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三师哥,难以消受美人恩?——”豆蔻不等把话说完,转身就跑。
倚钩脸上一红,立刻展开轻功返身追了上去,嘴里还叫着:“你站住,我要是抓不住你,明天就倒过来叫你师姐——”
伴着清脆的笑声,暗夜里,两条人影有如星落旷野,在居流士家偌大的花园里交替起落。
“希索,你在干什么?快过来!”苍劲有力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您有话只管说,”希索修长劲瘦的身子倚在整面墙大的落地窗边,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轮廓深邃的脸上一派淡漠,只有那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情绪,他深吸了口气,才又冷冷地说道:“我听着呢。”
“您别生气——”丽多娜看了一眼居流士老太爷山雨欲来的脸色,起身柔媚地笑了笑,“我去跟他说。”
多久没有听到她的笑声了?希索怔怔地望着夜色中的人影——他们很开心,一直是这样的,她的快乐是属于倚钩的,或是任何别的人,永远与他无关。
“是倚钩吗?”丽多娜学他一般倚在窗边,修饰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他跟豆蔻的感情很好哦。”
希索倏地转过头,冷电般的眸光逼视着她,丽多娜却不害怕,反而抬眼与他直接对视,过了好一阵子,希索才冷冷地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说你心里想的。”丽多娜无辜地耸耸肩,“爷爷叫你呢,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不迟,”她忽然压低了嗓音,只让他听得到,“如果爷爷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猜会怎么样?”说完不等他答话,径自挽起他的胳膊,绽出一抹绝美的微笑,大声说:“爷爷,我把他请来了,您可以训他了!”
“有什么事您请吩咐。”希索随丽多娜坐在白发苍苍的老太爷身边,四年前挨了那一枪后,老太爷就只能靠轮椅行动了,也正是在那以后,本来就十分嚣张的瑞恩再无顾忌,开始在居流士家大肆扩展他的势力,甚至已经在黑手党中培育了一股反对劳恩斯的势力,只等时机成熟,他就会动手除掉他们——老太爷今天找他来,无非是忍无可忍,必须决定对策而已。
“我没有什么好吩咐的。”老太爷看着他冷淡的脸,声音冷得可以与他媲美,“我只要你告诉我一句话,你还想不想打倒他?”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希索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情绪,他明白这位从二十岁起就开始统领居流士家,影响意大利黑手党长达六十年的老人已经准备行动了。
“告诉我。”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眼神却利得像刀。
“我会胜过他。”希索淡淡地开口道。
“告诉我你的打算。”老太爷命令。
“南部是他的势力范围,本部这里大约有三成的人我有把握控制。”希索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冷静的光,清楚地分析着目前的局势,“要除掉他,关键是巩固本部这边,本部一旦完全归我所有,南部我可以暂时让给他,南部的人有六成祖居本部,他要把这些人全部换掉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而这段时间就是我反击的最好时机,趁他既丢了本部,后防又不稳的时候动手,我可以有七成的把握。”
“我想他不会轻易离开本部。”丽多娜美丽的眼睛眸光冷静,与方才的娇媚判若两人。
“丽娜说得不错,”老太爷欣赏地叫着她的昵称,点头道,“只要他不离开本部,就凭三成的人你是赢不了他的。”
梢头二月初 正文 第8章
章节字数:3180 更新时间:08…02…17 11:28
“我正在想办法,”希索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闪着居流士家特有的骄傲的神采,“我会逼他去南部。”
“这么说你还没有确定的办法?”老太爷眸光一闪,上半身略略激动地向前倾了倾。
“您说吧。”希索看着他,“我明白您的意思,您可以直说。”
“很简单,我要你马上与丽娜结婚。”居流士老太爷重新靠回轮椅柔软的真皮椅背上,精光熠熠的眼睛重新变得昏黄,看来刚才的思考已经耗去了他太多的体力,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希索。
有些话是无须多说的。
一旦他与丽多娜结婚,就等于公开宣布弗瑞德与他的正式结盟,在这个主屋,瑞恩就完全没有安全可言,凭他处事谨慎的性格,一定会退回南部商议对策,发动反击,而这个短暂的权力真空,就是自己反击的惟一机会。
“我明白了。”希索慢慢地站起身,俊逸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老太爷强打起精神,勉强开口。
“交给弗瑞德办吧。”希索转身朝门口走去,优雅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回廊里了。
夜已经很深了。
豆蔻静静地坐在窗前,毫无睡意地抬眼看着主楼上那个最华贵的窗口,厚厚的天鹅绒窗帘里隐约透出灯光,他们还在商议着什么,从来也没有过这种情况,三师哥猜得没错,决战的日子真的就快要来了。
她住的地方在主屋西侧的楼上,窗外就是玫瑰园,一到花开的季节,屋里总是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十分怡人,四年前,希索坚持要她住进这里。
他总是这么自以为是——豆蔻淡色的唇畔牵起一抹微笑,对她来说,玫瑰并不是她最喜欢的花,她宁愿住在东楼,看着园里永远不会开花的银杏,虽然淡淡的,却永远都会在那里,不似玫瑰,花开过了,留下的枝叶,太凄凉——当年师父就在她的院里种满了银杏。
心又痛起来,豆蔻不舒服地抚着胸口,从她到居流士家开始,就像是扎进了一根刺,那根刺稍稍一动,她的心就会好痛,最痛的时候,她甚至会吐出来,就像那一年——
那一年,“玫瑰公主”丽多娜小姐从法国归来。
“三师哥,你找我有事吗?”豆蔻探头一笑,倚钩的门从来都是不锁的。
“九儿。”倚钩却并没有笑,招手让她进来。走进屋里,豆蔻才发现里面还有另一位客人。
“弗瑞德先生。”豆蔻敛住笑容,管事弗瑞德一向立场暧昧,对于希索来说,他是潜在的威胁。
“我想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如果你愿意,请给我一个承诺。”倚钩摆手招呼豆蔻坐下,转脸朝弗瑞德道。
“我不明白,”弗瑞德摇了摇头,“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支持希索少爷?”
“因为——丽多娜小姐会成为居流士家未来的女主人。”倚钩不紧不慢地开口,双眼却有意无意地望向身边静坐不语的豆蔻,顿了顿,又道:“这是老太爷的意思。”
弗瑞德走了。
豆蔻怔怔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倚钩。
“九儿?”倚钩担心地唤着她。
“你已经决定了,还叫我过来做什么?”她不明白她的心为什么这么痛,老太爷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师哥是为了希索的安全,他没有错——只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
“九儿,难为你了。”倚钩握住她单薄的双肩,似乎想把力量与温暖传递给她,“师哥明白这对你来说很为难,只是——”
“三师哥!”豆蔻蓦然地抬起头,冷冷地道,“要我做什么,你直说。”
“你知道——”倚钩嗫嚅着开口道,“你对希索来说是非常特别的,”他顿了顿,索性一古脑儿全说了出来,“老太爷的意思希索已经知道了,他抗拒得很厉害,老太爷希望——你能去劝劝他。”
她去劝他?豆蔻脸色惨白,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要她去劝他娶一个美丽而陌生的姑娘?不行的,她的心这样痛,她怎能去劝他?她又如何去劝他?“不,不,我不去。”豆蔻挣脱他的手,回身便要冲出屋去。
“九儿!”倚钩一把拉回她的身子,“你不能感情用事!你要冷静!希索听了这件事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不肯出来,你要是再这么激动,万一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瑞恩一直在盯着他——九儿,你要送了他的性命吗?”
瑞恩,那个一直虎视眈眈的人——豆蔻静了下来,很奇怪,痛到了极致,剩下的竟然是麻木。良久,她缓缓地抬起头,声音静得像水:“你说——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
这间屋子从十几年前她的母亲死后,就再没有旁的人进去过——那天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进来的时候曾这样告诉过她。所以总是带着一股浓重的霉味。
门没有锁,豆蔻轻轻一推。
屋子里极暗,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霉味,豆蔻一眼便望见窗边那英挺坚毅的背影——似乎明白来人是谁,他头也未回。
“希索——”豆蔻走到他身边,慢慢地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坚实的背上。
他沉默着拉她到身前,低头看着她,柔声地道:“你在发抖,病了吗?”
豆蔻摇摇头,扑入他的怀里紧紧地拥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希索拥着她倚栏而坐。
“我听说——”感到他的双臂猛地收紧,她心头发酸,低声道,“听说你在生气。为什么?”
“一点儿小事。”希索摇了摇头,“不用放在心上。”
他的眉目间还留着残余的怒火——豆蔻凄楚地望着他,他不告诉她,是怕她伤心吗?是怕她害怕吗?
“你看——”希索笑了笑,扭亮了屋角的壁灯,“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与十四年前一模一样,在这里,你完全想象不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四年。”
十四年?他三岁,那一年,他失去了双亲。豆蔻怔怔地望着屋内精致的陈设,光影交错中,她仿佛看到那贵妇衣袂翩然,挽着伟岸的丈夫含笑而去——
他们都去了,然而这世上——终要有人来保护他的。
“这座古宅有它独具的魅力,”低沉柔和的,是希索温和的声音,“我们所有的一切,都会如这间画室一样在这里被永远珍藏,”他微笑着,“包括你我,以及我们之间的一切。”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豆蔻摇摇头,摇去心底刹那间紧紧纠缠的柔情与不舍,“还有丽多娜小姐,是吗?”
希索脸色倏变,推开她的身子,墨黑的眸子紧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字沉着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豆蔻微微一笑,她暗自诧异自己怎能笑得出来,“丽多娜小姐她也会永远留在这里,今后,她的画像也会被挂在画廊里,永远地供后人瞻仰——”她抬起手,笔直地指向画室里挂着居流士家历代女主人的画廊,“就像那样。”
画像中,美貌的贵妇雍容地笑着——她是玛丽恩·唐。
“你说过,你会永远保护我的。”希索握紧双拳。
“你娶了丽多娜小姐,便不再需要我了。”豆蔻摇着头,唇边的微笑像凝固了般,始终不去。
“所以你就把我让给她,这样你就能摆脱我了?”他握住她瘦弱的双肩,声音沉稳低柔,眼神却越来越冷。
他伤心了——豆蔻心头巨痛,尽管他是如此平静,那浓浓的伤心还是清清楚楚地写在他的眼睛里,别人不会懂的,而她都懂。
然而她却无法再用她的手抚平他的眉,无法再用她的热情温暖他冰冷的心,她不能——
“是的,我——”她深吸口气,慢慢地说,“我要回去了,这里不是我的家。”
希索松开她,疾步走到母亲的画像前,不发一语地默立良久,“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他的声音失去了平常的柔和淡定,变得虚弱。
豆蔻不说话。
这样做,才是对你最强的保护,希索,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明白了,”他蓦地转过身,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我会与丽多娜订婚,但你必须留在这里,否则——”顿了顿,他冷冷地一笑,“我就杀了倚钩。”
梢头二月初 正文 第9章
章节字数:3160 更新时间:08…02…17 11:29
也许,他早就明白了。
希索十七岁那年,他有了一位十八岁的未婚妻——丽多娜。
订婚晚宴的当天,居流士古宅衣香鬓影,豆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吐得肝肠寸断,她其实不想吐,只是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住,身体的机能仿佛有了它自己的意识,强烈地抗拒着外来的一切事物,吃的喝的,她什么也接受不了。
这样吐了一整夜,第二天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但她还是必须下楼去吃早餐,必须去向他们祝福。直到今天她还记得那天早上希索冰冷的笑,那样讥诮地看着她。
那一刻,她真实地感觉到,在她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从那一天起,她便恢复了早年惯用的隐身术,在他不知道的时间,他不知道的地点,在每一个他可能遇到危险的地方,她都那么默默地守护着他。她不怕他恨她,只怕他的眼里燃烧的火焰。
夜夜梦回,她都记得十四岁那一年的那一个夜晚,那呕心沥血的痛,她知道,那根刺——早已和她的心骨血相连。
豆蔻把思绪缓缓拉回,叹了口气,壁炉里的火快熄灭了,她又添了根柴。
窗子被人猛地推开,冷风剧烈地灌了进来。
豆蔻敏捷地起身,抓起桌上一支银色的手枪指向来人。
交错的光影里,来人有着一头飞舞的发。
“希索?”豆蔻收起手枪,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与那双闪着烧灼般光芒的漂亮的眼睛,暗夜与灯影在他的身上勾下了诡异的线条,将他修长的身影衬得极不真实,半长的金发随风鼓动,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气息。
“你怎么了?”豆蔻把枪放在桌上,走过去关上窗子,风停了,那种危险而邪魅的气息慢慢地被屋里的温暖吞噬,豆蔻走到他身边,昂首问道:“出什么事了?”
希索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豆蔻忽然害怕起来,迟疑了半晌,才慢慢地伸手碰触他修长的手指,冰凉的触感刺得她几乎一缩,她急忙拉着他的手让他在壁炉边坐下,柔声问道:“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儿?”
希索仍然没有说话,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俊美的脸上带着难解的神色。
“告诉我你怎么了?”他从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