得究竟什么才会是儿臣能做出的事情呢?”寒诀的语气突然变了,跟刚才的语气截然不同,不再是一贯的文雅谦恭,而是有些冷淡,甚至有一丝不以为然。
天成帝自然听出了这个变化,脸色也随之一变,当下不禁睁大了眼睛看向寒诀,正遇到寒诀的目光投来,他的眼神也和声音一样,不复是平日的温和,而是深不可测的冷漠。
他不禁有些恍惚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寒诀么?难道说他一直以来都看错了?
“陛下。”一声呼唤打破了僵局, 绿华女史手里端着刚刚煎好的药,匆匆走了进来。见到寒诀立在殿内,便躬身不慌不忙的向他行了个礼,却在抬头看见寒诀的神色时,忍不住一抹讶然从她脸上掠过。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气势,这样的人——
她猛然觉察到,天成帝并没有下旨传唤任何一个皇子,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一旦觉察,她疑窦顿生,还没等她问出口,就听到前殿殿门沉重的声响。
有人在关殿门。
她随即看向寒诀,这一眼看得她心里发冷。
寒诀依旧恭恭敬敬的立在那儿,连表情都没什么不同,甚至还露出一丝笑意。
笑得她心中愈发不安。
“什么声音?”躺在枕上的天成帝显然也感受到了屋内这种氛围,绿华女史朝天成帝望去,立刻知道了,天成帝不仅领会到了这种氛围,而且领会得比她更早。
在她端药进来之前,他就已经领会到,他的这个儿子绝不是昔日印象中只会吟诗作对不问世事的文人,而是将图谋掩藏得深不可测,深到可怕的人。
“没什么,只是为了父皇的安全着想,儿臣刚才已经吩咐他们关上天乾宫的殿门,不许人再任意进出而已。”寒诀瞥了一眼女史手中的药碗,视线顺着药碗看到绿华女史脸上,语气意味深长,“既然女史已经煎好药了,还是请父皇先服药吧,免得药凉了。”
“王妃,请留步。”一只手臂拦住了绝颜的去路,随后这名身着领卫府服色的守门侍卫更是站到了绝颜的面前,“王爷吩咐过,除非有他陪同,否则您不能出宫。”
绝颜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你是说我不能出宫?”
“是。”
“可我正要回王府呢,难道回府也不行吗?”
“王妃恕罪,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王妃若要回府,不妨等待片刻,与王爷一同回府。”
这么说来,他是要自己也去一次天乾宫了?绝颜默默转身,却不是朝向天乾宫,而是朝着自己在宫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