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
光雅不耐烦地把饭盒放在她面前的地上,然后拿出一个大包,刷地拉开拉链,说:
“你的东西我全都放进去了,你的衣服、你的书、你的存钱罐还有一些你的日常用品。你不要再回来这里了,郑师伯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你找个能收留你的地方去吧,在这里再扮可怜也没有用。”
“我没有做错。”百草喃喃地说。
“闭嘴吧你!你把全胜道馆害成这个样子,让郑师伯丢脸丢得没法见人,让我们现在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嘲笑!你没有做错!也不看看是哪里把你养大,供你上学供你吃供你住,还教你跆拳道!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全胜道馆的!你摸着良心说说,你有没有做错!”
光雅恼怒地将手中的大包扔到她身上,仿佛再也无法容忍多看她一眼,大步走回全胜道馆的大门,“砰”的一声又重重将门关上!
包里的东西洒出来一些。
百草呆呆地一件一件把东西放回去,光雅是师父的女儿,跟她同岁。从小时候,光雅就最不喜欢她,每次见到她都要冷哼一声,好像很看不顺眼她拜师父为师。因为光雅讨厌她,很多喜欢光雅的师兄师弟也讨厌她,再加上师父的关系,她又在去年得罪了郑师伯,道馆里几乎没有人跟她说话。
或许,也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可能她天生就让人讨厌。
所以她被赶出来,大家都很开心吧,再也不用看到她。
可是她能去哪里呢?
等师父回来,郑师伯会不会改变心意。如果还能回全胜道馆,她愿意接受惩罚,不管是罚她打扫厕所,是要她做所有弟子的饭菜,还是要她洗所有弟子的衣服,她全都愿意接受!
离开了全胜道馆,她能去哪里呢?
百草死死咬住嘴唇。
虽然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孤独,但这一刻她却寂寞得想要全身缩成一团,把自己变得像米粒那么小。
“天哪!你真的在这里啊!”
气喘吁吁的声音由远到近地传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好像是一路狂跑过来的,然后那人居高临下地兜头边喘气边大喊:
“戚百草!我告诉你!我真的很生气,快要气死了!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啊!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好朋友啊!一整天哎,你什么都不说,还要我从别人那里听说才知道!”
“你被全胜道馆赶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天没吃东西是不是?不对,应该是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她们说你昨天上午就被赶出来了!你不饿吗,你想饿死是不是啊!”
“他们把你赶出来,你就来找我啊!干嘛傻乎乎地一直守在这里啊!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在笑话你,全胜道馆的那些人,包括我们道馆有些可恶的家伙,全都在笑话你,说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地不肯走,一直守在大门口就像一只看门狗!哎呀,气死我了啦!喂,你说话啊!”
晓萤恼火地拉扯那个抱膝缩成一团的人影。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怪啊,说话啦,说话啦,是我在生气哎!你有点尊严好不好!他们不要你,你就也不要他们!为什么还要求着他们!我全都听说了,你做得没错!是他们自己做了丢脸的事情,自己不知道羞愧,居然还怪到你身上来了!”
“喂——!!!!”
晓萤蹲下去,双眼冒火地用力把百草鸵鸟般的脑袋扳得抬起来,但是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晓萤却惊呆了,她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你怎么哭了啊……你……你不要哭嘛……他们不要你,我要你啊……你……你还有我这个好朋友啊……你是不是太饿了,所以哭啊……啊,这里有个盒饭呢,你先吃点?……”
“……百草……呜呜呜呜……求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看着你哭……我也要哭了啦……你不是很坚强的吗……呜呜呜呜……不要哭了好不好……呜呜呜呜呜……是我骂你太凶了是不是……那我……那我跟你道歉……呜呜呜呜呜……”
星光点点的老槐树下。
百草把脸埋进膝盖的裤子上蹭了蹭,重新抬起头,除了眼睛还是有点红红的,面颊上没有半点泪水。
“我没哭,我就是有点饿了……”
她低声说,声音哑哑的。
“……好吧,你没哭,是我看错了。”晓萤小心翼翼地说,哭泣还没来得及完全止住,她抽噎了一下,拿起地上的饭盒递给百草,把饭盒上卡着的筷子塞进她手里,“先吃一点好不好,看起来还蛮好吃的……”
百草闷声不吭地吃饭。
晓萤用手背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痕,说:
“来我家住吧。”
“不。”
“那你去哪里呢?难道每天在这棵树下面?”
“……”
“来我家嘛~~~~跟我做伴好不好~~~~咱们就可以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不。”
“好嘛好嘛,来嘛来嘛。”
“不。”
“要不然你就当作暂时来我家玩玩?等你的师父回来,再看看将来怎么办?就暂时住几天,当作度假好不好~~~~好嘛好嘛~~~”
“……不。”
“来嘛来嘛~~~”
“不。”
“你要再说不,我就和你绝交了啊!”
“……”
“我发誓我是说真的哦,你如果拒绝我,我就真的、非常非常真的、跟你绝交了啊!”
“……”
*** ***
清晨,第一缕曙光划破天际的时候,松柏道馆的庭院里有一个女孩子已经将堆在洗衣房里的脏衣服全部洗好,整整齐齐地挂在庭院的晾衣绳上。第一只小鸟飞上树梢的时候,那个女孩子拿着一把大扫帚开始扫地。
第一个松柏道馆的弟子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个女孩子正跪在练功的垫子上,用微湿的棉布用力地一点一点擦拭,不放过任何上面的任何汗渍和污垢。
“她不是你的同学吗?”
松柏道馆里里外外已经整洁得闪闪发亮,范婶震撼地看着那个瘦瘦的正跪着擦垫子的女孩子,身旁站着同样吃惊地张大嘴巴的晓萤。
“是啊。”
“那她为什么这么能干呢?你确信她是你的同学,而不是专业保洁员?”
“是啊……”
晓萤挠挠头。天哪,百草到底是几点起床的,居然现在已经干了这么多活了。
“她以前在全胜道馆,是不是一直受虐待啊,可怜的孩子。”范婶心疼地说,否则哪有这么小年纪的女孩子这么能吃苦干活的。
“难怪她整天沉默寡言的,现在看来,可能是她在全胜道馆总是被人欺负,所以才不喜欢说话吧。”晓萤歉疚地看着百草,最初还一直以为她的沉默是因为是她太拽了呢。
“她是谁?”
范婶和晓萤听到声音,赶忙回身,对从晨光中慢步走来的仪态端庄优雅的馆主夫人恭敬地行礼。
“喻夫人。”
“师母。”
见师母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百草身上,晓萤急忙解释说:
“她是我的同学,叫戚百草。那个……她最近有些困难,没有地方住,所以……夫人,我能不能先暂时收留她一段时间……她的伙食费我会替她出的!”
“嗯,你喊她过来。”
喻夫人微笑。
晓萤将百草拉到喻夫人面前时,她手里还拿着抹布,脸颊染着因为干活而焕发出的红晕,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
“百草,这是我的师母,也是松柏道馆的馆主夫人。”
面前这个女人的美丽让百草愣了几秒钟,晓萤偷偷扯了下她的胳膊,她才恍过神来低下头。
“馆主夫人。”
“你叫戚百草?”喻夫人含笑说。
“是。”
“晓萤说,你是她的朋友,” 喻夫人的笑容温柔得就像天空中的晨曦,“那就请你在这里安心地住下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范婶,也可以直接告诉我,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百草的睫毛颤了颤。
“往后不用这么早起来,也不用做这些事情,你还在长身体,充足的睡眠和休息对你是很重要的。”喻夫人柔和的声音就像是在对自己的孩子说话。
“我……我喜欢做这些,”百草咬了下嘴唇,“馆主夫人,请允许我继续做下去。”
“为什么呢?”
“否则,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她抬起头,眼睛里有倔强的神情。
晓萤险些晕倒。
喻夫人凝神望了百草片刻,微笑点头说:“好,那就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
目送着喻夫人离开的身影。
晓萤得意地对百草说:“怎么样,我们馆主夫人是不是像仙女一样又美丽又善良啊!”
“嗯,是啊。”
在小时候的记忆里,百草记得妈妈的声音也像这位馆主夫人一样轻柔而温暖。有些不舍地把目光从馆主夫人离开的方向收回来,她重新回到练功大厅里,继续用力地擦一块块的垫子。
“馆主夫人都表示欢迎你了,这下你总可以安心住下来了吧,”晓萤高兴地说,也拿了一块抹布跪在地上陪她擦,“哈哈,太好了,往后咱们就可以一块儿上学一块儿下学,好幸福啊!”
可是,还没有幸福一小会儿,晓萤的脸就苦了起来。
晨练的时间到了。
道馆弟子们三三两两地陆续来到宽阔的庭院里,开始热身慢跑。慢慢的,人越来越多,晓萤也没有办法再磨蹭在练功大厅里不出去了。
“啊,为什么我要学练跆拳道啊!”
晓萤哀怨地对埋头擦着最后一块练功垫的百草说:
“我又不是练跆拳道的材料,又不喜欢吃苦,将来又不准备搞这个,那我为什么非要练习不可啊!都是我爸,看人家练就非要让我练,也不看看他女儿我是不是喜欢!每天都要早起,连睡个懒觉都不行!我的人生怎么这么悲惨啊!”
“而且为了那个见鬼的道馆挑战赛,现在还要比以前提早半小时训练!你说我明明没可能战胜师姐们,获得代表道馆参加挑战赛的资格,为什么也要跟着多练半小时啊!”
擦完了。
百草站起身,看着庭院里做着练功前热身运动的少年少女们,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眼睛里流露出渴盼的眼神。道馆挑战赛!多么让人热血沸腾的赛事!如果她还在全胜道场,这会儿应该也在热身了吧。
眼睛黯淡了一下。
就算在全胜道场,她也是没有资格参加道馆挑战赛的啊……
“我去练功了哦!”
晓萤苦着脸往练功大厅门口磨蹭。
“好,我去帮范妈妈做饭。”
百草同她一起走出去。
“哎呀,不用,我妈妈很能干的,这会儿估计已经把饭全都做好了。你在房间等我吧,等我练完功,咱们就一起上学去!”
“好。”
如果范妈妈已经做完饭了,那她明天就调整一下,先把厨房里的食材处理好了再开始洗衣服。百草朝一脸苦相的晓萤笑着挥挥手,沿着庭院里的小路向昨晚自己住的房间走。
有几个道馆弟子急匆匆地迎面跑过来,估计是起床晚了。
百草闪到路边。
一个已经跑过去的道馆弟子回头看她一眼。
她默默地继续向前走。
“戚百草——!”
“她是戚百草——!”
清晨的松柏道馆,尖锐的惊呼声撕心裂肺地从所有弟子聚集的庭院一角响起,简直比见到了鬼还要惊悚!
刷——!
刷——!!
刷——!!!
数道杀气在百草的身前瞬间聚集!
她微退两步。
同样有数道杀气在她的身后瞬间聚集!
她定了定神,向左右望去,发现已经被重重包围住,方才正在做热身练习的松柏道馆弟子们如临大敌地瞪着她,喊出她名字的那个弟子兀自一声接一声地尖叫着——
“戚百草!”
“她就是戚百草!”
“她就是全胜道馆的戚百草!”
“戚百草?”
有的道馆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戚百草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引得秀达小师弟这般连声惨叫,有听说过戚百草这个名字的道馆弟子们连忙低声向周围的伙伴们介绍她的事迹。
“哦,原来就是她啊!”
“就是她当面拆穿了郑馆主瞒天过海的把戏,亏那个郑馆主还跟记者夸嘴说,全胜道馆实力如何强大,这次道馆对抗赛如何有信心,可怜一转头就被拆穿了……”
“看不出来啊,这小姑娘还蛮有勇气的嘛!”
“勇气?我看啊,有她在是全胜道馆师门不幸……”
“……”
师门不幸。
百草猛地抬起头,直直瞪向人群中说出那句话的人,那是一个十七八岁年纪的男孩子,头发短短的,眼睛好像没睡醒一样,眼皮松松地垂着,时不时打个哈欠。
“哇,她好像在瞪亦枫师兄呢!”
“亦枫师兄,亦枫师兄,快看,她在瞪你!”旁边有小弟子推推哈欠连天的亦枫。
“让她瞪嘛,反正累的是她。”又是一个超大的哈欠。
“已经是练功的时间,你们都聚集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在场的松柏道馆的弟子们全部立刻敛声静气,迅速而恭敬地闪出一条道路来,空气中静得连树叶的摇曳都清晰可闻。
走过来四个人。
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的头发微微发白,身材却挺拔如松,身上的道服洁白如雪,黑色的腰带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少年英姿勃发,眉清目朗。
少女清秀娟丽,亭亭玉立。
百草在全胜道馆的时候见过他们,知道那中年男人就是松柏道馆的馆主喻世松,少年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若白,少女是他的女儿初薇。
全胜道馆的人素来最讨厌松柏道馆。
因为两家道馆在一条街上,偏偏松柏道馆比全胜道馆名气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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