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而起的症候,难就难在身子太虚,想来是小产后失于调养,以致亏了身子的缘故,元气补起来,便可有望痊愈了,病却不大,要着重调养身子,每日一盏独蔘汤最好。”
“独蔘汤?”张碧槐尖着嗓子道:“郎中开的好方子,如今平常的山参一两银子才买十克,要熬独蔘汤,怎样也要三十克,这一天光这个就三两银子,谁家吃得起这样贵的药。”
周夫人也不禁有些为难,虽说家里也有买卖,有银钱,可这么个花法也不是事了,采薇却哼了一声道:“三月,你出去告诉让宝财寻人去买,挑最好的,不拘多少银子都要买回来,另外多买些补身子的,告诉他,别怕花银子,只要是好东西就成。”
周夫人不禁暗暗打量采薇,这位二姑娘好大的手笔,是听说苏家这些年买卖越发做的大,可这位二姑娘,不过一个没出门子的姑娘家,张嘴就能调用这些银钱来往,可见在家里是个主大事的,怪不得这样厉害。
可这个钱万万不能让苏家出,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周夫人忙道:“这些银子原是给明薇治病的花用,该着从周府账上出,卫婆子,你去让账房先支二百两银子过来。”
采薇也没拦着,送走了郎中,对周夫人道:“亲家夫人您也听见郎中的话了,我姐的病不过人,先头那个说这病过人的郎中,是哪里请来的,还请告诉我知道。”
张碧槐目光闪了闪道:“你想干什么?”采薇笑了:“干什么?我要问他何人主使,收了多少好处,这样胡说八道的害人性命。”
张碧槐脸色涨的通红:“不过,不过就是一个路过的郎中,正好请了来,如今去哪里找?”采薇却不上当:“周家大小也算官宦门第,请郎中给主子看病,难不成还要请个江湖郎中,这话说出去,真是个大笑话。”
周夫人脸色一变道:“老大家的,你先头不是说请的城西广和堂的万郎中吗?”采薇点点头:“这算有主了,三月你现在就追出去,让宝财先带上两个伙计去城西广和堂找姓万的郎中过来。”
“呦!这是怎么回事?大晌午的,都跑这个偏院子里来做什么?也不怕招惹了晦气?”门口进来一个中年妇人,眉眼就带着几分尖刻。
张碧槐一看来人,跟看着救星一样,扑过去:“娘,娘,您怎么才来?”采薇便知道,这个中年妇人定然就是周家那位守了寡的姑奶奶了,也是张碧槐的亲娘。
采薇却不理会什么姑奶奶,跟周夫人道:“我姐还病着,人多吵的不清净,这事今儿势必要弄个清楚明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更不全是后宅院里的事,亲家老爷,我姐夫哪儿都得知会到了,也做个见证。”
周夫人倒抽了口凉气,才明白,这位二姑娘是认真要把事儿闹大了去的。
那位姑奶奶道:“这位二姑娘还小不懂事,这事要是折腾出来,你姐那个克夫克子的命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呢。”
采薇哼了一声:“不说我还忘了,这里头还有个和尚呢,哪个庙里请来的?我倒是要会会他,看看是个得道的高僧,还是专会坑人的神棍。”
☆、55、留余地周老爷明断家事
55、留余地周老爷明断家事
周伯升是真没想到;后宅的家事能闹成这样,他一回府就听说苏家二姑娘到了;周伯升倒是对采薇的事儿知道一些;冀州府出了个东篱轩;在京城官宦的圈子里颇有名声,一个茶楼却以雅字闻名,合了他们这些读书人的脾胃,闻说在那里吃一次茶的花用;怎么也要百两,最蹊跷的是,如此贵的地方;你便是有银子也进不去;弄的人心痒痒;却不得其门而入,冀州多了个东篱轩,去冀州的官差,倒成了抢不上的外差。
后来扫听说东篱轩是苏家的买卖,管事的是苏家二公子,周伯升好生纳闷了一阵,苏家长女便是自己的二儿媳,苏家次女可还待字闺中,便有一个小子,今年还不到五岁,哪里来个管事的二公子。
没多久竹茗轩在兖州府烧茶的一场大火,令苏家这位二公子更是远近闻名,后来周伯升想了又想,才想明白,这位二公子说不得就是苏采薇易钗而弁,虽觉亲家有些荒唐,心里对一个女孩儿家竟有这样大的本事,也颇为惊讶佩服,记得小时是个聪明过人的丫头,倒不成想长大了,却有这样的手腕。
深知采薇这些丰功伟绩的周伯升,一进了府,管家就把家里怎么来怎么去跟他一说,周伯升的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
他的妻子王氏,是个能干的妇人,后宅的事一向打理颇好,两个儿媳妇儿一前一后进门,大儿媳妇儿是他妹子的闺女,有些娇惯,是个喜欢事事拔尖的性子,好在明薇性子温顺,家教极好,每每知道忍让,一家子过起来倒也和乐安稳。
只是连着没了孩子,令周伯升跟王氏心里有些不自在,好在两个儿媳妇儿都年轻,承继香火也不必急于一时,虽来了什么和尚说明薇克夫克子,周伯升也没真当回事,这些和尚道士的话哪儿做得准,当年在苏家庄,明明就说苏家两个姑娘都是富贵荣华的命数,以周伯升看,苏家庄那个尼姑批的八字倒信的七八。
当年苏家那是多穷的人家,虽不至于揭不开锅,也只够的上温饱,当初妻子还埋怨他定下的这门亲事过于寒酸,可明薇过门时,那半条街的嫁妆,真真风光,如今又有竹茗轩和东篱轩两个大买卖戳着,谁敢说苏家不富贵,真正瞎了眼。
周伯升自然知道二儿媳妇儿病了些日子,可毕竟是后宅里头的事,又有妻子坐镇,他便没怎样过问,哪想到竟闹成了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苏采薇又岂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
周伯升进了正堂,先看见一个郎中打扮的人,神色不安的立在一边,王氏坐在正中,两侧立着他两个儿子,大儿媳妇儿和他妹子,还有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姑娘,眉眼极为俊秀,站在那里稳稳当当,却风华内蕴。
再看王氏和他妹子母女脸色都不大好,采薇看见周伯升,行过礼后道:“亲家老爷既然回来了,今儿这事便更要弄个水落石出了。”
张碧槐她娘道:“你这姑娘,口口声声说我们要害死你姐,巴巴的让你家的什么伙计压来了万郎中,即便郎中,也有错断脉息的时候,横竖现如今你也寻了郎中来,给你姐诊脉医病了不就结了,还想怎么着?”
采薇冷哼一声道:“怎么着?我姐的命险些被人害了,就这么了了,没门,亲家老爷现在这里,我要一个理字,若你们想糊弄了事,也成,我现在就带着我姐走,咱们公堂上见,鱼死网破,你们周家不破丢了脸面,我们苏家更不怕,这个冤屈我势必要找回来的。”
说着,指着万郎中道:“你既然认了诊错了脉,那好,我就找你理论,现在就去衙门,我要告你一个谋害人命之罪,便是我姐捡回了一条命,也让你尝尝坐大牢的滋味儿。”
那个郎中本来做下这事儿,不过为了贪几个银钱,哪想到会闹这么大,他若认了,公堂上一去,能有他的好吗,遂吓的脸都白了:“不,不是我诊错了脉,是……是……”说着瞥了眼张碧槐母女,一咬牙全都交代了:“是大奶奶让个丫头私下给了我五十两银子的好处,言说二奶奶既然是受了寒,就说风寒,不干我的事啊!”
周伯升一拍桌子:“混账!”郎中吓的堆乎在地上,张碧槐脸色青白交加:“你,你胡说什么?”那个郎中道:“我没胡说,大奶奶,如今我可认不得这样害人命的大罪,我家里还有老小一家子呢!”说着,左右看看,指了指周子明身后不远处偷着想挪出去的丫头道:“就是她,她塞给我的银子。”
采薇不禁瞪着那个丫头,从进来,四月就跟她说了,周子明身后就是那个什么通房丫头叫锦绣的,自打进来就神色不定,肯定是心虚了。
锦绣一听指到她头上来,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抱住周子明的腿道:“爷,爷,二爷,奴婢冤枉啊!冤枉!”
周子明脸上一片阴郁,这事前前后后他竟一点不知,明薇得了风寒的症候,娘说挪到别处养病,他也没说什么,本想着去瞧瞧,锦绣却拦着,跟他说:“二奶奶那病过人呢,等过过,二奶奶好些了,二爷再过去才好,免得过了病气。”
周子明如今正没日没夜的用功,就盼着来年能中个举人,也好有个仕途的出路,毕竟这个家以后都是他大哥的,心里惦记着前程,倒是把妻子的病搁在了一边。说起来,从前到后也不过小半月光景,怎妻子就病的不行了。
刚才他一进来,苏采薇这个小姨子看他的那种目光,周子明觉得,仿佛一把最冷最利的刀子恨不得凌迟了他一样,这会儿锦绣抱着他的大腿涕泪纵横的喊冤,周子明倒是有些不知如何处置了。
这事如今也算清楚明白了,定是锦绣串通了大**母女有意害明薇,虽如此,可锦绣毕竟服侍了他好几年,一时有些舍不得发落了她。
采薇目光冷冷的划过周子明落在锦绣身上:“万郎中这些话清楚明白,你莫非耳朵聋了,一个丫头竟敢私下谋害主母,既然你敢做就得敢当,你这样的丫头若在我苏家,一顿板子打个半死,卖你了你去都便宜了你,不过,你不是我苏家的丫头,我也不好越俎代庖,省的脏了我的手去。”
采薇夹枪带棒的话,说的周伯升脸色极为难看,看了眼王氏喝道:“这样的丫头还留着她做什么,拉出去狠狠打一顿板子关起来,明儿寻了人牙子来卖了干净,我周家要不得这样的奴婢。”
周老爷发话了,上来两个婆子就来拖拽锦绣,锦绣眼看周子明救不了她,心里一慌开始胡攀乱咬:“大奶奶,姑太太,可是你们让我做下的事,你们救救我啊!”
王氏道:“赶紧堵了嘴拉出去!”采薇扫了王氏一眼,心说好一招弃车保帅,采薇也知道,这件事上处理几个丫头婆子容易,要动张碧槐母女不大可能,即便动不了,她也得让这两人吃个教训,知道个怕字,以后她们再想欺负人,就得掂量掂量斤两。
采薇道:“且慢!”上前几步拦住两个要堵锦绣嘴的婆子,凉凉的道:“可不能这么拖下去,这丫头说的你们也都听见了,这里头还有同谋呢!”
张碧槐的娘恨声道:“一个丫头的胡说八道罢了,你没凭没据的,想把脏水往谁身上泼?”采薇呵呵冷笑一声:“有道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用不着我泼脏水,谁做的事,谁就得担着,你要证人,一个丫头的话不是凭据,好,还有你们给了好处的万郎中呢!咱们今儿就来个三头对案。”
扭身对万郎中道:“刚刚你说的话,全给我一个字不差的写下来签字画押,快写!”万郎中扫了那边张碧槐母女一眼,缩了缩脖子。
张碧槐显见慌了手脚,情急之下尖着嗓子道:“姓万的你可想好了,血口喷人可是要吃官司的,你的名声坏了,以后别说广和堂,郎中这口饭你吃不吃的上还另说。”
万郎中眼珠子转了几转,在心里衡量了张碧槐母女和这位苏家的二姑娘的轻重,有些犹豫不决,也明白说是说,若是落到纸上白纸黑字,他再想翻盘,可就翻不过来了。
采薇哼了一声道:“你当我苏家是小门户好欺负是不,我苏家的竹茗轩随便一个铺子的进项,就能买下你几个广和堂,你若信口雌黄,别说营生,信不信我让你一家老小都去街上要饭去。”
采薇也知道这样以钱财压人,有些卑鄙,可对付万郎中这种人,就得卑鄙点儿,万郎中是地道的京城人,对于周家的事儿也不过略知一二,对这位二奶奶的底细,原先是不大清楚的,如今听说是竹茗轩的大小姐,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竹茗轩如今谁还不知,在兖州府冀州府都赫赫有名,还有那个东篱轩,听说也是苏家的买卖,这个年月,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一个穷郎中,跟这样做大买卖的人家打官司,不是死路一条吗,倒不想一时贪财惹上了这样大的祸事,横竖能保住这条命也是好的了。
哆哆嗦嗦接了王宝财递过来的纸笔,一一写了下来,签字画押。
采薇拿着看了一遍道:“如今有凭有据,这事才算清楚明白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也不找你们周家,我就找张氏母女,明儿我就去衙门递状子,告你们母女一个串通下人谋害人命之罪,拼着我苏家所有,也要替我姐讨回这个公道来,宝财去找了软娇来,我们姐俩儿现在就走。”
王宝财答应一声,就要出去,周伯升忙道:“且慢!采薇啊!你虽是亲家的姑娘,跟我毕竟有几月的师徒之份,且听周伯伯说一句如何?”
周伯升提起这个来,采薇倒要念些情分的。周伯升道:“说下大天来,毕竟是家事,闹到公堂上去,可不成了家丑。”
其实采薇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周家罢了,也知道真要这样干,以后明薇跟周家就彻底一刀两断了,她毕竟不是明薇,可瞧着她姐那光景,还惦记着当周家的媳妇儿呢,这事儿却不是她能替她姐决定的,因此,总要留些一些余地。
眼看着张氏母女也不是多有担当的,一听采薇真要闹公堂上去,母女两个吓的脸都白了,一脸惧怕的看着王氏和周伯升。
周伯升倒不曾想,幼时那个伶俐过人的丫头,长大了却如此厉害,论说这是周家的家事,轮不到她一个娘家的姑娘指手画脚,可她样样拿住了把柄,站在一个理字上,妯娌不和的家事,让她一个谋害人命,便成了要闹到公堂的大事。
周伯升也明白她这是气不忿,若她真想闹到公堂上,也不用在周府掰扯这事儿,直接拿住了姓万的郎中往衙门一送,这家丑想遮都遮不住了,这样的家丑若是扬出去,他周伯升以后怎么在官场立足。
想着这些,周伯升不禁狠狠瞪了眼张碧槐母女,真个是心思毒手段狠的,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害弟媳妇儿的命,可毕竟又是亲侄女和亲妹子,真让周伯升做了难。
周伯升略沉吟道:“采薇你听伯伯一句,这事容后再说,先治明薇的病要紧,等明薇病好了,再问问她的意思,若她要讨这个公道,到时你便把碧槐母女送到公堂上,我也没二话。”
“舅舅,大哥……”张碧槐母女忙着喊了一声,周伯升冷冷瞪了她俩一眼,两人才住声。
采薇不禁暗暗点头,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周伯升怎么会不知她姐的性子,最是个宽容温顺的,便知道张碧槐要害她性命,明薇也不会真把这母女送进公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