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瞬间,我全都理解了。
保管在洛塔斯城寨的,补给路线的地图。
卡尔将那个交给我的时候,说了『这是同伴的证明』。
然后,还说用信鸽送去了通知。
那个通知的内容是什么?
卡尔到底给谁,送去了怎样的报告,他一次都没有明确地说出来。
洛塔斯城寨的头目为了寻求暗杀圣女的协助者而去了伊迪亚贝尔纳,你们去埋伏他——难道不是这样写的么。
为了将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身上,方便他们行动。
这么一想,就感觉一切都连成了一条线。
我和卡尔都是兽化者。要是洛塔斯城寨的头目是兽化者这一传闻扩散开了的话,恐怕没有比我更适合背黑锅的存在了吧。
我不禁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笑声。
啊啊,真是的——
「我真没想到会被骗」
2
我可是长年作为佣兵滚打在死线上的。被算计被当成诱饵这种程度我不至于狼狈不堪。
接下来,该怎么做。
没什么好想的。我逃开剑尖在地上一滚,拔出刀子抵在零脖子上。
「你——」
你做什么,我将匕首按在想要这么说的零脖子上,让她闭上了嘴。
毕竟是这种状况。让他们认为我不是零的护卫,零只是被我绑架的无力女人的话,至少零还能逃脱。
「都别动!谁敢乱动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正想要追击拉开距离的我的骑士们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没用的,骑士中的一人怒吼道。
「我等是奉伊迪亚贝尔纳领主托雷斯大人之命,前来缉拿洛塔斯城寨头目的。你逃不了的!」
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
我再次看向骑士们斗篷上的纹章。
仔细一看那是波纹与船的纹章,和在伊迪亚贝尔纳成看到的托雷斯的纹章相同。
「是么?我还以为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是反圣女派的啊……为什么他又想来摧毁同为反圣女派的洛塔斯城寨了?」
「托雷斯大人是反圣女派这种传闻毫无根据。托雷斯大人可是信奉着从未知的疾病中拯救人民的圣女大人的!」
赶快放弃吧,就算听到骑士这样唾弃的话语,我还是没有打算放弃。
不管表面上是怎样,托雷斯讨厌丽娅都是毋庸置疑的。并且现在被卡尔背叛了,我们没有办法前往圣都。
那么就只有放手一搏——以被处刑的风险做筹码,将一切堵在托雷斯身上了吧。
若非那样,就只有将在这里的骑士们全都撕成碎片,无视在克莱昂共和国发生的问题一逃了之。
但是,要逃的话,放到『赌输了之后』也是可以的。
「……好吧」
我将匕首从零脖子边上拿开,丢向了骑士。
「就让你们抓。说要缉拿,意思就是想要活捉回去问出洛塔斯城寨的情报吧?把我带去领主那里随你们拷问啦」
『佣兵』——我没有让零说出声来,自己接着说道。要是我接着以零作为人质,那些骑士就会『为了名誉』而不得不打倒我。
那么,我应该采取的行动就是丢掉武器完全投降。就算丢掉了武器我也还有牙齿和爪子。并非手无寸铁。
金属的枷锁拷上了老实跪下的我的双手。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吧,零只是不安的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你们可要小心对待那个女的啊?毕竟她可是领主的客人」
虽然一般说这种话谁都不会相信,但零拥有超乎常识的美貌和甚至可以说是气质的傲然气场。
就算说她是国王的客人,也会有人信的吧。
接下来就看零的了——你可要好好地收买领主啊,泥暗之魔女大人。
不出所料,零暂时被当作客人,乘上了骑士的马车,我则是被关进了准备好的笼子。
笼子内侧有着无数倒刺,底面有轮子被马拖着。说直白一点就是光供人参观的猛兽的笼子。
过去也被关过几次,不管进去几次都觉得很难受。毕竟因为有倒刺碍事连靠都靠不了……
虽说是自己做出的判断却带着消沉的感受叹了口气,这时我突然注意到零从马车的小窗里看了过来,姑且轻轻摇了摇尾巴告诉她我没事。
不久后笼子就被黑布着了起来,笼子被马拉着动了起来。
「天明前要赶回城里!带着火把先走!我先回伊迪亚贝尔纳,向托雷斯大人报告!」
听到骑士中的一人发出指示,我在内心松了口气。
能不用跑被带去伊迪亚贝尔纳——也算有被抓住的价值了吧。
在蒙着布的笼子里的黑暗中,筋疲力尽的我沉沉地入睡了。
反正就算醒着我也没事可干。最多不过恢复体力,准备好在零笼络领主失败的情况下脱离。
我就算在跌宕摇晃的笼子里碰到头,被满是倒刺的笼子刺到也粗神经地睡着,但海风味一变强我就忽然醒来了。
离城市近了么——不,从能听到波浪声来看,说不定已经进入了城市。虽然通过厚实的布连太阳光都感受不到,但考虑到感觉到了些许人群的喧嚣应该是早上了吧。
明明睡着还比预定要早地到了伊迪亚贝尔纳——暂且这样乐观地思考吧。
马车在平坦的路上前行了一会,分成了两路。零所乘坐的马车远去了,我的笼子则是朝着传来波涛声的方向——恐怕是港口的方向。
笼子爬上一个陡峭的坡道后停了下来。从布的缝隙间看了看地面,了解到这是被搬到了用木材做的台子上。
在比地面还要高的台子上——示众台?
感觉到有大量人从远处在看着笼子,那个可能性似乎很高。
——感觉有点奇怪。
和我所知的缉捕罪人的程序明显不同。
为什么没人来核对被抓捕的罪人?一般来说应该会试图套出洛塔斯城寨的情报,而且,写下罪状书应该也是必要的。
虽然经常有在准备好之前将罪人示众的情况,但那样一边会在进入城市前就揭开布,让人群丢石头或是腐烂的蔬菜。
因为我是兽化者,所以警戒着不让城里的人随便接近?
我竖起耳朵,听到了混杂在波涛声中传来的嘈杂人声。声音很远,很小,因为很多所以只能断续听到——不过听到了洛塔斯城寨怎么怎么的,头目怎么怎么的,看来的确都是些和我有关的内容。
还有就是毫无意义的日常闲聊,还有关于圣女和领主的传闻……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还有『处刑』这个词夹杂在其中。
不好的预感让全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听到就像是看准这个时机一样靠近过来的复数脚步声,心跳自然地加速了。
脚步身在笼子旁边停下,有谁抓住了盖在笼子上的布。
然后,
「各位!这就是聚集在洛塔斯城寨的强盗的头目!」
开始宣言道。
「抢夺过路商人之罪!伤害无辜妇孺之罪!拉帮结派给群众带来不安之罪!最重要的是还有害及圣女大人之罪,依据上述罪状,伊迪亚贝尔纳领主大人命我将其捉拿归案!看啊,他就是这么一副堕落的丑态!」
布被用力拉开,光一口气倾斜进来将我的视野染得一片纯白。
在那个瞬间,喊声便以决堤之势动摇了周围的空气,我耷拉下耳朵缩进了全身。
由于双手被拘束而无法塞住耳朵,无数人的声音一口气像要撕裂我的鼓膜似的炸裂开来。
杀了他,这样的声音。
那些声音指向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我。
终于适应了阳光,渐渐看得清周围了。
和预料中一样,我的笼子被放在木头搭起的台子上。地点是面向海的悬崖上,台子周围围着城里的人,他们都喊叫着杀了他,杀了他。
我被那股杀意所压倒,轻轻一后退,后背撞上了满是倒刺的笼子。我猛地回头一看,总算是理解了自己所处的状况。
——并不是示众台这种和平的东西。
从陆地伸向海一大截的台子,在放笼子的地板上有着向左右分开的机关——机关启动的话,我的笼子毫无疑问会落进海里。
「开,玩笑的吧……这是——」
公开处刑场——!
「不可能!连审判都没有就之间处刑!?就算兽化者没人权也得有个限度吧!」
明明连魔女都姑且是有审判的,逮捕后就立刻公开处刑什么的闻所未闻。
但这压倒性的热意,是对接下来将要执行的处刑望眼欲穿的热意。
「最近在伊迪亚贝尔纳城中,散布着领主大人对为神所爱的阿克迪奥斯的圣女大人抱有敌意的,毫无根据的传闻。但是不要害怕!那个传闻,也不过是强盗们为了玷污我们的领主大人的名誉和信仰的雕虫小技!我们的君主,统治伊迪亚贝尔纳的伟大领主大人是不会吝惜倾力协助圣女大人的!」
「等等!」
我对看起来像是要立刻宣判死刑的官吏喊道。
就算知道没用也忍不住要喊。
「让我和领主谈谈,一次就好!那样的话误解应该就能消除!话说,喂,刚才那个女人怎么了!她有好好见到领主的吧?该不会打算把那家伙也突然送上火刑——!」
官吏就像是无视无法理解的野兽的叫声似的,挥起了宣告死刑执行的手。
他毫不犹豫地,挥下了那只手。
「接下来执行死刑!投下笼子!」
下一个瞬间——关着我的笼子就被抛向了海中。
笼子顺着落下的势头深深沉没,被波浪蹂躏着又浮了上来。我抓着笼子将头伸出水面,摇着头甩掉水。
海浪不容我喘息,再次将我吞没。喝了口海水呛到了。水流惊人地快,我在笼中被甩来甩去,落得全身撞上满是倒刺的笼子的下场。
就这样死了?——开玩笑的吧!
虽然想说别开玩笑了,但看着巨大的波浪从大海的彼方逼到眼前实在还是只得做好觉悟。
笼子被波浪吞没——沉了下去。
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水灌入鼻子和耳朵深处引起了剧烈的疼痛,水甚至流进了寻求着空气喘息的肺里。
但正当我要放弃的瞬间,不知是因为什么奇迹笼子再次浮上了海面。我一边猛地呛咳着一边吐出海水,深深吸了口气。
「什么……这个笼子——!」
不会沉。
明明波浪想要将笼子吞入海底,但笼子却一直反抗着那股力量。
笼子被激流冲着沿着崖壁前进,被吸入了一个阴暗的洞窟。
这时——
笼子遭到巨大的冲击而摇晃,停了下来。在我注意到似乎是被什么钩到了之前,笼子的门就突然打开将我抛了出去。
还以为会沉入海水,没想到竟然是在坚硬的岩石上。
——不。
与其说是岩石不如说是明显人造的石地,
「咳哈……嘎……到底——!」
是怎么回事?
由于缺氧而昏昏沉沉的脑袋无法思考。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打算把握情况。
是在阴暗的洞窟中。在我注意到那黑暗中摇曳着的光的同时,男人豪快的笑声和拍手声响彻了洞窟。
「漂亮漂亮!这不还是顺利地飘过来了么。哎呀,虽然是头一次用但真是太棒了。被处刑的罪人像这样平安活着!这可真是有趣的机关!」
「什——……!」
一个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擦得锃亮的皮靴,还有一眼就能看出是最高级货色的华丽葡萄色腰带。他身高和我差不多,虽然久经锻炼的身体显得强壮有力,但有些发白的胡须还是暗示着他不小的年纪。
我认识那个男人——
「——你不这么认为么?毛茸茸君」
看来对方,似乎也认识我。
3
「话虽这么说,但现在却一点也不毛茸茸啊。浑身浇湿实在是不堪入目!」
男人提着油灯,笑着靠近了我。
他指上闪着光的金戒指上,是刻着船和波浪的伊迪亚贝尔纳的纹章——已经不可能有错了。我在看到脸之前就察觉到了这个男人是谁。
最重要的就是这明明尊大却又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厌恶的语句和笑声。明明并没有努力记住,名字却自动浮现在了脑中。
「伊迪亚贝尔纳领主——托雷斯·纳达·加迪奥……!」
「虽然我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我觉得你加个『大人』也没问题的啊,佣兵君。我甚至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佣兵!没事吧!」
零推开因为对我的直呼而表情僵硬的领主,冲了过来。
在那个瞬间我便放松了下来——太好了,还活着啊。
「这样看起来像是没事?连审判都没有就被公开处刑,之后却又不知为何飘到了谜之洞窟和领主见了面哦,我」
「还有精神说风凉话,就是没事了吧。全部都是领主的谋略」
听到零的话,领主挺起胸膛回答说『没错』。
「将囚犯关入铁制牢笼,在公众面前丢进海里。那样的话,谁都会认为罪人已经死了吧?但笼子其实是能浮在海面上的订制品,所以掉下来后就会飘到这里来」
领主说着,用拳头轻轻敲了敲笼子的顶部。顶板发出了咣咣的回响声,我这才注意到它的顶板是空洞。
「和船是同样的原理。就算是巨大的铁块,只要抽掉内部并增加接触水的面积就能浮起来。然后这里海面和海底的潮流不一样。沉下去的东西会被冲走,但浮着的东西就会飘进这个洞窟」
领主解释说这是特意让被追杀的人背上莫须有之罪,借由假死让其逃过一劫而设计的。
「结合各种状况考虑后,我还是决定让你——或者该说是让『洛塔斯城寨的头目』华丽地死掉比较方便行事。哎呀,真是顺利!」
『愉快,愉快!』托雷斯挺起胸豪爽地笑着这样说道。
「都说了!我不是洛塔斯城寨的头目——!」
「啊啊,我懂的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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