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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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地-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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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车是去海边的莱山。莱山是峪山半岛最东边的一个村子,出去就是大海了。”

  “谁知道这里还通公交车。”

  “你上次也没说要来。”之扬又觉得奇怪:“都快到订亲的日子了,你还跑出来干吗?”

  “这个不用你管。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和你说……”

  “没人的地方?这里除了山,除了海,找不到没人的地方。”

  “哪我们就去山上。”

  夜开花也不问问之扬有没有空,要之扬陪她去山上。

  “到底有什么事?我……”

  之扬出来时是跟人说去找人,时间长了没回去,人家也会找他。

  “要不先回工地。”

  之扬思来想去,还是得带她去工地,跟那边说一声,然后再出来。人家如果要说什么,也只好随便了。

  快近工地时,之扬还要夜开花外面等着自己。

  之扬进去,时间不是很长就出来。

  “走吧。”

  “去哪里?”

  “去城里。”

  “去城里干什么?”

  “我到城里取图纸,顺便和你一起回城里。你有话我们就在路上说。”

  夜开花没话了。

  夜开花呆呆地望着之扬,好久才说出话来:“我刚来你就要赶我回去?”

  之扬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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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怎么能说是赶你回去?反正你也要回去,这不是正好?”

  “我不去。”

  夜开花口气很坚决。

  “你不去,你还想在峪山住下来?”

  “对,我就是想在峪山住下来。”

  夜开花说完,自己朝车站方向走。

  之扬赶上去,拉住夜开花。他告诉她坐车就在门口,不用去车站。

  “你放手。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城里。你借口说去城里取图纸,实际上是要我走。我告诉你,今天我来就是不想走了。”

  “不想走了?”之扬笑了。之扬以为夜开花刚来,自己就要催她回去,她不高兴,故意和自己闹着情绪说说。

  “你别笑,之扬,我是当真的。你不信你看看……”夜开花说着把自己随身带的包袱递给之扬看。

  之扬接过来解开,一看里面是夜开花自己换洗的衣裳,还有好几套。

  “你……”

  之扬知道夜开花内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不能让她留在峪山。假如夜开花出来没和家人说过,事情会更糟糕。

  之扬的态度是夜开花所预料到的,所以她很平静。

  “你取你的图纸,我在峪山等你。告诉我你去城里来回需要多少时间?”

  之扬看着她,不解,也解。但又无话可说,也不想告诉她自己去城里需要多少时间。

  “喂,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在村里像只小绵羊,出来就跟狮子一样了……是不是看到我哭了你才甘心?”

  夜开花说自己哭,心里还真的想哭。

  她不回头去思量自己,就是一门心思要和之扬好。她觉得没有之扬心里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之扬,其它一切都是废物,都是空的。

  让夜开花这么一说,之扬更不知道自己往下该怎么办了。

  也许这是之扬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尚不具备解决这样问题的能力。

  之扬本来打算再去工地打电话跟人家说,今天不来了。但一想大家都这么忙,自己为了女人,总是耽搁活。这样不好。之扬对夜开花说:“说好了要去取图纸,人家会等着。要不你随我去城里,如果你不想回去,就再和我一起到峪山来。”

  “不骗我吧?”夜开花似乎不信。

  “我骗你干吗?你又不是三岁。再说了,你不想回去,还是会找地方躲去。”

  之扬把话说穿了,说夜开花是在躲。

  夜开花这才笑了。

  “不过你得老实告诉我,跟家里是怎么说的?”

  “就担心家里,不担心我。我跟我妈说了,出来两天。放心了吧?”

  “你意思是两天以后回去?”

  “不知道。等过了两天以后再说。”



  “没想到我们两家尽出‘逃兵’,你也会跟我一样……”

  夜开花不服,冲着之扬说:“谁跟你一样了?我出来和妈说了。你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之扬说:“半斤八两。现在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跟阿姆说的,等我回去,我会去问个清楚的。”

  “我才不怕哪……”

  夜开花对之扬带着威吓的话,不以为然。

  已经走出不少路了,之扬看看坐车还不如去前面的那个站头,于是拉了夜开花过去。

  就在等车的时候,夜开花又提出来,自己不想去城里,来回坐车头晕。之扬问她峪山又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

  “我随便走走。”

  之扬带着不放心说:“不会迷路而走失吧?”

  夜开花笑了:“走失了更好。反正你也不要我,你担心什么?”

  夜开花说话越来越直接了。

  “哪你过两个半小时后就在这里等我。记住了,那幢高楼后面。”之扬叮嘱小孩一样叮嘱着夜开花。

  “知道了。”夜开花也拿小孩子的口气回答。

  公交车来了,之扬上车,和夜开花挥了挥,夜开花也向他挥手。 
第八章
之扬取了图纸,来到车站广场,他犹豫了好一会。

  犹豫的过程,之扬一直望着不远的那部共用电话。要不要给之瑛去电话,告诉她夜开花在峪山,是来找自己。要不要让之瑛去问问阿姆,夜开花出来时和她说了什么,假如阿姆知道了夜开花的用意,她又会怎么想。

  犹豫中,之扬依旧没能有结果出来。心情复杂,还有无奈,还有忧虑,更有许多说不清楚的成分。

  公交车已经开走一班,628,自己已经坐了好几趟,那三个数字看着醒目了。

  还是先回峪山,和夜开花再好好说说。之瑛应该还会上夜班。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这事必须尽快完结。

  差不多也是之扬所估算的时间内,两个半小时后,他在自己工地门口下了车。一下车便是搜寻起夜开花的人影。然而不见夜开花。之扬进了工地,工地上大家正在收拾工具。一天的工作行将结束。

  之扬拿了图纸上工地办公室,那幢两层楼的临时活动房二楼。办公室里还有几个人,他们也准备动身下班。之扬把图纸放好,又转身下楼。

  再到大门外,之扬仍旧没有看到夜开花的踪影。这让他开始着急了。如果夜开花在峪山,问题倒不会很严重。之扬就怕夜开花去无踪,让他束手无策。

  然而也没地方打听,没地方询问。夜开花在峪山没有熟人。

  没有熟人,夜开花也没有落脚点。之扬回身又去自己的工棚,看看夜开花会不会没事坐在那里等自己。

  工棚里也没有夜开花,问过同事,同事说没见过有人来找过你。同事一听是姑娘又来找之扬,又冲他打趣起来。

  桃花谢了,你的桃花运怎么还没过?

  同事们这样说笑于之扬。

  之扬不理会他们取笑不取笑,眼下首要任务是把夜开花给找着。

  开发区一带的工地,夜开花肯定不会在。之扬从大马路去峪山街市。一路走,一路想着:或许夜开花忘记了自己说定的时间,或许夜开花逛街在兴头上忘了自己的话。或许……还有很多或许。现在唯一希望是夜开花没有离开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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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车站,然后进入峪山的街市,街上行人多了。下班的人过往,下班没事的人逛街。商贩们吆喝着自己的生意,买主们东张西望又驻足挑三拣四。人们神情异样,动作五花八门,操的口音也是花色花样。这里是改革开放的前哨,是新时尚的起点,也是人们精神的放牧地。

  之扬走着,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和夜开花近似或者相似的身影。正面还是反面,一一细细察看。偶尔还遭遇人家的白眼,招来不中听的话。

  走完新街,之扬也不忘去老街。老街很窄,但那里的铺子还不少。中国人就喜欢让自己置身到人气之中,越是人潮涌动的地方,越有吸引力。

  新街开阔还方便寻寻觅觅,老街紧凑又拥挤,让之扬感到力不从心。但之扬还得耐着性子来仔细寻找。等走完老街,还是没有看到夜开花人。之扬的着急进一步加深。

  忽然想到,这样的寻找反而不好,万一夜开花又去了工地,见自己不着,不仅也着急,而且说不准还会反过来找寻自己。这样一来,两人就跟穿线绷一样了,没完没了,又相互找不到。

  想到了,之扬急匆匆往工地赶。边走还是边留意,只是拿目光大致扫视。

  天色没暗下来,昏茫有所表露了。下午天气有些转多云,夕阳在西天,但遮掩着一层厚厚的云。露点的地方跟火烧一样,阴着的地方便是更黑。没有风,空气变得沉闷了。因为内心急,这沉闷愈发占据了之扬的心。

  “姐,你到底在哪里?你可不能失踪……”

  之扬边走边内心里呼喊着,祈求着。更期盼着夜开花会在工地门口等着自己。

  有几个同事过来,嬉皮笑脸,老远就冲着之扬喊。

  “桃花运,你跑哪里去了?害得人家差点都哭了。”

  之扬一听,心里乐了。同事们的话意味着夜开花没有失踪,她这会正在工地等自己。

  离开村子,不能时常见到夜开花,也有过思念。但那份思念和自己记挂着妹妹们是一个理。但今天好像突然变味了。之扬好想快点见到夜开花。

  “姐——”之扬转弯就看到夜开花,没完全走近就喊了起来。

  夜开花朝之扬跑过来。

  之扬也跑着过去。

  夜开花停下来,之扬也停下来。

  “姐,你去哪里了?”

  要不是在工地门口,之扬这会儿好想扑上去,把夜开花紧紧抱住。那份担忧没了,那份担忧转化成了某种言不明的意味。

  姐是亲的。不是亲姐,又胜似亲姐。

  在离开村子的异乡,那份亲情或许加倍了。

  “姐,你让我好担心……”

  “我……”夜开花也担心,不过她没有刚才同事所说的那么严重。夜开花笑眯眯地看着之扬,心里还好像装了什么喜事。

  “走。”夜开花过来拉起之扬的手。

  “去哪里?”

  “别问,到了你就知道了。反正不会把你给害了。我都不怕,你那么胆小干吗?”

  之扬不解,他看看夜开花,只好顺着她去。

  走上一阵,之扬才发现夜开花手中的包袱不见了,有担心她是不是把包袱弄丢了。

  “你包袱哪?”之扬像是提醒。

  夜开花说:“别担心,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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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不了?”之扬奇怪,丢不了,包袱应该有地方放。“你找到熟人了?”

  “没有。现在别问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夜开花拉着之扬经过大马路,来到站前的公路。夜开花不带之扬去街市,她朝东边方向走。那边是峪山镇边上的一个自然村,之扬去过一次。

  “喂——,你去那边干吗?要找地方吃饭也得去街上。”

  夜开花回头,轻声说:“除了吃饭,我还得有住的地方吧?总不能跟你去睡工棚。”

  “住的地方?那边也没有旅馆啊。你——”

  “走了,别那么多废话。你就是这样。”

  “姐,你不会是连房子也租好了吧?”

  夜开花回头,也不掩盖,轻松说了出来。

  “对,就是房子也租好了。不过钱不够,人家要我付半年,或者起码一季度租金,我好说歹说,人家才答应我先付一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跟人家说的吗?”

  “怎么说的?这里房租本来就有这样的规矩。难道你真的碰上熟人了?”

  “什么熟人。我跟人家说,我男人就在附近工地干活。所以……”

  夜开花说着,自己“嘻嘻”地笑了起来。

  之扬傻眼了。

  “你男人?”

  “你不想是,让我在人家面前替个临时还不准吗?干吗拿这样眼神看我?你又不是没做过我男人,小时候……”

  “又来了。你不如说我们三岁时还睡在一个被窝哪。”

  “我也想说,就怕你不喜欢听。”

  夜开花说着,拉过之扬胳膊,紧紧地贴在怀里。之扬同样不会去细细感觉。

  “姐——,你是不是又想像小时候那样,玩过家家,玩新郎新娘乱磕头?”

  “我们磕过头吗?这倒是忘记了。我记得你做我新郎,也是不愿意,是我拿了竹梢要打你,你才没办法当的新郎,还记得吗?”

  “忘记了。”之扬直说。

  “忘记了?好像我记得的你全忘了,你记得的我可全记得。那天晚上我问你的,你也没回答过我。”

  “什么事?”

  “我十六岁的事……”阿开花说着,把之扬的手臂贴着自己的胸口又紧了一下。

  “十六岁的事?”

  “对啊。自己做过的坏事已经忘得一干而净了吧?”

  “忘记了。”之扬还是一个“忘记了”。

  夜开花用另一只手掐之扬的手臂。

  之扬不喊痛,只是说:“真的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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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想我说给你听?”

  “说说看……”

  之扬让她说,夜开花偏不说了。

  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想现在说。

  进入村子,天空又阴了几度。墙弄也与一般村子一样,不宽绰,上面砌了鹅卵石。两边房子的墙也是由乱石墙加上青砖堆起来。虽然和荒地隔了不少路,但毕竟同处一个地域。地域相近,还人间相亲,风俗相似。这房子的结构,这村道的布局,自然也相差无几。

  一个小阊门,小到只有一扇薄刀门。木质的;没有正规的阊门头屋,一块石板搁在门顶,雨能打到,太阳能晒着,这门自然也模样难堪了。但终究是门,能掩住,人轻易进不去,有了门的最基本用途。

  院子也小。小得大步迈出,三个半步子就能解决问题。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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