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一想,这样的回答。不免让夫人觉得自己夫妻如今还受着国公爷的照顾,自然要和与国公爷事事处处都不对的世子夫妻划清楚界线。
丈夫的遭遇,让她早就明白,自己一家子不过是君蝼蚁,世子爷和夫人若是想让他们死,英国公决不会为此而为他们说句话的。
她想向窦昭解释。又不知道怎样开口。
一时间又悔又恨。
谁知道窦昭却没有追究她这些,而是和风细雨地道:“世子爷最看重的就是一母同胞的二爷了。二爷眼看着年岁渐长,我又只是他的嫂嫂。有些事,多有不便。他屋里的事,还要你多操心。你把二爷照看好了,世子爷和我都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长嫂如母。
窦昭现在又主持英国公府的中馈,什么事管不到宋翰的屋里去?
吕正家的想到英国公和世子爷的罅隙。却对窦昭的话没丝毫的怀疑。
她非常的意外,面对窦昭散发出来的善意。差点喜极而泣。
世子爷的确像夫人所说的那样,最看重二爷了。自己既然是二爷屋里的管事嬷嬷,以后一心一意的照看好二爷,也未曾不是一条出路。
吕正家恭敬地给窦昭磕头,誓言旦旦地表示会好好照看宋翰林。
窦昭莞尔,道:“我对二爷屋里的事不熟,二爷屋里丫鬟的人选,你就多费费心了。”
吕正家的有片刻的犹豫。
窦昭已道:“既然是二爷身边服侍的,最好是以二爷意志为好。”
吕正家的松了口气,低头靠退。
窦昭微微笑,吩咐若朱:“把宴请舅老爷的菜单拿过来,我还要仔细看看琢磨琢磨。”
若朱笑着去拿了菜单,却向她禀道:“夫人,老大人过来了,说有要紧的事要见您。”
老大人,是指昭的父亲窦世英。
窦昭忙去了小花厅。
窦世英正烦燥地在小花厅里来回踱着步子,看见她进来,没等她行礼,就愤然不平地道:“你说你舅舅到底要怎么才愿意消气?这么多年了,我对他一直是冷脸挨他的冷屁股,他还是一点也不领情。难道要我以死谢罪,他才会原谅我不成?”
窦昭默然。
很想告诉他,我是赵谷秋的女儿,你对我说这些有些不合适吧?
可望着沮丧地瘫坐在太师椅上的父亲,她又说不出口。
不仅如此,她心底还泛起淡淡的酸楚。
若朱见状,一溜烟地跑去了外屋的书房。
等宋墨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窦世英父女大眼瞪小眼,神色木然地面对面坐着。
他朝着窦昭使了个眼色,责怪窦昭道:“岳父大人来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然后笑着前给窦世英行了个礼,道:“岳父,您难得到府上来一趟,我书房里正巧还有瓶御赐的葡萄酒,让寿姑给我们顿桌酒席,我们去小酌几盅。”
女儿竟然还没有女婿贴心!
窦世英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随宋墨去了前院的小花厅。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满
窦昭有些哭笑不得,她对素兰道:“你说,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素兰抿了嘴笑,道:“夫人应该高兴才是,老大人和世子爷关系这么好。”
“是啊!”窦昭叹道,“我不是个好女儿,幸亏还有世子。”
她的心情重新又愉悦起来,亲自去厨房指点灶上的婆子做了桌酒席让人去了外院。
窦世英和宋墨絮叨了一番,心情大好,在颐志堂呆到了华灯初上之时才打道回府,待到赵思一家离京的时候,他已不把赵思对他的冷漠放在了心上。
如果是自己的妹妹遇到了这样的事,他恐怕也很难释怀。
这世上没有谁能让所有的人满意,何不坦坦荡荡地做人?只要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砚堂说的太对了。
只要问心无愧,至于旁人怎么看,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
他只觉得神清所爽,一扫这么多年的阴郁,给赵思准备程仪和别礼,亲自送到了玉桥胡同,在舅母略带几分歉意的神色中气定神闲地喝了杯茶,和舅母聊闲了几句,起身告辞。
舅母去了书房。
见丈夫正心浮气躁地在那里练字,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赵璋如那里,问她行李可都收拾妥当:“……可别丢三落四的。”
赵璋如却满不在乎,道:“这是寿姑的宅子,就算有什么东西落下了,自有寿姑帮我们收着,她在湖广有田庄,到时候让人带到湖广就是了。”
舅母怒目。
正巧宋炎进来,知道后笑道:“娘你别担心,有我帮着看着。不会落了东西在这里的。”
赵璋如红着脸朝丈夫笑了笑。
舅母不禁笑着摇头。
还好有宋炎。
他自幼吃百家饭长大,为人细心谨慎,正好弥补了女儿的粗心大意。可也正因为如此,女儿的活泼开朗又弥补了宋炎敏感细腻,这桩婚事,倒是极好。
不痴不聋,不估阿翁。
她笑着去了堂厅。
※※※※※
窦昭送走了舅舅一家,开始筹备素兰出嫁之事。
她给素兰准备了和素心一样的嫁妆。
陈核非常的不安,要素兰将这份嫁妆推辞:“姐夫是因为家底微薄,又为夫人当差。我却是世子爷的乳兄,有世子爷照顾,倒不必如此。”
素兰却摇头。道:“长者赐,不敢辞,东家赐下的东西也是一样。你我就应该欢欢喜喜接了,只是以后接人待物的时候想想东家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人做事。该怎么选择所为不所为,就算是对东家的报答了。”
陈核没想到大大咧咧的素兰会讲出这样一番朴素的大道理来,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只是把她当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哄着,待她从此多了一份尊重。
陈母见陈核真心喜欢媳妇,想到死去的陈桃。觉得这世上祸福无常,待素心就多了一份包容,素兰嫁过去之后。出乎窦昭意料之外的过得很幸福,这倒是让窦昭没有料到的。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
就在素兰出嫁的前两天,吕正家的带了两个小丫鬟到上院东厢房来领宋翰院里的夏裳,听说窦昭在后院看仆妇们整理后院的花草,她想了想。去了后院,给窦昭请了个安。
窦昭已经微微有些显怀。她站了会,觉得有些累,坐到一旁铺着毛皮垫子的美人倚上,顺手从茶几的青花瓷高脚盘中拿了两个福建进贡的蜜桔赏给吕正家的:“拿回去给孩子们吃!”
吕正家的谢了又谢,低声道:“我听樨香院的人说,国公爷有意把樨香院的钏儿拨给二爷使,可那钏儿是近身服侍过国公爷的人,怎好塞到二爷的屋子里来,这件事,还请夫人帮着拿上主意。”
近身服侍过宋宜春的?
怎样个近身法?
说实话,她还真没打听出来。
窦昭沉吟道:“我说过了,二爷屋里的事,二爷拿主意就行了。若是这是二爷的意思,我自然要拦上一拦。”
言下之意,若只是吕正家的意思,哪怕这钏儿是曾经近身服侍宋宜春的,她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吕正家的人脸涨得通红,半晌才道:“夫人有所不知,那钏儿长得像妖精似的,是个男子看她都眼直,二爷年纪还小,如果知道国公爷把钏儿拨到了自己屋里,怎么会拒绝?而且那钏儿原本是惹了国公爷屋里的白芷姑娘,被白芷姑娘上了眼药,惹了国公爷,国公爷这才一怒之下把钏儿姑娘拨到二爷屋里使唤的。这样的人进了二爷屋里,还不得把二爷屋里给闹得乌烟瘴气啊!”
她说着,跪在了窦昭的面前:“还请夫人成全奴婢的一片拳拳之心。”
白芷?
她不是宋宜春屋里的二等丫鬟吗?
自己上次去香樨院侍疾的时候,只见到了落雁和沉鱼两个大丫鬟并几个还在总角的小丫鬟,她当时就奇怪,怎么宋宜春身边只有这几个丫鬟,后来看了英国公府的仆妇册才发现,宋宜春屋里有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十二个三等的丫鬟,还有若干不上等的丫鬟,媳妇子,共计四十四人。
她还没有机会认识,没想到因为一个二等丫鬟钏儿,让她提前和樨香院的丫鬟有了接触。
窦昭道:“这件事,我会斟酌的。”
吕正家的失望而去。
窦昭高声喊着“素心”。
甘露进来笑着应道:“夫人怎么把这件事也给忘了——素心姐姐领着素绢姐姐去给侄少爷送果子去了。”
窦昭失笑。
今天是第三场乡试,像前两次一样,她准备了新鲜的果子让素心送去考场。
平时总有什么事喊素心喊顺了口。
等天夏天赵良璧回京,素心也要回家了,自己好像连个说心里话的婢女都没有了。
自己得慢慢地习惯身边这些心腹丫鬟一个个地离开才是。
窦昭想起了陈曲水进来。
难怪那些男子都喜欢用幕僚。
除了见多识广,宾主能长久地相处下去,习惯了彼此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法而变得越来越默契。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她在屋里转悠了良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让甘露去请了陈曲水过来。
陈曲水在窦昭的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笑道:“素心出嫁了,夫人肯定觉得很不习惯,没有个能商量内院之事的人,这才找了我来吧?”
窦昭脸色顿时有点红。
陈曲水却笑道:“实际上,夫人不找我,我也会来找夫人。”他说着,神色渐端,“我至今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夫人的时候。别馆主病得快不行了,夫人穿着件大色素面褙子,淡定从容地走了进来。光鲜的颜色,一下子让屋子里都变得明亮起来。别馆主让我求您收留别氏姐妹,你心露不忍,却依旧冷静地衡量得失,那种胸有成竹的自信。让你如丢在瓦砾中的宝石,只有那一丝的阳光,就闪烁着璀璨耀眼的光芒。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小姑娘一定是聚千万宠爱于一身,才有这样的气派和坚韧。
“等我知道了夫人的处境之后,就只有佩服了。
“所以当夫人请我去做西席的时候。我心动了。
“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给哪位封吏大吏做幕僚了,我却可以协助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成为一个家族的主宰。
“夫人果然没有记我失望。
“审时度势,理智地放弃了独身的打算。和世子爷成为了一对恩爱夫妻。
“可现在,在您名正言顺地掌握了英国公府主持中馈的权力之后,您反而开始犹豫,踌躇,迟疑。把段师傅他们当成了普通的护卫养着,把我当成风烛残年之人护着。和当初您进府时的决定背道而驰。
“但我了解您。
“您既然决定了为世子爷解开父子恩怨之谜,您肯定会做到的。
“我就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又有了什么变故。
“可不管是什么变故,我只想告诉夫人,我们真定来的这些人和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夫人有个万一,我就是想做程婴,以我和夫人密切的程度,恐怕也是不行的。”
窦昭微微一震。
不行吗?
陈曲水心里却如掀起了千层浪似的。
果然,夫人遇到了悠关生死之事。
他又道:“就算是夫人此刻把我们这些人全都打发回了真定,我们这些无根的萍,夫人觉得有谁会维护我们?”
一语点醒梦中人。
在她让陈曲水带着段公义等人进京的时候,真定这些人的命运就和她绑在了一起。
不是她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她的确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窦昭目光变得坚毅如山。
陈曲水笑了起来。
窦昭起身,道:“先生,我们去后院的凉亭说话。”
那里视野开阔,虽然大家都能看见她和陈曲水,可谁告近他们,也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陈曲水颔首,和窦昭去了凉亭。
春风料峭,窦昭和陈曲水却在凉亭里坐了快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返回了小花厅,继续说话。
“这么说来,你怀疑辽王?”陈曲水面色灰败,望着窦昭的目光显得有些晦涩。
窦昭微微点头。
陈曲水低下头,半晌未语。
初春的风吹过,玻璃窗外的刚刚冒出绿意的枝叶微微颤抖,已有了春的柔顺。
第三百七十五章 遣散
陈曲水温声问窦昭:“那你有什么打算?”
窦昭很坚定地道:“我要保住我们这个家!”
陈曲水沉思。
不论是谁,都会如此想。
可大势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得偿所愿呢?
他想到了满院痛苦呻吟的男子和至今无法站立行走的庞昆白,想到了磅礴大雨中窦昭和宋墨的对峙,想到宋墨扶着窦昭时那外人罕见的温暖表情,他的心突然砰砰乱跳,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陈曲水知道,那是希望掌握投身于改变历史洪流的欲望,一如多年前,当他知道自己仕途无望时,对一展抱负的渴望。
他微微地笑,柔声道:“我走过很多的地方,看过很多的风景,人生在世,不过如此。夫人不必替我担心,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就是了。我虽不才,却也会鞠躬尽力,死而后已。”
最后一句话,出自诸葛亮的《出师表》。
窦昭莫名地就懂了陈曲水的意思。
是啊,她有什么好怕的。
成王败寇!
如果她失败了,定国公府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所以,她只能往前冲。
辽王又怎样?太子又怎样?
与她有什么关系?
在她身陷圄囹的时候,是素兰和素心护着她,段公义等人求了她;在她痛苦地纠结着前世和今生之时,是宋墨执着和热情让她的心舒缓地跳了起来。
这些人,才是她应该珍惜的,才是她应该守护的,才是她应该拼尽全力保护的!
她要向前走。
古往今来,多少豪杰就死在了犹豫不决上。
她要向前走。
就如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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