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骄傲的看他连说带比划,旁边弘历叽叽喳喳的跟着插嘴,弘昌坐在一旁静悄悄地一言不发,只有弘晈不顾形象地使劲往我怀里钻,我无奈地搂着他,导致韵儿来的时候见没地方可以去直撇嘴。弘暾便把她拉到一边哄她。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热闹不已。闹够了以后等我一提去书房,果然除了弘历全都垮下脸,我不觉替胤祥的人缘哀叹,只得亲自送他们过去。
晚间,我走进书房,弘历早就回去了,只剩下弘暾和胤祥还在,胤祥拿着书歪在躺椅上,弘暾在对面朗声背诵。我看到胤祥上扬的嘴角,满足而自豪。弘暾身量年纪虽然还小,可是已经看得出胤祥当年的样子,只不过他比胤祥多了些温和,他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可以令人如沐春风。我很高兴,我们的弘暾成长的很好,至少他没有弘历那样明显争宠的痕迹,没有不符合他年龄的深沉。他的进取只为了我和胤祥,就像我们的生命和眼睛一样依附我们,回馈我们。
“好了,暾儿好容易回来,爷放他早早去睡吧。”我把弘暾打发走,胤祥直起身子拉我坐在他腿上,对我说:“这孩子聪明还在次,难得的是稳当。”
“是啊,比你这个浮躁人可强多了。”我笑话他。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来讨教训的是不是?走,咱们也安置了,爷给你点教化。”我听了赶紧从他腿上跳下来就跑,可是他铁钳一般的手一掐我腰就给扳了回去,然后就使劲箍着我往外走,我一边笑一边死拖着不肯走,就被他推着往前蹭。正笑着,西跨院的小丫头跑了来,一脸惊恐:“回主子话,月主子怕是要临盆了,请福晋过去看看!”
妍月这个孩子早了些时日,但是月份到底足了。因她是头一胎,的确辛苦,不过比起我和当初的海蓝,妍月身体的强壮占了大便宜了,虽说忙和了整整一宿,但是天亮时孩子生下来,妍月的精神竟然很好,没有一般产妇那么虚弱。我一向没有血房不血房的忌讳,进去安慰了几句,又交待伺候的人一些好生进补的话,就自己回去了。出门闻见清晨的空气,才觉得疲惫不堪。
胤祥还呆在书房等消息。“是个小阿哥,母子平安。”我捶着肩膀到炕桌旁坐下,见他不动不说话,提醒一句,“你不去看看孩子么?”
他嘴里“哦,哦”两声,这才站起来,走到门口又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着我。我先还有点不解,后来他愈渐尴尬的表情让我空空的胃变得很不舒服。我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向身体两边张开,就像要量尺寸似的,然后后退半步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像雕像一样乍着两手任我打量。
一种倦意袭满全身,我忍不住猛地圈住他,把脸埋进混着他体味的皂荚香里,我数着自己的深呼吸,手慢慢收紧,一次,两次。。。。。。直到他回过神,乍着的两手慢慢放在我后背轻抚,我立刻推开他,明媚地笑着:“去吧。”
洗三那天,小阿哥就被定名为“弘昑”,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妍月明显开朗起来,不再拘泥于她那个小跨院,一出了月就常常看见她抱着弘昑坐在花园,其他的孩子们总是围着她看这个初生的弟弟,只是最喜欢新弟弟的竟然是弘昌,令我费解了很久。
年底传来消息,李卫补了户部郎中的缺,我赶紧忙着把喜儿送回了家,她家里还有个老母亲,日子原来是极苦的,喜儿自从被禁在府里就不得外面的消息,一直以为这些年都靠邻居救济。不想原来胤祥当初一直用庄子上的年成养着她,只是没有划进帐里,所以这些是我不知道的。我惊讶的去问胤祥,他只是淡淡地说:“哦,好像有这么个人,你不说我倒想不出来是喜儿那头的。”
就这样,一过年,我就把早预备好的首饰衣服并一些银票都放进一个箱子里,装上送喜儿回去的马车。喜儿泣不成声:“喜儿有今天,全仗主子成全,喜儿铭记在心,一辈子不忘。”
我搂住她:“说这样的话干吗?是我连累了你这些年,这一点,远远赔不了。”捋过她鬓边的头发,我不禁感慨,“喜儿,这里除了你,我很难有信得过的人了,若不是不想耽误你,我怎么舍得。”
“秋蕊很好,再有新来的小丫头,只交给她去调教就是了,喜儿若是还有那福分,一定常来看主子。”喜儿坐上车,眼睛一闪一闪,从我看到我身后的府门。我习惯的她就从这里走入另一段人生,留下我这个已然不再容易付出信任的人,面对着陌生的脸孔陷入无尽猜疑和孤独。
整整一个五十九年,西藏青海捷报频传,康熙的情绪很好,出巡不断,实在没地方去也会住在畅春园,半刻也不能安静。别的都好,但是他突然开始频频招胤祥随驾却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每次胤祥回来也只说下棋聊天,只是冷淡了这么多年难免别扭一些,无非说些闲话而已。
话虽轻巧,我却开始不安,最后这两年是我完全不了解的多事之秋,闻得到硝烟却找不到枪口。就着庆祝康熙登位六十年的当儿,原本总是外放做些赈济或外朝进贡的差事的四爷,被调了去祭陵,临走的时候过来府里一趟,正赶上胤祥被招去了畅春园,两下里不巧错开了。
“王爷若有要事,只管告诉我也行,回头等爷回来我好回话。”端上清茶,我坐在一旁招呼。
四爷掉头想了想:“罢了,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要来找十三弟商量商量,既然不在等我回来再说罢。”说着站起身要走,突然又想起来回头寒暄了一句,“我们家的四阿哥听说常来你这叨扰?可是多有不便,哥哥跟弟妹赔个礼。”
我一笑:“四哥这话外道了,我们爷常说,自小儿就受着四哥的照拂,脾气秉性也是四哥最了解。想来我们爷那性子,想不到做不到的事怕是也多了去了,还望四哥以后多提点。”
四爷眼中精光一闪,虽然很快,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看他马上顺下的眼皮,我不禁心生佩服,这个人实在太会隐忍,似乎没有人走得进他真正的世界,是不是就连他照着镜子面对自己的时候,都会很习惯的对着镜子的另一个自己隐藏情绪呢?
沉默了片刻,四爷摆摆手向门外走去,送至门口时,他顿住:“提点也谈不上,对于老十三,我的确很了解,哥哥照拂他是做哥哥的本分,毕竟他想什么做什么,都在我眼里呢。”撂下这么一句话,他翻身上马走了。春天的夜晚还是寒气逼人,我站在门口感觉到彻骨的冷。
转天,胤祥回来,我拣了些没要紧的话跟他说了,他大摇其头:“皇父这一阵子总调派人,陕西的灾赋就撂在那,就这么把四哥找回来去祭陵,听说西藏那头粮草又进不去,琢磨着叫老十四回来呢。哦,我赶着跟你说,最近可能又要去热河了,要不我求个恩典,你跟我去吧。”
我看他开始还严肃地说些话,后来竟开始耍起无赖,不觉好笑:“对了,年下没做那丸子,这会子找来了好米,我今儿个炸给你吃?”他一听,兴奋不已。那个丸子不仅他喜欢,连孩子们都喜欢吃,尤其是韵儿,每次都吃到不消化才算完。年底忙着瑾儿办嫁妆过礼我就给忘了,但是他们没忘,缠了我好些日子,可我一直犯懒,直到头几天庄子上送来好米,我才强打着精神准备做一次。
煨好肉馅拌上米饭,我亲自搓了丸子下到油锅里,一阵油烟飘出来呛进我喉咙里,顿时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合着油烟的味道搅得胃里一阵翻腾,我赶紧躲到一旁不住地干呕。头很昏,耳朵也嗡嗡的,胤祥的表情在眼前晃,也听不见他说的什么,突然觉得很困,身后有人托着我,很安心,索性我就睡了过去。
眼前很黑,周围很吵,梦很长。
038 更迭
——季节轮换,戚戚在人心
“这一觉睡得可真足。”我打着呵欠斜靠在软榻上,斜瞟了一眼坐在炕桌前的胤祥,秋蕊端了茶杯和漱盂过来服侍我漱口。
“呵呵,我要是不接住你,你睡在灶膛里说不定更足。”他背对着我写东西,一开口就没好话。我气得随手把个大号香荷包摘下来砸在他后背上,他“哎呦”一声回头瞪我,“下手这么狠,这东西也硬着呢。”
“活该,你再这么贫嘴贱舌的,我下回拿针线筒子扔你!”我伸个懒腰,侧过身子重新躺下,“太医怎么说,这个孩子怕有两个月了吧?”
他拿着一张纸过来:“原来你自己知道啊,两个月多了,这一下子热河也不用去了。喏,这个给你挂起来看着,我可是安了眼线的,错了一条,我就把你院里这些奴才都吊起来打。”
我接过那张纸,不满的看看他:“又关他们什么事,动不动就拿出主子的款儿来了。”低头一看,当时恨不得晕死再也不要醒过来,全是按照当初在桂林时那一套:出门走动也不可,点灯看书也不可,端拿重物尤其不可,喝炖品不喝到最后一滴更是不可。。。。。。
“哪天出发?”我抽搐着嘴角问他。
“本来后儿个就要进宫候着,这么一来我求了多呆两天,出发当日我早点去就是了。”他体贴的我黑线挂满头。伸手拉拉他的衣袖,无限哀怜地说:“求你了,赶早不赶晚,今儿就走吧。”
眼线的话果然不是瞎说,只要我往前迈步超过一尺,周围就一定会有视线转到我身上,继而就会有人紧张兮兮的问长问短。有心发火又不想难为了这些听命行事的人,只好妥协的整天躺在床上吃了吐吐了吃。算下来他去了热河两个月,我在府里“坐牢”两个月,郁闷的我常常抚着肚子说:“孩子啊,要不是看你无辜,额娘真不想要你。”
我憋了一肚子的牢骚等到他回来,却看见他闷闷的表情有点心不在焉。我心下紧张不已,生怕又是在康熙那里吃了排头,小声问他:“怎么了?”
他回过神,勉强咧了咧嘴,伸手捏我的耳垂:“不是叫他们好好服侍着么,怎么你还是这副模样?看着又清减了。”
“还说呢,爷吩咐的好啊,我比刑部大牢里的人还不如,人家还能在屋子里走动走动呢,再说我又吃不下什么,结果就。。。。。。”我说着说着就看他走了神,眼睛定定地瞅着一处,抬手把他的脸扳过来,“怎么了?肯定有事,要不是不能给我知道的,就说出来,我帮你开解开解呢。”
他听了站起来挪到我身后坐着,让我靠在他怀里,深吸了两口气说:“雅柔,皇阿玛老了,他真的老了。有一天传早膳,他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手一直抖个不停。还有一次下着棋,他就突然倒在龙榻上,之后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你不知道他醒来以后的神情,我一直看到的皇阿玛都是精神矍铄,威风凛凛的,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雅柔,虽说死生有命,我想过那个位子,可我今天才知道,真有这么一天,我还是害怕,我。。。。。。”
他声音哽咽,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反手抚着他的脸,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他停了一会又说:“他的身体到底怎么个情形现在都是秘而不宣,就那两回算是让我撞见了,他也叫我不要对外提起,我才闷了这些时日。他平时连话都鲜少跟我说,可那个时候,简直,简直就是在求我。。。。。。”
圈着我的手越发的紧,我的肩膀也被他的下巴硌得生疼,他的不安、紧张和伤痛我都感同身受,可我能说什么?我能告诉他,你的阿玛活不过明年冬天?
轻轻拍了他两下,我掰开他的右手,用帕子轻柔地在手心处擦着。他纳闷地看着我,好半天才问:“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笑答:“人不都是有‘喜怒哀乐’么?我从前听老人说,管着这四种情绪的神仙就住在人的手心和脚心,两只脚心是‘喜’和‘乐’;两只手心是‘怒’和‘哀’。你这只右手就是‘哀’,我帮你擦擦干净,神仙一高兴,‘哀’就没有了。”说完手里还不停的擦着。
他愣了愣,闷笑几声:“又说这些没来由的话,脚上还喜和乐,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哎?那搔你脚心你会不会笑?搔你手心呢?”我很不服气地辩解。
他语塞,我转脸一看,刚才悲戚的脸这会噎得表情臭臭,一阵红白之后,大手抚着我的小腹,长叹一声:“我的儿啊,你额娘颠三倒四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啊。”
随着秋天的到来,瑾儿出嫁的日子也一天天逼近了。好在是嫁不是娶,一切仪典筵席都是照着礼部的单子去办,倒也便利很多。我有心张罗,可是胤祥总是严密监视着不让我到处乱动,只能每日搬一把大椅子坐在廊子上看他们忙进忙出。瑾儿虽是庶出,毕竟也是长女,又是我一手带大的,就算胤祥不能倾其所有,我也应该尽我所能了。
瑾儿平复了好一段日子的心态此时又紧张了起来,几乎日日都跟在我身边。话不多,就只是做女红,一会是抹额,一会是披肩,一会又是手巾荷包,开始我以为她在预备出嫁后的见面礼,后来有一天这些东西都到了我的手里,我才发觉到她的惶惶然。
“瑾儿,别怕,津济里家的人你阿玛是见过的,据说敦厚老实。之前我也害怕给你配个一介武夫,你阿玛还笑我,皇上跟前的侍卫怎么可能差呢。好在啊,你嫁得近,额娘想你的时候接回家来看看,谅他们也不敢说不行。”夜已深,我和瑾儿并排躺在床上,安慰她。
瑾儿挽过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女儿不怕,就是舍不得额娘,女儿从记事起见着的人就是额娘,除了那几年额娘随阿玛出门以外,女儿从来都是寸步不离额娘的。这会子去了,虽然刚才额娘那样说,女儿也知道是宽女儿的心,以后要见,也是不容易了。”
一席话说得我不禁湿了眼睛,摩挲着她的头发,我努力想找点开心的话题,可是喉咙有些紧,再也开不了口。倒是她三把两把抹了抹眼睛,抬起头努力的对我笑:“可是女儿的不是了,额娘身子重,原该早歇息的,还叫女儿招的三更半夜在这淌眼抹泪的,回头叫阿玛看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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