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的,他就是想为自己申辩几句也没有人听,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候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一会儿想下一刻柴房的门会不会吱呀一声地响,父亲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冷冷地朝着他说“随我来”,而宋墨却只能忍气吞声地看着他跟着父亲离开。一会儿又想柴房的门会不会被人踹开,他像死狗似的被人拖了出去,那些人一面毫不留情地任地上的砾石划破了他的衣裳,一面狰狞地道着“今天您可吃好喝好了,下顿您就得去阎罗殿里用膳了”的话……
所以当夏琏带着几个婆子拿着端着热水拿着衣裳走进来的时候,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夏琏的面前,抱着夏琏的大腿就哭了起来:“不是我干的,那件事真的不是我干的,我是冤枉的……你让我见我哥一面,只见一面……”当他看见夏琏不为所动,面上带了些许的讥讽时,忙改口道,“求你给我爹爹带句话,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也知道,我爹爹很喜欢我的,如果让他知道是谁害了我,他虽然不能把害我的人怎样,可收拾那些下手的人却是轻而易举的事……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自古以为卷入了夺嫡之事的臣子都没有好下场,你们也是一样……”
难怪大家都说二爷和世子爷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世子爷那么坚忍刚毅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胞兄?
夏琏强忍着才没有一脚把宋翰踢到一旁去。
“二爷误会了。”他依礼恭敬地道,“是国公爷要见二爷,世子爷这才命我带人过来服侍二爷梳洗的。”
“你说什么?”宋翰又惊又喜,道,“我爹要见我?”
“是啊!”夏琏不禁嘴角微翘,露出个笑容来,“二爷还是快点收拾妥当了随我去见国公爷,也免得大家等着着急。”
如九死一生中看到脱困希望。
宋翰连声说着“好,好,好”。
夏琏扶都懒得扶宋翰一下,扒开宋翰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几个婆子笑盈盈地上前服他脱梳头更衣。
宋翰满心欢喜,也顾不得几个婆子是他不熟的生面孔,道:“几位妈妈从前都在哪里当差?可知道我爹爹现在哪里等我?我哥哥可否和我爹爹在一起?”
几个婆子只笑,不说话,手脚非常的利落,一看就是惯服侍人的。
宋翰也知道家里的规矩严,不再多问,随着那几个婆子好生捯饬一番,走出了柴房。
外面的天空碧蓝,像被水洗过一样,让人看着就有种舒畅的感觉。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却看见夏琏身边跟了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护卫。
宋翰的笑容一下子凝结在了脸上。
夏琏却像没有看见似的,笑着:“二爷,请跟我来!”转身朝着樨香院的方向去。
宋翰的脸上重新有了笑意,对簇拥着他的护卫也没有刚才那么排斥了。
他们转过正厅,继续往前走,上了一条两旁植满了柏树的青石板甬道。
宋翰一下子停住了脚步,露出几分惊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祠堂!”夏琏不以为意地笑道,“国公爷和世子爷都在那里等着二爷呢!”
“等我?”宋翰目光游离地打量着四周,“等我做什么?”
“好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夏琏道,“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小的就不知道了。”
宋翰有些犹豫。
夏琏笑道:“二爷,这里离祠堂不过十来丈远,有什么事,你见了国公爷问一声不就知道了吗?惹是因此而去晚了惹恼的国公爷,反而不好。”
他的语气十分温和,还带着些许劝慰味道,让宋翰安心不少。而且他被护卫簇拥在中间,就算是想跑,也得能行才是啊!
宋翰随着夏琏去了祠堂。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面色阴郁的宋宜春和神色漠然陆家的大爷陆晨。
再看宋墨,竟然坐在陆晨的下首。
宋翰心里“咯噔”一下。
找他说事,不去书房却来祠堂,而且还叫了陆家的人来……
他忙朝宋宜春的下首望去。
宋茂春等或低头喝茶,或敛睑独坐,没有一个人和他打招呼的。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不,不,不。”宋翰朝后退,“我没有和辽王勾结,是父亲让我去香山别院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事到如今,这个孽还胡说八道,难怪窦氏说只能先发制人地将他遂出家门了。
宋宜春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地瞪了站在旁边的曾五一眼。
曾五一个激灵,忙上前就捂住了宋翰的嘴:“二爷,这可是宋家祠堂!您可不能信口开河,不然宋家的列祖列宗会不高兴的。”
宋钦看着只皱眉。
不管宋翰犯了什么错,曾五一个家仆,怎么能这样对待宋翰?
他嘴角微翕,正想斥训曾五几句,谁知道弟弟宋钦却拉了拉他的衣袖,悄声在他耳边道:“别管,小心引火上身。”
宋钦心中还有些犹豫,几个粗壮的仆人已上前手脚麻利地将一块帕子塞到了宋翰的嘴里,把他按到了地上。
第五百一十七章 报应
宋宜春看着神色微缓,然后脸色一板,沉声喝道:“宋翰,你可知错?”
宋翰目眦欲裂,拼命地挣扎着,嘴里不时地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望着宋宜春伯目光中充满愤恨与不甘。
宋宜春心中一颤,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蒋氏死前的情景。
他顿时感觉到很不自在,轻轻地“咳”了一声,这才高声道:“让苗氏和那个丫鬟进来。”
曾五忙上前撩了旁边耳房的帘子,苗安素和栖霞走了进来。
宋翰惊骇地望着栖霞。
栖霞却视若无睹地跟在苗安素身后走到了大厅的正中,曲膝给在座的各位老爷少爷行了个礼。
宋宜春道:“苗氏,我来问你,辽王来家里坐客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
宋茂春等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宋翰并不是因为和庶母有染才开祠堂的,而是因他和辽王勾结在了一起。如果辽王事败,他若是不被除藉,等皇上知道了,那英国公府可就遭了!
他们没有了依靠不说,说不定还会像定国公府那样被连累着流放抄家。
宋翰必遂出家门。
在苗氏娓娓地说话声中,宋茂春等人已交换了一个眼神,做出了决定。
宋钦则是又羞又愧。
枉自己还是大哥,竟然会置疑二伯父处事不公。
看来自己还不如弟弟宋铎。
他不由朝宋铎望去。
宋铎正认真地听着苗安素讲叙着当天的事:“……实际上栖霞曾经提醒过奴家,只怪奴家迟钝,根本没有往这上面想,这才让二爷越走越远,最后酿成了大错!说来说去,都是奴家的错,还请公公责罚。”
她说着,跪了下去。
宋宜春对她的说话很满意,微微颔首,望向了栖霞。
栖霞扑通一声跪在了苗安素的身边,低声道:“奴婢自从拨到了二爷屋子里,就一直近身服侍着二爷。二爷待国公爷屋里的姐姐们都很亲厚,先前奴婢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二爷在成亲,杜若却没由的不高兴起来,二爷也有事没事就往杜若身边凑,奴婢就瞧着不对劲,只是那时候家里都忙着二爷的婚事,奴婢也没有特别的留意……”
宋宜春听得不由牙痛。
什么叫“二爷待国公爷屋里的姐姐们都很亲厚”,难道他屋里的人都和宋翰眉来眼去不成?
这个窦氏,是怎么告诉这丫鬟说话的?怎么让她胡说八道啊!
宋宜春觉得喉咙仿佛有根羽毛搔似的,又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好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你就不用多说了。”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还带着泥啊!
知道的,是栖霞说话不中听。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宜春绿云盖顶呢!
宋茂春差点就笑出声来。
他忙低下头去佯装喝茶,这才把笑意强忍了下来。
陆晨和陆时两兄弟却目露讥讽。
不怪长公主看好宋墨,宋宜春连个栽赃陷害都弄不好,英国公府指望他,只怕是没几年好日子可过了。
兄弟俩也低下头去喝茶。
被按在大厅中间的宋翰满心悲愤。
怎么会这样?
他们怎么能这样的陷害自己?
和庶母通奸,他们真想的得出来。
杜若身边也是有小丫鬟服侍的,樨香院人来人往,她又从来都不曾出过院子,自己如果和杜若有染,怎能瞒得过满院的丫鬟婆子小厮媳妇子。
他们甚至连个合理编排也懒去想吗?
宋翰朝宋家的人望去。
宋家的人个个面无表情,好像已经被这件事给骇住了似的。
他朝陆家的人望去。
陆家的人个个神色肃穆,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让人不齿的事。
宋翰很想笑。
原来这就是欲加之罪啊!
他睁大了眼瞪着宋墨。
宋墨神色平静,风轻云淡得如在看戏。
终于把自己踩在了脚下,他此时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他想到了那个夏日的早晨。
阳光照在他雪白的杭绸衣服上,纤尘不染。
李大胜把他顶在肩膀上,另一个护卫则站在街上帮他去拦卖香瓜。
有个年轻的妇人突然冒了出来,笑盈盈地对他道:“你是英国公二爷吧?奴家是你的亲生母亲!”
他的世界从此就像被人泼了瓶墨汁似的。
他曾想过杀死黎窕娘,可母亲待他如珍似宝,他一离开母亲的视线母亲就会四处找他,让他没有机会下手;他也曾想过娶个蒋家的姑娘,这样,他就是蒋家的女婿了。常说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做母亲的儿子了,可还没有等他长大,蒋家就被抄了家;他也曾想过永远地做宋墨听话乖巧的弟弟,可母亲去世了,宋宜春怕宋墨知道真相后找他算帐,想除掉宋墨,结果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让宋墨怀疑起母亲的死因来……
他实际旧想做母亲的好儿子的!
他实际上是想做宋墨的好弟弟的!
可老天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让宋宜春把事情全都弄砸了!
宋翰气得大叫,赤红的眼睛。
宋宜春,宋宜春,全都是他!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和辽王认识,又怎么会生出结交辽王的念头?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去陷害宋墨,结果反被宋墨利用?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以身示险,带了辽王的人去捉拿窦昭们,最终被宋墨捉住了把柄?
他弄出那么多的事,他不仅不帮自己,现在还开了祠堂要把自己赶出宋家,要让自己身败名裂,让自己无处可去,置自己于死地……
宋翰瞪着宋宜春。
宋宜春正义正词严地数落着自己的种种不是。
他心里彭地一声,烧起了一把火。
宋翰朝着宋宜春嘶吼着。
可惜那些嘶吼声都变成了低低呜咽。
宋翰拼命地挣扎着。
钳制他的力量陡然间消失,他竟然从那些人手里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朝前冲过去,摔在了地上。
屋里的人都被这变故吓了一大跳,苗安素和栖霞更是只叫着躲到了宋墨的身后。
按着宋翰的人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不知道怎么胳膊肘那里一麻,手就使不上劲了……
“国公爷!”他惶恐地想向宋宜春解释,可手又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恢复自如,他只好把满腔的困惑压在心底,大步上前去捉宋翰。
宋翰却像猛虎出闸,神色狰狞地朝宋宜春扑过去。
宋宜春骇然,吓得一时没有了主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宋翰扑过来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颠倒黑白!”宋翰目光发直,喃喃地道。
宋墨嘴角微翘,露出一个冷笑。
狗咬狗,一嘴毛,关自己什么事?
陆家的人在旁边看热闹。
宋茂春倒是想上前去将两人拉开,但看见宋墨和陆家的人都没有动,他踌躇了片刻,别过脸去。
宋逢春和宋同春向来以宋茂春马首是瞻,也都跟着稳稳当当地坐着。
宋钦等人是小字辈,还轮不到他们说话,只有看着的份。
曾五早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满屋的人,就这样睛睁睁地看宋翰把宋宜春掐得脸色发紫,伸出舌头来。
还是之前按着宋翰的几个护卫看着再不管要出人命来,硬着头发去拉架。
谁知道看上去还有几分瘦弱的宋翰此刻却力大如牛,任他们怎么拉也拉不开。
有个护卫就去掰宋翰的手指头。
宋翰吃痛,松开了一只手。
几个护卫松了口气。
宋翰却红了眼,张口咬在了宋宜春的喉咙上。
宋宜春“哎呀”一声,痛得脸色煞白。
“二爷,快松口!”几个护卫急得转着他团团转,有的去拉宋翰的人,有的去拍打宋翰的头,还有的搔着宋翰的痒痒,可宋翰都像疯了似的,咬着宋宜春的喉咙不放。
血从宋翰的嘴角流下来,滴了宋翰的衣襟上。
陆晨这才神色微变,和堂弟陆时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大喝着“住口”:“宋翰,你还不松口?难道想弑父不曾?”
宋翰置若罔闻,眼神像野兽似凶狠。
宋茂春等人心中一颤,感觉到事情好像脱离了正常。
兄弟三个交换了一个眼神,由宋茂春提着个茶壶狠狠地砸在了宋翰的脑袋上。
宋翰眼睛发直,不一会,轻轻地瘫在了地上。
宋宜春捂着喉咙,已经不能说话,血从他指头不停地涌出来。
“二叔父,二叔父。”宋钦哭着用自己衣摆堵着宋宜春的喉咙,宋茂春脸色发白地大声喝着“还不快去请大夫”,陆晨兄弟也肃然走了过去,屋里乱成了一团,只有宋墨,神色冷漠地坐在一旁,身后是抖个不停的苗安素和栖霞。
谁也无心理会宋翰。
血慢慢地从宋翰的头部洇出来,在青石板呈现乌黑的一块。
英国公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