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绑着无法动弹,只好抻着脖子努嘴示意。
崔钰朝他身后张望,倒看见个勉强算熟悉的人
香花公主依旧顶着张焦黑开裂的脸,躲闪着硬不肯过来,她身边着铠甲的男人一把押住她,半拖着把她带上前,按着她跪倒在徐清明跟前。
“哥,你看看香花那张脸,就是崔钰给弄毁的。就因为两人生了点口角,她就能下狠手毁到别人的脸!”
紫微大帝边说边瞪崔钰,那眼神恶狠狠的,像要把她千刀万剐。倒是作为受害者的香花公主,在看到徐清明的瞬间就抖得厉害,现在更是直接瘫软在地上。
紫微大帝还以为她是在怕崔钰呢,很得意地安慰她,还特意大着声音说:“香花侄女你别怕,我哥公正着呢,就算那女人和他有过瓜葛,他也不会当着咱们的面护短她!”
崔钰还在呆萌地:?
押着香花的男子随后叩首,声音十分沉稳:“崔判官,若您已为二叔府中姬妾,那吾妹与您争吵,确是吾妹不对,诸芒在此,向您请罪。”
紫微大帝嘴角带讽:“崔判官好大架势啊,连玉帝最器重的皇子都要给你下跪请罪了,下次是不是我见您,也得先问安,再说话啊?”
崔钰没听完,就要从徐清明怀里跳下去。
青天大老爷。
皇子啊~那也是天里排得上号的啦~~要跪那也是给徐清明跪,她哪敢受这个?
“徐清明没拦崔钰,但只肯扶她站好,却揽紧她的腰,不准她俯身也跪。
他沉沉看着诸芒问:“这事你是听谁说的?你妹妹告诉你的?”
“二叔这是何意?难道在责怪香花?”诸芒皱紧眉头,“香花说口角是自己挑起的,就算被害成如今这般,也没有想要再讨什么公道。她甚至不愿来找您,只去求了三叔,想要点治愈的药膏而已。三叔带我们来找您,她也是百般不肯,生怕您知道了,和崔判官生嫌隙……”
“诸芒,”徐清明打断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再问问你的妹妹,看她还敢不敢把话再说一遍。”
诸芒皇子面色微变:勾陈大帝是不会撒谎的,他不屑撒谎,就算要护着他的女人,他也不需要用撒谎的手段来护!
诸芒拧眉,目光凌厉,向香花看去。
香花早已惊到虚脱,满脸汗泪瘫软在地,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知道,以她哥哥的性格,如果知道她的脸是被二叔亲手毁了,原因还是她先动手毁了别人的脸,哥哥不仅不会帮她恢复容貌,甚至还会押着她再来道歉。所以她只好撒谎,只能撒谎。
可谁想到,不过去向三叔求个药,三叔竟要拉着她去向二叔告状!
现在……全都完了……
她得罪了哥哥,得罪了三叔,更再次得罪了二叔。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以后,以后,一定要她碎尸万段!
香花手指抠进地面,指甲折断都浑然不觉。她眼睛里沾满仇恨的猩红,可事已至此,只能颤着牙齿,卑微地爬到崔钰脚下,抱着她的脚连连磕头:“崔姑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吧……”
她哭喊地十分凄厉,若是一般姑娘,早就软下心把人扶起来,但崔钰没动。
她呆呆看着脚下不断磕头的脑袋,纳闷地轻声问徐清明:“我怎么觉得,她满身杀气呢?”
徐清明笑出声,胡乱揉揉崔钰的头,又双手一起捧着她的脸,轻轻拉她的脸颊肉:“平时傻乎乎的,感觉倒是灵敏得很。”
他接着抬脚,一脚踹上香花的肩膀,把她踹得翻滚到一边,声音阴冷:“心怀怨恨来求饶,若我饶过你,你又想做什么?”
香花满嘴血味,却不敢对徐清明生怨,直直看向崔钰,满目狰狞恨意,但随即她的脸就被猛地掰到一边,力量大到直接把她带到在地。
诸芒被她气得不轻,胸脯剧烈的起伏。
他狠狠按住倒地的香花,对着徐清明崔钰长跪不起:“崔判官,我实在没想到……我实在羞愧!此事我定会问个明白,该与的责罚,我绝不手软!等我先把她教训完,再带她来向您请罪!”
诸芒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成为玉帝心中最看重的那个,他几眼就看明白,崔钰对徐清明来说有多重要,所以求情时,就先去求了崔钰。
崔钰对他倒是面子给了十足,忙摆着手要拉他起来。要不是徐清明还硬握着她腰,她早就膝盖一软,也跪下去了。
徐清明听崔钰声音发哑,还不时咳嗽两声,担心她风寒加重,再没心思搭理那兄妹俩。
“诸芒你回去,也不用再带什么来碍我们的眼。”
接着,徐清明眉头一挑,看向已经趁乱,静悄悄溜出好几步的紫微大帝,手指一动,麻绳又变回了细蛇,而且还是双头细蛇。
“你急着走什么?你被告状的事,我还没帮你平冤昭雪呢。”
☆、第52章 荣升嫂子的待嫁姑娘
紫微大帝这么赶着来勾陈上宫,其实就是抱着个“恶人先告状”的小心思。但他哪能想到,徐清明从雷霆洞渊回来,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跑去看他的宝贝绣球花,还在花海里直接遇到了他的宝贝崔判官?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算不如天算”?
被两条蛇芯舔着脸的紫微大帝懊恼得很。
他拼命扭头想躲开蛇头,但他被化成细蛇的绳子绑得不能动,稍用力挣,蛇身上缠着的雷电就打到他身上。
雷电四散到骨骸,紫微大帝顿时酥麻得提不起力气,只能僵着声音垂泪喊“哥”,嘴都不敢张大,生怕那蛇芯子钻进去。
徐清明不为所动,拉着崔钰从他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是赤~裸~裸在说“等会儿再来收拾你”,吓得紫微大帝心跳连着漏了好几下。
崔钰没看到这兄弟俩的暗流涌动,她本来就难受,再加上香花诸芒来闹腾这场,如今她连呼吸声都重起来。
徐清明察觉她的不适,想把她抱起来,她却再不肯,硬撑着要自己走。
等走进乌金高塔,崔钰眼皮沉沉,没丁点精力去打量四周,胸腔里像塞了坚冰,呼出的气都带了寒意。她脚底如踩着浮云,落地都没有实感,迈门槛时到底绊了一下,要不是徐清明一直护着,她早就踉跄着脸着地。
徐清明趁机一把抱起她,结实的手臂贴着她的腿弯腰腹,轻声地哄她:“这里面没人看到,你就别逞强了。嗯?”
“嗯。”
崔钰揉揉鼻尖,鼻尖已经冻得冰凉,声音都带着鼻音。她把脸往徐清明滚烫的胸口脖颈蹭去,慢慢问他:“你之前,还什么都没问,怎么就把紫微大帝给绑起来了?”
她其实很想说,你有没有相信紫微大帝的话啊?我可以跟你解释的,不是他说的那样~但想想,如果他们间的信任就那么点,就算解释清楚了,也没什么意思。
“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没干好事,先绑起来再说,”徐清明说得再随意不过,“那绳子等会儿我给你,你随身带着,要是他感犯浑来惹你,你就用绳子把他捆上。”
崔钰眼睛亮晶晶。
她满脸期待地看着徐清明:“那~把绳子变成蛇的法术,我也可以学吗?”
能把紫微大帝吓成那样的宝贝,我要是学会,就再也不用怕他啦~
“你先把病养好,我就都教给你。”徐清明走进内室,把崔钰轻轻放进绵软的白床里。
床不知是什么造的,崔钰刚躺下,身体就几乎全陷进去,里面满满都是徐清明檀木的香气。
床里四周温暖柔软,表面摸起来并不是光滑的,好像覆着层细腻的绒毛,那触感让崔钰爱不释手。
她小心地翻了个身,微仰着侧脸去看徐清明,他就那么静静地靠在床柱上,浅笑着,看着她。
崔钰心里霎那悸动。
但她没说话,只是懒洋洋窝在床里,看到徐清明垂在身侧的手,就伸着手去抓着玩。但总也够不到,就差那么一点点。
“小钰儿,你已经很努力了,已经不用再努力来拉我的手了。以后,换我来牵你的手。”沉默了许久徐清明,突然握住崔钰的手,慢慢蹲下靠近她。
他望向她的眼睛,眸色深深,笃定执著地重复着:“我来牵你的手。”
崔钰其实有点困,听到的声音都像从远处飘来的,但徐清明说完,她还是眉眼弯弯,眼睛半阖着,甜甜一笑,拉住徐清明塞到脸下,垫着睡了过去。
睡着的时候她还在想,只要他们的手握在一起,谁拉谁,谁牵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清明亲亲她的额头,帮她把垂到嘴边的细发别到耳后,又噙着笑,看不够似的看着她的睡脸。
塔里安静祥和,塔外,就不怎么安静了。
“别来舔我的脸!”
“呸呸呸,你竟敢朝我吐口水!”
“不准咬不准咬!你要敢在本帝君俊美的脸上留下齿印,我嗷”
紫微大帝手脚都被捆着,连摸一把冒出俩窟窿的脸都不能,只能任血“咕嘟咕嘟”朝外撒着欢地冒,疼得嘴角直抽。
他低头盯着那条近在咫尺的蛇,咬牙切齿:“我哥揍我都从不打脸,你条蛇竟敢…你给我等着,等落到我手里,我不把你扒皮拆骨,我就不是紫微大帝!”
倒把什么崔钰香花的都给忘了。
徐清明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紫微大帝蓬头丐面,大张着嘴,“嗷唔”大叫着想去咬蛇头,那蛇早就收了分~身,单甩着一个脑袋,吐着芯子左摇右摆,这儿咬一口,那儿舔一下,完全是在逗着紫微玩。
看徐清明饶有兴致地走近,紫微大帝脸挂不住,他舔舔嘴唇,小声和蛇商量:“我说,咱们先别闹了成不?大不了以后我不扒你皮拆你骨头了,啊?”
蛇直起身子往后靠靠,离他远了点,歪着脑袋打量他,黝黑的小黑豆眼睛眨呀眨的,看着还有那么点可爱。紫微大帝见它真的不再折腾自己了,忍不住心软地想:要不就只拔它两颗牙?
“说说看吧,”徐清明已经走到紫微大帝眼前,闲闲地挽着袖子,“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说了,哥你不会揍我吧?”
“会。”
“……那我还是不说了,”紫微大帝警惕地抬眼看向徐清明,“我不说,你也会揍我?”
徐清明露出个和蔼的笑。
他摇着头,温和的说:“不会。”
就在这时,蛇突然露出尖牙,蹿进紫微大帝衣裳里,对着他胸口就是一口。他还没觉得疼,它就顺着尖牙,把凉嗖嗖的一股毒~液扎进他心里。
紫微大帝愣住,刚要说话,全身就“砰”地一声缩小了,那张妖艳的妖孽脸,变成个露茫然的娃娃脸,虽然还是好看得异样,但他手小腿短的,分明就是个四五岁的孩童,那身华丽繁杂的衣裳,大半拖到地面,松垮跨套在他身上。
蛇本来箍紧缠在紫微大帝身上,他突然变小,它也反应不及,“啪嗒”摔到地上,疼得缩回绳子里,被徐清明随手收回袖子。
他脸上温和的笑丝毫未动:“现在还不肯说?”
紫微大帝这会儿是一点倔强脾气都没了,用肉呼呼的小手捂住脸,声音从手指间闷闷冒出来:“好吧,是我听你说,你丢了半身修为是因为情劫没过,为你觉得不值,就趁你回娘亲那儿,把崔钰掳到我宫里,然后逼着她嫁给上生。”
但接着他带着破罐子破摔地转过身,掘起屁股对着徐清明,委委屈屈,要哭不哭:“我知道你又想揍我,行啊你揍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为了能变成长大后的身体,我花了多少心血啊,现在就差声音没变成了,你为了个外人,弄条蛇来把我喀嚓一口~”
“我说过那修为我不要了,”徐清明嫌弃地皱起眉,“我也说过,你要叫她嫂子。”
“不叫。”
紫微大帝虽然变回四五岁,但他还是有骨气的。
“不叫算了。”
徐清明转身走得干脆利索,边走边惋惜地摇头:“没想到,你并不想知道能变大的方法,我本来想着,你原来的法子,要一直靠法力维持身形,经年累月的恐怕不好,才去找了新的。可惜了。”
紫微大帝:“等等。”
……
崔钰醒来,并没有舒服,反而觉得更难受了。尤其是嗓子,里面像磨着沙砾,生疼,稍微出点声,声音都是哑的。
她撑着身子想起身喝水,眼睛还没全睁开,一个白石雕杯就突然冒到眼前。捧着杯子的是个四五岁男童,满头编着辫子束在脑后,看着莫名眼熟。
然后,她就听见他用熟悉的声音说:“嫂子,喝茶?”
幻听?
崔钰恍惚了一下。
她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的还是那张男童脸,而且那脸上满满全是生硬的笑,一副完全不想笑、但还是拼命挤出笑的模样,看起来~啧啧,很痛苦吧?
紫微大帝举着茶的手腕都酸了,以为崔钰故意晾着他报仇,他心里气得火直冒,但为了变大的法子~他僵着笑又问:“嫂子,喝茶?”
崔钰还是没敢接那茶。她试探着问:“紫~微~大帝?”
“是我,”紫微大帝暗暗咬着后槽牙,笑都扭曲起来,“嫂子,喝茶吧。”
崔钰更不敢接茶了。
青天大老爷~再没见过比这还逼真的“无视献殷勤”和“黄鼠狼给鸡拜年”了,谁知道这水里添了什么?
“看来她不愿接你的茶,”徐清明遗憾地叹气,“可惜了。”
紫微大帝看向崔钰的眼睛,瞬间就湿漉漉了。他怯怯地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举着茶杯,手腕微微发着抖:“嫂子,我错了,这茶是我用来给您赔礼道歉,您就把茶喝了吧。”
四五岁的漂亮男童,像极了精心雕琢出来的玉娃娃,又是这种人畜无害的小眼神,本来是最让人心软的。但崔钰一想到这是那位紫微大帝,心里就更发毛,手没去接茶杯不说,还缩到背后去了,生怕他硬把杯子塞手里似的。
紫微大帝想骂人。
这女人就是有病,软的不吃,专爱吃硬的,当初他一巴掌拍裂张石桌,她吓得连句嘴都不敢还,现在他好声好气给她奉茶,她竟然敢三番五次不给面子?!
要不是~
要不是~
要不是他问他哥要方子时,他哥随口说的那句“哦,想要啊,那就~先给你嫂子端杯茶吧,等她接了茶,你给她倒个歉,她说原谅了,咱们再说”,他堂堂中天紫微北极大帝,会给个地府小判官端茶倒水?
紫微忙着暗骂,崔钰忙着冲徐清明挤眉弄眼。
怎么回事?这茶杯我接是不接?
崔钰朝茶杯努努嘴。
徐清明只笑。
随你。
崔钰偷偷指指茶杯,摆了个喝掉的姿势,耷拉出舌头装出晕倒,然后睁大眼看向徐清明。
水里没下毒吧?我喝掉,会不会出事?
徐清明笑出声,还病着呢就这么有神气~他笑颤着肩膀摇头,又摆摆手。
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