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什么?”他的笑容明显地出现不悦。
“没什么,很好!我很喜欢!”若茴马上绽开笑颜,“我们可以在向阳处放几张桌椅,上面放几盆小花,诸如玫瑰、蔷薇、紫罗兰等,当你我没公事可做的时候,可以泡壶茶,听听音乐、聊聊天。”
他没有针对她的建议表示赞同或反对,反而松开了她的手,蹙眉咄咄反问:“你不喜欢对不对?”
“我喜欢!我真的很喜欢!只是我认为若能再加些花……”若茴再三保证。
但金楞面部的表情已变成了讥诮样,“那就起码装成更兴奋、狂喜的样子吧!”他连听她解释都不愿意,“我马上找工人来,将它全部打掉,然后看你要处置成什么鬼样子,我都不干涉!”
若茴忙不迭地疾走到他身前,诚心的说:“我是真的很喜欢!谢谢你,我只是一时傻楞住了!很抱歉,我没有……”
“何必抱歉,你只是出于自然反应罢了。我们就照你的意思做,放张桌椅吧!”看着她惊慌的表情,金楞也为自己突如其来的狂爆个性而气恼不已,“我才应该跟你说抱歉,很显然是我小题大做了,也许希腊的烈阳把我晒昏了,如果你不介意自己到处适应环境的话,我先失陪了。”话刚止,他毅然旋肩走出这间温室。
望着他的背影,若茴怅然不已,一分钟前,她的宇宙里有阳光、欢笑、期待;怎么才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又变了,变得暴躁、难以取悦、不近情理?好吧!就算是她迟缓,没能及时对他所送的这份礼物表态、叩头谢恩好了,但她一向是如此啊!若茴实在不明白自己闯了何等滔天大祸得罪到他了。
由于若茴不熟悉路径,她花了十五分钟才穿过竹林小径,找到石板路。石板路的尽头有栋钟罩似的玻璃房,从远处观赏,就像一盆映着碎花的大花桶,红、蓝、靛、紫、黄、橘、绿,遍布四周围。
若茴自然地走近一名正蹲着身子,在铲土、分盆的中年男子,看着他细心的埋头认真工作,她开口发问:“嗨!你好,我能请教你在做什么吗?”
满头灰发的中年男子停下手边的工作,缓转过头,瞄了她一眼,老实不客气的回道:“你没看到地上的花吗?除了种花,我还能做什么?”
若茴怔了一秒,为这个人毫不粉饰的言词而语塞。“说得也是。我能参观一下花房吗?”
“花房?你称它花房?我看这宅子里,大概唯有你会称它是花房。你要看的话,请自便,只要别折花就行了。”
若茴蹙眉瞪着这个无礼的男人,为他不信任的警告暗地喊冤。她笔直的跨进敞开的玻璃门,眼前竟是一团团盛开的蔷薇,品种之多、色彩之繁,令人炫目。若茴好讶异,这么大的花房里,竟然只种蔷薇科属,而且不是一盆盆四处零星散布,而是呈好几圈圆形环状,集中于一个正中央的花圃上。于是,若茴霍然明了,这里的确不是花房,而是花冢!是谁的?不用说她也知道,是那个叫于嫱的女孩的。这让她惊惧万分,毛骨悚然,想要移步走动,却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墙支撑身子。
结果是金不换的呼声让若茴回了神。“二妈!你在这儿干嘛?我听林妈说爸和你回来了,四处找了好久,没想到你到这儿来了。”
若茴将双眸往上挪,直直望进对方关怀的眼底,虚脱无力的答道:“我……想熟悉一下环境。”
“怎么了?二妈,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金不换关心的问。
“没什么,”若茴缓吁了口气,“只是长途旅行的关系罢了,我小睡一下就好了。”
“那我陪你回去吧!顺便介绍地形,让你认识环境。”
打从蜜月旅行回来后也两个月了,彭振耀和金意旋环游世界去了,金不换天天出公差陪岳笑朴,独留她和管家及仆役,家里空无一人。
漫长的暑假即将结束,若茴也按捺不住兴奋,期待回学校教书,看看新同学。老实说,已成为人妻的她,并没有想到日子会这么枯燥、乏味,这里人虽多,但比起单身时随心所欲的生活又差了些。
每天早上,金楞会交给她一张他的行事历,让她知道何时、何地可联络到他。第一次,她兴奋地以为这是他要她给他上班打气的暗示,看着秘书打出来的时间表,等到十一点时,她长指往纸上的行事历一点……红屋广告,便兴匆匆地按下了键,转了五次线,费了五次唇舌解释身分,最后竟还是江汉来回复她的电话,解释社长很忙,正和对方的董事长洽谈合约的事宜,有没有什么事需要传话?
当然没有!只是问个好罢了!
二十分钟后,她卧室的电话响了起来,那声喂还卡在她喉咙里,就听到他□哩啪啦地一串话,“搞什么?你要查勤也稍嫌急了点吧!短短几分钟内,整栋红屋广告大楼里,都知道广崎的老婆来电追踪。请你下回编个像人样一点的理由好吗?问个好罢了!我告诉你,只要你别打电话来骚扰我,我好得不得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哑巴吗?”
若茴很气,每次都得蒙受不白之冤,遭人羞辱,双唇抖了好久,忍住鼻水,镇定地说:“你有给我机会说话吗?是你要留行事历给我的,很抱歉我会错意,伤及你大男人的自尊心了。在此告诉大社长你一声,我今天要回娘家一趟,免得你误会我爬墙出去逛街,再见!”他在若茴还没收线前,喊了一声“等一下”,这让若茴不得不继续听下去,“还有事吗?”
“我今晚有应酬。”他收敛高张的气焰,随后才问道:“你打算几点回来?”
“你要我几点到家?”若茴心软地问着。
“这样吧!为了省时,我今晚十点在你家巷口接你。”
“我照办!”若茴不用猜也知道,根本不是为了省时,而是跋扈的他怕极了冷艳的丈母娘,新婚至今三个月,他没陪她回娘家一次过,倒是金不换一直为父亲找借口、赔罪。
从那次的经验中,他给了她一支专线的号码,但为了避免找骂挨,若茴没有再拨过半通电话给他。
今夜,全身只着一件褪了色的破烂牛仔裤、打着赤膊的金楞半斜躺地靠在大床上,漫不经心的翻阅江汉特地送来的一大叠临时急件报告及信函。
被拆封的文件东一张、西一张的散撒在床被上,如果经他分类为垃圾信函的话,他大手不客气的一捏,随手往正前方十公尺远的乌木檀梳妆台方向一掷,垃圾就如飞石般弹进了骨董鸟笼里,他的技巧纯熟,几乎百发百中、弹无虚发。坐在远处沙发的若茴,好脾气地看着书,等待与他分享惊喜的时机。
“听林妈说你今天又跑回娘家去了?见到我那宝贝儿子了吗?”没想到他突然开口说话,但眼光还是集中在信件上。
“嗯!”若茴俏皮的冲他一笑,只给了他这么一个回答。
见她一副少见的神秘样,他将心思从信文上拉回,“嗯?你就只有这句话要说吗?为什么我老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好象没添个老婆,你妈反倒多了一个孙子似的。”
“小换正在教我表妹学中文字,如果你吃味的话,不妨到寒舍一窥究竟。”
“免谈!你妈跟我八字犯冲,每次见到我都不假辞色,好象我亏待她女儿,让你饿着、冻着、打压你似的。”
“你太夸张了,是你自己顾虑太多,到现在还喊她林太太,她当然不高兴了。”若茴安慰着他,想居中扮演和事佬。
“对不起,我只要一见你妈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就喊不出话来了。”金楞毫不讳言的坦诚。“你娘又追问你是否有喜了是吗?”
“我好象是真的有喜了!这几日来的症状,跟七年前的一模一样。”若茴努嘴道,但欣喜却是跃然入眼底。
“别傻了!”他瞄了一眼若茴,将手中的文件往旁一搁,跳下床。他自然摆动的肩臂、宽广厚实的胸膛、配上隐没牛仔裤内狭窄的腰身与迷人的臀部,如金铜神祗出现在若茴面前,不吭气地接过她手中的书,俯下身在她脑门顶上印下一吻。“别想太多,你干脆跟妈解释,是我有问题不就成了。最近我似乎疏忽你了。”
“没关系,我了解你是因为工作忙,东北亚、东南亚两地跑。不过,如果我真的怀孕的话,你就能再次当爸爸了,”若茴低喃,未意识到直立站着的金楞嘴角所浮现的冷漠与讥诮,她随后仰视他问:“我怀孕的话,你高不高兴?”
“当然!”不过这不可能,金楞对自己如是说。
“那么……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真的是有喜的话呢?”
“那我得恭喜你,记得届时提醒我买个驼鸟蛋般大的金刚钻给你。不过你我皆知那是不可能的事。”金楞笑歪了嘴。
若茴也呵呵傻笑了两声,接着大声宣布:“那我也要恭喜你,你明年三月中旬就要做爸爸了!”
金楞当场狂笑一阵,结实的胸肌上下起伏不停,大手也盖住整张无懈可击的俊脸,良久才遏止住笑容,说:“我?做爸爸?哪一个倒霉的讨债鬼会那么没眼光,挑我家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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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肚里就有一个啊!”若茴有着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笑容,以为他和自己一样,被这个好消息惊呆了。“今天证实的,已三个月了。”
金楞一听,敛住笑意。“三个月!你不是不能生吗?哪个庸医帮你看的?绝不可能!”
“我的反应和你一模一样,也是一直跟医生强调,还跟他解释我的病历,他说会帮我把当年的病历表调出来查阅,明天给我答复。”
金楞虽一脸不可置信,但脑筋已开始快速地转着。他有一种深受欺骗的感觉,随即想起左明忠曾在调查报告上注记那份病历遗失!当初他一味只想到如何得到她,反倒没察觉出蹊跷。这其中一定有人在搞鬼:“那么久了,调得到吗?”
“应该可以吧!我明天也会请明轩特别帮忙注意一下。”
“找他干什么?他又不是妇产科医生!”金楞怏然不乐,他对那个叫赵明轩的家伙没半丝好感。
“七年前帮我诊断的医生,就是他介绍给我的……”若茴说着就把当时看病会诊的经过全数道出。
金楞愈听愈火,“所以你相信那个姓赵的家伙对你说的任何一句话?你不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医生要假他人之口道出你的病情,武断的说你不孕?”
“怕我无法承担这个事实吧!”若茴也不太确定了。“我明天找他问去,看他怎么说?”
“光问有啥用?让他身败名裂才是真的!你别再涉入。如果你的身体真不适合怀孕的话,我希望你能把孩子拿掉。”
“拿掉?!我不要!今天帮我会诊的医生也没提及我不适孕的征兆。”
“即使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要强迫你拿掉孩子;更何况我可能有不良家族基因存在,你知道我二伯的事吧?”
“你过分紧张了,爷爷说那是因为你二伯小时候高烧过度,来不及就医才变成那样的,根本和基因无关。”
金楞无话可说,勉为其难的转过身。“不管怎样,我不做冒险的事,先把这胎拿掉再说,以后再从长计议。”
若茴听着他薄弱的理由,不解的看着他。“你不高兴有个小孩吗?”
“这跟高兴与否无关,我是出自关心才要你这么做的,如果你有个万一的话,我不会原谅自己的。”金楞摆出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温柔的以指背摩挲她的面颊。
“我……”面对这么轻柔的话与他深邃的眼眸,若茴差点点头了。
“把孩子打掉!”
“先让我跟医生商量过再说,好吗?”
“不用商量了!医生说你不孕,结果你还不是有了?这回难道他敢保证你的性命无虑?”
“我们多看几家,听听不同的医生的意见嘛!”若茴紧抓住他的大手。
这结果不是他要的,金楞倏地抽回手,马上换了一个面目,“随你,难产而死,不关我的事。”
为了松缓气氛,若茴尝试谈谈别的事,“趁着还余几天的假期,我开始整理温室了,栽种一些木本植物,诸如木芙蓉、茉莉、桂花、鸣子百合、葛郁金等,凑巧上周末我回峨眉探望爷爷时,看到阿福叔那儿有好几株黄秋葵和白秋葵,就顺便跟他分了几盆回来,你知道怎么着?”
金楞耸耸肩,折回床边,一副知不知道都无所谓的态度,勉为其难地反问:“怎么着?”
“每一个花苞真的是朝开暮谢呢!无怪乎人家会用秋葵来表示已逝去的事物,‘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前人所说的昨日黄花,一点都不夸张。”若茴喜孜孜地说着。
“所以说嘛,有花堪折直须折!我是举十指十趾支持这个享乐主意的论调。”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他无动于衷,继续伏首书信问。
“司秋葵花的花神是谁?”
“谁?”他不耐烦的虚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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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叔告诉我,是汉武帝的爱妃,李夫人。”
“喔!她跟秋葵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若茴伏趴至床缘,雀跃道:“西汉武帝时,有一首古诗‘北方有住人’,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你听过没?”
“听过又怎样?没听过又怎样?反正都不是指你,你干嘛这么起劲?”(作者注!日文汉语中,‘北之方’乃是正室,也就是大老婆。)
若茴不理他任性的反讥之语,好言好语地解释:“这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乐师李延年,借诗寄寓自家妹妹有超俗逸尘的花容月貌之姿,就因为在他唱作俱佳的表演下,听得汉武帝心猿意马,李夫人因此得宠。可惜李夫人早逝,如一日秋葵,后来的人就把她誉为秋葵女神。”
金楞眄了一下若茴急欲得到认同的表情,撇嘴说道:“听起来有一点牵强。”
“怎么会?很诗意的,不是吗?”若茴拉住他的手臂,不依的抢走他手上的信,半强迫地要他点头应是。“你不同意的话,我不还给你!”
“别这样,让我安心看完这封信再说。”
“我不要!”若茴说着往他胸前仆倒,凝望他雍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