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跟着站起来,伸手小心掸了掸凤捭身上沾满的灰尘,说:“奴婢听少夫人的。”
于是一主一仆气势昂然地大步迈进百花楼。
翠玉一进去就傻了眼,惊呆了,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作为将军府里的丫鬟,她自觉认为这酒楼里的女子一个个太过放纵了。怎么能穿成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男子左拥右抱?
翠玉小心地扯着凤捭的衣角,小声道:“少夫人,奴婢看这儿却有些不像酒楼……”
凤捭这辈子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百花楼这种供人消遣的地方。
不过她也觉得这酒楼里的人很是奇怪,一眼扫过去,尤其是某些女子和男子,一个个面若桃花,笑靥如花,衣似薄纱,该露不该露的都在那层薄纱下若影若现。她心想,难不成大周最近两年风俗变了,不然怎会这么开放?
百花楼的老鸨以为来了新客人,自然是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却看见是两位女子,表情僵了一下,随后立即恢复常态,说:“哎呀,这位姐儿是第一次来我们百花楼吧。咱们这人虽说是男人来的多,但若是姑娘也瞧中哪位小倌,尽管对妈妈我说,妈妈定会叫你们满意。”
这老鸨一脸的脂粉,穿戴也是花红柳绿,梳着十分复杂的发髻,斜着眼瞥了一眼凤捭身边的小丫头,又看了看凤捭,笑得更加殷勤。
她嘴上陪着笑,心里却在大呼了不得,她琢磨着这姑娘要是在我们百花楼那可真要了不得了,别说王公贵胄了,怕是连皇上见了也要被迷得七荤八素。
翠玉听到百花楼三个字,惊恐地瞪着老鸨,问:“你说什么?这不是酒楼?这是百花楼?”
老鸨掩嘴笑道:“哎哟,小丫头,你一看就是第一次陪你家主子来。这下回啊,可要让你家主子稍作打扮,毕竟咱百花楼还是男人进来的多。你们这样子进来,可惹得我这百花楼一阵骚动。”
老鸨说得没错,凤捭和翠玉一踏进百花楼,就引来无数关注。
翠玉不再理会老鸨,拉着凤捭就要往外走,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凤捭见她怕成这样,十分不解,问:“翠玉怎么啦,这百花楼里有恶人吗?”
翠玉不知道从何说起,只结结巴巴地解释:“少夫人,这儿……这儿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快走,回头老夫人知道了定是要打断奴婢的腿。”
凤捭一想,那不行,好歹翠玉是自己带出来的,不能害得她打断腿,虽然还不清楚百花楼是个什么鬼东西,但一时间也没顾内心的疑惑,赶紧地跟着她往外走。
可才走了两步,她就被一个五尺高的胖汉拦住。
这胖汉是百花楼的常客,特别喜欢新鲜的。这老鸨一见他拦住凤捭和翠玉,就知道他是误会了,急忙上前说道:“吴官人,这二位可不是咱百花楼里的姑娘。您跟我来,今天的几位新姑娘一个赛一个地漂亮,保准您满意。”
这吴官人看见了凤捭,哪里还走得动,一手甩开老鸨,笑眯眯地看着凤捭,说:“这位小姐儿,却是要往哪儿走啊?可要在下送你?”
老鸨被吴官人猛推一下,一时没站稳,后退着倒在地上。她一脸怒火地爬起来,指着吴官人的脸道:“姓吴的,我敬你是我们百花楼的常客,可百花楼可不是谁都好欺负的。”
凤捭见这老鸨替自己和吴官人掐上了,正好省的自己掺和其中,于是拉着已经被吓哭的翠玉往外走。
岂料吴官人真的是色字当头什么都不顾,他竟然忘了百花楼的大老板是旭王爷,直接又一脚踹开老鸨,并一把抓住凤捭的胳膊。
凤捭瞪了他一眼,最后一次警告道:“放手。”
吴官人仗着自己拳脚不错,家里又靠着皇宫里的楚大人,自然是不会放手,反而色眯眯地打量凤捭,说着下流的话。
凤捭对哭得稀里哗啦的翠玉说:“你先回去。”
翠玉哪里敢走,一边哭一边说:“夫人,咱们快一起离开这污浊之地。”
凤捭见她这会子已经吓得没了脑子,只好说:“那你边儿站远点,免得回头被误伤。”
吴官人手不老实地在凤捭胳膊上摩挲,另一手又朝她胸部袭去。可他的手刚抬起来,就被凤捭反手捏住手腕。凤捭用力朝里一弯,他霎时间疼得哇哇大叫起来。
那老鸨见了,笑道:“哈哈,瞧着是个男人,这叫声却跟那猪嚎似的。”
这时候,在雅座里的旭王爷听见有人往前面而去,就命守卫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守卫很久回来,把在前面发生的事情禀告给旭王爷。
旭王爷听后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骂道:“楚弦这个狗东西,养得狗屁干儿子居然敢来我的地盘撒野,本王倒要去看看他干儿子能闹腾成什么样。真是不收拾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刚从皇上那儿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旭王爷盯上,给硬拉到百花楼的秦少郅总算逮着机会脱身。在王爷要去前面看看的时候,他忙起告辞。旭王爷难得能同时把他和徐秉谦诓骗过来,哪里肯轻易让他走,自然是不同意,说一起去前面看看楚弦那干儿子的蠢样。
结果,当旭王爷领着秦少郅和徐秉谦走到前楼大厅的时候,都傻了眼。
这个时候凤捭早把那吴官人打得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本来赶过来想制服吴官人留给旭王爷处置的那些百花楼打手们一个个不知所措地立在一边,看着凤捭。
只见她脚踩在吴官人的手腕,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笑嘻嘻地问:“你是想我先剁掉你哪根手指头呢?”
吴官人硬撑着骂道:“妖女,你、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干爹是宫里的楚公公,回头我就告诉我干爹,让他把你卖到下贱的院子里头任人……”他话说了一般,凤捭已经一刀下去,然后整个屋里就听见他凄惨的叫声以及周围人的讥笑声。
其实凤捭那一刀根本没下狠劲,不过是刺破了他的皮而已。
“你看你怂的,我都没真剁你就嚎成这样。”凤捭“呸”了一声,继续说道,“哼,干爹,我还是干奶奶呢,叫你那干爹过来给我磕头叫声奶奶!”
吴官人这时吓得差点尿出来,直求饶:“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姑奶奶留着小的手指头,求求姑奶奶!”
凤捭噗嗤笑道:“你求我,我偏不应你的求。”
她动作干净利落,吴官人这次没喊,他是直接疼晕过去了。
旭王爷看到这一幕,叹道:“真是不敢相信,这姑娘的行事作风我自叹弗如!”
徐秉谦却轻声呢喃了一句:“凤捭……”
秦少郅离徐秉谦很近,听到他的话,问:“你认识凤捭?”
徐秉谦却也是一愣,立即想到今天皇上颁布的那道赐婚圣旨,默默垂下眼眸,面色恢复常态,说:“你说我认识谁?难道你认识她?”
秦少郅看了一眼凤捭,心里想说的是,真希望不认识她啊。
这小妖女怎么尽是干些让人不省心的事。
可是翠玉的那一声“少爷”却让他不得不承认,那凤捭是他的夫人。
凤捭听到翠玉喊少爷,抬头看见了黑着脸的秦少郅,以及……多日不见的徐秉谦。
她心里一沉,匕首掉在了地上。
徐秉谦抬脚刚走出两步,身旁的秦少郅却已大踏步冲到她身边,一脚将吴官人踹离她几尺远,并转头吩咐翠玉:“把夫人的匕首收好。”说着他就揽着凤捭往里走。
翠玉急急忙忙捡起匕首,拿着桌子上不知道谁的手帕子擦了擦,然后跟上少爷和少夫人。
这时,百花楼前已经围满了人。
百花楼里的打手站到门口,赶着看热闹的人离开。
秦少郅将她带到后面的雅间,强压怒火,责问:“你来这儿干嘛?”
凤捭道:“路过,看这儿生意好,就进来看看。”
旭王爷和徐秉谦也都走了进来。
凤捭想起徐秉谦也在这儿,心里一阵接一阵地难受,问道:“这百花楼算什么地方?是传说中的妓院吗?”她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倒叫旭王爷不好意思起来。
旭王爷轻咳两声,问秦少郅:“秦将军,这位姑娘……”
秦少郅十分不乐意地说:“让旭王爷见笑了,这是在下的夫人凤捭。凤捭,这位是旭王爷,那位是徐大人。”
旭王爷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实际是皇上的五叔,亲皇叔。
凤捭目光从旭王爷身上飘过,落在徐秉谦身上,半晌不说话。
旭王爷听说了皇上一下子给秦少郅赐了三位夫人,刚才还想问秦少郅怎么就跟木辽国的小公主勾搭上,但是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正主,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连忙一本正经地替秦少郅解释:“秦夫人可别想多了,秦将军是正人君子,也都是被本王哄骗才会来百花楼。”他伸手推了一下秦少郅,笑得很是奸诈,“我说你小子怎么对百花楼里的头牌都没兴趣,原来是家里藏了这么一个宝。”
秦少郅尴尬地看了一眼凤捭,讪讪道:“王爷说笑了。”
旭王爷怕自己杵在这儿尴尬,便先行离开,还在后门安排了马车,让车夫一会送秦少郅和秦夫人。毕竟要真传出去,不管是将军夫人逛百花楼,还是将军夫人亲自带着丫鬟去百花楼抓在外偷腥的将军,听起来都不太好听。
旭王爷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冷下来。
秦少郅没好气地瞪着凤捭:“真不知道你说什么好?还亏得我在,不然万一你斗不过那小子……”
凤捭打断他的话,问:“想不到百花楼竟然是这种地方!你们堂堂男子汉,怎么都爱逛这种地方,真是不知羞耻!”
凤捭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一直沉默的徐秉谦身上。
她怎么愿意相信,白益会出现在这儿。
也是,他不是白益,刚才秦少郅说了,他是徐大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缎袍,袖口是黑色的螺纹,腰间系着一块青色的玉,腰带上是用青丝绣着墨竹的图案,洁净而又明朗。周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淡,眉间不见任何表情,连眼神也叫她觉得陌生。
凤捭记得,那块绿玉是她送的。
他说:你送我的玉,我会一直戴在腰间,一直戴到娶你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往事不堪回事。
凤捭深吸一口气,别过头,不再看他。
脸上的怨恨却丝毫不隐藏。
秦少郅以为凤捭是在说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这时,徐秉谦开口说道:“少郅兄还是先带着夫人尽快回府的好。”
声音一如初次见面那样,冷冽低沉。
凤捭听到他的声音,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眶红了。她甩开秦少郅的手,对翠玉道:“翠玉,我们走!”
秦少郅见她将哭未哭,急忙拽住她的手,说:“方向错了,我们从后门走。”
凤捭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为什么要跟你们似的,偷偷摸摸从后门走?”
秦少郅觉得自己真是冤枉透了,明明他从来不流连烟花之地,偏偏被名义上的夫人一说,就觉得面红耳赤,仿佛自己没吃屎也滚了一身臭。尽管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他还是好生劝道:“夫人,我这是为你好。”
翠玉在秦少郅的眼神鼓励下,本也想劝自己夫人低调点。
但是她一想到刚才夫人的高调风格是那么凶残,便把到嘴边的劝言咽回肚里。
凤捭打算今天就偏不如秦少郅的意,决定一定要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秦少郅干脆握紧她的手不撒,反正凤捭那点儿能耐,他不是没见识过,她要跟他比力气,还差一大截呐。
凤捭使出吃奶的力想要挣脱,但是半天未见成效。她气恼地瞪着秦少郅,但是又介于徐秉谦在,不好意思让自己的高贵形象再度折损,于是只能紧紧地站在他一侧。
要是这屋里就她和秦少郅两个人,她一定会挣脱的。她有很多不大得体的方法,例如用牙咬啦,拽他头发啦,扯断他的腰带啦……
秦少郅也是比较好面子的人,他临别前还十分优雅地对徐秉谦道:“回头我和夫人会在将军府补办婚事,到时徐兄可一定要赏脸。”
徐秉谦微微颔首,道:“上几次都没能参加,这回我一定去。”说完他转身提前离开。
凤捭问:“为什么要补办?我不嫁!”
秦少郅白她一眼,说:“在嘉峪关,你都跟我睡过了,这会子还想反悔不嫁?你当大周的将军府是客栈吗?还是你把我也当成这百花楼的小倌了?”
尽管两人声音并不高,但是徐秉谦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加快脚步,生怕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
凤捭目送徐秉谦离开,半天没吭声。
秦少郅见她安静下来,以为她闹够了,便说:“走吧,咱们回府。”
凤捭道:“我不跟你回府。我先前不知道你是这种爱逛百花楼的人,我现在反悔了。我觉得百花楼里的小倌未必就比不上你!”
秦少郅见她还赖着不走了,干脆将她横腰抱起,快步朝马车而去,一面走一面说:“哪里会有良家妇女来这种地方。这里的小倌有哪个能比得上你夫君的?我现在不跟你逞口舌之争,等回府慢慢治你!”
凤捭犟道:“你还想治我?瞧你这熟门熟路的,不是第一回来百花楼吧?”
秦少郅恨不得堵住她的嘴,说:“不要污蔑你夫君!再乱讲回家打断你的腿!”
翠玉一路低着头,抱着凤捭的匕首,小碎步地紧跟在后面。听到秦少郅一句打断腿,她吓得差点倒在地上。翠玉开始担心,自己回府会不会被老夫人打断腿。
到了马车旁,秦少郅才把她放下,正色道:“这件事,到了将军府,一个字都不准提。”
凤捭默默地看了他一声,并不多言。
秦少郅又说:“这匕首不是你送给我的,怎么又被你摸在身上。”
凤捭道:“我用惯了,舍不得离身。”
“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夫人!”秦少郅将匕首收在自己身上,想要去扶凤捭上马车,无奈凤捭根本不理会他,她把腿一抬便钻马车里。秦少郅自讨没趣,刚想跟着上车,看见翠玉小个子艰难地玩车上爬,便顺手将她抱上了马车。
翠玉战战兢兢地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