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当的震响,在静夜里远远传开去。
那一掌直是得了吕布真传,吕仲明学武吊儿郎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有这一掌是练了无数次的,因为从前要一掌击到树干上,树上的桃子才会掉下来,掌力必须绵绵延延滔滔不绝犹如长江黄河奔腾向海……
这么一拍下去,降魔杵登时嗡嗡震荡,震得韦护险些兵器脱手,韦护色变,吕仲明心里却哭爹叫娘地嚎好痛好痛,手都要肿了。快点用佛家法力……再不用小爷就要被打死了……
是时韦护已大约看出吕仲明底细,展开反击,吕仲明阴沉着脸,稀奇古怪的招数层出不穷,打得韦护眼花缭乱,时而脚踢时而掌击,及至韦护终于发现这厮似乎也没什么杀伤力时,才和身冲上,抡起降魔杵,硬碰硬地又是一撞!
此刻吕仲明已打定主意,拼着自己受伤,再挨他一招,引他使佛门力道出来,如果这次韦护还不用,就只好转身边大叫边逃跑了。
须臾间吕仲明被撞飞出去,在地上一个翻身,韦护追上,一杵直捣,吕仲明却抓到一根倚在院墙旁的笊篱,看也不看,便长啸一声,无视了韦护的降魔杵,拼着中一招的伤,回身便使出千龙啸夜,朝韦护卷去!
笊篱登时一化三三化十地幻化出虚影,颇得道家“三生万物”的真谛,韦护一见之下不敢冒险,抽回降魔杵耍成一个盘,呼呼风响,接下了这一招,却终究被吕仲明抽了一记,登时左半边脸肿了起来。
韦护勃然大怒,吼道:“混账!”
“杂碎。”吕仲明冷笑道,两人再次冲上前,笊篱折断,韦护一杵横扫,吕仲明踏上降魔杵,一个后空翻,韦护追了上来,吕仲明却两脚一蹬院墙,借全身前冲之力,一掌拍来!
韦护受辱,愤怒无比,不自觉地用上了真力,吕仲明勃然大怒,吼道:“言而无信!死吧你!”继而脖颈上的封印一闪,爆发出耀眼光芒,韦护大惊,要收手时已太迟,两人在半空中一撞,吕仲明一掌拍中降魔杵,嗡的闷响,胸口激荡,韦护却是被降魔杵撞中面门,及时展开佛光与真力护体,饶是如此,脸上也挨了倒飞回来的降魔杵一记闷击,一头撞在院墙上,咚的一声。
吕仲明则挨了降魔杵这么一招,撞上背后院墙,哗啦一声,砖墙垮了大半。吕仲明直摔到另一个小院里,全身抽搐,半天爬不起来。
韦护吐出一口血,左手骨折,踉跄起来,右手捡起降魔杵,吕仲明狼狈不堪,咳道:“你……说好不用仙力,你这杂碎……”
韦护道:“你……你……原来你在设套诳我……”
吕仲明先前那一式千龙啸夜确实是要激怒他,令他动用仙力,这么一来韦护输了不论,那佛家真力贯穿吕仲明身体,令他脖子上的封印登时松动。
卍字符文发出淡淡的金光,韦护那一式残留的真力,还在吕仲明体内运转,他躲在墙后,凝起真气,运用那股力量,尝试着冲破先前的佛印。果然再一冲之下,佛印渐渐黯淡下去。
韦护左想右想,输得甚是不甘心,只觉对方使诈,要越过院墙来前,却听到远处有人遥遥道:“谁在那里?!”
有人打着灯笼走来,韦护转身要跑,那人声音却充满威严,喝道:“站住!我已经看见你了!不想被当成刺客就给我安分点!”
来者竟是李世民,韦护刚一转身,便意识到李世民乃是人间天子,有紫微星罩着,不敢造次,李世民身后还站着尉迟恭,这下更跑不掉。
韦护收敛心神,方才的血已抹去,手臂也泛出金光,渐渐痊愈,当即背持降魔杵,竖起手掌,客气道:“世子,冒犯了。”
“韦大师?”李世民有点意外,问:“在这里做什么?”
韦护道:“夜里习练棍法。”
尉迟恭冷冷道:“习练棍法,把墙也拆了?”
吕仲明听到尉迟恭的声音,心跳便漏了一拍,自己摔得十分狼狈,又怕尉迟恭看到自己挨揍了,要直接与韦护动手。
韦护真要祭起降魔杵,整个王府的人全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不能把事情闹大,否则难以收拾。
吕仲明忙起身连滚带爬地朝着树后躲,还不忘小心避免发出任何声音,躲到树后草丛里时,胸腹中又是一阵气血翻涌,险些把吃下去的晚饭全吐出来。
李世民道:“韦大师要练武,可到殿外校场去。”
韦护也不想惹麻烦,笑道:“承蒙世子包涵,惭愧。”
李世民点点头,韦护便转身走了,吕仲明蹲在树后,像头狼狈的狗,只觉背脊疼得要断掉了,鼻子前又有热热的液体淌下来,淌到唇间,伸手一抹,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到满手血。
应当接了那记降魔杵导致内伤……吕仲明全身剧痛,藏身草丛中,听到脚步声接近,心中又狂跳起来。
千万别过来……妈的,这次丢人丢到家了,吕仲明暗自祈祷,别来别来,他实在不想尉迟恭发现自己这丧家犬的狼狈模样。幸亏脚步声到了不远处便停下了,李世民道:“那俩家伙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我先回去了。”
尉迟恭道:“我先回去拿点东西,再去长香苑一趟。”
李世民道:“你悠着点儿,仲明好不容易答应了你,别一开始就把人吓跑了。”
尉迟恭笑了起来,说:“知道了。”
李世民从另一条路走了,尉迟恭吹了声口哨,离开。
两人都走了,吕仲明才抖抖索索,从树后出来,一手按着树,觉得浑身全在疼,还不是小疼,手掌肿了,背后湿淋淋的,血和汗水混在一起,简直痛不欲生。胸闷欲呕,直是受了内伤,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嗡嗡地响。
吕仲明抹了把鼻血,踉踉跄跄地朝家跑,一路上只想着要瞒住秦琼罗士信,否则麻烦只会越来越大,跟韦护打了这么一架,发现自己武功其实还是可以的嘛。
小二愣子又有点小得意,居然在仙力全失的情况下,把一个菩萨给揍成这样……虽然自己也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总算侥幸赢了,不幸中的万幸……不算太丢爹的人……
吕仲明跌跌撞撞,回到长香苑外,见里面亮着灯,厅堂里没人,便一头撞进去,火速上楼,免得被兄弟们发现,今天晚上大家都别想睡觉了。
秦琼听到声音后出来,问:“吃宵夜么?又上哪去了?”
吕仲明在楼梯上没命朝上爬,说:“不吃了,罗……罗大哥呢?”
秦琼:“喝高了,正躺着,吐了一地,我在给他收拾。”
吕仲明道:“我有点困……先睡了。”
秦琼嗯了声,又探头朝楼梯上看,吕仲明飞快地关上了门,秦琼问:“那黑炭怎么你了?”
“没有。”吕仲明在楼上道。
秦琼只以为吕仲明又在纠结恋爱什么的,便不去多问,出去洗毛巾。
院里传来水声,婢女小声道:“秦将军,我来罢。”
“我来就行。”秦琼道:“罗将军睡觉时别乱靠近他,他下手没轻重,只感觉得出我和仲明,其余人碰他,他要杀人的。”
婢女脸色发青,瞬间就走了。
吕仲明背靠房门,疲惫地坐下来,满脸淌血,手指缝里全是鼻血,先前一直用袍襟捂着,没想到流了这么多,背脊一靠上门去,便疼得犹如针扎一般。
吕仲明左右看看,突然想到自己的血可以给随便什么东西开光……然而现在实在没力气开光了,便勉强脱下袍子,跪下来,一头杵在地上,撅着屁股,就这么趴了将近一炷香时分,感觉终于好过点了,才晕头晕脑地起来,脱了衣服,背对镜子打量。
还好,没怎么流血,只擦破了点皮,整个背连着腰全淤青了,手掌也肿了。
吕仲明用脱下的衣服把鼻血擦干净,又把脏衣服都藏到床下去,喝了点水,胸闷好了些,换上里衣,听到院子里尉迟恭的声音。
“仲明呢?”
吕仲明忙把油灯吹了,说:“我要睡觉了。”
秦琼小声问了尉迟恭几句话,两人交谈了一会,秦琼便道:“让他先睡罢,今天也累了。”
尉迟恭有点失望,但仍笑着说:“我明天早上过来。”
吕仲明走到窗前,推开窗朝外望,见尉迟恭手里的灯笼发着光,渐远去,这才关上窗,长吁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整个王府入睡,长香苑里各个房间也熄了灯,罗士信酒醒了,只穿着条白色长裤,出来喝了口水,抬头看楼梯上,便赤着脚上去,推门进了吕仲明房间。
吕仲明趴着睡,盖着被子,月光照进屋里来,桌上放着张纸,上面是没写完的信,里头只有一句话。
【爹:
我想家了,今天尉迟
罗士信看了眼那封信,拿了个镇纸,轻轻把它压着,给吕仲明盖好被子,下楼去。
罗士信刚走,吕仲明马上又一个翻身坐起来,那举动牵动背后伤势,登时痛得要死不活。
吕仲明屏息静气,调匀内息,引领着韦护那道强悍气劲,不住冲击侧颈上的卍字封印,片刻后他察觉了佛力封印的规律,那道卍字就像无止无尽的漩涡,不停地旋转,堵住了自己全身真力的流向。
韦护之力与卍字封印的金光之力系出同源,彼此绞在一起,巧妙地阻缓了漩涡的旋转,吕仲明再凝聚自身的仙力一冲,成了!
刹那间卍字符文发出刺眼的光芒,只是短短一瞬,便又暗淡下去,脖颈处灼热犹如被火烫了一般,封印瞬间消弱,吕仲明马上调起全身气力,压制住它,以免再次惊动天降佛光。
片刻后,卍字符文不再旋转,被吕仲明一身气劲粘住,吕仲明闭着双眼,调匀气息,以阴阳内息包裹着卍字符文,犹如一个太极轮般,再将它反封印起来。
太好了,这样就谁也不知道了……
吕仲明缓缓睁开双眼,背后的伤势逐渐愈合。
他尝试着以双手一扬,左手翻,右手拢,作太极之势,掌中出现了一枚温和的光球,一身仙力,终于挣脱了佛门的束缚。
那一夜,顷刻间只见一道金光冲开窗门,射向天际!
李渊在高台上负手而立,身边跟着李建成,二人同时看到了那道破开夜空的闪光,闪光中隐约有至圣金芒,只是短短一刹那,便消失在东方的群山尽头。
☆、29 第二十八回:交锋
那一夜,顷刻间只见一道金光冲开窗门,射向天际!
李渊在高台上负手而立,身边跟着李建成,二人同时看到了那道破开夜空的闪光。
李渊一惊道:“建成?你看见了?”
李建成:“看见了,父亲,那是祥瑞之象?!”
李渊激动得嘴唇直哆嗦,颤声道:“建成,这是天意!一定是天意!”
是时,划破夜空的那道闪光中隐约有至圣金芒,只是短短一刹那,便消失在东方的群山尽头。
漫漫长夜,千里山川。
“哟呵——”
吕仲明泪流满面,在天空中高速掠过,一转身,全身焕发出光晕,几次险些撞上山峦去,然而又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转身。
接下来做什么呢?!小爷终于回复能力了!韦护你这个呆瓜!哇哈哈哈哈哈——人生最志得意满,莫过于此刻!
得快点回去给爹写信……吕仲明转念一想,忽想起,上次来信说,爹已经出去玩了,起码要一天才回来。现在写信,落到金鳌岛后山也收不到,怎么办?!现在这么放肆,不会又引来敌人罢。
吕仲明收摄心神,心想必须马上去扬州把龙鳞拿回来,这样就不用写信了,可以直接召唤自己老爸。
不对?哪边是东?那边应该是东……好像那边也是东,怎么办?等太阳出来以后再飞吗?
吕仲明又飞回晋阳去,绕着晋阳转了一圈,找到东城门。
于是城中观星台上,李渊与李建成又看到了那道金光。
李建成:“父亲!祥瑞又回来了!”
李渊:“……”
吕仲明打了个喷嚏,心想沿着东城门外的官道飞总是没错。于是又化作一道金光,朝着东边疾射而去。
射了两个时辰后。
“呼……呼……好累。”吕仲明筋疲力尽,落下地来,喘着气沿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边走还边拖着鼻涕。
人间怎么这么大?!都飞了这么久了!这还没飞过山去……这是哪儿?吕仲明实在累得不行,晚上根本就没吃饱饭,还跟韦护打了一架,天上飞起来狂风还把脸吹得快要变形,又冷得要死,吕仲明想飞得快点,奈何飞得越快,根据力学相对原理,打在脸上的风就越凌厉,简直是要把腮帮子吹开舌头吹出来的节奏。
吕仲明虽然努力克服,仍免不了舌头被吹出来发出“咧咧咧咧”的声音。夜里并州又冷,吹得眉毛上结了一层霜。
还是下来走算了……吕仲明脖子上那道封印还在,变不回金麒麟的仙身,便下来找路走。
天边渐现曙光,吕仲明一口气撑着,心想先找点吃的补充体力再说。
然而荒郊野外,渺无人烟,连户农家都没有,上哪找吃的?
吕仲明心中叫苦不迭,把身上的单薄衣服紧了紧,又飞了起来,看见远处有人在耕田,便飞过去,打算到了再改步行,孰料那躬耕农夫先看到了他,只见一团金光里包着个身穿白色里衣,披头散发的少年,那农夫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妖怪啊——”农夫扔了锄头,没命大叫。
吕仲明:“……”
吕仲明快哭了,计算刚刚一路飞过来,一个时辰飞两百里路,相当于在人间车水马龙的大道驰骋,站在交通工具顶上被狂风连续吹上两个小时……也就是说,要回晋阳,还得一路这么抓狂着回去。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还被当做妖怪。
……
天亮就不能飞了,否则根本没法跟人交流,吕仲明的兴奋劲儿总算过去了,在一条小河旁洗过脸,对着河水照照,又折了根芦管,把头发弄好,光着脚,沿着路走。
几只小狗跟着他呼哧呼哧地跑,吕仲明就像个小孩般,跟它们绕圈玩,心情好得很。
“有吃的吗?”吕仲明道:“你们家在哪儿?能带我去吗?”
世间万物,生趣盎然,吕仲明想起自己以前也常被说像个小土狗,便不由得笑了起来。
龙鳞还在杨广那里,杨广在江都,走高速……官道的话不知道得多久,还要被风一路吹着过去,身无分文,外袍都没穿,明显是行不通的。还是得先回去。
法宝什么的可以等,这个倒是不着急。
那几只小狗把吕仲明带到一个市集上,此处明显是一个小的集散地,南来北往,物资汇集。
“借问声,这里是什么地方?”吕仲明朝一个人问道。
那妇人打量他一眼,说:“平安镇啊,你怎么走过来的?”
吕仲明:“是并州地界吗?”
妇人奇怪地看着这个神经病,点头。
吕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