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而是冷淡的微笑,表情疏离而肃穆。我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就是一个生于清朝长于清朝,一生锁在
清朝的标准皇妃了,所幸她及时看了我一眼,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但也够了——还是她。我耸耸肩,也冲她
眨眨眼。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命运。若是没有了钮钴禄杜衡,历史会沿着另一条道路行进,而原先的那条,属于乾隆
和他的身后几百年的轨迹,终究会淹没在时空的玄幻中,没有结点,不知归路。叶子和桑璇自然也不复存在。
而正是因了有了杜衡,所以有了叶子。有了叶子,而有了杜衡。
可是我的命运在哪儿呢?一度我以为自己和叶子一样幸福,我可以把握自己,每分每秒都是未知。然而现
在我不知道要争取什么,似乎好久以来,我没有欲望,没有追求,只想不管不顾的活着。如同现在,我静静地
看叶子套着正装华服与众人虚与委蛇,几乎能透视她心里的虚伪,以及更深的对那虚伪的不屑和厌倦,她一定
在心里横眉竖目地跟我说:“老桑,这些人能不能不这么烦?虚伪个什么劲儿啊……哎,你能不能不偷笑?”
我还是不禁笑出声来。唉,或许这样下去就行了。
眼看要到时辰开席,年贵妃地位最尊,又正逢她生辰,虚让几下,也就坐了主位,叶子和齐妃分坐两边,
摆出得体笑容。福晋命妇,也都各归其位。我站在八福晋身后,做标准侍妾状。国丧未过,虽是寿筵,仍只摆
了满桌的素席。
宫里宴会,不外乎是这样程序,年氏客气几句,叶子李氏客气几句,众女眷代表客气几句,然后大家象征
性的吃点东西。我站得无聊,四处张望,见叶子正望向我这边,眼神淡淡扫过,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
我一笑,随即知道她在想什么。发帖子给我是好意,却没想到如今芷洛格格是个侍妾,只能站在人家后面
伺候。其实我并不在意,可叶子看来却是难受的很。我心中感叹,这个侍妾,恐怕是要做到老了。
“芷洛格格!”正自胡思乱想,突然有人小声叫我,我回过神来,见八福晋正举筷指向离她很远的一盘菜
,我于是走上前去,把那菜挪到她手边。八福晋冲我一笑,我看向叶子,她正转过头去,这一切当然也落在了
她眼底。若说以前的舒蕙对杜衡真真假假总是有些感情,那如今,她就只想让她难堪尴尬。
我退后一步,向刚才提醒我的那个人点头示意,却发现原来是故人,叶子以前的陪嫁丫鬟,如今跟着十四
的碧云。一时间我竟有些感慨,当初为了这小丫头,发生多少事情,若不是她,也不会让十四有表现的机会,
让叶子冲破了最后的防线。物是人非,只剩了碧云还呆在十四身边,也不是十四如今见了她是何感想。
碧云趁人不注意向我轻轻福了福身,我微微点头,但见她眼神里有些尴尬,我一笑,是为了我吧。当初我
是风光不二的芷洛格格,她只是个小丫头,如今我们却并排站在这里。确实好笑,我不在乎的事情,偏偏有那
么多人来替我在乎。
菜上了几轮,屋里的气氛渐渐活络起来。不少人起身过去向年氏贺礼,福晋命妇们也聊开了来,最后一道
菜撤去,就连我们这一排的侍妾,也开始窃窃私语。我用眼神制止了叶子要走过来的冲动,顺嘴与碧云说道:
“碧云,这些年来过得可好?”
“好,谢谢格格惦记。”碧云低头答道,语气一如往前一样恭恭敬敬。
“嗯,你们福晋是个好人。”我想不出能说什么,于是准备结束对话。谁想碧云又开口问道:“我们格格
,过得可好?”
我一愣之下方明白她指得是叶子,不禁笑道:“她就坐在那里,你又来问我做什么?”
碧云竟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福晋待我不错,爷却待我更好,碧云德才有限,知道这全是因着格格与
爷的情分。”
我大惊,碧云这几句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前面坐的几位夫人有意无意的回头看看,十四福晋轻斥一声:
作者: 呆呆一个人 2007…6…1 19:39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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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
八福晋却转头向碧云笑道:“我还真是忘了,这碧云,不就是熹妃娘娘的陪嫁丫头?碧云呀,我们正谈你
主子呢,好福气。当年我们一帮姐妹,如今却是不敢攀喽。”
“她养的四阿哥也真是争气,先帝爷与皇上都是赞不绝口呢。”九福晋虽是在称赞,语气却说不出的阴阳
怪气。
“三阿哥总是仗着年长的优势,多少得些便宜。”不知是哪位夫人答说。
“年长就占便宜?你忘了先前那位大爷?”九福晋冷嗤道。
我这才明白,她们在讨论的是新一轮的储位之争。八福晋摇头笑笑,努嘴朝向年氏,放低声音说:“那位
生的,虽还小,他额娘也不是善主。”
纷争又起?我笑笑,见汤水上来,顺势过去端,不想听这班人编排我干儿子。
九福晋也接道:“要说四阿哥,一举一动,也还真似他十四叔。我每次见他总要愣好一会子神……”说完
咯咯一笑。
我手一颤,险些把汤打翻,强自忍着烫奉与八福晋,正准备福身告退,她的话却一丝不落地飘进我的耳朵
里:“十四弟妹,你们家爷,最疼的也是四阿哥吧。他和皇上多年来一直闹得僵,对这个侄子却疼得很呢。每
年那位小爷生辰,府上的贺礼从未少过吧?”
十四福晋没摇头,算是默认。八福晋一笑,眼神里尽是暧昧,周围的女眷也都跟着看向叶子,脸上似笑非
笑。叶子近乎漠然地迎向她们的目光。
我瞬间将很多事情联系到一起去,血气上涌。元寿当然会登基,历史自然不会改变,可这中间会有多少波
折,谁也不知道。依着雍正那要面子的性子和狠辣的手段,如此不堪的流言,到底会不会影响到叶子母子?八
福晋为何要这样做?败坏叶子和元寿的名声,有什么好处?我向叶子看去,正巧见李氏在向八福晋举杯。她们
以前并无交情,我一凛,突然想到八阿哥所说的誓不罢休。
“二位福晋,请自重身份。”我没有退下,而是朗声说道。周围的人都静下来,人人脸上是不同程度的诧
异神色。我不管那些目光,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想说什么还憋着?左右不过是这么回事。
八福晋面色恢复,抿了抿嘴唇问道:“洛妹妹,你说什么?”
“福晋,请您自重身份,传些闲言碎语,不是您该做的。”我清清楚楚地重复。
“放肆!”八福晋突然站起身来高声斥道,这下整个回雪阁的人都放下手上的事看着我们。
“你,算是什么东西?”八福晋从嘴角挤出这句话,语调轻轻,可眼里好似要冒出火来。我心里一叹,她
八福晋憋了这么多年的话,总算是说出口来;我们之间层层叠叠的虚伪,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开来,倒是痛快
。
“八福晋,你这是做什么?”只听叶子冷声问道。
“教训自家奴才!”八福晋斜她一声,扬起了手,竟照我脸上扑来。我避身一躲,她收力不住,手照着桌
子飞了过去。一时间乒乒乓乓,尖叫声卡擦声不断,众人乱作一团。
终于热闹起来了,我心里想着。但见叶子握紧拳头向前站了一步,李氏一脸幸灾乐祸地着她,八福晋瞪着
我,看样子还想继续。就在整件事情不知如何收场时,门外的声音突然让整个阁中霎时安静:“皇上、皇后驾
临回雪阁!”
胤禛和那拉氏缓步走进大厅,那拉氏满脸诧异地看向众妃,胤禛扫了一眼慌乱着跪倒的女人们,又扫了一
眼满屋的狼藉,便把眼光挪向我,我迎向他冰冷的眼神,那反而让我平静下来。我福下身去:
“皇上,娘娘万福金安。”
整个大厅有一瞬间的宁静,谁也不多吭一声,匍匐于地,只小心管好自己的呼吸。
终于他开口了,语气和脸色一样冷:“这就是你给咱们请的‘安’?那还是少请为妙。”我回道:“芷洛
无心扰攘,只是有人不愿这宫里得片刻安宁。”
胤禛轻声一哼,只听那拉氏先低斥道:“哪个让你说话了?”说完环视众人:“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有
谁说个话了?”没人答言。倒是八福晋回道:“就让洛妹妹说吧,此事倒确是因她而起,我也不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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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八阿哥道:“何苦再害人离散?”
他瞟着我,道:“你我算得上是被害得离散么?何以用‘再’?”我一愣,他却已转开头去。
何以用“再”?我也不知。我默默地登上了车,道:“八爷,好自珍重。”八阿哥不发一言,站在原地。
我只有回身上车,只见马车里堆的是两个衣箱。我奇道:“哪来这许多行李?”
奂儿道:“八爷说咱们花园里准没有备齐,特嘱了人加些棉衣来。”我一怔,只听她续道:“格格,我今
日才知八爷对您的心。”
我摇摇头,道:“你哪里懂得他?这些事情他做得多了,可他心里嘛,绝不曾有过我。”
奂儿也摇头道:“您若是看到八爷今日听旨时的表情,一准儿不会这么说了。”说着拿给我纸箱上的两卷
纸轴。我诧异极了,打开其中一幅,借着车内烛光看去,竟是大漠图。再打开另一幅,我不禁闭了闭眼,那是
许多年前,我写给他的句子:“圣人无执,故无失;无胜,故无败。”纸面泛黄,字体蹩脚稚嫩。奂儿在旁边
轻声道:“八爷说,这两幅字,虽是不同人写不同人看,却都是格格的,如今该在一处儿。”
我胸中一滞,掀开窗帘向后看去,可除了茫茫夜色,却又看得见什么。
三日后。日头正好,我斜倚在湖边的栏杆上发呆。北京的冬天,过了三九便算了。自我回府这几日,天气
一日暖似一日。
记得从前我便最爱这湖,有时候身边有人,有时候独自一个——钓鱼、打坐、闲话或者只是静静地晒晒太
阳,惬意非常。
我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再回到这地方,直到我用一天时间踏遍了整个花园,耽搁上半个时辰,悄悄地回忆那
时那地的过往,才真正相信,我回家了。是,就算阔别十年,这里仍是唯一我愿称之为归宿的地方。
阿玛的画儿被我重新布置在书房,仍按照记忆中的老位置;我的书房仍挨着饭厅,记得那时自己说过是为
了“方便进食”;奂儿不再和我住,八阿哥准了冯才在外置屋,每晚我便打发她出府去;闲来无事,除了看书
,看阿玛年青时写的《桐轩集》,我还可以四处游荡,像现在一样,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一群小厮们边打闹边
除冰,平和中甚是有趣,当然,这时也不会再有人说“侍妾佟氏不知礼懂法”了……想到这儿,我还是忍不住
哈哈一乐。
“芷洛这是乐什么呢?”
我掉头一看,原来是隆科多——我的又一位大名鼎鼎的叔叔,脉属佟国维一支,和我阿玛同祖父。我如今
独自一个住在东院儿,他则住西院。刚回来时,便是他帮我打点一切。虽然从前交往无多,但我对这个精干的
小个子叔叔倒颇有好感,总觉得他若是在现代从商,准能是个CFO,CIO之类的人物,当然他不适合做CEO,因为
他不像领袖一般发号施令而有掌控欲,只是冷静寡言,不知不觉中安排好了一切。他如今成为雍正的左膀右臂
,实是两人之利。
我也终于明白为何阿玛从前说“佟佳氏想做的事总能做得到”,因为他们永远不会合家去支持一股势力,
故可得到永远的“佟半朝”。拿现在来说,鄂伦岱刚被贬谪,自有隆科多做紫禁城里的一等红人,佟家花园照
样屹立不倒。
隆科多背着手走近前来,微笑道:“气色不错。这几天住得算好?”
我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笑答道:“当然是自己家好,舒服得紧。我真想一辈子就这么住下去。”
隆科多稍一怔冲,方道:“你竟然已经猜到了?”
我笑笑,道:“叔叔,就算我一时还缓不过劲来,现在三天过去了,我还猜不到缘由么?您和哥哥们都这
样照顾我这个被贬回家的侍妾,而回家后我能如此逍遥自由,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自不是遭了大难,而
是承了大恩。”
隆科多听罢,默然半响,方看着我沉声道:“不错。现在皇上召你。”
果然如此。我呼出长气,敛了神色,道:“有劳叔叔引路。”隆科多蹙眉道:“不换宫装?”我摇摇头。
他眉头更紧:“芷洛,皇上这几天正跟为了十爷的事不耐烦,你可别再任着性子来,这回出了乱子,我怎
么和你阿玛交代?”
我忙问:“十爷何事?”隆科多道:“皇上前日命他遣送胡土克图的灵龛回喀尔喀,谁想他竟抗旨不行,
就停在张家口,去也不去,回也不回。皇上大怒,正要重重地办他。”
我咬咬牙——就这样开始了,雍正元年就是斗争元年。十阿哥首当其冲,圆圆的脸,不住送我东西的十阿
哥,以后是否还能再见他一面?而他之后会是谁?该是八阿哥了吧。
隆科多拍拍我的肩,轻声道:“好了,这些和你有何干系?心思太重,可不像你阿玛。”
我冲他笑着点点头,道:“叔叔说得很是,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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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被一路引到了永寿宫,叶子的地盘,她自己人却没在,也没有天子踪迹。小丫鬟伺候着我用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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