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咏忍不住小小地鄙夷了一下。
曾祖父又在看那些坊间私印的刻本了。
纪老太爷忙端容咳了一声,道:“怎么?想通了?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了?”
纪咏点头,道:“我要窦昭退婚!”
纪老太爷强忍着才没翻白眼:“敢情你原来干的那些事都不是想让窦昭退亲啊?”
纪咏正色道:“我原来只是想让窦昭讨厌魏廷瑜。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管那个该死的魏廷瑜干了些什么,我应该和魏廷瑜交好,利诱他退亲。”他的脑子快速地转了起来,“熙来攘往。皆为名利。我曾经去过济宁侯府,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海上生意利润最大,风险也大,我应该让他合伙走船,让他血本无归。然后趁机帮他保媒,给他介绍一个陪嫁丰厚,又愿意帮他东山再起的岳父。他肯定会退亲……”
纪老太爷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纪咏愕然:“难道不行?”
自己的这个重孙,终于有点少年人的影子了。
“行,行,行!”纪老太爷笑眯眯地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是说。窦家和魏家退亲之后呢?”
纪咏摸了摸脑袋。
果然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啊!
纪老太爷叹了口气。道:“窦昭小小年纪,总不能因为被退了亲就守在家里再也不嫁人吧?就算如此,你呢?等你哪天成了亲,总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地往窦家跑,想什么时候见窦昭就什么时候见窦昭吧?”
纪咏瞠大了眼睛,不以为意地道:“那我娶她好了!”
语音一落,他脑子里轰隆隆顿如雷鸣。
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心意吗?
他望着纪老太爷,眼睛瞠得更大了。
纪老太爷哈哈大笑:“总算开窍了,不然前头白折腾了。现在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还要做什么?”纪咏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里,没有反应过来。
“笨蛋!”纪老爷抽出本书狠狠地拍了拍重孙的脑袋,“你想娶,别人就一定要嫁吗?何况窦家和魏家还有婚约在身,岂是说退就能退的!你平时不是自诩天资聪明,无人能及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却成了榆木脑袋?”
纪咏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忙道:“以窦昭的脾气,现在肯定是不愿意嫁给魏廷瑜的了。窦家现在要窦昭嫁,不过怕把窦明的事牵扯出来,坏了窦家的清誉,只要魏廷瑜自愿退婚,窦家能给外人一个交待,这婚事自然也就黄了。我这就去找魏廷瑜,想办法让他先把婚期拖一拖。京都天天不知道发生多少事,过些日子又会有新鲜事给大家议论。到时候再退亲也不迟……”
纪老太爷恨不得拿把斧子把纪咏的脑袋劈开,道:“魏廷瑜是个什么东西?你都能设计他,别人难道就不能设计他?他同不同意退婚有什么用?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擒贼先擒王。不要管那些细枝末节的事,要抓住能影响大局的关键人事。你好好反省反省这次的事,先是没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就动手,动手之后;又没有看清楚谁是能影响事件进程的人;现在呢,脑子还像浆糊似的——你既然设计那魏廷瑜和窦明勾搭上了,窦昭也不想嫁给魏廷瑜了,窦家为了掩盖窦明的事才勉强认了这门亲事,魏家怕窦家追究魏廷瑜的失德,只好请了媒人匆匆订了个日子,万事齐全,只欠东风,你不因势利导,却要四处找借力……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说着。纪老太爷腾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纪咏一眼,道:“走,看我怎么帮你摆平这件事!”然后又抱怨道:“你给我学着点!”
纪咏张口结舌。
纪老太爷不以为意:“大丈夫快意恩仇,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像你这样,又想夺人妻又不敢出手,最后只会两不着实。你要好好地记往这次的教训。庙堂之上亦如此。你到底想干什么?谋福天下?还是只求自身?脸皮要厚,心要黑,才能成就大事!一味地清高,那是翰林院的学士;一味地逢迎。那是六部的小吏;要胸怀天下指点江山,不拘泥于一城一府的得失……”
纪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纪老太爷扬眉吐气。
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身为长者的尊荣。
看样子,有些事还真就不能太讲究。
窦昭虽然和魏家订过亲。可她能管得住纪咏,那就是良配!
念头闪过,纪老太爷乐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有窦昭看着纪咏,纪咏以后就会像正常的人一样生儿育女,谋求仕途了吧?
纪老太爷带着纪咏。去见了窦世枢。
※※※※※
窦昭很快就觉察到事情有了变化。
首先是强颜欢笑的五伯母。她的笑容变得真诚愉悦起来,不仅不再追问窦明的事,而且开始主持槐树胡同的中馈,还有心情偶尔和身边服侍的丫鬟、媳妇们打趣几句。
其次是二太夫人。她的病很快好了起来,每次去给二太夫人请安,二太太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慈爱和宠溺。还常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对柳嬷嬷等人道:“寿姑太素净了些,得添几件像样的首饰才是。”然后就会让柳嬷嬷抱了她的镜奁来,或打赏一支金簪子。或打赏一串碧玉手串,对自己有种异乎寻常的喜欢。
再就是六太太,前两天还困惑地问她:“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窦明被送回了静安寺胡同看管。魏家来商量聘礼,你五伯母竟然说你年纪还小,婚礼的事。等过些日子再说。我问你五伯母发生了什么事,你五伯母支支吾吾的。什么也不肯跟我说。让我只管安心等着喝喜酒就是了。”
这两天却像变了个人,魂不守舍不说,好像有点怕面对她似的,看见她了也不像从前那样亲亲热热地挽着她说话了,而是躲着她,甚至连目光都不敢和她直视……
整个槐树胡同就像狂风骤雨过后重新收拾一新了似的,大家又恢复了从前的安静从容,悠闲地做着自己的事。
在什么情况之下,六伯母会觉得无颜面对自己呢?
目前看来,只有自己的婚事了!
自己嚷着要和魏家退亲,六伯母是赞同的。虽然五伯父和父亲都希望自己能嫁过去,但这件事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而且这件事也不是六伯母能做主的,她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就觉得愧对自己。
那是什么事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纪咏的影子。
他亲手导演了窦明和魏廷瑜的私相授受,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不合理啊!
难道……
窦昭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不,不可能!
纪家对纪咏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不可能让他娶自己这样一个有“暇疵”的女子为妻。
而纪咏如果没有得到纪家的支持,根本不可能打动窦家。
六伯母又一向认为只有像邬善那样待自己真挚赤诚,品德才学都有可取之处的人才是自己的良配。纪咏虽才华横溢,却性格跳脱,没有个定性,谁嫁给他都会很辛苦,不是丈夫的好人选……
窦昭高声喊着“素心”:“你去帮我仔细查查,五伯父这两天都见了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
如果自己猜得对了,这件事肯定得到了窦家上上下下的认同。要不然,五伯母也不会如释重负,二太夫人也不会每次都用那种赞赏的目光打量自己了。
窦昭眉头紧锁。
※
姐妹们,兄弟们,补上5月6日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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