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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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令-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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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彤鱼笑嘻嘻的将茶奉上来,还说风凉话,“夫人这是心疼姑娘呢,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
    丹鹭就在一旁抿嘴儿笑。
    意秾这两个大丫头是凌氏亲自挑的,都是沉稳有余,就彤鱼还能说笑两句。
    意秾就笑道:“那我也疼你一回,就将这鹤氅给你穿吧。”
    彤鱼自然不敢,意秾又要给丹鹭,主仆三人嘻嘻闹闹,待出了府门,就听外头有人故意咳了一声。
    意秾立时就住了声,她大哥最能说教,凡于礼不合之事自己从来不做,也不许别人做。意秾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偏偏自遇到尹之燕后,他大哥可是什么违礼之事都做了。只是意秾一直想不通,最后沈珩之病重之时,尹之燕命人送来五两银子一事,沈洵究竟知不知情?
    也正是这件事,彻底击垮了沈珩之。他一生虽不得父母疼爱,但是妻子爱重,儿女孝敬,被今上钦点状元,仕途亦是顺遂,最后竟得长媳命个下人接济来五两银子,这简直比直接打他的脸还让他难以接受。意秾还记得当时小厮将银子送来,说是大奶奶让他送来的时候,沈珩之强撑着端坐,目光冷冽,等那个小厮一走,他顿时就一口血喷了出来。
    尹之燕帮助沈意秐害死她时,她对尹之燕的恨,都没有那一刻多。
    因为意秾是特意来送沈洵的,故而沈洵暂坐在了沈府为意秾备的马车上。沈府马车阔大,为了方便,又在车厢中挂了帷幔,沈洵便坐在了帷幔的外侧。
    一路上意秾都注意听着外面动静,因为今日下雨,所以行人并不多,或许就能避过了尹之燕也说不定。
    她心底这个念头才起,就听驾车的僕役喝道:“小心!”然后马车便猛地震动了一下,就稳稳停住了。
    对面却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声:“姑娘!”接着就听不少人七手八脚的慌忙下了马车。
    意秾镇定的吩咐彤鱼一句话,便捂着肚子,几乎全身都蜷在了一起。
    彤鱼虽然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但她立刻就下马车,冲到正要往对面马车查看情况的沈洵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沈洵的腿,哭道:“大公子,快救救姑娘罢!救救姑娘罢!”
    她也不说何事,翻来覆去就只这两句话,雨水浇在她脸上,也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
    沈洵大惊,立刻就回到沈府的马车上,看到意秾一张小脸煞白,他手都哆嗦了,顿时就急了,留下他身边的两个小厮处理与对面马车相撞之事,便惊慌的命僕役驾车赶回沈府。
    回到披芳院,凌氏差点儿没把沈洵骂个半死,一时又抱住意秾,哭得稀里哗啦。
    尚大夫替意秾诊脉,左手诊完诊右手,见他这副沉重模样,把凌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尚大夫又郑重其事的掀开幔帐看了看意秾的面色,这才下结论道:“五姑娘胸中郁结,思绪难解,长此以往,只怕要时常生病了。还是该多在外走动,于身体才有益处。”
    连方子也不必开。
    凌氏这才回过神来,虽说是没事,好歹也算虚惊一场,立刻命人去熬血燕,要给意秾补身子。
    沈洵听了尚大夫之言,这才长吁口气。
    山西之事耽误不得,先给意秾赔了不是,就忙着赶去西京门了。
    凌氏缓过劲儿来,才觉出不对来,“你捂肚子做什么?”
    意秾见凌氏柳眉一挑,这是要发作的前兆,忙虚弱的道:“马车猛地停下时,肚子撞到一旁的小杌子上了。”
    凌氏心疼得不行,少不得又骂她一回。
    无论如何,这一回是避过了尹之燕。
    沈意秐与季恒定亲之事却再没有任何动静了,大房近来消停的很,其实沈意秐已经不算小了,她今年十五岁,通常姑娘家定亲之后,娘家还要再留一两年,到出嫁时十六七岁,年纪正好。但若是十五岁还没定亲,就略显得晚了。
    虽然也有几家对赵氏表达了求娶的意愿,但赵氏都只装作听不懂,或者直接摆冷脸拒绝了。
    意秾笑了笑,从前世沈意秐的表现来看,她迟迟不肯定亲,是因为放不下季恒,看来这一世,她依然有此执念。
    待到了四月初二,是成国公府三房老爷嫡八子的满月宴,若认真论起来,沈家跟季家上一辈儿还有姻亲关系,况且以季家如今之势,沈家自是要前往庆贺的。
    意秾穿戴好了,就跟凌氏一起去荣福堂,给沈老夫人请过安后,定国公府备好马车,前往成国公府。
    其实只是三房八子的满月宴,像沈老夫人这样的长辈是不必亲自前往的,两房儿子儿媳都去,就已经十分体面了,但是沈老夫人自一开始就摆出势必赶赴的姿态,旁人连劝上一句不都能。
    沈老夫人今日的穿戴也并不寻常,她穿了件绛紫银线织锦团纹褙子,头上戴了一条绿松石的抹额,那条抹额并不是现在的新式样,显得有些老旧,与她平日里喜戴的不同。她自踏入成国公府的大门开始,就紧绷着一张脸,从鼻翼到唇角有两道极深的纹路,看着极是狠戾。
    她身边伺候的仆妇连大气儿也不敢出,都低着头,恨不能自己就是个透明人。
    到了成国公府先要去福寿堂拜见季老夫人,福寿堂这三个字还是开国之初太-祖皇帝赐下的。
    太-祖皇帝是个地道的泥腿子出身,略识得几个斗大的字,当年第一代成国公随王伴驾,打下这大梁的江山,家里却是丝毫也顾虑不上,敌方血洗承安镇时,成国公夫人独自抱着一双儿女硬生生的冲了出去,当她追上大梁的军队时,已经连续三天滴水未进了。
    太-祖皇帝曾说过,这天下他最佩服的女子就是成国公夫人。
    如今成国公府也是大梁唯一一个传继五世而未降爵的国公府。
    福寿堂这个名字虽俗了些,但重在意头好。
    意秾跟着沈意秐一起给季老夫人请安,季老夫人坐在上首笑道:“虽则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但是好歹也算是表亲,既遇上了,就给持之也见个礼罢。”
    意秾闻言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季恒,持之是季恒的字。

  ☆、第6章 情义绝

季恒站在陆老夫人的左下首,长身玉立,他穿了件宝蓝地回纹织金锦袍,玄色绣钩藤缉米珠靴子,清隽峻拔,湛然若玉。不论他的家世才学,单是这一副姿容,就已经能夺去这京中一半少女的芳心了。
    意秾跟着沈意秐唤了他一声:“季表哥。”然后就微垂下头,也并不看季恒,而她身侧的沈意秐却一有刹时的不自然,忍不住看了意秾一眼,恰好意秾也在此时抬头,二人目光相触,沈意秐随即对意秾微微一笑。
    季恒对她们二人点一点头,却丝毫没有退出去避嫌的意思。
    季老夫人也不理会他,先慈爱的问了沈意秐几句话,又夸她温婉贞静,然后就拉过意秾笑道:“你这孩子倒是会长,净挑了你爹娘的好处去,这还没长开呢,等再过上几年,我瞧着倒要比你娘当年还好看了。”
    意秾今天穿了件杏粉色的窄袖衣,底下配曲水蝴蝶纹罗裙,腰间系的彩带结环而下,将少女袅袅婷婷的身姿半掩半遮的勾勒出来,她头上除了一支小华胜,就只在右侧鬓角压了两枚花钿,并不如何华丽,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凌氏在一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老夫人这是打趣我们母女两个呢,跟老夫人嫡亲的孙女一比,她可差远了。”心里却因为意秾得季老夫人看重而高兴,毕竟季恒那样的女婿,哪个丈母娘不想要呢。
    季老夫人又拉着意秾聊了几句日常,然后微不可察的拿余光瞥了眼季恒,季恒这才上前一揖首,道:“孙儿还有事务急着要料理,等得空儿了再来陪祖母。”
    又跟在场的其她几位长辈都告了退,便旋身出去了。
    相比于意秾,沈意秐在季老夫人面前也算是得了冷待,而季夫人陪站在季老夫人身侧,眼珠子都不敢随意乱转,除了几句撑场面的客套话,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沈老夫人跟赵氏黑着脸,尤其是沈老夫人,就差拍桌子了。
    季老夫人坐得安稳,笑吟吟的让意秾沈意秐二人到三房那里去看小婴儿,凌氏此时也察觉出气氛不大寻常了,便主动到西偏厅去寻其她夫人说话。
    在意秾踏出福寿堂正门时,就听里头坐了半晌冷板凳的沈老夫人冷冷道:“我这老婆子能得季老夫人瞧上一眼当真是不容易!”
    季老夫人含笑道:“翡翠,先去给沈老夫人上杯凉茶,降一降火气。”
    翡翠应了声是,奉上茶盏,就出去从外面将门关上了。
    福寿堂里就只剩下沈家婆媳和季家婆媳。
    意秾则跟沈意秐去三房的芝兰院看了哥儿,然后就被招呼着去了后头园子里的濯缨水阁。
    成国公府的濯缨水阁在京中极负盛名,最让人惊艳的便是那长达数百米的游廊。游廊弯弯曲曲回回,或经由水面,或探至湖石堆叠的假山,蜿蜒到深处,才隐隐望见一石亭,长檐翘角,神彩飞扬。
    意秾凝神望去,石亭高处隐约写着“濯缨”二字。
    意秾跟沈意秐才到了水阁,就见季悦迎了上来,季悦是季恒的妹妹,据说季夫人怀身子时大夫看了是双胞胎,结果生下来却只活了她一个,故而季夫人刚生产时颇为伤怀,季悦便养在了季老夫人身边。到了季悦三岁多时,季夫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觉得季老夫人要离间她们母女似的,每每对着季悦作出一副心痛不舍的模样来,最后竟拐带得季悦性子十分执拗偏激。
    小时候还只当她年幼不懂事,大了才发现她长歪了,却已经很难改了。也正是因为此事,季老夫人才开始对季夫人极为不满的。
    季悦的长相与季恒有七八分相似,美则美矣,却是十分难缠不懂事的,与季恒岂止天差地别。
    但因为她是季恒的妹妹,上前讨好她的娘子们依然前仆后继。
    季悦只淡淡的招呼了意秾,然后就上前挽住沈意秐的手臂道:“秐姐姐,我等你半天了,我问了张妈妈,她说你去了三房那里,一个皱巴巴的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大家都到了,就等你呢!”
    沈意秐状不经意的看了意秾一眼,然后嘴角微翘道:“上次我在府中请你来我家里玩儿,你怎么不来?”
    季悦不满道:“那日哥哥给我留了课业,让我练完一本小楷才能出门,等我练完了,天都黑了!”两人一边说着就往水阁里头去了。
    上辈子意秾因为对季恒动了心,生怕得罪了季悦,是而处处让着她,有一次一众小娘子们聚在一起比画莲,只有季悦画得一团糟,大家来赏评她的画时,一阵沉默,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意秾怕她下不来台,硬着头皮道:“我看悦妹妹画的花苞极好。”
    季悦却一撇嘴道:“真虚伪!”
    当时闹了意秾一个大红脸,还被大家说她想攀附季家的关系,处处讨好季悦。
    这一世她可不再想嫁给季恒,虽然她也不想让沈意秐得偿所愿,但也绝对不会再跟这个渣男定亲了。所以再对着季悦时,哪里还有上辈子那样的耐心,但是季悦却以为意秾还是以前的那个意秾,给她甩脸子也会对自己笑颜相对的意秾。
    进了水阁,沈意秐很快就成了这个贵女圈子的核心,意秾也不得不承认,沈意秐确实有本事,不管她想与谁交好,都能让对方对她心悦诚服,譬如之前的自己,就一直以为这位三姐姐是真心待她好的。
    季悦很快就拉着沈意秐赵姝等人行令去了,孙阁老的嫡长孙女孙亦盈跟杨清持两人则坐在蒲团上下棋,意秾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听大家都在传,茂章长公主竟然来了。
    今上宣和帝即位才五年,且子嗣不兴,只有两位公主都三岁不到,而茂章长公主是宣和帝唯一的胞妹,今年十六岁,是而如今在宫里,除了太后与皇后,就是这位长公主身份最为尊贵。
    意秾是知道这位长公主的,身份那样尊贵的一个女子,最后却因为宣和帝怯战而要将她送去大虞和亲。
    大虞对于意秾她们这些小姑娘来说,就辟如虎狼窝一般可怕,都说大虞好战,人人脸上都带鬼面,极为吓人。
    所以意秾一直觉得,茂章长公主其实也很可怜。
    不过茂章长公主因为三房八子的满月宴而来,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猜来猜去,这些娘子们就想到了症结所在,认为茂章长公主定然是看上季恒了,这才特意出宫来。其实她们这般想,完全就是因为她们觉得自己是为季恒而来,其她人便也是一样。
    茂章长公主并未多留,略待了一会儿,就回宫去了。
    意秾她们并未见到。
    快要散席时,意秾已经准备去找凌氏了,却突然见季老夫人身边的翡翠过来,对她道:“沈五姑娘请留步,主子叫奴婢过来请沈五姑娘去偃盖堂。”
    偃盖堂在季老夫人的福寿堂以东,二堂廊檐相接,相距不远。
    意秾虽然诧异季老夫人突然要见她,但因为是翡翠亲自来请,便也不疑有他,又一想到今早沈老夫人那副形容,便想着很可能是沈老夫人说什么了。
    她带着彤鱼和丹鹭,一路跟着翡翠到了偃盖堂,要进去时,翡翠对彤鱼和丹鹭笑着道:“两位姐姐跟我到旁边的耳房吃些果子罢。”
    彤鱼和丹鹭笑着道谢,却不动。
    翡翠只得又对意秾道:“老夫人都交待过了,沈五姑娘放心。”
    意秾便对彤鱼和丹鹭点点头,两人这才随翡翠退下去了。
    意秾进去刚唤了声:“老夫人!”一转身竟看见旁边的黄花梨木镂雕蝠禄的挂落后面立着个人,她顿时就觉出不妥来,忙要旋身推门出去,就见季恒走过来,堵住了她的退路。
    意秾心跳得厉害,“咚咚”擂得自己都能听见声响,她并不先出言,只是狠狠瞪着季恒。
    很显然是季恒让翡翠骗她来的,除了他,季老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丫头只怕谁也使唤不动。
    以前未与季恒这么近距离相处,并未觉得如何,如今他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嘴角还噙着一丝笑,前世之事忽然就涌现出来,这样的男人,她现在只觉得不值。
    季恒哪里知道她现在的心思,见她面上恼怒,只当她是因为被他骗来而气愤,便道:“我们是表兄妹,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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