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是逝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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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如是逝水长-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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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的营地漆黑一片,安静无声,已是深夜,士兵们早已入睡,除了几个站岗的哨兵。穆非朝从他们身边走过,回到自己的营帐,帐内的火把还在炭盆里熊熊燃烧。
  为了保持身份的秘密,他的帐里并没有小卒服侍,穆非朝坐在褥上,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刀,与佩剑不同,这柄刀藏在袖内,是秘密的武器。也就是这柄刀,刀刃上曾经沾了她的鲜血。
  他注视着刀刃,回忆起那夜自己的惊讶和失控,也忆起她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你真的会杀我么?”
  他会杀她么?穆非朝轻轻一笑,他怎会杀她?
  她是那么冰雪聪明的女子,却仿佛永远不知道她在别人眼中的魅力,永远不知道别人对她的心意。
  或许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
  在舱中他虽然是用玩笑的口吻说出初见时的感受,那些感觉却是长长久久的铭刻在他心里。
  初见时的惊艳,出手助她除去刺客时的好奇,鸿宾楼前绵里藏针的谈话,得知她中毒后的焦虑担心,直到眼见她差点中箭,直到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一直知道她不只是表面看来那么柔弱,但是真正的她还是让他吃了一惊。而且,她还知道了自己隐藏最深的秘密。当秘密被揭穿时,他的确动了杀机。
  聪明如她,不可能看不出他的杀机,为什么不急着解释,而是要问一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问题呢?
  伸出手,他轻抚着刀身,指尖传来一阵冰冷,细腻的刀身,却如此冰冷。就好像绝颜对人的态度,温柔,却冰冷。
  灯下,绝颜正在沉思,萧庆下令紧闭城门,她和穆非朝之间的消息来往就会被中断。这样一来,她就无法知道厉王那边的动态,穆非朝也无法得知她的计划。
  原本的联系都是通过那个渡口,虽然两边戒备森严,但是紫绡武功高超,瞒过这些人的耳目偷偷出城还不在话下。现在闭城令一下,就必须另想办法了。
  下意识的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她不禁感到有些棘手。这简直就像走私偷渡,几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也要为这种问题烦心?
  虽然可以用信鸽,但是这个方法一般都用于只需要避开一方耳目的情况。如果说只要她这一方人不知鬼不觉的放飞就可以安然无虞还好办,可是厉王那边还有一个方弧,不是只要飞到对面就能高枕无忧的。而要一只鸽子两边都要学会懂得提防,这难度也太大了。
  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绝颜索性放弃。那就暂时不联系穆非朝了,还是先着手自己的布置,她等着看方弧能想出什么妙计对付萧庆,到时再见招拆招好了。
  天还未亮,萧庆就听到和前几日一样的叫阵声,他猛然惊醒,没多久,他就冲到了乌城西边的城楼上。
  往城下一看,城门前的空地上黑压压的一片盔甲,为首的是一员副将,也曾和萧庆交过手,各有胜负。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右手举起马鞭指着城上,语气嚣张狂妄: “萧庆小儿!你这个缩头乌龟,根本就是我们王爷的手下败将!若不是芜王重伤,又怎么轮到你这个丧家之犬来重掌三军!”他神态傲慢的骑马在原地转了一圈,一面朝城上舞着鞭子,一面继续不停的开骂。
  “好一个糊涂皇帝,偏偏要用你这样的窝囊废!若是芜王还在,我们王爷还有些忌讳,好在换了你这个软骨头!这场仗我们是赢定啦!”
  他每喊一句,身后的士兵就雷鸣般的附和,嘲笑声铺天盖地,这和前几日的骂声又有不同,句句将他和芜王作比,正刺到他心里最难释怀的角落。萧庆听得脸色铁青,几乎想立刻冲出去。
  他回头扫了一眼身后,发现旁边的几个副将脸色也是阴晴不定,不敢去看他。他心念一动,自己之前失利是事实,说不定他们几人心中也正是这么想的。
  用最大的控制力压下怒火,萧庆准备离开,刚要举步,突然一支箭从城下某处射了上来,来势虽急,但到了城上已经是强弩之末。萧庆从容避开,那支箭落到了地上,箭尖上挑着一块布帛,上面露着墨迹。
  萧庆知道这是敌方射来的战书,有人将它捡起奉上,萧庆打开一看,里面字字句句都极尽煽动之能事,每一句都想要挑起他的怒火,明知如此,他也准备不予理会,但还是有一句让他很在意,那句话说他胆小怯懦,不是芜王那样的勇将。
  又是芜王,明知厉王是在挑拨,但他还是遏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紧紧攥住那块布帛,等萧庆松开手指时,布帛上的墨迹已深深印在他的手上。
  深吸一口气,他转身吩咐守城的士兵:“任其喧哗,不得应战!”

  第十九章 一夜无眠有几人

  寒照这些天的心情很糟,糟到几乎要跌到谷底。
  本以为唾手可得的战功突然成了泡影,仰溪又受了重伤,使得萧庆竟然重新能重掌帅印。这些还不算最糟,最糟的是——萧庆又败了。
  就算他对兵法只是粗通皮毛,也知道坐困愁城的下场。
  夜已深,他却还是无法入睡。辗转良久,也只能翻身起床,从桌上的酒壶里斟了一杯酒,端着酒杯出神。
  “三殿下,夜深不寐,可是在为军务殚精竭虑么?”一个飘渺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这个声音是?他闻声不由得一振,立刻站起身来,几步冲到帐门前,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个暌违已久的身影,她身后的灰衣侍者也还是一副表面有礼暗里却傲慢的模样。
  “天女!”寒照的声音微微发颤,天女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他几乎要以为她不会出现了。没想到这次在他危急之时,天女又来为他出谋划策了。希望骤然像潮水般涌起,面前人是绝谷老人的弟子,不但如此,她的足智多谋也他是亲身体会过的。这一次如果她肯相助,就一定能扭转形势。
  被神化的形象对困境中的人来说更具威力,绝颜看着寒照憔悴的脸上骤然焕发光彩,心中悄悄感叹,这个天之骄子这次从军倒也的确是吃了些苦,看来他对自己的身份很是依赖了。
  “天女只是别人谬传的称号,殿下这般称呼,小女子实在承受不起。”她微微一笑。
  寒照眼神一闪,也觉出自己的情急失态,当下恢复了翩翩公子的风度,彬彬有礼的将她们迎进帐内。
  “姑娘此来,莫非是有何破敌的妙计吗?”入座之后,寒照稍显急切的问道。
  在他看不到的面纱下,绝颜勾起了嘴角,若无计策,她今夜又怎会现身呢?
  萧庆这一夜也同样夜不能寐。兵临城下的厉王大军,武功奇诡的绯衣人,在在都让他难以安寝,当然,还有那封刺到他心中痛处的战书。
  夜半时分,既然不能安枕,他索性起床,披甲巡营。巡到主帐附近,忽然看见一个黑影飞快闪过,他不由心中一凛,当即追了过去。
  黑影在三皇子的营帐外不见了踪影,萧庆也追到了这里。左右环顾一番,并没看到任何异状,黑影像是瞬间消失,唯一可能的去处就是三皇子的帐内。
  难道是个刺客?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刺客进去怎会毫无动静?一念及此,萧庆警惕更高,三皇子和芜王素来相互扶持,听说芜王伤势已无大碍,难道是两人趁着深夜有什么密谈?
  想到芜王这个刺耳的名字,萧庆决心一探究竟。他伏低身子朝里看去,帐内灯火通明,隐约可以看见三个黑影。三个黑影?萧庆心中纳闷,只是进去一个黑影,三皇子的帐内怎么会多了两个人?他不由得贴近帐门细细倾听,隐隐听见一些地名,都在乌城附近。
  果然。萧庆在心中冷笑,芜王果然是不甘心大权旁落,所以才会深夜来和三皇子商议军务。
  突然,他觉得一柄剑裹着一团冷风朝面上刺来。他本能的避开,胸前险些中剑。从帐内出来的黑影不后退也不说话,又是一剑刺了过来。剑势凶猛,萧庆心里惊疑不定,又来不及抽剑,眼看就要避无可避,毙命于此人的剑下。
  “住手!”一声低叱,一个白衣女子匆匆掀帘走了出来。
  明晃晃的剑架在萧庆的颈上,他这才看清,持剑的人也是个女子。
  三皇子寒照站在白衣女子的身旁,看着萧庆大吃一惊:“萧将军,你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殿下恕罪,臣是追踪一个黑影到此,黑影在殿下的帐外就消失不见了。臣担心殿下的安危,所以才会——。”萧庆的话似有所指。
  “萧将军过虑了。我的帐内并没有什么刺客。”寒照态度冷淡,急于打发萧庆离去。
  “还请殿下恕臣冒昧,这两位姑娘是——”萧庆心里的疑云越来越浓。
  “这位姑娘就是绝谷老人的传人。”寒照不得已说出了她的身份。
  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传人。萧庆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据说三皇子和芜王之所以能以弱军之势打败越王和明王,全都仰赖她出谋划策。不止如此,她还献计为芜王大军筹集了充足的军费粮草,才有两人的今日。
  最难得的,也是最传奇的一件事,是她在败退之际也有办法携全城百姓同进退,不会舍弃一人。虽然她形容神秘,行踪又飘忽不定,但是每过一城,她都会为百姓赠粮赠衣、施医赠药,只不过是她本人从不露面,所以,她才会有“绝谷天女”之称,没想到今夜他竟然能见到这个人。
  “原来姑娘就是众人口中的‘绝谷天女’。”萧庆从容站起,注视着她,总觉得她这样遮掩面目实在可疑,“不知姑娘是否能让在下一睹真容?”
  “望萧将军见谅,家师有命,弟子在外行走,不得泄漏真面目。”女子的声音谦和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寒照看了萧庆一眼,似在责怪他的无礼。
  萧庆却像是铁了心,不管不顾的说道:“昔日的天将柳任也是绝谷老人的弟子,好像他并没有藏起自己的面目。”
  “柳师兄既然决心入仕,自然不必遮掩。我的情形却不同。我只不过是在非常时期想要相助一二,并不想牵涉其中。”萧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三殿下,萧将军,若是无事,我先告辞了。”她静待片刻,看萧庆再无话说,便要告辞。
  萧庆无可奈何,纵然心中尚有疑问,也只能眼看着她离去。
  “主子,为什么让我去引萧庆前来,不是知道你身份的人越少越安全吗?”回到帐内,紫绡疑惑的问道。
  “因为萧庆现在是军中的主帅,若想献计,又怎能不让他知道呢?”绝颜笑着作答。
  紫绡的表现越来越让她满意,她的天女身份能获得成功,紫绡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不过她今夜在萧庆面前登场的意义远不止于此,要想让一个人有泄密的可能,就得先让他知道这个秘密。她冷冷的想着,安全,这个词从来都是和危险形影不离的,在你以为是最安全的时候,说不定也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如果真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也许就是她躺在坟墓里的时候吧。绝颜的唇边牵起一抹笑容,像是笼罩在冰块上的袅袅雾气,淡漠中透着丝丝寒意。
  “韩至泓呢?”
  “主子放心,那杯茶足够他睡到天明了。”
  韩至泓对她的保护未免有些尽职的过分,选的房间也要在她邻近的院子里,所以为了今夜的顺利进行,她傍晚时就请他到自己的院中饮茶。
  对她的邀请他似乎有些意外,但是并没有拒绝。
  绝颜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具上,在宫里曾听说韩至泓喜欢品茶,若不是母亲在她小时候也要她附庸风雅的去学了一些,她自己差点就要露馅了。
  韩至泓静静的躺在床上,任夜色吞没自己的全身,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正在熟睡中的人。然而,他是清醒的。
  他的鼻端可以闻到院中弥漫的淡淡花香味,就像傍晚时在她的院中所闻到的一样。这两个相邻的院落,所种的花木本就差不多。
  虽然闭着眼睛,他的眼前还是展开了一幅图画。小院,夕阳,石桌,花圃。
  侍女领他走进半月形的院门,他一眼就看见她正坐在桌边,听到他的脚步,她微微转过头来看着他,夕阳为她的侧影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细致朦胧,也因为这层光晕,在她转头的一瞬,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看见她起身,听见她说话,他沿着院中的青石板小径向她走去,碎石铺成的小径干净平整,两边花木扶疏,颜色有深有浅,开得正盛,可是,统统都比不过她的展颜一笑。
  桌上摆着一套天青色的茶具,她伸手翻过一只茶杯,注满热水,之后倒掉。
  他坐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娴熟而优雅,透着悠闲的韵味。夕阳已经快要沉下去,只剩下西天绯色的晚霞,也被淡蓝的夜辉渐渐掩映。晚风吹过,送来一阵暗香。本是春日微醺的暖风,但是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眉间的闲适,就能让人感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连这股暗香也渗入了凉意,仿佛是从她的袖中散出般,在石桌四周久久不散。
  小院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说话,她在沏茶,而他,则在看着她沏茶。晚风徐徐吹拂,吹动她的衣袖裙裾,那股冷香也在他鼻端萦绕不去。暗蓝色的天幕下,在风中微微飘拂的袍袖和她安然的眉目恰恰形成一个对比,给人的感觉越发飘忽。
  不知过了多久,她沏好了茶,放在他的面前。他端起杯盏,放到鼻端轻嗅片刻,然后饮下。
  图画渐渐变得模糊,韩至泓睁开了眼睛,习惯了黑夜视物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屋顶上的横梁。皎洁的月光从窗棂流泻进来,韩至泓的视线转到窗下的月光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光影也在一点点移动,洁白的月光在他眼中渐渐幻化成一袭白衣。
  他猜不到她为什么会请自己品茶,但是喝过一口茶后,他知道了。因为在茶中他品出了不同以往的味道。不是怪味,只是更凝涩了。如果不是他深知茶中滋味,应该是品不出来的。
  他没有揭穿,依然喝下了那杯茶,但是并没有咽下去。在有人来他房中探视他是否熟睡之后,他悄悄跟上了那个人。
  不出所料,那个人回到了她住的小院。当那个白衣女子一出来,他就知道是她。虽然她衣袍宽大头戴斗篷,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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