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寒澈的温柔和关注,原本由李美人送给他的随身侍女秋池对绝颜颇多刁难,她都一笑置之。前生的叔伯婶母在她引起爷爷注意后也曾对她“关照多多”,秋池比起他们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是寒澈从三皇子寒照那里要过来的,绝颜知道,在其他人眼中,她代表的是三皇子一派。而秋池来自尚阳宫,理所当然是五皇子那一派。于公于私,秋池敌视她都没什么不对。
“还没有。宁心茶泡的时间不能太长,所以我不敢提前太早准备。”绝颜态度恭敬的回答。
这种宁心茶本是淑妃每天必喝之物,听说有使人心境平和之效。所以淑妃也让人每天给寒澈准备。
“那你快点,到时茶没泡好,殿下可是又要发脾气的。”秋池没好气的说完,转身就走。
绝颜走进殿里准备泡茶,伸手要从紫檀柜中取出寒澈平日用的玉杯。没想到杯身似乎比平时光滑许多,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上面分明沾上了些油脂,心里顿时一片雪亮。
秋池站在帘幕之后,一听到了意料当中的杯子落地声就急忙进来,正看到一地碎片。
“你好大的胆子!这玉杯乃是圣上赐给殿下的,你竟敢把它打破了!”秋池声色俱厉。
御赐之物,看来秋池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了。她在至澈宫中不过五天,又怎会知道这被刻意隐瞒不说的御赐之物?这一计还真是不留余地。
她在心里叹息。
正在想着,外面已经传来一片行礼声。是他回来了。
一转身,绝颜就看见寒澈大步走进殿来,神采奕奕,笑容满面。
“绝颜,我回来了。”寒澈几步走到她面前,额上汗滴闪烁,想来是急着赶回来,走路太急所致。绝颜忙抽出手帕替他擦汗。寒澈始终目中含笑的看着她。
秋池看得眼冒火光:“殿下,绝颜刚刚把御赐给您的玉杯打破了。”
绝颜咬了咬牙,跪了下来:“回禀殿下,沏茶的玉杯被奴婢刚刚失手打破。还请殿下降罪。”
寒澈皱起了眉头,一把把她从地上拉起,拽过她的手细细查看:“你的手没划破吧?怎么总是笨手笨脚!”
旁边的秋池眼神一滞,神色剧变。
绝颜把秋池的神色变化看在心里,被寒澈的态度弄得有点糊涂。
“殿下,殿下的玉杯刚刚被奴婢失手打破了。”她掩面低泣,再次小心翼翼的提醒他,怀疑他是不是没有听清自己的话。
“破了就破了,我知道了!还提它做什么!既然手没划伤,还不快去给本殿下沏茶!”见她没有受伤,寒澈放开她的手,眉头舒展,一脸不耐烦的回到榻上坐下。
“殿下,这玉杯可是御赐之物,若是有人追究起来……”秋池语气怨毒的插话。
“闭嘴!”寒澈冷冷的斜她一眼,截断了她的后半句。
“秋池姐姐,你说……你说这是御赐之物?可是,御赐之物都是由姐姐你收着的啊。”她怯生生的辩解,面色变得惨白。
“这是江州进贡由左家的玉坊制成的青凌玉杯,总共只有三只。是皇上特地赐给殿下的。本来是我收着的,不过前几天我不是拿来让你用来给殿下沏茶的吗?我不是还提醒过你,要你千万小心的吗?”秋池说得义正辞严,眼里却笑得满心舒畅。
“没有啊。这……这只不过是普通的玉杯啊……”绝颜抬起头看向寒澈。
“你不用狡辩!杯的内壁还有左家的表记,就在这……”秋池得意洋洋的捡起碎片,正要指给绝颜看,却突然停住了,“不可能!殿下今天用的明明是御赐的青凌玉杯。”她抬起头怒视着绝颜,“我明明把玉杯交给你保管,让你今天用它给殿下沏茶的,难道是你把玉杯弄丢了?”
绝颜的身子向后瑟缩了一下:“没有啊,这就是平日沏茶的玉杯啊。”
“你胡说……”
“够了!”寒澈厉声制止,看向秋池的目光威严冷厉。秋池咬住了嘴唇,战战兢兢,颈旁好像多了一把寒刃,抖的如风中落叶。
“既然不是御赐的玉杯,还有什么好辩的?绝颜,你去沏茶。秋池,你好好想想,”寒澈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在“好好”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御赐的玉杯到底去了哪里。”
秋池抖的更加厉害。绝颜不再多言,立即出去沏茶。走出殿门之后,才用手轻轻揉着刚刚狠狠拧过的地方。
她看出了秋池的恶意,只是不知道秋池想用这杯子布一个什么局,所以她摔了另一个杯子。
现在,她明白了。既然是一个死局,那设局失败的人在被局反噬时也只能怨恨自己当初的不留余地。
真正的青凌玉杯此时正躺在偏殿的柜子里,在秋池疯狂的寻找中一定能被很快找到。但是陷害宫人的罪名她是背定了,而且她也并不冤枉。
接下来应该会被送到宫里的刑房去吧,不知道下次李美人会派个什么样的人来。
绝颜端着茶杯回到殿前,就听到殿内传出一阵笑声。
“五哥,你怎么有空来看我?是不是又惹恼了乐如表姐,她不理你了?”
“哪里。你又拿五哥来取笑。”
朝殿内看去,一眼就看见一个笑容令人如沐春风的人。他的身量比寒澈还要高些,正合了“玉树临风”那四个字。当庭而立的他,恰似一棵玉树,修长挺拔,英姿勃勃。
又一个俊秀少年!他若是坐车出游,想必路边也是不缺女子向他投掷水果的。难怪平乐郡主会对他情有独钟。
绝颜心中一动,他就是五皇子寒盟?听说他前阵子奉命去陵州协助太子准备曲陵水神祭的事宜,现在他回来了,那太子也该回来了。宫中除了他们两个人,其他的皇子她都已经见过。
不对,还有一个二皇子,说也奇怪,她好像与他无缘,明明都在宫中却总也遇不上。
抛开这些,她连忙上前向五皇子行礼,将茶放到了桌上。
五皇子很快说明了来意。原来是二皇子为他和太子设洗尘宴,本来是要派下人前来请人。想到许久没见,寒盟就自告奋勇替他请人来了。
洗尘宴?那这次是不是可以见到所有的皇子?包括那个顶着“第一美男”和“天朝才子”双重桂冠,却总是和她缘悭一面的二皇子?
第十七章 通常从凝望开始
二皇子寒诀的未诀宫与寒澈的新宫相距不远。寒澈的至澈宫临湖而建,在玉愿湖边,而未诀宫却靠近皇宫内外城的分界围墙,位于皇子苑的深处。
刚刚走近宫门,就听到一阵笑语,绝颜低着头,态度谦恭的跟在寒澈身后。
“二哥。”只有心怀坦荡的寒澈才会不管对谁都直呼兄弟,而不是满口“皇兄”“皇弟”。
“七弟,还是五弟的动作快,这就把人请来了。”
一个极其柔和动听的声音响起,绝颜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的声音。他说的只是见面的寒暄,声音传入耳中却让人心情无比愉悦,轻易就能扣住人的心弦。再普通的话由这样的声音说出来,都像是一阵乐音,让人沉醉其中。
绝颜略略抬头,却在一刹那迷失在一片晴空之中。
一双辽远如晴空的眼睛 。
宽广、明朗、超脱于世俗之上,却又给人以无限包容之感。看着这双眼睛,犹如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心旷神怡;被这双眼睛注视,就如置身在秋高气爽的天幕下,自由自在。
身在皇宫内院,寒诀从小就遍览天下美女,不论是父皇的妃嫔还是王公贵族中的闺秀,还有每三年一次的选秀,环肥燕瘦,各具风韵,简直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但是,这么多人中,能及上眼前这个人的却也没有几位。
她直视自己的目光,柔弱中略带迷惘,虽然只是一刹那,但他自信不会看错。在那之后迷惘又忽然不见,变得镇定清澈。虽然柔弱,却丝毫没有谄媚讨好之情。既不同于名门闺秀对自己的惊艳痴迷,也不同于侍女下人对自己的不敢直视。
面对自己能这样不卑不亢,既不惊艳也不畏惧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这个女子,就是传言中七弟喜欢的女子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凝望片刻随即分开。
“二哥设宴,谁会不来呢?”
二哥?这么说他就是那位才名蜚声朝内外,只是错生帝王家的二皇子寒诀?
本以为传言也许会是一种掩饰,看到这样一双眼睛,绝颜终于有点相信关于他的传言了。
据说他从小就有神童之名,精通琴棋书画,诗文尤为出色,被誉为天朝的第一才子。他写的诗文都被众人推崇传颂,不分朝野内外。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他为曲陵水神祭写的祭文。
红师父曾和她说起过曲陵水神祭。天朝的陵州有一条曲陵江,起于陵州,流经中州、江州,由陆州入海,是天朝重要的漕运河道。脑中回想起红师父给她灌输的常识,绝颜在心里苦笑,自己拼命学习吸收的,都是这里的朝政官制,对于民风习俗真的很少关心,从这点看来,自己还是没有真正融进这个世界。
传说曲陵江有位水神,以美貌著称,大概就类似于前世时空里的那个洛神吧,。刚听说的时候,她只觉得好笑。想不到这里也有一位“洛神”,看来不管时空如何变幻,美丽的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力都不会变。这里年年都要举行对她的祭祀——曲陵水神祭,还是由皇家筹办,宫中民间都是一团喜气,以示朝廷与民同乐。
所以,曲陵江水神算是这里待遇最高的神了。前世有《洛神赋》,这里则有曲陵水神祭上众人为她写的祭文。
不过水神祭上的祭文并没有局限,不是一定要写水神,只要文采出色就行。
在曲陵水神祭上,够格写祭文的人都是由众人推举的,都是当世公认的才子。即使贵为皇子,若是没有文采,也不会得到推举。得到推举的人必须在文台上当众即席发挥,写出祭文。
当然没得到推举的人也可以写,但可以提前准备,不必即席写作。写成后的文章会被放在一起评选,其中的绝佳之作会由名家裱刻,悬于水神庙中的文台之上。
所以,能够得到推举写祭文的人都是文坛中的精英。而这位二皇子从十一岁开始,每一年都受到了推举,到去年为止,他的九篇祭文现在都悬于文台之中,并且被广为传颂。
说起来这么一位才子本该受到皇帝的青睐,可惜事实恰恰相反。皇上说他身为堂堂皇子,整天却只顾吟诗颂词,写文作对,对朝政一窍不通,漠不关心,真是不务正业于极点。所以常常训斥他。
虽然他也循例上朝听政,但皇帝只让他立于朝上听着而已,听政五年,也没有授给他一官半职,可见对他的厌恶。和一回来就被授予军权委以重任的寒澈相比,两者所受的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皇帝的态度使得他的母妃韩贵妃也对他异常冷漠,很不喜欢他。韩贵妃的家族,正是三公之一的大司徒韩咎,是天朝现在仅存的两位三朝元老之一,也是她排名第二的敌人,想要取她性命的人。至于谁是第一,当然是天朝最尊贵的皇族——与天同姓的天家子孙。
另一位是武将出身的定国公景肃。两位也都是天朝的开国元老。但是现在都已不再上朝,景肃更是早就卸下军权。
有这样的家族撑腰,韩贵妃在宫里的地位很是尊荣。可能她本以为有了二皇子以后就可以与萧皇后一派争个长短,没想到却事与愿违,竟只得到了皇帝的厌恶。也难怪她会迁怒于这个儿子了。
绝颜联想到前世历史上的那些才子皇帝,不得不说,一个才子生在皇宫真是一种悲哀。
“这位姑娘就是七弟你亲自从水中救起的人吧?”绝颜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出现在他们的谈话中,特别是出自寒诀的口中。
“正是她。”寒澈满眼含笑的看着她,毫不避嫌。
“七弟好福气,随便救个人也是这么我见犹怜。”寒盟在一旁打趣。
“五弟你又口无遮拦,让这位姑娘听了岂不难堪?要是这话被郡主听了去,恐怕可怜的就是你了。”寒诀开口替她解围,淡淡的笑容像他的声音一样柔和朦胧,令人心醉。
就在这句话的结束,绝颜注意到寒盟的眼中有什么一划而过,在听到郡主这两个字的时候。
“二哥,今年的水神祭,大家可又都等着你的惊世之作呢。”
“水神祭少了二哥那还成么?倒是今年我们皇子之中又有一人被推举了,七弟你可知是谁?”寒盟笑着问道。
“除了二哥还有别人被选中?是谁?”寒澈着急追问。
“你觉得会是谁呢?”寒盟故意吊他胃口,“不用说也知道,我是不可能的。”
“难道是四哥?”
“错了。四哥是精通音律,可不是擅长诗文。”
“那是——九弟?”
“不是。九弟刚过了生辰,正忙着入朝听政的事,也许下次吧。”
“也不是九弟的话,那……”看来寒澈有些猜不出来。
“是太子。”
“太子?这就对了,大哥的诗文一向也是很好的。”寒澈由衷的替他的太子大哥高兴,脸上流露出单纯的喜悦。
不久,去请人的内侍回来了,说太子被皇上召去询问事宜,所以不在宫中。
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位,绝颜还是没有见到。
转过御花园的一处回廊,绝颜听到一阵笑语传来,驻足望去,远处秋千架上,一个身穿湖蓝色罗衫长裙的少女正在荡秋千,旁边一个穿着深蓝锦袍的青年正在给她推秋千。秋千荡的很高,可以看见少女罗衫飘动,裙角飞扬,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从空中洒了下来。
秋千勾起了绝颜难得的感伤情绪,在转弯处失神撞上了一个人。她赶紧低头道歉,那人却兴奋的拉住她:“绝颜,原来是你!”
绝颜抬头一看,原来是秀红。身穿鲜艳宫装的秀红看起来气色很好,想必在皇后的宫中很受倚重。
“绝颜,听说你被七皇子挑了去。”秀红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秀红,你不会也信了那些话吧?”
“当然不信。”如果她的表情能更配合这句话就更好了,“对了,你怎么走路恍恍惚惚的?在宫里可不能这么冒失,万一撞到哪位娘娘可就糟了……”
绝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