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约定的地方,他已经在了。
鼓足勇气,直接上前,站定,拱手,递出纸袋:“那天谢谢你的衣服。”我等着。
他没有接,指指对面的沙发说:“来了就坐下再说。”伸手招来服务员,点了杯柳橙汁。
他的口味何时如此小清新了?我在担心什么,六年的时间很长,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习惯。在遇到我之前,他是不吃辣的,交往的那两年,他陪着我吃遍了S市大大小小的麻辣锅,不也好好的。
摇摇头,看他没有接的意思,直接放在桌上说:“不了,谢谢!”抬脚,想走。
“这就是你感谢别人的态度,连请人喝一杯都舍不得?”语气中全是嘲讽,可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淡,如一塘没有春风的池水。
他都这样说了,若是还坚持离开,倒成了我的不是。为了不给别人留下话柄,硬着头皮,我坐在了对面,看着他优雅的摆弄着袖口,不觉出了神。很久以前,我喜欢拉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一数着修长的手指,闲聊说,他穿正装肯定好看,巨帅。那会儿大手的主人点点我的鼻子,宠溺回我一句“你喜欢我就穿”。就为了那句话,我背着他打工挣钱,想着买一套大牌的衬衣西服给他,可钱还没够,我们就已经分开了。
“小姐,您的柳橙汁儿来了,请慢用。”女服务生适时出现,拉回我的注意。
“你放错了,是这位先生的,我没有点。”我有些不自在,因为别人的错认。
女服务生笑笑,亲切可人:“是这位先生帮您点的,请慢用。”走的时候还不忘多看了他一眼,笑容更为可亲。
个性这东西不会改变太巨大,除非遭受了巨变。我没有推辞,不想领教他的霸道。瞧着店中女子对他投来的目光,我觉得这家店的柳橙汁太独特--酸酸的,苦苦的。
他的魅力我一直都知道,以前也没少为这种事情吃醋。现在我没有身份了,只能默默喝着饮料,心里安慰,自少他很绅士,主动帮女士点了东西。
许是忍受不了相对无语的氛围,我主动开口:“那天谢谢你。”纯粹无话找话的那种。
他戳了戳纸袋,沿着上面的图案画着,状是无谓说:“这就是你报答的方式,会不会太随意了些?”
无语。不就还个东西嘛,需要这么麻烦?你帮了我的忙,借了我衣服,我最多也就欠了你一件衣服外加一份人情,有必要如此吗?不过就现实来说,确实是我不对,所以也只好认了,等候发落。
许是看我没有反应,他也收了动作,正视我说:“不要误会,我不需要你回报什么,也没想让你还,只是你的衣服落我那儿了。最近很忙,没时间去公司,只好约了你出来,将衣服还你罢了。”话不多,可句句都明明白白说明了他的用意。
我点点头。衣服的事情我没忘,可是不敢去拿,怕他以为那是纠缠。他的对我本就没有了好印象,若再被误以为纠缠,那就不好了,最后也就打消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他会亲自送过来,有些受宠若惊。
他将两个纸袋摆在一起,都推向我说:“你的衣服在这里,那件也一起带走吧,就当你那晚加班的额外福利。”
我一愣。他的意思是说,我穿过的衣服他不屑要?那还干嘛约出来。这就像你到了上小学六年级的年龄,高高兴兴去学校,想着能结交同龄的朋友,满心期待。到了学校,老师告诉你,因为你聪敏机灵,智商高,学校决定你直接跳级到初中。在他们看来是好事,可对被告知的那个人来说,这就不一定了。
他现在有钱了,不在乎这一两件衣服的毛毛雨,可我在乎,我在乎他的态度,我在乎他的想法。许这就是爱人和不爱人的区别。
“不了,谢谢,衣服有些小,不合适。”别人的东西我向来不觊觎,即便我喜欢得不得了。这是父母从小教导我们兄妹的,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在美丽都不能觊觎。我是乖孩子,自是遵从父母教导,不敢越距。
“今天就当我请总经理,感谢你那天的照顾。拜拜!”我不能多留,急急说完,提着自己的衣服结账,离开,没在等他。
不是不想等,其实我很珍惜能如此和他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光,无论聊的内容是什么。可我也不愿胡乱猜测他那一柜的女士服装道地是谁的,是哪个女子俘获了他。自制力不足只能开溜,虽不光荣,至少在他面前保留了我仅剩的尊严。
我不愿面对如此平静,波澜不惊的他,越是瞧着,越是觉得对不起我的父母,对不起孙未。想当初我就是为了他和家人大吵一架,离开出走。吵到激动处,曾大言不惭绝不会后悔,可现在我后悔了。他的人生中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就连还一件衣服都是陌生人的态度,这叫我情何以堪?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已经没有耍赖的权利。当初决定的后果就该自己承担,无论能不能咽下。孙未说爸妈已经原谅我,可以回家了,可我不敢。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给别人身上狠狠划上一道,转身就走,过了一段时间转身回去,像个没事人一样讨要曾经的权利,这太厚颜无耻,我做不来,更何况被伤害的还是至亲。
那天孙未离开的时候说:“然然,有些人离开了就是离开了,有些事改变了就是改变了,没有必要抱着过去不放,苦了自己也苦了心疼你的人。人总是要往前走往前看的,知道吗?”
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可心就是不随自己,总想曾经执着等待杨振晨的想法是不是错了?这些年的坚持是不是镜中花水中月,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衣服还回去,心却再也换不回来了。
☆、第十六章刘文相亲
相亲亦称相门户、对看,是古代婚姻礼仪之一,在旧时,这是男女双方最主要的结合方式。在当时,男女双方不得见面,一切都有自己父母长辈包办。到了70、80年代,国人本着反叛的情绪,提倡自由恋爱,极度反感相亲,这也导致它在一段时间的消声。消声并不代表消失,它一直都存在于广阔的土地上。到了现代,它容光泛发,成为时下最为流行的一种结婚形式。它用其生机勃勃的样貌向世人证明了古人的智慧源远流长。
相亲也是与时俱进的。时下的小年轻相亲不在奉行男女互不见面这一条了,每次相亲都会带上自己的亲戚或朋友,参与并随时提供意见。说到陪同,理由千奇百怪。有真心想要把关的,如父母长辈;有假意把关,实则混吃的,如我。再说相亲本人,有火急火燎型;也有被逼无奈型,刘文同学就很不幸得成为了后者,在她家老爷子的威逼利诱下,委曲求全,英勇就义。只是也没有必要拉上我和汪敏吧!虽朋友间应肝胆相照,两肋插刀,但这种小事,我们就不需要露脸了吧!反正都是一幕过场戏,近两年来,看得多了,也就腻了。
刘文不愧是我的知己,死死抓住我的死穴。于是,我悲愤交加出现在了她的亲友团中。一面和刘家妈妈爸爸招呼着,一面暗地里唾弃自己。不就是吃的嘛,你没吃过啊?呜呜,人家是没吃过嘛!谁叫他们相亲要定在日本料理店。那些好看的寿司、生鱼片、怀石料理都难得张开双臂欢迎我这个小小的职员,放过如此大好机会才是悔恨。
刘同学相亲已经成为每季的保留节目。每次上演,我和汪敏必定参演,角色一直定位为第二配角和第一配角。若说刘文是周星驰,那我们俩就是吴孟达和苑琼丹。有时开玩笑,我和敏子都说要去报考表演专业,因为我们有成为黄金配角的巨大潜质。
可这次,汪敏临时逃了。于是我地位提升,从只知道吃和装傻的第二配角上升为有台词的第一配角,负担骤增。
我们到时,刘爸爸刘妈妈和男方一行人都已经到了,还聊得很开心的样子。手肘撞撞刘同学的腰窝,打趣道:“有戏哦,刘爸刘妈好像挺喜欢对方的。”
“滚,只要是个男的,只要对方愿意娶我,他们都能交谈甚欢好嘛!”照着我的腰就是一拐子,打得我龇牙咧嘴。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让我伤心的是,明明疼的要死,还得装着开心,脸上笑开花儿。
“刘文来啦,快快快来坐。”一坐在刘妈身旁的妇人站起身,殷勤笑着。
“谢谢王姨。”刘同学很是有礼,临了,还不忘为她亲爱的王姨移了移垫子。
我也跟着叫了,大家都是这出戏的御用演员,熟得不能再熟了,自然上手。
虽已看了n多次,可每一次我还是忍不住想吐。看她斯文装的,整一个大家闺秀样。刘同学你敢不敢再假点?不过话说回来,每次王姨介绍的对象都不错,不是大学讲师,就是医院医生,各个社会地位受人待见。这次这个也不错,听说是留洋海龟,在一知名企业任质量总监,最主要是他的爷爷也是当兵出身,只不过是49年蒋爷爷走时没带走的那泼儿人。
彼此介绍,坐定。
“人都齐了,点菜吧。大家边吃边聊。”王姨不愧为媒婆中的战斗机,热络熟练。
这部分是我最喜欢的,立马来了精神,像打了鸡血似得,抓着菜单翻着。
“不好意思,我妹妹两天没吃饭了,见了吃的就像见了骨头的狗,疯的很,你们别介意。你们点。”刘文很是镇定,拉过菜单,递给男方,一脸纯良。
我死盯着她,恨不得变成奥特曼,发射光波,将她千疮百孔。谁是你妹妹?我比你大好不!再说了,你不是大家闺秀嘛,嘴里怎会有狗这类与斯文不配之词?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现实中没有奥特曼,我只能心中默念,希望对方有一样的爱好,点的都是我垂涎之物。
“文文,怎么说话呢?”刘妈妈低喝。还是刘妈妈疼我,当然其中不排除她老人家害怕对方对自家女儿的影响不好。
刘文摆摆手,嘴角都笑了。
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可也没必要把配角拖下水吧!我很能理解刘妈此时的感受,要是我女儿也是这个死样,在她还没有长大前,我就把她掐了。好同情刘妈,瞧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我怎么觉得好像歪了?
男方很是客气,再三推迟。如此礼让再三,还是王姨有魄力,直接抓过菜单一通指点。尘埃落定,一场复杂的点单行动就这样完美闭幕。
王姨是专业媒婆,活跃气氛的工作自是做得天衣无缝,给了我认真打量对方的机会。
那男的长得也是俊俏端正,职业也不错,等待间,我侧身假装整理衣服,低声对身边的刘文说:“我看这个不错,要不你就从了吧?”
“我要是从了,你不就没有免费的大餐可以吃了!”她绝对是故意的。
“大餐怎么能跟好姐妹的终身幸福相提并论!”我可是重情重义的季然,哪是糖衣炮弹可以侵蚀的。
“这么有情谊?明天请我和敏子去游乐园呗,好久没去了。”她慢悠悠低语,用只有我们两能听见的音量。
“呵呵,明天不行,我要上班。”那怎么行,这两位都不是省事儿的主,去游乐园没问题,后面的逛街吃饭才是大问题。还是躲开得好。
“小姐,你可真有情谊啊!”怎么听着觉得味道不太对啊!
我假笑两声,正襟危坐,杜绝骚扰。
“刘小姐,你和令妹的感情可真好。谢哲是独子,从小就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孩子。”说话的是男方的母亲,一位笑容温婉,和蔼可亲的女子。
我本是不相信个性遗传之说,见了刘文和谢哲后,有些信了。
刘妈妈同刘爸爸是青梅竹马,同一个军区大院长大的。虽然两人都没有在军队服务,可个性一点都不马虎,军队培养出来的苗子,那个剽悍!别看此时她说说笑笑,一派美好,别被骗了。我第一次见她发飙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和刘爸爸吵架,那叫一个震耳欲聋。那会儿我还小同情了刘文一把,觉得在那种家庭长大的孩子,肯定从小不是打就是骂,童年悲惨。哪知她听完后,大笑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点中了笑穴。后来,接触多了才知道,刘爸刘妈感情好的很,只是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比较特殊,形式比较粗犷罢了。
再看谢哲,稳重有礼,和他妈妈的书香气息不谋而合,谁看都觉得他们是一家。鉴于我多有看走眼的时候,这种想法也只是心里想想,没有多言。
“阿姨您过奖了。”刘同学谦虚谨慎,温柔娴淑到不行。
我在一旁听着,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都快赶上S市下班期间的交通,没地方放了。虽说每次相亲刘爸刘妈都会到场,但不会多话,随刘文应答,除非太离谱。刘文说他们去只是怕她中途跑了,至于在过程中怎么样,他们不强求,因为觉得女儿若是看对了眼,自然会说道一块去。若看不对眼,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也就不重要了。有这样的爸妈,难怪会养出刘暴暴这样的孩子,自主独立。
菜上得很快,真心对得起荷包里的RMB。心爱之物就在眼前,我也就没闲工夫去管刘文了,开开心心,放开了肚子吃。他们说了什么,我是听见就忘,标准的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谢家人看我这样有些吃惊,倒是刘爸刘妈一派平和,请他们别介意。随他们说去,反正我只是一个配角,可以忽略不计。
一顿饭下来,我可能是餐桌上唯一一个吃饱了的人。长辈们各自聊开,没怎么吃。刘文不爱日本料理清淡的口味,没有食欲。谢哲话不多,很体贴,不时为在座的人布菜,没吃多少。他很周到,倒让我看不出他的意思了。以往,大多数男方都是满意刘文的,毕竟刘妈给了她一张好皮囊,再加上第一次见面,她很会收敛,在席间对方就会表示交往的意愿。只是每次都没坚持俩天,就因刘暴暴同学的冷淡打了退堂鼓。这顿都吃完了,结账了,谢哲还没有表示。
双方各自道别,互留电话。
“文文,这个怎样?妈看着觉得还行,有房有车有长相。”在回去的路上,刘妈妈恢复神气,扒着女儿问,完全一副八卦的样子。
“还行。”刘文对刘妈妈早就免疫了,敷衍道。
“还行就交往看看,我还等着你生个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