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想想,还就真是这个道理。
宋墨笑着摇头,道:“你们这些女子,就是喜欢琢磨着这些家长里短的事,这都过我多久,还想知道黎家怎样了?”
窦昭嘻嘻笑,道:“这不是闲着无事吗?”
宋墨想到窦昭有事的时候特精神,没事的时候就像蔫了似的,不由微微地一笑。
她要是觉得这些事有意思,就随她去吧!
宋墨就和她说起这段时间他的打算来:“……太医院那边,得让人盯着才行。不过太院院的那些御医大多是几代人都在太医院里当值,想讨个口讯不容易。前些日子皇上不是总嚷着头痛吗?我让严朝卿这几想办法和几位进京送节礼封疆大吏的幕僚搭上话,到时候他们肯定会纷纷推荐擅长医治头痛的名医入值太医院的。事情会好办很多。”
太医院关系到皇上的安危,因而管束最为严格。
窦昭叮嘱他:“你要小心,别把自己给牵扯进去了。”
“嗯!”宋墨笑着握了握窦昭的手,这才叫了小丫鬟进来更衣。
段公义则去了陈嘉位于玉桥胡同的宅子。
两人在上房内室的炕上喝酒。
段公义半真半假向陈嘉抱怨:“……我去了二条胡同好几趟,也没问出个东南西北来。倒是去的次数多了,竟然被人给认出来了。可见这探密之事,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
陈嘉听着来了精神,笑吟吟地道:“若是事情没有什么忌讳,我派几个人帮你打听打听。”
“那敢情好。”段公义笑道,“你是世子爷的人,就算有什么忌讳,那也不对你。”
陈嘉就把事情的经过细细地问了一遍。
段公义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多半是当年英国公留下来的风流债,现在世子爷和国公爷斗法,要重提旧事。
他只要把黎家的人找到,这件事就算是全活了。
这可不是他最擅长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英国公府的旧事,段公义能把这件事交给他。不是世子爷点了头,就是窦夫人点了头,而这两位能点多,多半是段公义给他说了项。
陈嘉笑眯眯地给段公义斟酒,喝完酒,塞了个荷包给段公义,亲自送他到了大门口。
打听黎家的事,就算是交给了陈嘉。
窦昭松了口气,在家里等消息。
结果湖广那边来信,说赵璋如诊出了喜脉。
窦昭自然是喜出望外。吃食药材金银饰物绫罗绸缎。张罗了整整一车,派人送去了湖广,她则和宋墨开始准备端午节进宫给皇太后,皇后等贵祝贺之事。
在慈宁宫。窦昭遇到了窦明。
她比出嫁前瘦了很多。显得下巴尖尖。眼睛大大,更显楚楚动人。
窦明也看见了了窦昭。
她的目光顿时变成了刀子。
窦昭穿了件大红色的朝服,和长兴侯夫人、兴国公夫人、东平伯夫人等朝中一等一的功勋之家的当家主母一起低声说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年轻的面庞在一群三、四十岁的妇人中间特别的打眼。
而她们刚一踏进慈宁宫的宫门。皇太后身边最体面的苗姑姑就带着一群宫女迎了上来,笑盈盈地和窦昭等人打着招呼,态度恭谦地领着她们往皇太后的寝宫走去,不像她们这些因为早就没有了实权而渐渐落没的二、三等功勋之家的夫人们,得站在影壁前等,皇太后宣召,才能觐见……
好看着窦昭目不斜视跟着那群夫人绕过影壁。
窦明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还有人在她的耳边抱怨:“真是同人不同命。三十年前我随着我婆婆进宫的时候,不过通禀一声就能见到宫里的贵人了,哪像现在,还要外面等着……”
窦明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热。
有人低声道:“那个年轻的,是英国公世子夫人吧?听说和太子妃的产期是前后几天?可真是好命。若是生下了一个和皇孙同一天生辰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恐怕太子妃心里都记得,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又有人道:“你以为人家英国公府和你一样眼皮子浅!世国公世子生下来没几天就封了个世袭的四品佥事,还没有学会走路就开始参加秋围,满朝谁家有这样的体面?他们家的嫡长孙,就算是七月半出生的,也一样前程似锦,你帮着操个什么心?”
窦昭的预产期是六月中旬。
被反驳的人不悦,有些幸灾乐祸地道:“说不定英国公府的嫡长孙还真就等到七月半出生呢?”
“胡说些什么!”就有人喝道,“这可是在宫里,小心隔墙有耳。”
那位夫人还想说什么,两个宫女从影壁后面绕了出来。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其中就有一个宫女笑道:“不知道哪位是济宁侯夫人?”
窦明一愣。
旁边有人推了推她。
她忙上前回答。
宫女笑道:“老祖宗听说您是英国公世子夫人的妹妹,想见见您呢!”
那宫女话音刚落,窦明仿佛听到了一片艳羡的感叹。
她的拳手握得更紧了。
可当宫里的贵人,她不敢流露半分。
窦明笑盈盈地向两位宫女道谢,跟着她们往太后的寝宫去,在绕过了影壁之后,她还塞了两个红包给两位宫女。
两个宫女很大方地笑着收了下了,还道:“人人都说窦大人把家财都给了两个女儿做陪嫁,窦夫人进宫也是这样的大方,可传言不假,我们就不客气了。”
窦明气得咬牙。
窦昭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己什么时候得了父亲一半的财产?
想到这里,她心头就像油蒙住了似的,透不过气来。
等给皇太后磕过头请过安后,她差点倒仰——皇太后把她招到面前仔细地打量了她半晌,竟然抬头对身边的皇后娘娘和一群内外命妇道:“还是砚堂的媳妇长得好看些,济宁侯的夫人,太单薄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大殿
单薄,在面相上通常是指一个人没有福气。
皇太后在众人之前把窦明招去,却让窦明得了这样一个名声,那还不如不提交招见。
窦明怨念众生,可说她的是皇太后,就算是这样说皇上,皇上也只能笑吟吟地听着,她还敢露出不耐烦不成?
她只好恭顺地低下头。
偏偏皇太后在内宫纵横惯了,什么话都敢说,小小的一个外命妇,在她老人家看来,说你,那是抬举你。
所以在见过窦明之后,她开始和皇后说起这面相来:“……历代美人图为何是瓜子脸,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都养在深阁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人看不见,只好拿了那些下作的女子做样子,瓜子脸有什么好的?”皇太后说着,摸了摸自己人腮帮子,“这天圆地方,额头主了福禄寿禧,从上自下越来越尖,没个能托住的地方,也就留不住这好运道。可你再看奉先殿里供着的历代皇后太后像,哪一个不到了这里是圆的,整个脸像满月似的,看着就福泰,福禄寿禧都跑不了。所以这女子还是养得圆润些好。”
这都是些什么理论!
可这大殿里有谁敢说皇太后不对吗?
没人!
不仅如此,长兴侯夫人立刻把脸凑了过去,满脸堆笑地道:“没想到太后娘娘懂这些,您看看我,算不算得上是面如满月?”
年过四旬的人了,就是从前中个瓜子脸桃子脸也松垮成了圆脸了。
皇太后笑着一指就点在了长兴侯夫人的额间。道:“你少在这里给了我撒泼,你刚嫁进来长兴侯府来给我请安的时候,我可没少和石太妃说起你,都觉得你长得好,特别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就透着股精神。你别以为我老了,就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石太妃进宫后就没生育过,因而和皇太后的关系特别的好。
和外命妇在一起时常一声不吭的兴国公夫人此时却像换了个人似的,笑盈盈地接了腔道:“这宫里宫外的。谁不知道您记忆好!上次我进宫来给您请安的时候。您还问我怎么没把腾哥儿带来,还说要是我觉得孩子沉,就把乳娘也一起带着。我回去后说给我们家国公爷听,我们家国公爷还笑话了我一顿。说你当年主持六宫的时候。他领旨跟着老英国公出征的时候。您还曾顺手赏过他两匣子碇子药。他打开一看,竟然还有两碇紫金丸。说我们这些进府晚得,根本不知道您有多贤明。”
腾哥儿。是兴国公世子的长子,今年才三岁,生下来的时候有九重九两,能吃能睡,是个大胖小子。
兴国公因有上火的老毛病,紫金丸是败火的良药,兴国公病一年四季都备着。
皇太后呵呵地笑,招了窦昭过去,让宫女端了个小杌子放在了自己的榻前,拉了窦昭的手和众人说着话:“你们是不知道啊,先帝爷一心要学那汉武帝,扬我汉人威名,对西边的贼子可一点也不手软,在位十二年,就打了九年的仗,打得国库空虚不说,就是自己的私房银子,也全都贴了进去,就是赏大臣们的东西,也拿不出来。我这也是没办法,东拼西凑地给先帝爷解难。要不怎么先帝爷和皇上都念着老英国公的好滴,先帝爷前脚把东西赐了下去,老英国公后脚就把东西给孝敬进来,这孝敬的东西比赐的东西还要丰厚,最后把英国公府也给拖下了水。”说以这里,皇太后的神色显显端凝起来,“等皇上登基,天下太平,把英国公府的东西还了回去,竟然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说皇上等老英国公圣眷太隆。他也不想想,英国公府是什么地界?那可是太祖皇帝的养子,皇上的族弟!”
突然说起这么严肃的事来,大殿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窦昭觉得事态照着这么发挥下去,好好的一个端午节的朝贺就变成了秋后算账,英国公府这样无端端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还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还有这样的事?”窦昭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平时世子爷在家里从不曾跟我说起过这些。我只是在娘家听祖父感叹,说那几年朝廷虽然艰难,可君臣一心,不知道多了多少忠臣义士,若是要修史,可称得上是‘中治之兴’,祖父还后悔,不应该那么早致仕的。”
兴国公夫人不由暗暗赞许。
英国公是个糊涂的,他选的这个儿媳妇倒是个心时有事的。
聪明人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她也不例。听窦昭这么说,就起了帮窦昭一把的念头,笑道:“可不是,我公公还在世的时候,也常和小辈们说起先帝爷的文功武略,不然我们家那小子怎么年轻轻轻,非要去西北大营不可!”
兴国公世子,在西北大营,如今已是坐营官。
皇后娘娘也回过神来。
这殿上的功勋,有几家忠君保国子弟战死沙场的,就有几家贪生怕生不要兵权的,战死沙场的固然得了厚赏,可那些贪生怕死却也不是全都被抄家流放了,皇太后想起来就有气,趁机要磋磨那几家一番心里才痛快,再说下去,只怕又变成了秋后算账了。
她笑着对皇太后道:“说来说去,还是您英明——要不是您下了旨,让平氏去侍疾,哪里有腾哥儿!”
兴国公世子因常年守边,妻子留在京都,成亲十年都没有诞下嫡子,有次兴国公夫人进宫给皇太后请安,说起儿子得了风寒,皇太后就笑着下旨让平氏去西北侍疾,兴国公夫人长房这才诞下了嫡子。
兴国公夫人立刻接过话茬,感慨道:“要不怎么说太后娘娘贤明呢。不管是大事小事,都能跟臣妾们想得周到,要不是我怕扰了太后娘娘的清修,就每天都进宫陪太后娘娘说说话了。”
长兴侯夫人怎么能让兴国公夫人出这个风头!
提到了陪太后娘娘说话,她笑道:“前几日太妃还带信给我,让我去大相国寺瞧瞧,看他们寺后的那株千年的银杏怎样了,等到结果子的时候,别忘了向大相国寺讨一份。”
长兴侯府每年都会派人去大相国寺摘些银杏果孝敬皇太后。
皇太后听长兴侯夫人说起这些,就想起石太妃来。
本来这个场合。她一个太妃出现不应该。可皇太后若开了口,不应该事也就变成了恩宠。
她吩咐宫女:“把石太妃也叫过来热闹热闹。平时里都是她和我作伴,没有这个时候把她丢下的。”
长兴侯夫人听了忙磕头谢恩。
皇太后笑道:“你磕哪门子头,快起来!”
长兴侯夫人彩衣娱亲似地笑道:“我这不是替太妃高兴吗?”
说说笑笑间。宁德长公主和三公主过来了。
皇太后和宁德长公主关系也很好。忙让宫女宣了进来。契阔起来。
不一会,石太妃了过来了。
她本是凑趣的好手,身份又摆在那里。大殿的气氛很快翻起了个小小的高潮。
接着太子妃和几个皇子妃地过来了。
大殿就更热闹了。
窦昭把话题转移了,自然也就安安静静地由皇太后拉着听几位老人家寒暄。
和窦昭一样的,还有兴国公夫人。
两人就不由地对视着笑了笑。
窦明早被人遗忘。
她先前回话的时候站在大殿的中间;侍到长兴侯夫人凑过去的时候,挡在了她的面前;等宁德长公和三公主进来,她忙让到了一旁;随着长兴侯夫人,东平伯夫人纷纷上前和宁德长公主、三公主见礼时,她被挤到了一旁的帷幕边。
但她还得身姿笔直,头微垂地保持着恭谦的姿态。
皇太后,皇后看不到,这大殿上还有数不清的内侍宫女,自己一个疏忽,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不禁朝窦昭望去。
德宁长公主正把要起身给她行礼的窦昭按住在了锦杌上,低声和皇太后说着什么。
皇太后的目光就落在了窦昭的肚子上,满脸含笑地点着头,又招了太子妃过去,赐了座,和两人说着话。
那些平日里眼睛都长在头顶的夫人此时却个个小心翼翼地面带几分恭谨地簇拥在窦昭和太子妃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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