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洛突然笑了起来:“库洛洛,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爸爸只是睡着了,他在等我叫醒他……”
库洛洛皱了皱眉,轻轻的说,“络络,你看清楚,这个人已经死了,不是睡着,是死了……”
他话没说完,七络便厉声打断他──“住口!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爸爸不会丢下我的,他只是累了,想睡了……”
重复着这几字的同时,那双清澈的金瞳渐渐的被水雾给覆盖了,他越过库洛洛来到但丁面前,纤长的手指轻轻划上那张面无血色的俊脸,他扯起一抹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打扰但丁般似的,“爸爸只是累了,他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语毕,他俯首在早已冰冷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这个举动在别人眼中可能很诡异,毕竟谁会愿意去亲一具尸体,恰巧在场的人皆是出生于流星街,这位小少爷对但丁的依恋让他们感到莫名,人死不能复生,他这样的举动又有何意义呢?
就在西索想要上前拉开他时,七络已然直起身子,奇异的是,但丁本来死不瞑目似的双眼竟徐徐闭上了,已经出现些微僵硬的唇瓣甚至微微往上弯,仿佛他真的如七络所说般,只是睡着了,他似乎是在为他最爱的小络而微笑。
──这大概是个错觉。
七络见状,非但没有高兴的感觉,相反,心底顿地滑过一抹酸涩,他不住摇头低喃,“我想要的不是这样,我不要你这样……”
尽管他拒绝去承认爸爸的死亡,但是,但丁的举动却在告诉他,就算他人死了,还是会默默陪伴在他身边的,这让他完全无法接受,他甚至开始痛恨自己,要不是他见鬼的生日,说不定爸爸还完好无事的……
库洛洛正想上前之际,眼尾突然瞄到旁边一角,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如果他没猜错,那么凶手很有可能是……
他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一抹微笑,事情真的越来越有趣。
56但丁的打算
人的性命真的很脆弱,在一小时前还像个无事人般站在众人面前,犹如天之骄子般高高在上的国王,仅在短短一小时后成了浑身僵硬且毫无温度的尸体。
七络整个人仿如失去灵魂般似的仅有身体在动作,他完美的完成了作为沃德家少爷该做的事──送走在场每一位来宾并感谢他们的到来。
七络的脸上毫无表情的,那双清澈有神的金瞳如今被一层薄纱给朦胧了,他没有大哭大叫、亦没有笑,整体说来就像个雕像般似的,完成所有事情后,他再次踏上那道楼梯。
忽地,他似乎看到什么似的缓下脚步冷声道:“这种颜色很刺眼,拿掉。”
跟在后头的西索微愣一下,视线往下一瞄随即轻声回答,“是的,我的少爷。”
只见他们脚下踩着的地毯赫然与人体内流动着的鲜血液体异常相像,远看过去,这赤血得有些刺目的颜色就如同开在黄泉的曼珠沙华般,是以人血施肥才会绽放出来的红花,七络的话显得任性却没有人愿意拒绝这样子的他。
皮靴轻扣在地板传来的跶跶声,伴随着挂在墙壁的金钟的滴滴声,两种机械式的声音交错形成一种让人几乎窒息的气氛,七络脚步不曾迟缓的步向书房。
书房内一反平常的冷清,所有人都聚成一团,老管家、西索、幻影旅团等人都站在书房中央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他没有理会他们,金眸瞥向躺椅的位置,只见位置已然清空,徒留在上头仅是难以清理、干旱的暗哑血迹。
七络攥了攥拳哑声问:“爸爸呢?”
“少爷,我把老爷送回房间了。”老管家低声回应,声音中有掩不住的黯然。
“是吗?”七络得知了后便转身离开,似乎一刻也不想待在这般。
“少爷。”西索突兀开口唤住他。
七络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睨住他,本该是傲慢的神情,不知怎的,却让人产生一种这孩子是在强自忍耐不哭的倔强,可惜在场的人皆是没什么同情心的,他们仅以一种欣赏的角度看着美丽、坚毅中又带点脆弱的少爷。
西索自身后取出一只木盒子,以双手捧住微弯下身递到七络面前,半垂下的眼帘掩住眼里的诡光,他轻声道:“少爷,这是老爷留给你的……”
他话没说完,七络便伸手拿起盒子不由分的想要打开,这只木盒外表看起来很盒子,锁扣却出奇的精细,他擦地一声亮出食指的指甲,尖长的指甲卡在锁孔上轻轻扭转几下,吓擦一声,锁扣这便应声倒地。
七络深呼吸一下,缓缓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指环以及一封信……
“这是沃德家的家主指环,老爷他……”老管家看后反应显得异常,眼底闪过一抹哀痛……
这一瞬间,七络什么都没有想,他没有去碰那枚指环,反倒抽出信打开细看──
“致我最爱的小络,
小络,我希望这封信没有交到你手上,如果你看到这封信便代表我失败了。
长久以来,我隐瞒了沃德家的状况,也许对你来说这是欺骗,但是,我的初衷只是想让你快乐而已,当然,我会在信中一一细说的。
沃德家的竞争对手不少,近年来最激烈的可说是维克族的,这个家族势力不算强,可,他们却有黑道的长老会作为靠山……
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这已经是要追溯以前的历史了,可以的话,真不想让你知道……
这些事我本不想告诉你,却又怕你受伤,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了解爸爸不是不想遵守承诺,只要我成功了,以后便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了……”
看到这里,七络的眼底不自觉涌起水雾,不住在心声暗骂着,笨蛋笨蛋笨蛋……
七络着急地继续往下读下去,爸爸他到底想做什么事?
“在音乐界中,有首禁忌的乐曲叫黑暗鸣奏曲,据说这是来自魔界的乐曲,沃德家拥有钢琴曲谱,在逼不得已之下我决定使用这种力量,使用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是需要代价的,至于代价是什么,真要说的话便是生命了……
小络,别怨恨我,一直以来我都相信你是上帝送给我的宝贝,我无数次痛恨过自己,为何我的力量弱得已经不足尔守护你?
明天,只要明天过去,假如我能回来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当然,要是你看到这封信便代表我回不来了,盒子内的指环是沃德家家主世代相传的象征,戴上它,然后取代我的地位,成为家主。
永远爱你的爸爸上”
这算是什么……?
──这封信也许该说了但丁写给七络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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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本来的打算是籍着这次举行的音乐会,在邀请了对手的情况下,出奇不已地以黑暗鸣奏曲把他们一并解决掉,就算赌上他的性命,为了沃德家、为了他最爱的小络,这个赌注是值得的。
黑暗鸣奏曲虽说是被诅咒的乐曲,然而,在沃德家的历史上,弹奏这首曲的人不一定会死,但是,除去性命外,弹奏这曲所需要的代价是难以想像的,可能会是毁容、可能会成残废、可能是……
但丁自信以自己的精神力是不会死,然,他不能确定这点,因此有了这封信的出现,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等不及提前出手了。
说白了,这一切也许便是命运了,命运女神认为他过得太舒坦,获得了本不属于他的宝贝毅然决定把一切收回。
人们不会看不透自己的命运,仅能作出徒劳无功的猜测──
……这封信是什么?
爸爸在写什么?写的是什么?写得像遗书似的……
七络捏住纸张的手微微颤抖,再次想起爸爸浑身鲜血的模样,忽地,胸口传来阵阵疼痛,他狠狠咬住下唇死死的瞪着手上这封信──
耳畔突然传来属于库洛洛那道低厚而又磁性的嗓音,七络却感觉无比刺耳,但听他道:“从书面的字迹看来这封信是沃德先生处于情绪不稳时写下的,起笔非常用力,落笔亦然,这代表他握笔的力道非常重,连笔处看起来有些不自然,相信以沃德先生的教养是不可能的,最后是字迹明显向右上方倾斜,络络,你有位很爱你的父亲呢。”
库洛洛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正大光明的偷看信件,甚至开始分析起但丁书写时的心理,然,这却让七络更为难受了……
“住口!我不需要这种爱!”七络低喝出声,他垂首,未被绑牢的银发随即掩住了表情,他的身体微不可见的抖动着。
他咬紧下唇止住到口的哭叫,为什么要这样?
爸爸,为什么要这样?
我明明说过不想要被保护的,我没有你想像中的脆弱,为什么你明明就知道我的实力却偏偏装作不知道?
不、其实爸爸早就知道了……
是了,七络突兀想起爸爸说过的一番话──
“小络,我知道你的身手很灵活,还被揍敌客家当作杀手训练过,可是这些都不是爸爸想给你的,你看,世界很宽很广的,看你这双手……”
但丁说的时候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动作缓慢且珍惜地轻轻捏弄他的五指,“这么漂亮的手不该被鲜血染脏的,我的小络就该站在最华丽的舞台展现你最美丽的音乐……”
那个时候的但丁神情非常的温柔,语气中满满是关怀,这让习惯了揍敌客家那种爱便是鞭子教育的七络迷惑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伊耳谜给了他最好的,却没想到原来爱可以是这样露骨的表达。
──如果说伊耳谜是让明白世界原则的人,那么但丁便是为他创造了世界的人。
57犬大将的着急
──伊耳谜和爸爸谁更重要?
七络本以为他们的地位是一样的,是的,正如他回答伊耳谜说他们是一样重要般……
细心思考的话,其实但丁之于他的意义更深更广,爸爸永远不会想什么实力,亦不需要说什么配不配,他只会尽全力想给予自己最好的,把七络捧在手心就怕他受伤、难过。
这样的付出任谁都无法不动容的,就连七络亦同。
七络不清楚别的家庭是不是这样,以亲情作为羁绊的人皆是这样,他仅知道……当他想到再也看不见爸爸的笑容,心头便如同被硫酸泼中一般,揪得紧紧的、疼入骨髓的疼痛让他再也想不出什么来……
七络向来是自尊心高傲的孩子,他不允许自己轻易露出脆弱的一面,然而,想到向来强大坚毅的爸爸竟然也会有苍白而脆弱的一面,他的脑袋便什么都想不出来,清澈的金瞳诚实的反映出他的无助,下唇被他咬出血丝仍旧没有放开,这样子的他,没有半点平常的骄傲,现在的仅像名脆弱无助的孩子。
“少爷,其实老爷他早就为他打算好了,所以……”
老管家自然是早就熟知此事,这也是当初他想说又不能说的事情,却没想到对手出手这么快……
七络看了看躺在盒子内的指环,他认得这便是爸爸平常戴在手上那枚泛着闪烁蓝光的拍环,想到信上说的,他闭了闭眼,把盒子合上,一把丢在地上传出清脆的啪跶声,哑声嘶叫着──“无聊!这种东西我才不想要!”
这种名利不是他要的,他想要的就是让爸爸醒过来,他想要的不是现在这样……
他想要的只是……
七络紧抿住唇,肺部的空气越渐变少,就连胃部亦隐隐若若传来抽搐感,他感觉再待在这间书房自己便快要窒息,他攥紧拳头一言不发的转身快步离开。
西索弯身捡起被遗弃在角落的木盒,偏头对上另一双若有所思的黑眸,他心思一转便道:“我想你们也累了,要不容我为各位安排车辆回去吧。”
“不用了,这种时候作为络络的朋友怎么可以丢下他独自离去呢。”库洛洛的唇边挂着苦笑,嘴里说着人之常情的事宜。
换作旁人可能会被他骗倒,然,同样出身于流星街的西索当然不会相信,拒绝的话正要说出,却没想到老管家插话了,“这样也好,少爷他应该很需要朋友的安慰的,抱歉,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请便。”
西索的嘴角微抽,暗咒这个老管家果然不会看人,这些家伙怎么看都是只能让他可爱的小少爷心情更差。
待现场剩下出自流星街的人后,他们纷纷放下正经的伪装,侠客重新挂起纯真的笑容偏头打量四周,瞥见玛琪若有所思地盯着一角,他不禁发出疑问,“玛琪,发现了什么?”
玛琪伸出食指指向墙身,“这里的痕迹很可疑。”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雪白的墙壁上有道刺眼的痕迹,这明显是凶手在行凶时遗留下来的,侠客伸出手指轻巧地把镶嵌在墙身的暗器挑出,那赫然是一根锋利的银针。
“哦~?”西索突然发出一声惊叹,丹凤眼微微眯起,似乎想到什么事让他心情很愉快。
库洛洛把他略显怪异的反应看在眼内,把注意力放在暗器上,这仅是一根只能以普通来形容的银针,充其量只是一根锋芒锐利的银针。
侠客把玩手中的银针,摇头道:“时间太久了,上头残留的念力已经没了,不一定是念能力者所为。”
是的,但丁的致命死因是心脏破裂,对于没有念力的他,任何一名职业杀手都可以轻松解决他,当然,前提是时机要抓好。
“侠客,查看看有什么杀手要用银针作用武器的。”库洛洛命令道。
“是。”侠客对此事的发展亦很感兴趣,当下很爽快的答应了。
“说起来这位少爷倒不像普通贵族。”信长忽地开口。
“他有双不一样的眼睛。”飞坦少有地参与讨论。
他想起那双清澈的金瞳,在宴会上的小少爷眼神是倨傲的,让人一眼便觉他不愧是天生的贵族,更甚者,普通人见着大概会想臣服于他;然,刚才的他却没了骄傲,倒像个被逼到尽头的孩子,最可贵的是……眼底那抹倔强,这种眼神在流星街只存在于一部份人身上,是的,幻影旅团的成员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眼神──那是不甘于命运的眼神。
“是呢,不愧是团长看中的人……”
派克已经完全被玛琪大人洗脑了,想也没想便以膜拜的眼神看着自家团长大人。
库洛洛被他的女团员看得莫名奇妙,瞥见其余蜘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他决定忽略他们的怪异继续深思,现在关键性的果然是──证据。
漆黑得仿如无尽黑洞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侠客手上的银针,他无声的扯起一抹淡笑,他突然很期待那位高傲少爷将会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
他倒是没有想过……但丁之于他是这么重要的,剑眉略略拧起,他不禁有些疑惑,亲人、血缘,当真这么重要吗?
重要到当权力、利益、甚至性命放在眼前亦可以视而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