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雨如霖
作者:奈良辰
【内容简介】
他说,如蕴,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我定护你周全。可我邱霖江的女人怎可永远躲在身后,她不须独当一面,但她必须和我比肩而立。
她问,霖江,从前你曾说过,你的女人,不须独当一面,但必须和你比肩而立。现在,当我认为自己可以与你比肩而立的时候,你为何却又推开我、又将我藏在了身后?
原来,让一个女人成长的最好礼物,或许并非项链、手镯、抑或音乐胭脂盒,而是一个男人与她相伴不渝的爱。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民国旧影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邱霖江,赵如蕴 ┃ 配角:赵如茵,沈清赐,杨淑怡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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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桂花镇南枝】
【一桂花镇南枝】
桂花的香气渐次过去之后,天气便真的开始凉了。这几日,接连的雨淅淅沥沥一直落个不停,在白墙黑瓦上惊惊悸悸地弹跳着,冲刷得大都会的门口几乎可罗雀。
后台的化妆间里,白茉莉一边细细地描着眉一边止不住地嘟囔:“瞧着吧,就这劳什子天气,今儿要是能来十个人就已经得叩谢神明了!”
杜鹃抹完胭脂,仔细端详了一番镜子里头的自己,眼皮子不抬便道:“茉莉,就算整个大都会都坐满厅的时候,也没见得你有多少个客人哪!”
白茉莉狠狠地盯着杜鹃纤细如水蛇般的腰肢,那目光真真是恨不得将她给剜了。杜鹃神定气闲地从绒里镶钻的手袋里取出一支口红,轻轻地几下一抹,瞬间那朱唇红艳得让人忍不住欲一亲芳泽。
白茉莉不禁倒吸一口气,“呀”地一声惊呼道:“这、这可是洋人用的滚筒式口红!”杜鹃这才懒懒地抬眼扫了她一眼,尽管极力掩饰,语气里头还是遮不住的炫夸与得意:“朱家大少从法兰西带回来的舶来品,可不是人人都用得起!”说完,她站起身,动作极慢地掸了掸旗袍的褶子,施施然步了出去。
再一次被杜鹃抢白,白茉莉盯着她婀娜的身姿嘴里啐道:“呸!玩意儿!人家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而已,还真把自个儿当做大小姐了!”大抵是心里实在太过忿恨郁结,茉莉一扭头瞧见坐在角落里的那道单薄身影,嘴皮子一掀尖锐道:“你,过来,给我倒杯水!”
然而等了约莫有半分多钟,角落里那人却纹丝不动。先前受的气还未平,这下子白茉莉是彻底火了,硕臀一扭就走到了那人跟前,长而尖利的指甲用力地戳上来:“反了天了啊这是,新来的毛丫头都敢顶撞我了,讨打呀你!”
她说着便扇了那人的脑瓜子,左手捏住那人的下巴使劲一抬,一张强掩无措的脸就这么突地露了出来。
这是一张极年轻而又涉世未深的脸。黛眉,秀鼻,粉颊,香腮,朱唇,还有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水汪乌瞳,算不上精致艳丽,却可说是清秀佳人。只是在这样一张脸上浓妆涂抹后,反而有种不合时宜的违和感。她穿着一件绛红色的斜纹提花缎面旗袍,外头罩了张假狐皮披肩,生生增添了几分成熟。
望着这比自己年轻许多的脸,白茉莉愈发的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地拧住女子的耳朵,惊得连那耳环上的珍珠吊坠都颤晃不已。“金百合,别以为你艺名里头有个‘金’字就真的金贵了!”拧着金百合耳朵的手丝毫不减力道,白茉莉咬牙切齿地继续道,“给我老实点,想出头,先问我允不允!”说罢,她冷哼一声,终于一手叉着腰扭身而去。
耳朵早就红得厉害,金百合轻轻地捂上去,看着白茉莉离去的背影眼眶里已是一片红。噙着水泽,她紧紧地咬住下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淌下来。来到大都会已经一个月又七天,她却怎的都无法融入进来,或许是因为,她天生不属于这里。
若不是因为沈清赐,她根本不会来到大都会,也根本不会来到上海。
正这么想着,螓首一抬,她猛地睁大眼睛怔住了——门口忽然出现的那人,不正是沈清赐!
“如蕴……”他慢慢走上前,眼底满是痛惜,“如蕴,若不是今天我来后台,根本不会晓得你在这里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沈清赐轻轻地执起她的手,又抚上她的耳朵,问:“还痛不痛?”
金百合——抑或是赵如蕴,毫无犹豫地猛摇头,终于启唇开口说道:“清赐表哥,没事的,是我自己不生性,慢慢就好了。”
沈清赐能感觉到掌下柔荑的轻微颤抖,闭上眼,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复而睁开双目,坚定道:“如蕴,这回是怎么都不能依你了。听清赐表哥的话,回家,回双梅,别再跟着我后头受苦了。你这般,我如何舍得?”
尽管抹了口红,然而这一刹那赵如蕴的双唇颜色尽失。心跳得极快,她惨白着脸拒绝:“不可能!你在哪里我就留在哪里,我不会就这么回去的!”
只是这一次,沈清赐的话语里竟是那般不容置喙:“明天我就去给你买车票,这次你必须回家。”
“清赐表哥!”赵如蕴还欲再说话,沈清赐却已放开她的手,就这般言尽于此的模样。深深地再看了如蕴一眼,沈清赐转身便举步。走了两步他忽然又顿住,没有转头,只是低低说了句:“如蕴,我明日定会将车票送过来。”言罢,毫不停留地大步而去。
赵如蕴怔了几秒,待她反应过来打算追上去的时候,琴姐儿已然横在了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边拖着往舞池子跑边啰嗦:“这都什么时候了啊姑奶奶,磨磨蹭蹭,你磨洋工也看个时候呀!”
尽管心早就飞奔去了沈清赐那头,然而终究力不敌琴姐儿。不住地回头望向渐渐走远的沈清赐的背影,赵如蕴心下暗定,等会儿待放工了便即刻去找沈清赐说个明白。
她就是为他而来,又怎愿离开。
待整座大都会的灯火都渐次熄去的时候已是夜阑人静。圆舞曲和喧嚣从舞台中央消失,伫立在初秋蒙雨中的大都会竟仿佛只变作失了光彩的建筑。
撑着一把油纸伞,换上一条稍厚的马海毛浅色披肩,赵如蕴趁着所有人都在梳洗的当儿悄悄地独自推开了后门。外头仍旧在下雨,整个地面都是湿漉漉的浮光掠影一片,街灯的晕黄光亮倒映下来,在小水塘里零碎成涂涂抹抹的西洋油画。
沈清赐的住处距离大都会并不近,约莫需要半个多钟头的脚程。小跑在人影已愈发稀少的巷道里,赵如蕴不由得加快步伐。她想不到会否有危险,也想不到不曾同琴姐儿说一声就这样跑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她心里唯一想的,只有沈清赐。
从马路拐进一条小巷,低洼不平的路面上水洼深深浅浅的一只接一只。一不小心没注意,赵如蕴踩得水都没过了脚踝。没法子,她终于只得停了下来。
慢慢地挪到地势微高一些的墙角边,低头瞧了瞧湿透的栗色小皮鞋,赵如蕴刚准备继续往前走,一抬首,她登时就顿住了,一口气屏住甚至都忘了呼出来。
距离她不到两米开外的地方,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他的个子很高,她要微微仰脖才能看到他的脸。灯光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清他披着一件深色风衣的大致轮廓。他穿着一双中筒的黑色皮靴,束住的裤口让他的腿看起来更瘦削也更颀长。
赵如蕴的心猛地一个“咯噔”——印象中,有一个人,很爱穿黑色的中筒皮靴。
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赵如蕴看见那身影朝自己一步一步地迈过来,不紧不慢,脚步在这空旷的小巷里听来却格外沉稳。
他终于走到了她跟前,而她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梳着一个大背头,浓密的头发齐往后,露出宽阔的额头。剑眉之下是一双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目光灼灼,正紧紧地攫住她。他的鼻子很挺,嘴唇也有些薄,略微下沉的嘴角将整个的脸部线条都拉得极紧。
就这么静默了好几秒,他终于开口,嗓音很低沉,一字一字说得极慢:“赵大小姐,好久不见。”
望着眼前这张似乎面无表情的脸,赵如蕴在心里忐忑:果然是他,邱霖江。咬了咬唇,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你怎么在这里?”
似乎连眉角都没有丝毫变化,邱霖江仍旧低沉着声音道:“赵大小姐,难道不应该是我来问你么?”
心里慌得直跳,抿抿唇,赵如蕴索性先发制人,扬声清晰道:“邱先生,不管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切都与你无关。”说罢她就欲从侧边走开。
然而他的动作很快,在她挪动脚步的那一刹他已然一个大跨步挡在了她跟前,迅速得令她压根来不及反应。
赵如蕴一惊,下意识的捏住旗袍的襟口,拢住披肩,戒备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起初,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拦在她的跟前定定地注视着她。他距离她这样近,赵如蕴几乎可以数得清邱霖江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感觉到赵如蕴的惊慌,他却突然笑了。
左侧唇角轻轻勾起,邱霖江居然微微俯下身靠得她更近。那双眼的清冷依旧,却不再似刚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说:“如果我是你的未婚夫,那么你的逃家还与我无关么?”
先是一怔,复而惊住:“你说什么?未婚夫?” 赵如蕴完全不敢置信,“邱霖江,你把话解释清楚!”
偏偏这时,他却直起身退后了。先前的笑容仿佛是她的错觉一般,邱霖江早已恢复成最初那不苟言笑的模样,硬冷的气息充盈周身。不理会赵如蕴,略微提高声音,他唤道:“不言,带赵大小姐上车!”
不言是邱霖江的贴身随从,人如其名,亦如其主,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寡言少语。听到邱霖江的喝令,他从巷子口的阴影中现出身来,干脆利落地一声:“是!”三两步走到赵如蕴身后,不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赵大小姐,请跟不言先上车。”
赵如蕴怎会肯依,她往不言的反向大退几步,对着邱霖江不闪不避地急声道:“你们这样是绑架!”
“绑架?”他的眉头起初一拧,眉心纠结成一个旋儿,随后却又舒展开来,“赵大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这可是令尊令堂的委托。”
说完,邱霖江似是刚想起来一般,“哦”了一声后道:“对了,我想你也许还不知道吧,你父亲想同我们邱家合作,打开在上海的生意之门。所以,令尊携着令堂和令妹也从双梅来到了上海,怕是已住了几近一个礼拜。”
赵如蕴先是一愣,而后眼看着自己终究无处可避,她心下一顿,片刻后张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好,我跟你们走,但在这之前可不可以……”
“不可以。”未等她说完,邱霖江已然不容置喙地一下打断。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就这么望着她,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小巷子里显得那么清晰。“如果你想先去找沈清赐,很抱歉,不可以。”
说罢,他侧过目光不再看她,只道:“不言,你带赵大小姐先上车。”
至于他,还有事情未处理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一 桂花镇南枝】
暮色已深垂,大都会的门也早就关上。然而就在万籁即将俱静之前,一股似乎夹带着暴风雨的不平静席盖了整个大都会。
邱霖江站在舞池子的中央,后头跟着一众手下。因为刚从外面进来,他的头发淋过雨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丝毫不理会脸上未干的雨水,邱霖江抬颔:“你是这里管事的?”
琴姐儿原本已经睡下,此刻匆匆忙忙地从里间赶过来,旗袍扣子都没来得及扣好。一边拢着披散开的头发,她一边堆着笑,热络地应道:“哟,这位少爷真真是一表人才、仪貌堂堂呀!可惜现下太晚,咱这大都会已经打烊了。少爷您看,明日我琴姐儿给您留个上好佳座,如何?”
邱霖江眯了眯眼:“你叫琴姐儿?”
琴姐儿不住地点头,那眼睛笑得近乎只剩下一条缝。然而没有化妆,少了那层白墙似的粉,暗黄色皮肤上的褶皱和斑点竟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
邱霖江自然也看到了。眼见琴姐儿距离自己只差两步,他颜色一凛,低喝道:“站住!”扫了一眼不远处渐渐聚集过来的莺莺燕燕,邱霖江继续道:“白茉莉和杜鹃,是哪两个?”
大抵是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息太重,抑或是他的语气细细听来竟仿佛带着一股狠厉,琴姐儿到底意识到情形有些不大对劲。她不自觉地往后稍稍退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舔着笑脸问道:“这位少爷,您找她们不晓得是……”
他却没有理睬琴姐儿。下巴扬了扬,邱霖江眉峰微挑:“你们可以继续跑,但倒要看看,是我的枪快,还是你们跑得快。”
不知何时,邱霖江手上竟多出一把枪来,手臂举起正正对着最后面两道已经转身欲跑开的背影。明明他并没有加重语气,也不曾发怒,那话语里头却透出让人几乎要渗入骨子里的冷骇来。
白茉莉和杜鹃在下一秒已“噗通”一声双腿跪地,往日里不可方物的两张花容全都失了色,颤抖着身子不停地磕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少爷,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这一次,被当作空气的变成了白茉莉与杜鹃。邱霖江向右后方微侧身,低低问道:“同如蕴住一间屋的便是她们?”
饶是再不清楚头绪,琴姐儿此刻也顿时明白过来。双手合掌作着揖,她一边浑身发颤,一边又拼命地挤出笑容,那张脸真真是比哭还难看:“这位少爷,你就高抬贵手放过她们吧!那杜鹃可是、可是我大都会的顶台柱呀!您放心,她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定晓得说那屋子从头到尾就只住着她俩!”
意料之中的是,邱霖江根本就没有看琴姐儿一眼。听到身后传来肯定的回答,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很好。记住,处理得干净点。”
罔顾琴姐儿以及白茉莉、杜鹃呼天抢地般的求饶声,邱霖江将枪重新别回腰后,利落地一拢风衣的领口,然后转身大迈步而去。
他猛地推开大都会的彩绘玻璃门,冰凉的雨点一下子砸了下来,砸得脸上甚至有些生疼。邱霖江就这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目光透过前面的房子似乎望到了很远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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