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对这样重复着问题的零,卡尔明确地回答道。
「——是钱啊,小姐」
那恐怕是最容易预想到的理由,同时也是最不想听到的理由。
因为听起来过于现实,一种难以名状的恶寒涌上心头。
「『牺牲和献身的使徒』——么」
我想起了在圣都阿克迪奥斯看到的,从圣女的宅邸里出来的穷人的样子。
只要在圣女的宅邸里得到山羊的刻印,就能得到施舍的金钱和在疗养所的治疗。也就是说就算知道结果会使得病状恶化,也会有为了钱而想要刻印的家伙。
就是那么回事,这样回答的卡尔的声音冰冷而生硬。
「在这的家伙,全都为了钱而出卖了自己的健康」
2
将神父交给提特,我们跟着卡尔来到了其他房间。毕竟被身为医师的提特抱怨了『不要在伤者身边说不太平的话』,就算是身为头目的卡尔也无法继续呆在客房。
虽然说是其他房间,也就是在客房正对面的一个类似的房间而已……坐在房间一角的嘎啦作响的桌前,心怀感激地一口气喝干了卡尔准备的水。
稍微平静下来一点时,
「全部的开端都是这一句话」
卡尔开口说道。
「『背负这个刻印的人,将会承受人们的痛苦,成为圣女虔诚的使徒。通过那献身于牺牲的精神,想必死后将会受到神之祝福——并且以己之身接受刻印的人,将会得到回报献身的,对纯净精神的褒奖」
卡尔满怀感情地念出了无比有教会风格的漂亮话。见我和零诧异,卡尔快活地大笑了出来。
「是圣女在成为阿克迪奥斯的领主后发的通告。为了征集『牺牲与献身的使徒』而发布的。但是,要想得到褒奖必须得忍耐烙印的痛苦。其结果就是,情况非常迫切的穷人聚集了过来」
「难道不是有钱人一拥而上么?他们不是很喜欢那种『忍耐痛苦成为圣女的使徒』的名号么?」
「虽然是一拥而上了,但圣女将他们全都拒之门外。说这不是有钱人的消遣。断言说有权利拥有山羊刻印的,只有耐得住清贫的内心清廉的人们」
「那当然……在穷人中会很有人气吧……」
只有每日遭受虐待,被践踏的最下层的穷人们才能成为有钱人想当都当不了的『圣女的使徒』。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情舒畅的事了吧。
「没错。爆发性地扩散了。甚至还有说『托山羊刻印的福病治好了』这种话的家伙。加上这个原因,找不到医生的穷人都争着想要山羊刻印」
真是讽刺啊,零以苦涩的声音说道。
「一心想要治病而聚集起来的人,被当做了承担他人痛苦的祭品……么。确实佩服真是个不错的计划,但同时也非常痛苦」
「虽然一部分人察觉到了事实,似乎向教会告密说了『山羊的刻印是魔女的诅咒』,但圣女已经得到了附近教会的绝大信赖。无论没有任何力量的人说什么都会被一句『那只是个普通的烙印而已』打发掉——圣女从最开始就预见到了这样的状况,以最没有力量的家伙为对象散布了刻印」
我插嘴提出了问题。
「但是,我之前在港口都市看到了简直像是在晒健康一样的水手,和看起来活力满满的商人身上有山羊的刺青……那些家伙就没有受害么?穷人之外的人也遇害的话教会也会稍微多听两句话吧」
卡尔大幅摇了摇头。
「那是不同的,那些家伙是作为对圣女的信仰的证明,自己纹的纹身。圣女绝不会给富裕的人刻印。只有在圣女的宅子里接受的刻印是特别的」
「那可真是……越来越没希望让教会信服了……」
「是啊,状况令人绝望。告发圣女的话,可能会反而被推上火刑台——就算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烙上山羊的刻印就会得病的传闻还是切实地传开了。不过,有那样的传闻又怎样?传闻就是传闻——可能会是谎言。但是,烙上山羊刻印就『切实』地能拿到钱。连被眼前的欲望蒙蔽双眼烙上了好几个刻印,在用钱之前就死了家伙都有」
「本末倒置到极点啊……」
零耷拉下了肩膀,似乎无话可说。
「实在是无法同情啊」
我也毫无顾虑地说出了真心话。但是卡尔一点坏了心情的样子也没有,还笑了出来。
「没错,完全就是自作自受。没有同情的余地。自愿出卖身体的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吧。但是——父母开始出卖孩子了」
「比起扔掉还要方便的节约粮食的手段么。的确,感觉赚钱的效率比卖给人贩子还高」
「毕竟生病的孩子成为了障碍的话,也只需要丢进圣都的诊疗所就完事了」
「同样是抛弃小鬼,迪奥的母亲都还算是好的了么……」
我不禁自言自语,仰望天花板。
这时,卡尔疑惑地歪起了头。
「迪奥被母亲抛弃了……?为什么会那样想啊,你」
「不是我这么想,是他自己说的,『母亲在洛塔斯城寨,但已经没必要回去了』。恐怕是丈夫死了找了别的男人么?于是,迪奥就成了累赘」
突然,卡尔站了起来
「——跟我来。我让你见见迪奥的母亲」
「……啊?突然怎么了啊。我又不怎么想见,就算见了也没什么好——」
「别说啦,你就老实跟来吧」
我和零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
卡尔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把我们带到了城寨的后庭。虽然放任荒芜的后院一般以上都被森林侵蚀了,但只有一个部分有被精心打理。
整然排列的木桩,和堆起的土堆。还有供奉的花圈。
「……坟场,么」
零这么低语,卡尔停在了一个墓前。
「这就是迪奥的母亲。在袭击圣女的两天前死了」
「你说什么!?但是,这种事迪奥一个字都没有——」
我猛然闭上了嘴。
母亲虽然在城寨里,但已经不会等我了。
原来如此——是,这个意思么。
「并不是被母亲当成累赘,而被抛弃的啊……」
「正相反。是对关系和睦的母子,母亲直到死前还挂念着迪奥。于是,迪奥才说自己也想参加袭击。说要给母亲报仇」
「难道不该阻止他么?……虽然到了现在才来说也没用」
无意识地变成了责备一样的语气。
居然允许那么小的小鬼为母亲报仇——虽然轮不到我说——并不是正经大人该做的事。
「当然阻止过。但是,塔尔巴擅自把他带去了。那家伙……塔尔巴是个不错的家伙,但一直都太感情用事了。虽然他是大概觉得在做好事……于是,袭击果不其然地失败了。在那种状况下听说迪奥开始和圣女同行,不管谁都会飞去接他的吧?」
卡尔一边像开玩笑似的说着,一边轻轻展了展翅。虽然不是能笑出来的话,但不可思议的是,卡尔戏谑般的举动并不让人感到反感。
我也耸了耸肩作为回应。
「啊啊。本来还在纳闷同伴来伊迪亚贝尔纳接的时间怎么会那么快……看到你我才明白。真是的……早知如此就不会把他留在宅子里了……」
『有想要做的事』——根本没想到笑着这样说的迪奥的『想做的事』是复仇。
也就是说,迪奥一直在演戏。对身为圣女的丽娅卖笑,卖力到奋不顾身,时不时展示出撒娇的一面,这样努力让丽娅中意自己。
只是,为了寻找向丽娅复仇的机会——
「……她死的痛苦吗?」
「啊啊,很惨。被高烧折磨数日,一直在呼喊着迪奥和老公的名字。迪奥直到母亲死去的瞬间,都没有离开她身边。母亲死后他这样说。『什么都没能做到。因为自己还是小鬼,所以没能保护母亲』」
卡尔像是藏起钩爪一样弯曲手指,用手背轻轻抚摸着墓标。
「但是,迪奥的母亲没有憎恨圣女。她说『因为全都是自愿做的事,所以恨圣女大人是没有道理的』。拜得到的钱所赐,一段时间免于挨饿。仅仅是这样她就感恩戴德了」
卡尔紧紧握起了拳头。
「但是说到底迪奥他们会挨饿,就是因为找不到医生治疗支撑家庭的丈夫。而想求助于圣女,圣女却又忙于治疗有钱人。走投无路的女流在历经烦恼后去圣女的宅邸出卖了健康——那真的是自作自受么?在被迫选择是明天饿死街头,还是出卖『健康』这种暧昧的东西买取今天的面包的情况下,还能说『是自愿出卖健康的所以别发牢骚』么?」
即使知道将来会痛苦,也不得不这么做而去延长寿命。在极限的饥饿中递到眼前的,甘甜柔软的带毒面包——么。
「……那本来是为了救人而生的魔法」
突然,零呼出一口白色的气。
「是为了以少量的负担,拯救更多的人——是那样的魔法」
她轻抚着插入湿润土地中代替墓标的木头,对不起,这样低语着。
「喂,蠢货……!」
在卡尔面前说些什么啊,这个女人。虽然慌忙想要制止,但已经晚了——卡尔已经听到了『那个词语』。
「——魔法?」
零静静地对疑惑地反问的卡尔点了点头。
看来她似乎打算全部抖出来。
「鹰之战士啊。你可听说过『魔法』的传闻?」
「啊啊……最近经常听说。记得,是说维尼亚斯王国的魔女叛乱怎么怎么的……」
「没错。魔法是在维尼亚斯王国普及的魔女的技术。而圣女使用的治愈的奇迹,是名为<;牺牲印>; 的魔法。是将接受治疗的人的伤或是病痛分配到刻有<;牺牲印>;的人身上的魔法」
卡尔目瞪口呆,哑然地凝视着零。
「等,等一下……!就算你突然说魔法什么的,我也不明白……」
到了这个份上,为了不引起误会还是一五一十全抖明白了最好么……看他一头雾水,我无可奈何地补充道。
「我们是从维尼亚斯王国来的,被维尼亚斯王国的首席魔法使雇佣,负责调查魔法对维尼亚斯国外的影响。如果有引起问题的话,也要负责解决」
「魔法的调查……那么,那位小姐是……」
魔女么?虽然卡尔大概是想这么问,但结果还是没有接着说下去。我也没有特意说出口来。
虽然在维尼亚斯王国魔女是受到官方承认的,但这里是克莱昂共和国。被人知道是魔女的话会被火刑。
「吾等看到了圣女使用魔法的场面。然后赶赴圣都阿克迪奥斯,查清了那个魔法是<;牺牲印>;。在那之后就立刻被追杀,来到了这里」
是么。卡尔像是理解了一切似的耷拉下了肩。
「的确看起来不像普通女人……不如说这样反倒能接受一点——那么……阿克迪奥斯的圣女,真的是魔女对吧……?」
「准确来说是『魔法使』才对。因为圣女似乎不懂魔术,只是会使用魔法而已」
「——是,么」
卡尔的表情依旧不变。但是,他声音里透出的感情——这是失望。
「本来还以为圣女说不定只是个摆设……但看来毫无疑问是那个女人干的啊……」
「摆设?你是以什么为根据那样想的」
「我这边情况也很复杂的。虽然不及你们」
我正想开口询问复杂情况的详情,零就先抬起了头。
「佣兵。鹰的那位。可以的话能让吾辈一个人呆一会么?吾辈想稍微为这里的死者们祈祷一下——如果,不介意吾辈祈祷的话……」
被零一问,卡尔像是被她的气场压倒般的点了点头。
「那个……呃,我倒是无所谓」
「魔女为死者祈祷么」
听到我开玩笑似的笑道,零依旧凝视着墓标,喉咙微微颤了一下。
「没错。就向神父一样——很可笑吧?但愿看见滑稽的吾辈,死者的灵魂也能稍微笑笑就好……」
虽然觉得应该说一两句应景的话,但就只有『不是你的错』,『就算在意也没用』这种随处可闻的肤浅话语浮现在脑海中又转瞬即逝。
正在我斟酌词句的时候,卡尔拍了拍我的肩膀催我回城寨里去。我无可奈何地跟着卡尔走了起来,
「早点回里面来别感冒了」
并对她说了这种完全没有必要的话。
零轻轻抬起手作为回应,静静地在墓标前跪下,开始了无声的祈祷。
「感觉真是微妙……本来还以为魔女是更加邪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没想到竟然会为死者祈祷……」
回到城寨里后,卡尔感触良多地吐了口气。
「我除那家伙之外还分别认识一个魔女和一个魔术师,一个是小鬼,另一个是邪恶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魔女似乎也是各不相同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卡尔面露难色挠着脑袋。
「魔女不是会用兽化者的脑袋做魔术的道具么?魔女的护卫这种工作真亏你能干得下去啊。黑之死——」
「别!住口!今后你再敢叫一次那个外号,小心我砍了你的头放了血,扒光毛再撒上盐烤熟透做成魔女的晚饭!」
「等——喂喂饶了我好么!我可算是从这种现实的恐怖中理解烤鸡的感受了。你要怎么赔啊,明明我也喜欢鸡肉的」
这不算是吃同类么。虽然这么想,但这玩笑性质是在还是太恶劣了吧。
就算是野兽——虽然这家伙是鸟——的外表,内在基本都还是人类。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和你一道的小姐似乎是叫你佣兵……」
「啊啊,那个就行了。就叫我佣兵吧」
「佣兵不是名字是职业吧」
「零也不是名字而是数字啊。没问题,名字这种东西只要能识别个人就行了」
真是奇怪的主义啊,卡尔歪起头说。
我轻轻挥挥手,结束了关于名字的话题。卡尔似乎将此当成了好机会,提出了很久前的话题。
「那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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