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着石昊宸刚送上来的最近资料,脑海却没来由地浮起一张清灵柔美的细致容颜……他一怔,倏地甩甩头,敢情他是忙昏头,思绪产生错乱了?
他集中精神往下看,然而脑中索绕的娇容却不肯淡去,神思逐渐飘扬起来,幻化成无数个轻嗔、带泪、含笑的她……
生平头一回,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近来脑中总会不期然浮现湘柔的形影,这代表什么?陌生的感触令他茫然,只知道有股想见她的渴望。
去看看她吧!在真相未明前,她仍有可能是清白的。
他想着、想着,他的双脚已不自觉地往湘柔的房间走去。
逐渐走近房门,一声声啜泣似有若无地传进耳畔,他原以为是错觉,但是当他在门口站定,断断续续的低泣声益发鲜明。
湘柔在哭?
依她规律的作息,这个时候她读已入睡才对呀!
他转动门把进房。幽暗中,那始缩在被窝中的娇弱身躯确实隐隐轻颤,他本欲张口叫唤,然而微一启唇,却不知如何唤她。
但是很快,老天爷便帮他解除了这则难题,湘柔已机敏地发现到他。
“你……”她立刻坐直身于缩在床角,犹闪着晶莹泪光的眼眸惊疑地望住他。不可否认,对于他,她仍有着极深的恐惧。
石昊宇站在床边打量她的神色,对她的反应,有着无法解释的不舒服感。她还是怕他?
“为什么哭?”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凝望她泪意犹存的楚楚娇容。
“对……对不起……”他曾警告过她不许哭的……他又要生气了吗?
石昊宇皱起眉,“我问你为什么哭,别动不动就道无意义的歉。”
“我……”冰凉的唇瓣轻颤着,虽然他的口气并无愤怒之意,但她还是害怕。
他无奈地叹口气,“我不会生气,你放心大胆地说出任何心里想说的话,成吗?”
湘柔怯怯地望着他好一会儿,似在研究他话中的真实性,一阵子过后,她小小声地开口:“我……怕黑,你可不可以先开灯?”
石昊宇目光不曾稍离湘柔,随手抓起床边小桌上的小东西,便往左后方的电灯开关丢去,下一刻,房内大放光明。
哇!他好厉害,不用看,便能准确地丢中那小小的按键开关,要换成她,瞄准了再射一百次也不可能成功。
“你该不是就因为怕黑而哭成这样吧?”他盯着她问。
“一点点。”她哪来的勇气告诉他,之所以落泪,是因为在黑暗中倍感孤寂,令她好想念姐姐们,想念孟大哥,更是因为……她不敢说。
“那么其余的‘一大点’呢?”他不耐地将眉头蹙得更紧,这是不是女人的龟毛毛病?简单的一件事,就不会直接说重点吗?
“真……真的要说吗?她迟疑地问。
他实在很想朝她吼:你可以选择不说,我直接掐死你还快些。
但……他又叹了日气,“是的,我肯定,并且不许有任何隐瞒或欺骗。”
“那……好吧。”既然是他“命令”的,她只好乖乖地吐出实言。“我睡不着……”
“所以哭?”老天,她是三岁小孩呀,失眠就哭着叫妈妈?
“不是啦。湘柔居然也能看出他的想法,并加以澄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是想念姐姐,尤其是三姐……以前,我失眠时,只要抱着三姐亲手为我缝的熊宝宝,很快就可以睡着,可是现在……”她低下头。
“你是在指控我很残酷吗?”
“不……不……”她一听,吓得猛摇头,她怎么有胆这么说?
她真的很容易受惊吓。他试着放缓语气:“你不是想告诉我没有那只劳什子熊宝宝你就睡不着吧?”
湘柔咬着唇,静默无语。
他哪晓得那只熊宝宝对她的意义呢?在体弱多病的童年,她经常是一生病就整夜睡不着,然后;三姐在家政课时选了只熊宝宝,一针一针缝制好送给她,此后,每当她病得难受时,便经常暗夜里抱着熊宝宝偷偷掉泪,好似也紧紧拥着姐姐们绵绵的温暖关怀。多年来,她已习惯怀抱着它入眠,如今少了它,她真的无法适应那分空虚。
瞧她那可怜兮兮的神态,石昊宇一时间心头竟闪过一抹不忍,没好气地问:“告诉我,那只蠢熊宝宝长什么鬼样子?”
“它不蠢。”湘柔好认真地纠正。那是三姐送她的,别人不可以嘲笑它。
“别反驳我的话,只要回答就行了。”
可是它真的不蠢,而且很可爱。就像……就像……”她偏着头思索,“啊,对了!有一个冷洗精的电视广告你看过吗?就和那只熊宝贝长得很像,很可爱对不对?”她带着纯真的笑容询问着,希冀得到他的认同。
谁管那只蠢熊可不可爱。他受不了地正想这么说,才一望向她,却震慑于她清灵纯稚的笑靥。
她笑了,她居然在笑?虽然很淡,但却足够令石吴宇惊诧。
她也能笑,而且笑起来好美!
胸口难以解释地怦然一动,他讶然地望着她。
湘柔眨眨灵眸,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看着她,是不认同吗?“你觉得它不可爱?”
她不怕他啦?这在石昊宇的诧异中占其次的分量。
那只蠢熊在她心中的地位有这么重要?能让她展颜轻笑,更能让她忘了恐惧?而先前,她更是为了它而哭——这太夸张了吧?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根本还只是个要人疼、要人宠的大孩子而已,实在不像个会耍心机的人。
还是不回答耶!湘柔偏着头,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说嘛!它到底可不可爱?”她一径地坚持着,好像世上已没有事比认同这件事还要来得重要。
他很想敷衍,但她看来无比执着,好似很专注的想寻求他的认同,于是他十分不自在地点了一下头,“可爱啦!睡你的觉去,烦死了。”
湘柔毫不介意他有待改进的口吻,满足而听话地躺下。
好傻气的女孩,单纯无邪得令人忍不住怜一等等!他会怜她?!
石昊宇脸色又青又白,他精神错乱了吗?
他用力甩甩头。当脑子清醒一点时,他瞪大了眼盯住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为她盖被?!他几时学会做这种女人家的事了?他的英雄气概呢?他的冰冷无情呢?
这一刻,他懊恼得直想剁了自己的手。
当他望着眼前纯净甜美的睡颜,内心的挫败更深了。
正文 第6章
石昊宇实在很想不把它当一回事,然而连他自己也解释不出他究竟着了什么魔,脑海中始终挥不去那张在暗夜里低泣的娇弱容颜,每回思起,总是无端心乱,神思不宁。
噢,该死!
他忿忿地低咒了声,旋风般地起身冲了出去。
迎着冻死人的寒风,他愈来愈觉得自己似乎疯了,如果再加上踏进一家有辱他男子气概的手艺精品店的话。
“有没有那个什么鬼电视广告的熊宝宝?他的情绪实在差到北极去了。
店员小组先是诧异地微张着嘴,而后领悟的淡淡笑了,“很抱歉,先生,恐怕没有耶!”
“管他什么熊,只要是熊就行了。”他火大地吼着。
本着以客为尊的理念,店员小姐的表情依然甜美,而且似乎已意会到了怎么回事,回了他一抹了解的笑容,“这一只双心熊如何呢?”她拿出一只可爱的小熊递到石吴宇面前问道。
“随便!”他恼火地丢出一张大钞。
天杀的!他最近为什么老做些蠢到极点的事?
“给你个良心的建议,将它送给女朋友时,最好别用现在这种表情和语气。”善解人意的店员小姐很温柔地笑道。
女……朋友!他差点被口水呛死!
这女人说的是哪一国的鬼话?她的神情与笑容让他有股想杀人的冲动。这一刻,他更加感觉自己会站在这个地方,实在是一件白痴到无药可救的事!
他气恼地抓过小熊,旋风般狂飙了出去。
店员小姐微愕地张着嘴看着,忽而,轻轻笑出声来。这个男人一定是个狂傲、冷硬型的人,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再过八辈子,他也不肯做这等矮化他男性骄傲的“耻辱事”吧!今日会为了某个女孩这么做,她想,这女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定非常重要。
另一端的石昊宇则几乎快懊恼到外太空去了,他像要湮灭证据,又似要否认自己曾有的低能举止一般,他恨恨地一把将手中的鬼熊丢到车子后座,一路像开火箭似的狂飙回独天盟。
偏偏,很没志气地,在下车前,他就是忘不了躺在后座等他垂怜的小熊宝宝,于是,又不受控制地一把捞起它进屋。
噢,Shit!他运气实在背得乱七八糟……那是在发觉迎面而来的石昊宸时浮现的想法。
“我说老哥,你该不会就抓着这玩意儿招摇过市吧?”石昊宸眼中闪动的那株贼到最高点的戏该调侃,让人觉得就算下一刻人家把他剁烂了当肥料,他也不值得同情。
“你给我住嘴!”他已经怄得想找人开扁了,这小子还敢不知死活地踩上最让他颜面无光的痛处。
石昊宸极力忍住欲爆发的狂笑,继续不怕死地逗弄他:“老哥呀!好歹你也是叱咤黑白两道、刀里来火里去的英雄人物,几时学会做这等女人家的事了?真是愈活愈回去了,要是让道上的兄弟知道,你堂堂独大盟的龙头如何见人……”
石昊宇一腔郁闷已积到不能再多,他忿忿地低咒了声,一柄凌厉的短镖又狠又准地朝石吴广的方向射去,算是封他的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的石昊宸险险接过袭身的短缥,一片高深莫测的笑容悄悄浮现。
呵呵!成功了,能设计到老哥的感觉真爽。
石昊宇发誓,他真的很想将手中的鬼东西丢到他看不到的天涯海角去,可是,最令他痛恨的是,他就是无法漠视那张占住他整个思维的绝美容颜,他,不自觉地来到湘柔房中。
他蹲于床前,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小心地将手中那个引发他一肚子闷火的始作俑者轻轻塞到熟睡的湘柔怀中,然后准备撇清一切似的逃离。
然而,他动作再轻缓,浅眠的湘柔仍是惊醒了,她眨了眨迷蒙睡眼,在石吴宇还来不及抽出手的同时,便发觉了怀中毛茸茸的小东西。
她好讶异,“这……”看了看怀中极其可爱的小熊宝宝,又看了看石昊宇尴尬的神情……有可能吗?
“送我?你?”她不确定地问。
这是什么见鬼的表情?太污辱人了,枉费他受了一晚的气,又遭石昊宸那小子的奚落,而她竟敢……
于是他忍了一晚的“郁”火决堤了。
“不送你送谁?你以为我天天都这么无聊……”一把熊熊怒焰正欲爆发,却在一句软软的娇柔音调中卡住了。
“谢谢你,它好可爱喔!”湘柔露出一抹纯净天真而略含腼腼的笑容,小手轻抚着小熊娃娃的细毛。
他呆呆望着她,冲天怒涛立时烟消云散,甚至一个晚上堆积下来的悒郁,也全在这一抹纯真稚气的笑容中化为虚无。
容易满足,就像个孩子一样。瞬时,他胸臆间然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它叫双心熊?”她在看到牌子上的名称后,仰起大眼睛望着他。
“不知道。”他是真的没注意,当时怄都怄死了,哪会注意到这些?
“为什么送我?”她还是很疑惑,为何他待她不再像个凶神恶煞了呢?
“想送就送,没有理由。若真要说有,我不喜欢有人在三更半夜用难听的哭声扰人清梦。”他是死也不会承认是因为舍不得看她落泪。
虽然这个人说话还是很无情,但是湘柔发现,她竟然不怎么怕他了耶!而且她还感觉到,他的话中多少带着些微的怜惜。
“那么……你不恨我了吗?”会送她东西,应该多少表示愿意对她好,是不?
他耸肩,神情淡然,“那要看你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让我恨你。”
“你的人生字典中,难道就没有‘原谅’这两个字?”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他抬眼,淡淡丢了句:‘你需要?”
“我……”她实在没必要向他道歉什么,毕竟她自认自己的行为没有错,惟一错误的,只是她恰巧想援助的也不是好人。
看来她没办法活着出去了。湘柔幽幽叹了口气,她认命了。
“好哀怨的叹息。”石昊宇深思的眸光紧锁在她身上。
如果能看开一点,也许我不会计较自己是怎么死的。”反正她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也从不指望能活过百年,再选个良辰吉时寿终正寝。
不知怎么搞的,他不喜欢听她这么灰色的语气,好像她随时准备好离开人世似的。
“怎么会有这么绝望的想法?”她还未满双十年华,当是在阳光下尽情浑洒青春的年纪,而她却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与人生憧憬,这并非一朝一夕所造成的,所以,绝对不关他的事。
“是你说的啊!我的命在你手中,我配合你。”
“别逃避话题,我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她本来不想说太多,只是他的态度太坚决,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好吧!是因为我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例如说:医生说多运动对身体有帮助,所以,姐姐们三不五时地就将我拉出门晨跑、爬山什么的;又例如,以前在家里,每晚睡前我都习惯喝一杯牛奶,原因也是医生说对身体多少有帮助。换言之,任何事只要扯上对体质有助益,我都必须照做,这样……你能了解事实上我只是在强撑生命,并且有多勉强了吗?”
这样的讯息不至于让他有多震惊,早在今天之前,君筱诩就曾对他说过,他只是半信半疑,而今心口掠过的疼痛却是不会有过的情形。为何她的薄弱生命会带给他如此深刻的感受,他没理由在乎啊!
以往,对于与他无关,而他也不打算珍视的人,他只会说:既然身体不好就别强撑了,何必你痛苦,别人也跟着难过,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