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摄影的难度与其说是在拍恋爱电影,更像是在拍野生动物纪录电影。在极寒的西伯利亚等待老虎,直到这只老虎表现出求爱行动为止,摄像师必须数日间、数周间持续架着器材准备着。常人无法匹敌的体力和忍耐力,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必须有这些条件。
小要他们参加摄影的第3天。小室监督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已经干不下去了!!果然应该把你开除、开除!给我滚回去!!”
“我么。被开除了?”
“正是!已经没有时间和你这样的蹩脚演员再耗下去了!电影祭就是下周了啊!?”
“哼……就因为这点理由我会逃避么。”
宗介异常冷静地说。
“什么?”
“我的演技无法接受——就算这样好了。但是意图屏蔽这个事实,自己重新寻找容易的前进道路……作为创造者来说,是二流。你所谓的才能不过如此。”
“明明就是你实在太烂了,是你……!”
小要在一旁吐槽,宗介根本没有听进去。
“你、你说得出口!说得好像我缺乏才能或者不肯使用一样……!而且,还是二流?!使用初出茅庐的你的,你以为是谁!?”
“我不记得委托过你。”
“开什么玩笑!胶片的胶都写不清楚!你这个、你这个、你这个——呜!”
嘭咚。
情绪激昂高举双臂的小室在那一瞬间冻结了。
“小室同学?”
没反应。仿佛雕像一样的他保持四肢僵硬的状态,就那样逐渐倾斜、“啪哒”一下扑倒在地面上。
“小室同学!?”
“监督!!”
一群人全都拥上去。小室开始奇怪的痉挛。
“医疗兵在哪里?!医疗兵!!”
“都说过没有了。”
在大叫的宗介身边,恭子迅速掏出PHS按下119。
哔—波—,哔—波—。
懒洋洋鸣着警铃的救护车逐渐远离校门。无力地目送其远去的小要几乎已经陷入了绝望的状态。
“啊——呀……。那么年轻就倒下了。他精神上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磨练。”
“恐怕是过度疲劳吧。真是没用的男人。竟然会屈服于那种程度的试炼。”
啪!
和以往一样出处不明的纸扇直击宗介的头顶。
“你干什么,千鸟。”
“啰嗦!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啊!就是由于没有可以代替的演员,给别人添了那么多的头痛事。现在好,连监督都没了!”
“唔……”
宗介低下头,又切换到了以往的“虽然的确是在反省,可不知道这反省的方向是对是错”的模式。
“哈……说到底,就那样,结束了。”
恭子在一旁沮丧。
“嗯……最少也要住院几天,电影祭就是下星期了。原先拍好的也没有能摆得上台面的。虽然遗憾,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啊。……嗯?”
刚刚察觉到,以摄影师须藤为首的电影研究会工作组全都面色发青、浑身颤抖。
“完、完了……”
须藤的声音就像在呻吟。
“怎么回事?”
“其实去年电影祭上拿到的是称为‘原粕赏’的奖。那个因为凶暴行为而闻名的演员原粕武来选定的奖……”
“然后呢?”
“这个奖的奖金也是从他口袋里出来的……得奖的时候,他说‘加油啊,小子们。如果明年没有拍出作品,我会用阿根廷背摔把你们的脊梁骨全部折断、当成人肉沙袋来用。哇哈哈’……”
“……再怎样,这也只是玩笑吧?”
“完全不是!”
须藤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过去也有人遭到过同样的事情。而且那人授赏的时候,从小室监督那里一个个打听出我们的地址,还全都记录下来。绝对没错。他是认真的。”
“……”
“拿了30万,不拍摄电影以空白回应他。光是想想就打寒颤!!”
“不要、我不要死啊~~~~~~~~~~~~!”
其他的部员也陷入恐慌大声惨叫。小要像是在哄哭闹的小孩子一样,
“喂,我说,稍微冷静一点啊?”
她又赶紧跟了一句:
“这种事情还没成定局啊?即使小室同学不在了,我们也许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
“不可能有什么办法了!本来认为只要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监督的身上,我们就会没事的。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总觉得刚才,他们有了什么让我失去同情心的发言……”
“剧本未完成!大半的胶片不能用!标题是《恋爱的七人》,演员却只有3个!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须藤他们哭叫着。
实际上,《恋爱的七人》已经是八方阻塞(翻译注:日语中的走投无路,因为意译出来的效果反不及原先的,因此保留。)。
除去其他出演者在逃走之前收录的那些场景,大部分都是些不能用的素材;而仅剩的场景也不是有秩序地摄制的——完全乱七八糟。原先人物关系就复杂的电影,无论怎么整合都无法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比如,登场人物中有个叫钦司的少年。他对优等生的佐织抱有恋爱之心。实际上佐织参与卖○行为(翻译注:太敏感……了,替换。),钦司得知之后受到冲击,理应会陷入苦恼——
“……然而实际最后拍到的是钦司痛哭大闹的场景和他抽打佐织的场景。”
“仅仅是这些,一定会被认成给人制造困惑的凶暴的人……”
“其他的胶片情况也类似。没有一个篇章是完成的。没有任何解决手段了啊!”
“嗯……”
跪在黄昏的校门口号啕大哭的电影研究部员们。乌鸦发出类似嘲笑的叫声,从他们头上飞过。
恭子也沮丧地垂下肩膀。不管怎么说,她似乎从参与制作电影中体会到了乐趣。
“状况我清楚了。”
这时,宗介开口了。所有人都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可是,投降还太早。只要还残留着战斗意识,我们决不会输。为了死去的监督,我们说什么也要完成这部电影。”
“宗介……”
和往常一样淡淡的声音,可里面蕴藏着强烈的决意和一股悲壮感。
“既然已经变成这样,今后的指挥由我来执掌。将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我,跟着我走。”
宗介毅然宣言。
5天后的星期天——
终于出院的小室被摄像师须藤说得,将在西东京高中电影祭上露面。虽然遭遇了“我不要”、“我不想死”等等激烈抵抗,最后还是由电影研究部员们冲到他家中去,半绑架式地把他押到电影祭会场。
会场设在吉祥寺的独立系电影馆,那天因为电影祭所以全天承包借出。从各地前来的制作者把正面大厅弄得乱哄哄的,似乎要撑爆了。
“千鸟同学他们呢……?”
“已经来了。在那儿。”
仔细看,见到了横躺在吸烟处旁边长椅上、正在熟睡的小要和恭子。旁边则是一副疲惫不堪样子的宗介。
“监督。出院了啊。”
宗介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他。
“是啊。……可是,你们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直到今天早晨为止还在继续编辑作业。连夜的通宵、她最后也挺不住了。”
这么说着,他看看睡得昏昏沉沉的小要她们。
“编辑作业?难道说,是那部电影?”
“是啊。直到刚刚为止才完成。”
宗介告知的同时,通知作品上演的蜂鸣音响起来了。
荧幕中——
伴着极其哀伤的旋律,纤细的标题文字浮上来。
《恋爱的七人Laluttedésicive》
标题淡出。
学校的屋顶上,站着一位少女。随风摆动的长长的黑发,细细长长楚楚可怜的侧脸。蕴含着忧郁的瞳孔。
是小要。
她轻轻将手指按在护栏上,微微吐了口气。随后又用超凡脱俗的语气开始独白。
“为什么会这样……我根本不知道。爱情原来是这么残酷的……”
这句话的透明感。这句话的沧桑感。观众不容分说就被带入未知的故事中去。
溶化一般的,画面转移了。另一个少女出现了。她在哭。装束奢华的少年问道:
“为什么哭泣?又和父母打架了?”
“不是。……这种事情,我是不会流泪的。”
在这里镜头切换。
宗介从远处的阴影中远远望着这对男女的构图。
再次切换镜头,出现另一对男女。
“我决定了。从今往后,我要更相信别人。所以……”
“广美……。抱歉,我、我……”
在校园的一角监视着这对男女的宗介的镜头又切入了。
“残酷、太残酷了!这种事、这种事……!”
拳头不断颤抖着、抽泣的少年。
偷偷监视着这一切,可疑的宗介的身影。
这种场景接着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恋爱的碎片。热恋或受创的少男少女们的马赛克(翻译注:马赛克原来是一种拼合的瓷砖,这里就是碎片、片段的意思。)。时而甘甜、时而悲痛。
还有,通常无言地望着他们、散发着硝烟味的男子。
不久故事就开始急转直下。
和其他的恋爱男女相同,说着甜蜜对话的情侣不断登场。
“真的可以?像我这样不好的女孩子……我不想再受伤害了。”
“受伤害的时候我会和你在一起。所以你不用怕。我们是同类相聚啊?”
“鹰也君……!”
“广美……!”
在这里突然发生爆炸。
飞散的玻璃。熊熊的火焰。
黑烟卷起漩涡,震动的大气使画面不断摇动。悲鸣和怒号、刺耳的警报音此起彼伏、消防队员和警官四处奔走。救护车的警笛声和哭嚎的市民们。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是外国人,画面的一角还有“CNN”的标记。
切换场景再次爆炸。不鲜明的影响中,民家被炸飞、燃烧着。
“钦司君~~~!!”
丝毫没有连贯性的,小要的朋友稻叶瑞树冲出来大叫。紧接着同班同学的小野寺孝太郎也跑出来了。
“不行。骨头都没留下一根……!”
爆炸、爆炸、再爆炸。
不知为什么连F1大事故的场景都插入了。红莲之焰化作风暴,烧尽一切登场人物。
暗转。
荧幕上映出变成废墟的医院。撒满瓦砾的地面上,被血染遍全身躺倒在地的恭子。小要洒着泪水向惨不忍睹的她跑来。
“加奈惠!振作啊!”
“西……祥子。听着啊,浩介……你要小心浩介。”
“你……你说什么?”
“他正是……制造爆炸谋杀众人的元凶。在海湾战争中受到敌人拷问的浩介变得憎恶世上的一切。他……如果不停止住他的行凶……呜啊。”
“加奈惠——!!”
雷声轰鸣,萧斯塔科维奇厚重的音乐(无断使用)响起。
“不可饶恕……这仇我一定要报!”
小要踏上复仇的旅程。
野心与混乱的夜之街。从没有人通过的危险丛林。留有战火爪痕的赤红色荒野……(大体流用自《电波少年》类)。凭借能和蛇相比的怨念,小要在追逐宗介。
就这样,终于在某处的废墟(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就是刚才的医院),完全武装的二人开始对峙。
“有觉悟了吧,浩介。我决不会让你再伤到任何人!!”
“好啊。反正是沾满血的道路。如果你认为能阻止我,你就试试看!”
战斗开始,模仿吴宇森的枪击战。两把枪砰砰互相开火的场景异常有魄力。尤其是两个人使用的枪,看上去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其实那的确是真家伙)。
壮烈的死斗之后,艰难地获得生存权利的是小要。
“呜……!”
胸部被射穿倒地的宗介。被鲜血浸透的身体(这个,量稍微多了点),逐渐逝去的生命的灯火。小要低头看着他,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做出如此残忍的恐怖行为——”
“哼……。一切都是为了爱。只不过是对你爱得过度而已……”
虽然这完全无法构成对疑问的说明,小要依然簌簌落泪(这里,眼泪的量也稍微多了点):
“傻瓜……。其他形式的爱,明明也是存在的……”
“祥子……宽恕……我……”
就这样,宗介断气了。
孤单伫立着的小要。冷风将她的黑发吹起(在数帧内可以看见胶片的边缘有扇子的前端,注意到的人是极少数)。
再一次独白。
“为什么呢……我不知道啊。爱情竟然如此残酷……”
逐渐拉远的摄像机镜头。Fin字样。和佐桥俊彦的曲目(无断使用)一起,工作人员列表缓缓滚出,最后则是大大的——
“监督/小室隆宏”
就这样,阵代高中电影研究会制作的《恋爱的七人?地狱的最终大决战》结束了。
小室监督吐着白沫接不上气,被担架抬走了。宗介用深深感慨的目光送这悲惨的监督离去。
“过度劳累患疾病么。看啊,千鸟。因为作品的杰出和非凡,监督高兴过度,都昏过去了。”
“会这么想的你,感性倒确实可以称为非凡……”
一边发牢骚,小要从最后列的观众席扫视了一圈下面的状况。
源于困惑的嘈杂和喝倒彩的拍手。
基本和预料的反应一样。
“总之……按照宗介说的去做,总算还算有点成效……茶混合得成功。那么。”
此刻,一个男人堵在宗介他们的面前。肌肉发达、浅黑色的皮肤,莫西干头再加上粗犷的脸。
就是须藤以前提到过的,叫原粕的凶暴演员。
“拍摄那部电影的,就是你们吗……?”
简直要刺穿他们的目光。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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