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撇得一干二净吗。
这样说有点过分。
「真是……看样子跟你这家伙相处,似乎需要有超乎寻常的忍耐力………」
「阿良良木,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性格恶劣喔?」
正是这个意思。
「对了,你的书包呢?怎么两手空空。你没带书包上学吗?」
这才想到,印象中我从来也没见过战场原手上拿过东西。
「教科书我已经全部记在脑袋里了,所以都放在学校的置物柜里。我只要把文具放在身上,就不需要书包咯。而且我也没有换体育服的需要。」
「啊啊,原来如此。」
「双手不能自由活动的话,遇到紧急状况战斗起来会很不方便。」
全身凶器。
人间凶器。
「不过要把生理用品直接放在学校,我心里会有点抗拒,比较困扰的只有这部分而已。因为我没有朋友,所以没办法跟其他人借。」
「……这种事情不要毫无顾忌地拿出来讲。」
「什么嘛。这跟字面上一样只是一种生理现象,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遮遮掩掩地反而比较猥亵吧。」
毫不遮掩的也很匪夷所思。
算了,这是个人的意见。
我不应该干涉。
我要留意的地方应该是,她说自己没有朋友这句话时,说得毫无顾忌。
「啊,对了。」
我沿着路走,找到一个比较大的入口后,转头对战场原说。我个人是不会在意衣服怎么样,不过从刚才战场原有关裙子的发言来看,她其实也是一个女生,所以应该会讨厌钻洞的时候弄乱衣服吧。
「那些文具,由我来保管。」
「咦?」
「我会负责保管好的,通通拿出来。」
「咦?咦?」
战场原一脸听到无理要求的表情,感觉就像在说「你脑筋是不是有问题」的样子。
「忍野他,该怎么说,他虽然是个奇怪的大叔,但好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而且——
也是羽川的救命恩人。
「——我不能让一个危险人物去见自己的恩人,所以那些文具,交由我来保管。」
「都来到这里了才讲那种话。」
战场原瞪着我。
「你根本是在算计我嘛。」
「…………」
有必要讲得那么难听吗?
尽管如此,战场原却很认真地在烦恼着,不发一语地,沉默了半晌。时而瞪着我看,时而又盯着脚边的一点瞧。
我以为她搞不好会就此转身离去,然而过了一会儿,战场原却彷佛下定决心似地,说声「我了解了」。
「拿去。」
然后她便从全身上下各个地方,宛如表演魔术般,取出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文具,交到我手中。当时在楼梯间,亮出来给我看的,似乎只是冰山一角,作为凶器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这家伙的口袋可能通往四次元空间,说不定是二十二世纪的科技。我说要保管,但这数量夸张到连我的书包装不装得下都是个疑问。
……这种人居然不受任何限制,大摇大摆地走在马路上,不管怎么想这都是政府的行政疏失吧……
「你不要误会,这可不代表我已经对你解除防备了。」
将全部物品都交给我后,战场原说道。
「什么叫不代表……」
「假如你存心欺骗我,企图把我带进这栋渺无人烟的废墟里面,报复刚才被钉书针刺伤的事情,那就太不合理了。」
「…………」
不,我觉得这样做非常之合理。
「听清楚咯,只要我失去联络超过一分钟,就会有五千名莽汉,去袭击你的家人。」
「不用担心……你想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一分钟就足够了吗!?」
「你以为我是哪一国的职业拳击手啊。」
这家伙居然毫不犹豫就把我的家人当成目标。
太夸张了。
而且还说什么五千人,说谎不打草稿。
明明就没有朋友还敢撒这么大胆的谎。
「你两个妹妹,都还是国中生对吧。」
「………………」
家族成员已经被她掌握得一清二楚。
她虽然在说谎,但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我稍微露了一手不死之身,但她似乎没有完全信赖我。忍野说过,这种时候彼此的信赖是相当重要的,就这点来看,眼前的状况大概很难称得上好。
算了,也无可奈何。
接下来是,战场原自己的问题。
我只不过是个引路人而已。
我们穿过铁丝网的裂缝,进入建地范围,随后走进建筑物当中。虽然才傍晚,但因为站在大楼里面,所以四周相当昏暗。这栋大楼废弃多时,地面非常凌乱,稍不留神可能就会绊倒。
这时我忽然想到。
假如有一个空罐掉下来,对我而言那充其量只是空罐而已;但对战场原来说,那却是一个拥有十倍质量的空罐。
以相对的角度去想就会是这种结果。
十倍的重力和十分之一的重力——这问题不像以前的漫画一样那么简单。因为我们不能抱持单纯的想法,认为重量轻就等于运动能力强。更何况是在这种黑暗又陌生的地方。战场原会像野生动物般充满警戒心,或许也无可厚非。
因为就算她速度有十倍快,
强度也只有原本的十分之一。
这样来想,我似乎能够明白她不肯轻易交出文具的理由了。
而且——她没有带书包。
没办法带书包的理由,也是一样。
「……往这边走。」
战场原百无聊赖地伫立在入口附近,我握住她的手腕,主动替她带路。因为有点突兀,战场原似乎吓了一跳。
「干么啊。」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仍旧老实地跟着我走。
「可别以为我会感谢你。」
「知道啦。」
「倒是你才应该感谢我。」
「这我就搞不懂了!」
「我刚才按订书机的时候,为了避免伤口太明显,还特地把针订在内侧而不是外侧对吧?」
「…………」
这种说词就像「打脸太显眼了所以揍肚子」一样,不管怎么想都是对加害者有利吧。
「追根究底来说,要是贯穿过去的话,你从里面还是外面都是一样的吧。」
「因为阿良良木的脸皮看起来很厚,所以我凭直觉判断应该没问题。」
「你这种说法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还应该没问题勒。」
「我的直觉准确度大概是一成左右喔。」
「太低了吧!」
「算了——」
战场原停顿片刻,又说:
「不管怎样,反正这些顾虑全都是多余的。」
「……也对。」
「我如果说『不死之身还真方便呢』的话,你会受伤吗?」
对于战场原的问题,
我如此回答:
「现在已经,不会了。」
现在——已经不会了。
假如是在春假期间,听到这种话——光因为这句话,就可能会对我造成致命伤,让我伤重而死也说不定。
「要说方便的确是方便;要说不便也算是不便。可以这么说吧。」
「真是模棱两可耶,听不太懂。」
战场原耸耸肩。
「大概就像『进退两难』到底是前进比较难还是后退比较难一样吧,很模棱两可的感觉。」
「这句话的『两难』不是在讲哪边比较难的意思。」
「喔,是吗。」
「而且,也不是真正的不死之身。只不过伤口复原得稍微快一点而已,其他地方跟普通的人类一样。」
「嗯——这样啊。」
战场原一脸无趣地咕哝道。
「我原本还想找个机会,对你做各种测验的说,真失望啊。」
「看来你在私底下,已经拟定了相当猎奇的计划……」
「太失礼了。我只不过是想要把〇〇稍微〇〇一下再让我〇〇一下而已。」
「〇〇里面是放什么东西!」
「我原本还想试一下这个这个和那个那个的说。」
「回答我画线部分的含意!」
忍野大多在四楼。
这里虽然也有电梯,但想当然尔并没有在运作。如此一来,选项就只剩下:敲破电梯的天花板,顺着钢索爬到四楼,或者是爬楼梯上去;不管谁来,应该都会选择后者才对吧。
我继续牵着战场原的手,爬上阶梯。
「阿良良木,我最后再郑重声明一次。」
「什么啦。」
「虽然隔着衣服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是我的肉体可能没有那种价值,让你不惜犯罪也要得到它喔。」
「…………」
看样子战场原黑仪同学,似乎有着相当强烈的贞操观念。
「用婉转的说法你听不懂吗?那就讲得具体一点好了。假如阿良良木露出下流卑劣的本性强奸了我,那我就会不择手段,用BL的方式去报复你喔。」
「…………」
她的羞耻心和谦虚度近乎零。
而且她这番话真的很恐怖。
「战场原,不光是这些话,你的行动整体看起来,好像有点自我意识过盛,或者应该说,你的被害妄想症是不是严重了点?」
「真讨厌。就算是实话,也有分该说跟不该说的吧。」
「原来你有自觉……」
「话说回来,那个叫忍野的人居然敢住在这种随时可能会崩塌的大楼,还真不简单呢。」
「啊啊……因为他是个非常奇特的怪人。」
要是问我他跟战场原相比谁比较怪,我一时之间也很难回答。
「是不是应该事先联络他一下呢?虽然现在才讲也太晚了,不过毕竟是我们有事要找他谈。」
「我对你这句符合常识的发言感到惊讶无比,但很可惜,他没有手机。」
「我觉得他实在来历不明,就算说他是可疑人物也不为过。他究竟是做什么的人呢?」
「详细情形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他说他『专门』处理像我跟你这类的事情。」
「嗯——」
这完全称不上是说明,尽管如此,战场原却并没有继续追究。她也许是认为反正等下就会见到面,又或许是认为问了也是白问吧。无论何者都是正解。
「唉呀,阿良良木,你把表戴在右手呢。」
「嗯?啊,对啊。」
「你个性很乖僻吗?」
「你应该先问我是不是左撇子才对吧!」
「喔。所以呢,到底是怎么样?」
「…………」
我是很乖僻没错。
四楼。
这里原本是补习班,所以有三处构造类似教室的房间——只不过每间教室的门都已经毁坏,和走廊已经一体化。忍野会在哪里呢,我先从最近的教室开始看起,一探头——
「哦——阿良良木老弟,你终于来啦。」
忍野咩咩,就在里面。
他将数张破烂不堪已遭腐蚀的书桌拼凑在一起,用塑料绳绑住,制作成简易型的睡床(其实连床都称不上),盘腿坐在上头,正面向这边。
彷佛早已料准我的到来。
他仍旧是个——宛如能洞悉一切的男人。
相对地,战场原则是——明显地,退缩了。
尽管我事前已大略提过,但忍野那副邋遢的德性,想必远远脱离了时下高中女生的审美标准吧。虽说住在这种废墟里面,大概任谁都会变成那副肮脏模样,不过就连身为男性的我,看到忍野的外观,只能说是缺乏清洁感……假如真要我老实说的话,也只能用缺乏清洁感去形容了。然后除此之外最要命的是,他还穿着带有迷幻色彩的夏威夷衫。
其实我常会想,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总觉得很受打击……而羽川则因为品行敦厚,丝毫不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怎么,阿良良木老弟,今天又带不同的女孩子过来啊。每次见面你都会带着不同的女生——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别消遣我了,不要随便给人设定那种轻浮的角色属性。」
「哦——嗯?」
忍野他——
目光深远地,遥望着战场原。
彷佛正端详着,她背后的某样东西。
「……小姐,你好,敝姓忍野。」
「你好——我叫战场原黑仪。」
战场原姑且算是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看样子她不是那种会随便毒舌的人。至少对年长的人她还懂得基本的礼节。
「我和阿良良木是同班同学,从他口中听说了有关忍野先生的事情。」
「喔——这样啊。」
忍野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
接着他低头取出香烟,叼在嘴里。但却只是用嘴叼着,并没有点火。窗户早已失去窗户的功能,只剩下不成形的玻璃碎片,忍野将香烟前端,朝向窗外的景色。
然后隔了好一阵子,才转过来看我。
「你喜欢直浏海的女生是吗,阿良良木老弟。」
「就说不要把人说得那么轻浮。什么喜欢直浏海,那种家伙听起来就是单纯的萝莉控吧,别把我跟你那一辈青春期在『天才老爸俏皮娃(FullHouse)』陪伴中度过的世代混为一谈(注3:在1987~1995年播出的美国影集。)」
「是吗。」
忍野笑了笑。
听见他的笑声,战场原蹙起眉头。
也许是萝莉控这个字眼让她感到不舒服。
「呃,详细情形由她本人来说就行了,总而言之,忍野——这家伙大约在两年前——」
「不要叫我这家伙。」
战场原用毅然的语气说道。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才对啊。」
「战场原大人。」
这女的脑袋没问题吧。
「……JAN…CHANG…YUAN…DA…REN。」
「我无法接受汉语拼音式的发音,给我好好说。」
「战场原小妹。」
我的眼睛被她用力一戳。
「会失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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