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田州所产的盔甲,素来都只供军中的,沈青想要弄一件很麻烦,但对其父在五军都督府任右军都督,分管广西卫所的董其来说,却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沈青闻言一喜,毫不客气地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子的眉头微微地蹙了蹙。
和沈青说说笑笑,好像并没有注意太子的董其却笑道:“我这可是打了我老爹的旗号私下偷偷订制的,你到时候千万别说漏了嘴。”
太子听着面色果然好了很多。
顾玉看着撇嘴。
宋墨瞥了顾玉一眼。
顾玉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的恭敬。
只有沈青,什么也不知道,盔甲还没有到手就在那里发着愁:“那我怎么说好?”
顾玉望了望天。
董其促狭地笑道:“就说是从宋大那里顺的。”
太子、沈青和顾玉都不由愣住。
宋墨却淡淡地说了句“可以”。
他一本正经的,硬生生地把个场面弄得无比严肃,没有了一点调侃的味道。
沈青不由呻/吟:“天赐,你就不能随意点?难怪别人都叫你宋大。”
太子呵呵地笑。
一群衣饰华美的年轻人穿过正要巡防的军士队列结伴而来。
他们都是勋贵之家的子弟。因为秋围,没有平日那么的拘泥。
众人纷纷给太子行礼。
太子温声和他们寒暄着。
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得,每个人的情况都了解,谈话的内容包括了“听说你们家太夫人摔伤了腿,好些了没有”、“在金吾卫当差还习惯吗”、“成亲的日期定了没有”……每个被问到的人都一副如沐春风的表情。
宋墨就看了顾玉一眼。
顾玉冲着宋墨嘻嘻笑。
大家簇拥着太子去了太子的营帐。
宋墨的帐前只剩下了宋墨、顾玉和董其。
三人鼎足而立。
七、八个穿着胖袄挂着锁子甲腰配大刀的年轻军士朝这边走过来:“这里是英国公世子爷的营帐吗?我们是五军营左哨和右哨的,今年奉召参加秋围的骑射,特来拜会英国公世子爷。”说话的人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董其的身上,“早就听说英国公世子爷乃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董其脸上已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正要说什么,有人边高声喊着“宋世子”。把董其的声音压了下去,边走了过来:“您好像比去年又长高了一点。今年我老殷没资格参加秋围的骑射了,带了几个后辈末学来给您打声招呼,您可小心了,别把皇上的金吾卫副指挥使给输了!”
说话的人身高八尺。浑身的横肉,走起路来一抖一抖的,壮得像头熊似的,他声若洪钟地哈哈大笑着,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因为踌躇满志而神采飞扬的年轻人。
此人名叫马友明,是宣同总兵马毅超的儿子。在神枢营当差。四年前,秋围他得了第一,结果九岁的宋墨却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他这个头名被孤零零地撇在了一边。第二年,他以一箭之差输给了宋墨,再次被人无视;第三年,他仍旧屈居第二。
他今年升任神枢营副将,怎么还好意思和这些没有实职的年轻人争名次?
看见顾玉。马友明嘿嘿笑道:“小姑娘,你又跟着世子爷来看热闹了!”
顾玉气得脸都歪了。跳起来就骂,满嘴污言秽语,把这些军营里摔打惯了的汉子都听得目瞪口呆。
马友明全当没听见,径直上前给宋墨行了个礼,揪出身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道:“世子爷,这小子叫姜仪,是登州卫指挥使的儿子,家学渊源,我们神枢营就指望着他和您拼一拼了!”
马友明的人哗啦啦上前给宋墨行礼。
宋墨还了礼,朝着姜仪笑着点了点头。
先前跟董其说话的人顿时有些呆滞,过了片刻才睁大了眼睛望着宋墨:“你,你就是英国公府世子爷?”
宋墨点头。
马友明已揽了宋墨的肩膀:“我们难得见一次,去你营帐里喝酒去。”目下无尘地从董其身边走了过去。
五军营的人顿时炸了锅。
“怎么会这么年轻?”
“真的假的?瞧他那样子,细皮嫩肉的,只怕从来没有做过重活,怎么会得了第一的?”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董其脸色阴沉沉得像快要下雨似的,悄悄地离开了宋墨的营帐。
※※※※※
接下来连着两天的狩猎宋墨都只是在一旁观战,直到第三天的骑射比赛开始,他这才换了戎装出现在校场。
宋墨的坐骑飞度是匹千里马,先天就占了优势,以超出第二名三个马身的成绩毫无异议也毫无悬念地夺得了马术的第一名。
射箭比赛开始,他做为去年的第一名排在了最后一轮出场。
没想到另一头站的是董其。
他沉静地朝着宋墨微笑着点头,目光却凛冽如霜。
宋墨笑了笑。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射箭上。
很快,内侍吹响了牛角号。
比赛开始。
一开始,宋墨很稳,箭箭中靶。可越到后来,他的失误越多,还有支箭堪堪地射在了靶子上,略一恍神只怕就会脱靶落空。
看台上的人都不由地“咦”了一声,坐直了身体,神色紧张地注视着校场,这其中也包括了皇上和英国公、广恩伯。
宋墨可能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不好。他没有继续射下去,而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开始张弓满弦。
之后的几箭都射得很好。
尽管如此。两项成绩累加,宋墨只排在了第二。
排在第一的是董其。
他是继宋墨之后,这么多年以来在秋围中第二个取得骑射比赛第一名的勋贵子弟。
排第三的是姜仪。
姜仪望着宋墨,很替他惋惜——宋墨只输了董其一箭。
而董其气宇轩昂地站在那里,眉宇间难掩其意气风发。耳边又响起父亲的话:“……从前我不让你参加秋围的骑射,是因为你没有击败宋墨的把握,与其给宋墨锦上添花,不如韬光养晦,等候时机。这次蒋家出了事,宋墨不可能不受影响。能否夺魁?能否一举击败宋墨?就全看你自己了!”
现在。自己终于站在了宋墨的前面。
看台上却传来皇上气极败坏的咆哮:“把宋墨那个小兔崽子给朕拎进来。他是怎么比试的?朕闭着眼睛都能比他射得好……”
宋墨被叫了进去。
“臭小子,你这些日子都在家干什么?”皇上的声音震耳欲聋地回荡在校场上,“你知不知道你把朕的金吾卫副指挥使给输了?”又道。“听说你还学会了赌博?秋围在即,你不好好在家里准备,跑去跟一帮乱七八糟的小子厮混些什么?你要是再不把事当个事,朕就把你的腿给打断了,把你丢到旗手卫去给朕牵马。不,丢到丰台大营去……”
校场内外一片寂静。
皇上会骂太子、骂辽王、骂汪渊。甚至会骂皇后娘娘,却从不骂内阁大臣,侯伯公卿,可这次,却骂了宋墨。
所有人的目光,都艳羡地落在了宋墨的身上。
董其脑子里糟糟,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既然宋墨犯了错,皇上真想罚他,为怎么不把他丢到西北大营去?
丰台大营,不知道有多少勋贵子弟削尖了脑袋都进不进去。
这是惩罪还是恩宠?
自己得了第一名又有什么用?
此时皇上关心的、诸位王公大臣眼中的,却依旧是宋墨。
※※※※※
回来的路上,宋宜春和儿子同坐一辆马车。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先商量我?”他又急又气,面孔涨得通红,“要是皇上以为是我教唆你去试探皇上的,我们父子今天还能走得出怀来吗?你今年也有十三岁了,怎么还像个三岁的孩子似的,一点都不懂事啊!”
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了解,他是那种别人说几句话就会心浮气躁的人吗?
宋墨只能朝着父亲歉意地笑。
他把自己当大人,谁知道在皇上眼里他还只是个孩子。
宋宜春叹了口气,道:“以后再也不可如此了,知道吗?你舅舅们出了事,我们理应帮忙,可也不能把自家给搭进去。什么事,都要有个度。还好皇上没有生气。若真有圣旨下来,能去丰台大营谋个实缺,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一路啰啰嗦嗦回了英国公府。
刚踏进上房的门,就听到了蒋氏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蒋氏遇事一向刚强。
宋宜春和宋墨都神色一紧,快步进了上房。
蒋氏伏在贵妃榻上,哭得气若游丝,贴身服侍她的丫鬟和媳妇子也哭得伤心欲绝。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眼泪落得更急了:“三哥他,他病逝了!”
如晴天霹雳,直轰得宋墨耳朵里嗡嗡作响,半天才听清楚周遭的声音。
号称智囊的三舅去世了,没有了薪火相传的人,留下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五舅,蒋家怎么办?那些随着三舅一起流放铁岭卫的年轻子弟,又该怎么办?
恍惚中,他听到父亲略带几分犹豫的声音:“你看,要不要让天赐去一趟辽东?借口奔丧去会会辽王,请他对五弟多关照关照?”
蒋家五岁以上的男丁都被流放到了铁岭卫,其他的人都跟着梅夫人回了老家,不知道有没有人去拜祭……
蒋氏感激地望着丈夫,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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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困了,错字只有明天捉了!
O(∩_∩)O~
PS:更新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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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第一百三十六章 着迷
蒋兰荪的死讯,是陈曲水传给窦昭的。
他在信中不无遗憾地道,蒋家以后将会很艰难。
窦昭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家族得以传承,是因为有长辈的言传身教,薪火相传。
蒋柏荪做为幼子在京都侍奉梅夫人,不仅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而且从来没有离开过京都。他的哥哥们在福建与人浴血奋战的时候,他却在京都锦衣玉食;他的哥哥们在和朝堂上的阁老们斗智斗勇的时候,他却在肆意纵情,声色犬马,否则,也不会在外面偷偷地养外室了。
现在有经验、有见识、身受重伤却以无比的毅力坚持到铁岭卫的蒋兰荪病逝了,从来不曾上过战场、没有见识过战争残酷的蒋柏荪却活了下来。蒋家在他的带领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传承中断,这个家还能重新站起来吗?
窦昭并没有陈曲水那么多的伤感。
前一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谋划部署,全被碾成了齑粉,没有发挥任何的作用。这一世,蒋家得以保全一部分人的性命,从此退出杀戮场,做一个普通的富户,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她只担心宋墨。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迟迟不把陆鸣招回去。
自己是因为陈先生的缘故装聋作哑,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若说是对自己不放心,可蒋家的事早已告一段落,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他关注的?
想到这些,窦昭心里就有些烦躁。
明年自己就要开始全心全意地着手和魏家退亲的事宜了,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和宋墨这样耗着。
窦昭把信收了起来,吩咐素心:“你去跟车夫说一声,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启程去田庄。”
今年的冬小麦颗粒无收。玉米却大获丰收,田庄里的人一商量,派了几个长者来和祖母商量,玉米他们不缴租子,留着做口粮,下季种的冬小麦全部都归窦家所有。
玉米不管怎么做都粗糙得难以下咽,小麦却不同,磨成面粉,做馒头、面条都是很好吃的。
这是田庄雇农的一片心意。
祖母十分的感动。
这几天正是冬小麦播种的时节,她老人家决定和窦昭一起去田庄看看。
祖母精神抖擞。穿了件沉香色素面细棉褙子,脚上是方口青布鞋,鬓角略带几根银丝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通身没戴一件首饰,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看见窦昭,老人家的兴致更高了。挥着手:“走,我们去田庄!”又道,“天天只能在院子里莳花弄草的。把我可憋坏了。”
窦昭歉意地笑,心里却道:若是能保住您老人家的性命,这不孝的罪名我愿意背了。
大家说说笑笑地往二门去,迎面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纪咏。
他不知道从哪里拉了大半车的书,正差遣着贴身的随从搬下车。
“崔姨奶奶,四妹妹。”一般的情况下。他谦逊有礼,亲切随和,人见人喜。“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自从他在祖母面前说什么寺庙的主持都是些贪得无厌的虚伪小人之后,祖母见他如见妖魔,避之唯恐不及。可今天阳光下的纪咏笑容俊朗,目光真诚,又让她不免在心里嘀咕:难道夏天的讲佛会上有菩萨显灵。也把他收做了弟子?因而没有像往常那样怕纪咏拉着她再说些有辱菩萨神灵的话转身就走,而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从哪里弄回来这么多的书?让鹤寿堂的小厮做个记号才行。到时候也好还回去!”
书是十分贵重的东西,纪咏不过是借了他们家的宅子读书,总不能把人家的书也留在这里吧?
纪咏咧了嘴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像贝壳似的闪着光泽,莫名的,窦昭生出股不妙之感,耳边就传来了他清朗的声音:“这些书都是佛经。”
窦昭明显地感觉到祖母的身子一僵。
“上次和图印方丈辩法,说到《般若心经》所说的五蕴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此’,我问他,既然十二处与十八界中的眼、耳、鼻、舌、身五根与色、声、香、味、触五境都是色,那为何地、水、火、风也是色?他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知道他过些日子肯定会来请教我,我准备好好跟他讲讲什么是十二处、十八界……”
“哦!”祖母的语气就变得有些干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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