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以为然,但生怕对抗母亲会失去赴宴的机会,只是提醒母亲:“我们不能抗旨,我还是要准备赴宴的。”
母亲长叹一口气说:“这也是让为娘头痛的,不过你在宴会上,尽量躲着,不要出风头,让别的兄弟去。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小姐应该会看上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所以你还算安全。”
三哥顺势补充:“如果席间别人请你作赋,你就称不舒服,无法作赋。若是皇上执意令你作赋,你就勉强作两句,差强人意交差即可。想必姚小姐只要有一点欣赏能力就不会感兴趣。这样就可以免于和亲之苦。”
六哥走来坚定地说:“放心,有人会去和亲。总之,你尽量不出头即可。如今大哥、八弟背上的伤已经痊愈,可以在宴会上舞剑。不如让姚小姐看他们,八弟不失为一好选择。”
我已经被这轮番的说教弄得晕头转向,尽管心中充满不满和疑惑,只好答应接受。
终于启程了,皇上坐在金銮御驾内。皇上是我的堂兄,与大哥同岁,却年轻许多,举止间彰显雍容华贵和气宇轩昂。父亲奉命率人在御驾旁守护。
我们跟在后面。四哥、六哥、八哥和我坐在车里。大哥、三哥骑马在外面护卫。一路上,马车辚辚,车内却显得如此沉寂。我关心地问八哥伤势如何,八哥却简单地回答“早就好了”。
四哥以幽深的眼神嘱咐我:“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忘记了,以免错失希望。”还没等我点头,六哥就接着对我说:“不要贸然行事,谨慎一点。”我都不知道该听谁的,呆滞了。再一回头,只见身旁的八哥低头沉思,以致于四哥和六哥也箴口不言,用莫名的眼神望着对方。我却感觉自己的心被两位兄长暗中使劲拉扯着,已经变形,几乎快要扭断。
没有太多语言的路途,注定显得漫长,终于熬到了渑池。渑池位于秦燕两国边界,北濒黄河,波涛怒吼,奔流不复还。西接崤山、函谷关,峻岭高耸,簇集千峰峦。我第一次看见如此壮伟的河山,顿时犹如泰山压顶,不由得退缩了。没想到四哥突然出现在身后,他拍着我的肩,一句话也没说。而此时,六哥在嘱咐八哥一些事宜。
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攥紧了拳头,心中狠狠地决定了。
休息了一日,秦皇的车驾也到了。我在阁楼远瞻,霎时被銮驾反射的熠熠金光震服。我感到自己渺小到无地自容,迅速拉上窗帘。可拉上后又有些后悔,想一睹盛世荣光。犹豫后再拉起窗帘,却发现秦皇的銮驾已过。眼前过去一位金戈铁马的将军,骄阳普照,他头上还带着流苏毡帽,身披重甲。后面一车驾,粉黛华盖,想必里面一定是女眷。她就是传言中的姚丽棠小姐吗?她究竟如何?我到底该如何应对,我陷入了近乎停滞的踌躇。
这犹豫一直持续到宴会前,四哥建议我穿那件紫色的轻袍,还要戴上所有的玉佩,脸上最好涂上脂粉,配上香囊。母亲和六哥建议我穿朴素的青衫,除胸前的护身符外不戴任何玉佩,脂粉、香囊绝对不要用。
一整个下午,几个哥哥外出游玩了,八哥在院子里舞剑,据六哥称,八哥要在席间表演。而我在来回地换衣,在铜镜前考察自己。我突然想:这一下午的折腾,把作赋的事都忘了,没准备还怎么吸引人?还是照母亲说的办,不张扬为好。
此时我穿着紫色的衣服,便想着赶快换。却突然发现八哥进来了,他身后背着剑,对我说:“九弟,父亲让我们赶快到楼下会合。”我说我要更衣。八哥指责道:“父亲向来雷厉风行,你要是去晚了,少不了挨骂。”我不敢怠慢,慌乱中抓起桌上的一块青玉配,跟着八哥出去,一边走还一边系好腰带,然后把玉佩挂在腰带上。
众人看见我的表情不尽相同,父亲是无所谓,大哥有几许欣赏,四哥微点头以示满意,三哥和六哥却紧张得蹙眉。当我走近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往我身上嗅了嗅。四哥立刻收敛微笑,小声提醒我“香囊”。我却淡淡地摇头,仿若不知所云。
父亲见人来齐了,便让我们按长幼列队,步入宴会。
那个金戈铁马的将军向父亲作揖,我才看清他的模样,长髯低垂。原来他就是益都侯姚苌,据说他比父亲年轻,可看上去比父亲老多了。
益都侯后面跟着一少女。只见此女生得:
鬓鬟垂发千丝,顺如斯。素面无妆涤褪腻凝脂。发皓齿,伸纤指,舞轻姿。一笑倾城遥望路人痴。
少女后面还跟着一位婢女,虽然她涂着水粉胭脂,也很艳丽,却感觉没有前面的自然。
我们兄弟几个都为前面的女子所吸引,姚苌向我们介绍:“小女丽棠,资质欠佳,还望诸位公子海涵。”
原来她就是丽棠,四哥立刻把我拉着前去搭讪,还使劲将我推近,向丽棠说:“这是我们的九弟,你看他和你一样白。”
丽棠谦恭有礼地对我说:“作为一名女子,皮肤白皙是天理。可你是身在武将家的公子,还能保持如此细腻的皮肤,真是难得。”
这一句弄得我心花怒放,四哥赶快握紧我的手提醒,我紧张地回应:“我从小父王不让我练武,所以皮肤白。”
这时,六哥也拉着八哥过来向丽棠打招呼:“丽棠小姐,我们家还有皮肤白的,你看我们的八弟,他皮肤虽然不及九弟白,但是他是练武的,相当不简单。”
丽棠朱唇轻启,笑对六哥说:“你们在选美吗?那就不要怪我,我觉得你们当中最俊俏的就是你了。你皮肤虽然偏黑,但是很细腻,给人很健康的感觉。下颔的胡须十分俊朗。再看你身材,棱角分明,想必很壮硕。还有你没带香囊,我很讨厌香囊,觉得体味是自然的,你身上的体味清馨,就不该用香囊造作地掩饰。”
丽棠居然夸赞六哥的体味,弄得我们都赧然,六哥脸瞬时通红。尴尬间,外面传来一声“双方君主驾到”。我们赶快各就各位跪好,只见我堂兄和秦皇并肩入席。两位皇上异口同声地说“众卿平身”。我们才起身,发现二圣已入座。秦皇四十多岁,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地面南正襟危坐。我堂兄气场明显逊色,让我觉得不如让父王上去为好。
二圣令众人入座,我们谢恩,按次序坐好。我们依次坐在东面,益都侯父女坐西边。
媵人迅速上好酒菜。秦皇率先祝酒:“上月伐晋大胜,多亏贵国鼎力相助。贵国吴王慕容将军骁勇善战,可谓一代战胜。这一杯,一为祝贺胜利,二也表达寡人对将军的敬佩之意。”
父王恭敬地谢恩,两人一仰而尽。秦皇赞父王好酒量,两人对饮数盅。接着堂兄也赞秦国的益都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两人客套对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堂兄率先说:“此番不够尽兴,朕的数位堂弟善武艺。不如请一人来舞剑。”
这句话正中六哥下怀,可我发现六哥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强烈,而是若有所思。八哥在犹豫片刻后起立请示:“臣弟愿前往舞剑,望益都侯笑纳。”姚苌连忙说:“无妨,也让我父女开眼。”秦皇亦赞许。
八哥从媵人手中接过乌龙宝剑,这剑是大哥的,却经常给八哥学。八哥积聚满气势,开始挥舞。正是:
月黑风高,澎湃松涛。株挺三千,鹤鸣九皋。
剑挥衣飘,俯仰高跷。蛾眉鹰目,圆膀细腰。
疾风劲草,藏龙鳞爪。隐者加冕,江湖笑傲。
万籁寂寥,一冲云霄。纵横深林,武逆天骄。
八哥结束的动作仿若仙鹤展翅,志在必得的眼神逼人。堂兄率先喝彩,稳重的秦皇也带着秦国人鼓掌。
八哥不忘申明:“今臣舞剑,实特为益都侯千金丽棠小姐。还望小姐笑纳。”说完还久久地微笑着伫立凝望。
丽棠小姐落落大方地起立,嫣然一笑道:“八公子的舞剑,曼妙绝伦,令在下佩服。今日兴起,我也献丑一段,还望公子笑纳。请诸位稍候片刻,容在下出去准备。”
八哥欣喜地说:“小姐美貌绝伦,能一睹风姿,也是在下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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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松鹤赋 '本章字数:2122 最新更新时间:2014…02…09 19:48:09。0'
丽棠下去准备了,四哥赶快在背后小声提醒我:“你准备好了吗?”我没回头,只是微微点头,心里开始盘算着韵律平仄。
丽棠动作快,不一会就又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身素衣,带着水袖,仿若广寒嫦娥。那位贴身的婢女则在左旁坐下,手里拿着一把箫,应是要伴奏。
几位媵人搬来一大墨缸,然后在门口竖起架子,挂上一块白布。堂兄忙问:“小姐要作画吗?”姚苌回答:“陛下;稍候便知道。”
丽棠欠身行礼:“小女子献丑了。慧兰,准备奏乐。”我们发现慧兰就是那个贴身婢女,她熟练地吹起箫,箫声悠扬,如果刚才八哥舞剑时有她伴奏就完美了。
丽棠挥舞着玉臂,回旋几番后,竟伸手去墨缸蘸墨。随着箫声舞动,游刃有余地在白布前甩动,白布上出现点点墨迹。我们才明白,她要边舞蹈边作画。
丽棠翻转,回旋,高跷,低回,随着舞姿变幻,白布上的墨迹逐渐增多。左边的墨迹细的覆盖着粗的,一层叠一层,犬牙差互。而在右边,一片粼粼的黑斑整齐排列着。
正是:淡墨轻沾羊脂玉,长箫协奏缤纷曲。舞袖回旋抬降举。风裹雨,飘扬落布成丝缕。
箫乐深幽音质栩,斑驳墨迹层染续。素手丹青勾天宇。形神聚,翱天白鹤松林绿。
满座宾客皆惊,堂兄率先喝彩:“绝妙!此曲只应天上有。而此舞亦美妙绝伦。载歌载舞还能同时作画,更堪一绝!”
众人想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丽棠却谦恭地前屈双腿,娇柔地行礼道:“谢陛下赞赏。刚才八公子的舞剑给了在下灵感,此区区小技,不足挂齿,还期待贵国那几位公子的精彩表现。想必几位一定藏龙卧虎,小女子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我突然感到背后四哥在拍,我明白他的意思,点头示意,可四哥还是继续拍着。我正想回头,上面的堂兄发话了,我将目光转向堂兄,可四哥还在背后提醒,不时发出“三思”等字眼。我没空理会,只听见堂兄说:“的确,朕的九堂弟慕容鉴善吟诗作赋,朕看你这张松林鹤鸣图上有一大块空白,不如请九堂弟上前,作小赋一首于其上。”
我听后顿时心花怒放,有一股力量推我站起来,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尔后发现周围顿时鸦雀无声。我勉强站定,禀堂兄:“皇兄,臣弟愿献丑作赋。”四下顿时响起了轻微的叹息,仿佛四哥也加入其中。我稍有动摇,但突然凝神而望,正对丽棠那清泉般的双眼,仿若有一股神力灌注入我眼中。
此时,堂兄准我前往提赋。秦皇和姚苌也开始夸赞。我便在众望所推下迈着庄重的步伐,先向堂兄谢恩,然后步近画布,向丽棠行礼。我仔细看清了丽棠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面反射出我自己的身影。丽棠回礼似弱柳扶风。这一阵风吹来了一幅幅我从未见过的画面,一股文思顺之而来。
我拿起笔,回头望一眼丽棠,她还是如此的笑靥,我蘸一笔墨,飞毫而成一赋。
仰崤函其坚固兮,俯黄河之宏图。聚殿堂以宴饮兮,赏松林之剑舞。意蕴深而登峰兮,舞造极之慢步。
乐缱绻其栩栩兮,声清浊之句句。身婀娜而无瑕兮,姿规矩其有序。调琴瑟之难仿兮,融水乳而成玉。
袖升降之浮沉兮,腰摇曳其纤细。手含羞之若隐兮,足如花而常匿。沾淡墨于砚缸兮,涂画布以真迹。
舞翻滚并回旋兮,墨斑驳以层见。勾丹青之轮廓兮,见乌亮于云间。染松林其深密兮,对白鹤以翔天。
成鹤舞于竹林兮,引青睐之逡巡。品阳春如行云兮,赞巧手之慧心。结连理之相好兮,酿清酒之香醇。
当我落笔时,丽棠已开始凑近朗诵,音质如此清新,不亚于刚才的箫声。而当朗诵完毕时,掌声雷动,围绕在我俩周围。我却发现我的几个哥哥鼓掌不甚欢喜。四哥开始在发呆,当发现我在关注他时,马上挂起笑容,热烈地喝彩。
忽然,堂兄举杯起立对姚苌说:“朕觉得令爱与九堂弟真是天作地和的一对!”此一语惊人,话音刚落,秦皇和姚苌也随声附和:“这两人也是一对佳偶。”
我早已沉浸在无上的幸福中,望着丽棠,激动得说不出话,因为不知道什么语言才能表达我此时的澎湃热情。
丽棠回头望了我一眼,带着神秘的微笑。我顿时如小鹿撞心,想必脸已红透。丽棠也许不愿让我持续紧张,便将头转过去回两位皇上。可她却说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禀二位陛下,小女尚未决定婚嫁。”
一语既出,满座愕然。堂兄已无语,父亲紧缩双眉,但内心一定不平静。姚苌赶快教训女儿:“不可无礼,当知有度。”
父王起立,作揖请示:“陛下,老臣以为人心不可强求,若轻易进行指婚,恐牵涉到这位小姐一生福祉。”
堂兄有些为难,众兄弟也嗟叹着。终于秦皇笑着打破僵局:“女大不中留,益都侯家千金迟早要嫁出去。朕看,不如让其在燕国居住数月。若是能找到如意郎君,就在燕国举行婚礼;如果找不到,就逾期而还。诸位以为如何?”
听到这里,四哥手中的酒杯忽而坠地,四哥机警地捡起来,笑着说:“秦皇恕罪,臣以为,此计甚好,正欲举杯而贺,怎知心情激动,以至于此。”
秦皇笑着指点道:“何罪之有?可见贵国诸公子都视丽棠如珍宝,如此谨慎。朕甚感荣幸,就如此。”
我呆滞地望着丽棠,她似乎还要辩解什么,可她父亲已经对她使眼色了,她只好弯腰行礼表示顺从。我们众兄弟也马上叩谢。
秦皇大喜,宣称:“丽棠留在燕国,将成为秦燕两国和平的象征。让我们齐斟酒,为共同的大业干杯!”众人举杯,气氛达到了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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