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天,或者亦可以补救于万一。
”阴侯听了,稽首受命。帝尧随即与阴侯沿淮水两岸,察看了一会。但见长流滚滚,有时白浪滔天,声势非常汹涌,但亦看不出有什么妖怪的痕迹,只得罢了。
过了两日,帝尧到了长江口,原来当时的长江与现在形势不同,现在江苏省的苏、松、常、镇、太、通、海、淮、扬各归府属,以及浙江省的嘉、湖、杭三归府属,在上古时候都是大海,并无土地。到帝尧的时候,苏、常、镇、淮、扬及嘉、湖等处已有沙洲,渐渐的堆起。这种沙洲,纯系是由淮水、长江两大川上流各高山中所冲刷下来的泥沙,随水堆积而成,在地理学上叫作冲积层平原。但是当时还未与大陆相连,不过散布于江淮之口、大海之边无数的岛屿,星罗棋布,到处相望罢了。所以当时长江出口分作三条:一条叫北江,是长江的正干。
它出海的海口在现在扬州、镇江之间。一条叫中江,从安徽芜湖县分出,直冲江苏高淳县、溧阳县、宜兴县,穿过太湖,再经过吴江县、青浦县、嘉定县等处人海。一条叫南江,从安徽贵池县分出,经过青阳县、径县、宁国县、广德县,到浙江的安吉县、吴兴县人海。照这种形势看起来,就是江苏省的江宁、安徽省的太平、宁国、广德等处,亦是在长江之口,不过同现在的崇明岛一般。那时太湖,虽则已经包围在无数沙洲之中,形成一个湖泊的形势,但是港汊纷歧,或大或小,处处通海;而长江的中支又直接穿过去,那江身尤为开阔。所以海中的波潮,日夕打到太湖之中,湖水的震荡非常之厉害。因此那时候还不叫它太湖,叫它做震泽。这是当时长江下流一带的形势了。
且说帝尧到了长江口,但见那些岛夷的情形,与中国大不相同。那边天气炎热,这时又是初夏,所以他们个个都是赤身露体,便是女子也是如此,仅仅下身围着一块布遮掩遮掩,或者在腰间系一根带,用一块布从后面绕过胯下,在前面脐下系住,仿佛和婴孩所用的尿布一般。所有男子,大概如此。再看他们的头发,都剪得很短,蓬蓬松松,披披离离,真是一种野蛮样子。再看他们的身体更加奇了,有的在腿上,有的在臂上,有的在足上,有的在身上、背上,有的在脸上,都是花纹。那花纹的式样,有花卉、有葫芦、有鸟兽,种种不同,而且男女老少,亦人人不同。
帝尧问羲叔道:“朕久闻扬州之南,有断发文身之俗,今朝方才看到。但不知道他们这种文身,是什么意思?”羲叔道:“臣曾经考询过。据说,他们的文身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求美观,大约越是野蛮人越喜欢花彩,可是他们又没有制造锦绣的能力,而天气炎热,就使有了锦绣亦不适用,但是终日裸体相对,亦觉得很不雅观,所以想出这个方法来,就在现成的肉体上施以文彩,亦可谓恶要好看了。第二种意思是为厌胜。大约南方之人,迷信极深,水居者常防有蛟龙之患,山居者常防有狼虎之伤,以为纹身之后,此种灾难才可以免;就使钻入波涛之中,独处山谷之内,亦可以有恃无恐了。所以他们纹身的式样,个个不同,因为他们各人之所谓避忌,亦各各不同的原故。
譬如有些人,据相面的人说是怕虎的,那么他的身上,就应该刺成如何一种的花纹,才可免于虎患;有些人,据相面的说是怕水的,那么他的身上,就应该刺成如何一种的花纹,才可免于水患。”帝尧道:“他们这一种厌胜,果有效验吗?”
羲叔道:“并不见得。臣在南方多年,对于那种文身之俗,颇加考察,曾经看见一个人,刺了一种避水患的花纹,自以为可以人水而不濡,哪知后来竟溺死了。又有一个塾师,待生徒非常严厉。有一生徒的父亲,以理想制成一种花纹,刺在他儿子身上,以为可以受塾师之鞭扑而不会痛了。哪知后来受责起来,仍旧是很痛的。此外刺避虎患的花纹,而仍旧为豺虎所伤。
刺避蛟龙的花纹,而仍旧为大鱼所吞噬的,尤不计其数。可见全是假造及迷信了。”帝尧道:“那么他们应该觉悟。”羲叔道:“大凡迷信极深,变成习惯之后,要他觉悟非常烦难。明明他的厌胜不灵,但是他决不肯说厌胜不灵,必定说另外有原故,或者说触犯了什么神祗了,或者说他本人犯了什么大罪恶了。如此种种,就使百端晓谕,舌敝唇焦,亦决不会觉悟的。
”大家听了,不觉都叹息了一会,即到客馆中暂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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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帝尧箕山访许由 长淮水怪兴风浪
第四十三回 帝尧初番见许由 黄帝问道广成子
晚餐之后,帝尧君臣闲谈,又谈起日间所见文身的岛民。
老将羿道:“一个人欢喜美观,亦是常情,但是刻画肌肤,受尽痛苦,以求美观,殊出情理之外。”
羲叔道:“世间这种不合情理之事,多得很呢!某听见有一处地方的人,将女子的两足从小就用布帛缠起来,使它尖而且小,不过三寸光景,走起路来袅袅婷婷,以为美观。但是这些女子,从此都是弱不禁风成为废物。而且缠的时候须将足骨折断成为弓形,非常痛苦。然而那些做父母的并非没有爱女之心,终究不肯不下这个辣手。虽则看见他的爱女宛转呼号,仍有所不顾,而且越是爱女心切,越想缠得它小,以求美观,岂非怪事吗!还有一处,他的风俗以匾头为美。子女生出,就用重的物件,压在她头上,年龄渐大,压的物件亦渐渐加重,所以到得大了,那张脸竟如‘西’字,岂非奇怪吗!还有一处,风俗以长颈为美观。子女一生落地,就用一个箍儿束在他颈上。
年龄越大,箍儿亦逐渐加长。因此她们的脖颈竟有长到一二尺的,以为美观,岂非亦是怪事吗!还有一处,以腰细为美观。
所有女子,从小都用细带,紧束她的腰部。长大之后,前面两个|乳峰突出,后面两个臂部耸起,以为美观。腰最细的女人,周围不足一尺,仿佛蜜蜂、蚂蚁,岂不是亦是奇怪吗!平心想起来,文身固然没有什么美观,就是小足细腰,亦有什么美观呢?至于匾头、长颈,不但不能说美,并且觉得可丑。然而他们竟不惜牺牲其子女,孜孜然而为之,反以为天下之至美者无过于是。这个真不可解之事了。”
帝尧道:“大概人的性情,最怕是狃于习惯,一成习惯之后,再没有什么好、丑、善、恶之分。大家如此的,就是好而善;大家不如此的,就是丑而恶。好、丑、善、恶,以习惯而分,极不容易改变。朕看起来,这种文身之风俗,再过五千年,恐怕还不能革除净尽,亦是一定之理呢。”
赤将子舆听了,哈哈笑道:“野蛮人的玩意儿,多得很呢!
不必一定是为美观,亦不必一定是为厌胜。野人有一年,跑到西方去玩玩,看见有一处地方,他们的幼女到了十岁左右,必定要请一种师巫之类,用手指损坏她的Chu女膜,这是什么玩意儿呢!还有一处地方,他们的幼童,到了十岁左右,必定将他生殖器头上的包皮,割去少许,这又是什么玩意儿呢!”
羲叔道:“破Chu女膜这个习惯,某想不出他的理由,至于割去生殖器头上的包皮,不能说他全无意识。因为照生理上讲起来,有些男子包皮口小,裹得太紧,生殖器的前端不能脱颖而出,因此往往发生两种弊玻一种是包皮里面,易于藏匿不洁,或贻害于生育及女子。一种是包皮不脱之人,极容易沾染肺玻在幼小时割去少许,使他到发育的时候,生殖器前端一定能够脱颖而出,亦是防患于未然的意思呢。”
帝尧听他们的谈话,虽则仍是研究风俗及学理,但已渐趋秽亵,遂用话隔开他们,问羲叔道:“汝在南方多年,知道他们的文身是用什么东西刺的?”羲叔道:“用针尖蘸了墨水刺的。刺了之后,血和墨水混合,终身不会消灭了。初刺的时候,痛苦非常,远望过去,仿佛裹了一块粉紫色的手巾一般。所以无论怎样强壮的人,决不能一日刺毕,少而一年以上,多则三四年亦有。大约他们看得这种文身,是极重要的典礼,无论男女到得成童的时候就要刺了。刺花纹的人,叫作雕文之人,是一种专门行业,有高手,有低手。高手能知道人的灾害避忌,创造种种式样的花纹,以为厌胜,而且能减少针刺的痛苦,他的身价亦特别高。低手不过依样葫芦而已。刺完之后,才算得是一个成|人,仿佛和中国男子的二十而冠,女子的十五而笄一般,亦算是他们的礼节了。”帝尧听了,叹息一会,说道:“天下之大,万民之众,风俗习惯,竟有这许多的不同。可见一道同风,移风易俗,真是极不容易之事呢。”
次日,帝尧等渡过北江,一路南行又过了中江,路上所见的一切人民,情形都与以前无异。一日,刚刚到南江边,只见对面一座大岛上,两个山峰都笼罩着一阵赤云,如烟如火。但细看起来,又似乎不是云,一阵一阵都从下面上腾,仿佛和火烟一般。
大众看了不解,忙找了土人来问。土人道:“这座山叫作浮玉之山,从前并没有什么赤云的,自从圣天子即位的那年起,才冒出这一种赤云来,终年不断,非常之好看。后来有人前往调查,才知道它的山下有一个深|穴,|穴中的水色其赤若火,那水蒸气上腾,就变成赤云了。(说到此处,在下又有一种理想。
原来天目山上,东西各有一个大池,如人之目,后人所以取名叫作天目,按照地理学上讲起来,山上有湖泊的,大半是火山喷火口的遗迹。那么这两座天目山,在古时当然是个活火山。
帝尧的时候,有这种现象,或者那时正在喷发,因为古代的人不知道有这种原理,以为是应着帝尧火德之运,作为祥瑞,因而有此传说,亦未可知。还有一层,山名浮玉,可见四面有水,而且必不甚高峻。当时长江之南江,系从天目、黄山两大山脉之间流出,照现在地势看起来,决无可能之理。但是南江故道,在历史上历历可考。因此足见天目山,在当时不过为长江之一岛,且不甚高,后来因为它是火山的原故,土地不绝的升高,所以山势大变。南江故道,既然逐渐涸绝隔断,而浙西一带土地亦逐渐高出水面,那浮玉山,亦渐变为现在崔嵬突兀的天目山。这都是在下的理想,究竟是不是,须待博雅君子的教正了。
闲话不提。)
且说帝尧君臣,听了那土人一番话,大家亦莫名其妙。雇好了船只,正要渡江,只见前面江中,一只小船载着三四个人,开到岸边。帝尧觉得里面一个瘦瘦的人非常面善,因为他是穿衣着屐的中原人,不是断发裸体的岛夷,所以特别注意,不知在何处曾经见过的。正在想时,早有一个侍卫走来,向帝尧说道:“这个人,就是那年在藐姑射山遇着的那个人呢。”
帝尧一听,恍然大悟,知道就是许由了。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下看他上岸之后,就迎上前去向他施礼,说道:“许先生,难得在此地相遇,真是天缘!”许由出其不意,还要想推托,不肯承认。羲叔上前说道:“主上为寻访先生的原故,由箕山到沛泽又到这里,还想渡江而南。一片至诚之心,亦可谓无以复加。先生若推托,未免绝人已甚,使千古好贤之君主失望了。”许由听到此句,方才向帝尧拱手答礼道:“承圣驾屡次枉访,鄙人自问一无才德,只好逃遁,不敢相见。现在又承千里相访,尤觉不安之至。”帝尧刚要答言,老将羿道:“此处非聚谈之地,就请许先生到船中坐坐吧。”
当下不由分说,就拥着帝尧、许由到雇定的大船中坐定,帝尧就和许由倾谈起来。起初都是些虚套泛话,后来许由要想观察帝尧的志趣,便问道:“帝此刻已经贵为天子,坐在华堂之上面,向着两个魏阙,享受人君的荣耀,自问生平,于志愿亦可谓得偿了。”帝尧道:“不是如此。余坐在华堂之上,觉得森然而松生于栋。余立于棂扉之内,觉得森然而云生于牖。
虽面双阙,无异乎崔嵬之冠蓬莱。虽背墉郭,无异乎回峦之萦昆仑。余安知其所以安荣哉?”许由听了这活,知道帝尧志趣不凡,的确是个圣主,亦倾心的陈述。两个人足足谈了大半日,方才停歇。帝尧佩服之极,因此就拜许由为师,在船中留宿两日。许由告辞,帝尧尚要再留。许由道:“圣上自须南巡,鄙人亦有俗事待理,且待将来到冀州再见吧。”于是订了后期,许由上岸,仍旧徒步芒鞋飘然而去。当下羲叔就向帝尧道:“如今虎林山可以不去了,一径到三苗国去吧。”帝尧道:“是。
”赤将子舆道:“前面离黟山不远。这座黟山,是当初黄帝与群臣在此修炼成仙的地方。便是野人,亦曾在此随侍多年。那山上仙草灵药随地皆是,并且有生汞可以炼丹,有玉浆可以解渴,真是一个仙灵之府。野人自从攀龙不成之后,隐居匿迹时常到此来居住,多则十余年,少则六七年,所有百草花丸,大半在此山上采制的。现在帝既到此,不可不瞻仰瞻仰祖宗的遗迹,而且可以扩一扩眼界。”帝尧听了,亦以为然,随即渡过南江,一径向黟山而来。
到了山下,山路愈走愈仄,帝尧君臣多舍了车子,徒步而上。赤将子舆是熟游之地,一路走一路指点。大约黟山大小山峰不可胜计,最大的有三十六个,内中一个天都峰,尤为高峻,从下面望上去,高约四千仞光景。众人跟着赤将子舆,都向此方而行。须臾之间,忽闻砰訇之声,远望前面,只见山顶一道瀑布,层折而下,大小共总有九叠,上如银汉接天,下如渴龙赴海,真正可说是天下之奇观。到了一处,有一块大石,大家就在石上休息,赏玩那瀑布的奇景。远远望见四面的山容,半阴半暗,云雾都从脚下而出,如絮如绵,氤氲不已,方才知道此身已经走人云中了。赤将子舆道:“天将下雨,此地不可久留,上面有房屋,可以栖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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