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堪比恶鬼(明天记得来)
这个夜晚,漫长得仿佛宇宙光年。
庭院里的廊灯始终不灭,白色帐幔染了七彩的光,看进众人眼中,不觉美丽,只觉得诡异非常。
秋波弄庭院里铺着一条细细长长的鹅卵石的小径,圆润湿滑,明亮的灯火折射上去,瞬间便变得幽黄。
白纱帐在夜风中肆意地飘散,不时拂在里头的深红色棺木上。
人早已散了,只剩下顾礼墨兄妹三人还坐在一旁替何美琪守灵。
顾希颜坐在两位兄长中间,低头沉默地拨弄着自己方才不小心在顾眉生房门口擦破的手掌。
她一点点撕去已经破开的一层薄薄的皮肤。原本白嫩的掌心很快便涌出隐隐刺目的血潮,染红了她的蓝眸。
“这家人真是狠。”顾希颜轻道,“为什么我们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顾礼墨和顾子墨皆不语。
“现在妈妈死了,我们一定会被爸爸彻底隔绝于秋波弄。我们什么都没了。”
顾礼墨的右眼上还包着纱布,淡淡看着顾希颜,她露在空气中的颈项上还有被白锦恒弄出来的吻痕和掐痕。
“白家一定会动用所有的关系压下这件事,父亲为了顾家的颜面也一定会大事化了。”他说,“但母亲的死无论是否真的与白锦恒有关,咱们都一定要让他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顾希颜看着大哥,不甚明白。
顾礼墨想起前几日巧遇画廊的女助理,她无意间说起何美琪与白家一向有来往,最近似乎与白沫先夫妇因为财务问题而发生了矛盾。
何美琪怎么会与白家人有财务问题呢?顾礼墨百思不得其解,便暗自找了人去查。
细细往下查,他才明白,所谓的财务问题,竟然会是曾经属于自己的安美盾。
若是为了金钱欲望,谁又能保证白家不会为了利益冲突而动手杀了何美琪呢?
顾礼墨对顾希颜这样说,“我知道你喜欢白锦恒。放心,我一定想个法子令你如愿。”
顾希颜嘴里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是不信的。哪怕她心中不想承认,但她也明白顾眉生说的对,经过昨天的事,白锦恒还怎么可能再接受自己?
母亲死了,父亲任由她自生自灭,连一句嘘寒问暖的话都不曾有过。
她又在何美琪死的当天被白锦恒……
顾希颜觉得现实真的太过残忍,她甚至不敢继续再回想下去。
她轻启唇,“我已经不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了。”
顾礼墨望着她,“那你想要什么?”
顾希颜看着兄长,声音轻又凉,说,“我知道你也不会平白无故帮我。我只要顾眉生生不如死。”
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顾子墨听了顾希颜的话,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说,“有杀人动机的可不是只有白家的人。”
顾希颜一想,眼眸微亮,点头,“是,说不定就是顾眉生或是张小曼呢。”
她望着顾子墨,终于勾起了纤薄的唇,“二哥哥说的对。可不就是顾眉生嘛。”
不远处的白梨园旁,苏棠将这兄妹三人的话悉数听了去。
他忽然觉得这个午夜的秋波弄庭院看起来阴森极了,对面那三个兄妹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可身体里的那颗人心竟比恶鬼还要狠上三分。
“谁在那里偷听?!”顾礼墨突然转头看向白梨园这里,开口道。顾子墨与顾希颜听到他的话,也同时回头了。
“我。”一道带着威严和薄怒的声音陡然间响起。
苏棠看向身旁突然出现的男人,眼中也泛起一丝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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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是谁的南柯一梦
顾鸿华出现在庭院中,面色是不佳的。他清冷的目光慢慢划过自己的三个子女,却什么都没有说。
棺木里,何美琪闭着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身前。
秋波弄的美好夜色,三个子女的对话,周遭的一切,她都再感知不到。
顾鸿华双手背上身后,站在棺木旁,长久得沉默不语。
“爸爸。”顾希颜走过去,眼中盈着泪,将头靠在顾鸿华身上,“妈妈死得太可怜了。”
顾鸿华转头看向小女儿,顾希颜看起来是那样的娇小而憔悴,就像是雨后经不起风雨的花骨,他放柔了声线,道,“你妈妈虽然不在了,爷爷与我都会妥善照顾好你们的生活。”
“爸爸,妈妈不在了,我想与爷爷和您住在一起。”
顾鸿华想了想,点点头,“该是如此。”
苏棠闻言,轻声道,“老板。”
顾鸿华听到了,却没有回应。
苏棠望着他挺拔的背脊,心中明白顾鸿华主意已定,再没有可能劝得动了。
他离开秋波弄时,抬头看了眼天边层层点点的繁星。
顾眉生最爱看星星。
眉生……苏棠轻轻叹出一口气。
她怎么就学不会一般女孩撒娇服软呢?
她若是柔软一点,温和一点,娇俏一点,顾眉生一定会是这荣城中最最惹人怜爱的糖心女孩。
苏棠开着车离开,他划下车窗,清新的夜风轻拂在他脸上。
他忽然发现,秋波弄里仿佛连空气都带着一抹令人窒息的闷热感。顾眉生长年累月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又被郑温娟像男孩似的严苛教导。她又如何能够似其她女孩那样的无虞而天真?
想到顾眉生,苏棠的心间就变得柔软成灾。
无妨,无妨。
凭顾眉生的性子,讨来要来的关心和情感,她才不屑。
苏棠是对的。顾眉生不需要靠向男人撒娇来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二天天还未亮时,顾鸿华已经叫人将何美琪的棺木抬离了秋波弄。何美琪终究还是不能从秋波弄里出殡的。
可就算如此,上午时分,依旧还是有客人陆续造访秋波弄。
顾云礼与顾鸿华在前厅接待客人,偶尔也会有客人问起张小曼和顾眉生,却都被顾鸿华避重就轻地敷衍过去。
客人离开后,顾云礼脸上才露出不悦,对顾鸿华道,“你这个妻子,真是被你娇纵得快要不成样子了。”他转头,对刘文说,“去,把太太请来。”
顾鸿华却开口道,“眉生最近课业繁重,她照顾孩子太累也是会有的。”
顾云礼听他这样说,眉心蹙得更紧,刚要说什么,却见外头有工人走进来,“老先生,先生,有位姓栾的客人来访。”
顾鸿华一听那个“栾”字,原本还云淡风轻的脸上忽然变得肃然起来,他说,“将他请去我的书房。”
“去什么书房?”顾云礼声音一冷,不容置喙地说,“请他来前厅。”
栾倾待走进前厅时,便看到顾家的父子两人正襟危坐在主位上。
彼此都是多年未见,顾鸿华望着眼前依旧清隽俊逸,身材挺拔的栾倾待,一双蓝眸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他淡笑,“请坐。”
栾倾待落了座。栾倾待说,“我才刚下飞机就听闻顾先生痛失爱人,真是遗憾。”
顾云礼望着眼前样貌不甚熟悉的男子,“这位难道是栾老家的人?”
顾鸿华看了眼父亲,说,“您不是约了朋友去拍卖会?刘文,让司机驾我的车送老先生去吧。若看中什么,别管价格,拍下就是。”
顾云礼心中虽然不满顾鸿华借口打发自己,可碍着外人在场却又不得不给顾鸿华留个颜面,只得起身离开了。
顾鸿华这才望着栾倾待,说,“多年未见,你倒还是老样子。”
栾倾待含着笑的脸上却莫名带着一抹始终化不开的冷,“还是有变化的。”
“不过,应该是比不上你。功成名就,儿女齐全。如今连身边的女人都到了该死的年纪。”
顾鸿华不恼却勾唇笑起来,“得到过总比从未拥有过强上许多。”
栾倾待悠哉间轻饮了一口茶,笑道,“只要人还没死,总有机会。”
顾鸿华望着他时轻轻眯了眸,心中明白了。
明白了栾倾待为何回来,又为何而来。
他敛了几分笑意,对栾倾待道,“你常年居于美国,《南柯太守传》大约是没看过的。若得了空,不妨去翻一翻。我这里也有现成的,你要是不介意是我买下的书,你只管拿去看。”
栾倾待无声扬了唇,“南柯一梦?有点意思。我的确是梦了经年,却还知道自己身在现实中。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却一直在梦境间自欺欺人,从未醒过。”
这个见面注定是以不欢而散收场的。
送走栾倾待,顾鸿华站在院子里,望着院子里的繁花美景,脑中里却在想:夏天要来了,或者他也该给自己放个假,带着张小曼去欧洲住段日子。
但脑子想起更多的,却始终是栾倾待回国的事实。
他在无声间呼出一口气,望着水上居的方向,自欺欺人吗?
顾鸿华出门去了鸿云集团。办公室里,他找来了第二特助陈越,“查一查栾倾待这个人在美国的一切,越详尽越好。”
“好的。”
顾鸿华又道,“再找两个可靠的人保护太太,不要被她发现。”
“是。”
这位能够被顾鸿华如此忌惮的栾倾待,正是栾亦然的叔叔。
他走出秋波弄,却不急着离开,在路口找了间小咖啡馆坐了下来。
顾眉生进来买咖啡时,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个年轻的女孩实在太过耀眼。哪怕她衣着素雅,栾倾待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她就是张小曼的女儿。
他坐在角落,沉默地观察着这个女孩。
她在吧台点了双倍浓缩的意式咖啡。那位男性服务生大概已经与她熟识,体贴地劝女孩,“一大早喝浓缩怕是太伤胃了,不如来一杯热拿铁吧?”
顾眉生点点头,“好吧。”
她走到窗边坐下,拿出包里的平板电脑看起来。日光卷着尘埃在她身边慢慢地辗转。栾倾待很快发现女孩的一些小习惯。
她拿咖啡杯的时候不喜欢握茶柄,而是直接握住杯身。
她喝咖啡时简直似牛饮,一口直接饮吞了半杯,却又不会令旁人看了觉得粗鲁,反而还透着几分爽利和直帅的可爱。
她看平板电脑时,喜欢将另外一只手放在唇边作抱拳状,似在沉思,又似在冥想。
栾倾待脸上泛起几丝柔软。这女孩真是一处极迷人的美景。
而成为别人眼中风景的顾眉生却对周遭的目光却全然不在意。她关心的是为什么白家的人一直毫无动静。
安美盾的股票还在持续地往上涨,他们收不到钱,为什么却什么都不做呢?
顾眉生放下咖啡杯,细细地回想着,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何美琪死的现场有她与苏棠特意留下的手机信息,那是何美琪过去与白家人一起利用安美盾集资的证据。
可白家却什么事都没有,就连白锦恒对顾希颜做了那样不耻的事情也能被他们给压下来。
顾眉生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多么强大的一群人。
连顾鸿华也要忌惮他们几分,她又怎么可能单纯地靠何美琪的死而撼动他们?
顾眉生心不在焉地看着网页上的娱乐八卦新闻。
*
这天黄昏,顾鸿华回到家还是去找了张小曼。她正在顾眉生的房间里替女儿打理着新一季的衣服和物品。
顾鸿华走进顾眉生屋子时,就看到妻子眉眼温柔地摆弄着女儿的东西。他站在张小曼身后,轻声道,“你什么时候也能够推己及人一些呢?”
张小曼认得他的声音,不曾回头,亦没有停下手中的琐事。
“这个家里,除了女儿,就再没有值得你回头看一眼的人了?”
“有事?”张小曼将新到的夏装放进顾眉生的衣帽间,这才回身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美琪死了,希颜遇到那样的事,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张小曼望着顾鸿华,“你想让我陪你去白家?”
“我顾鸿华的女儿,不能被人就这样白白欺辱了去。”
张小曼格外的直接:“那不是我的女儿。”
顾鸿华望着她依旧倾城的模样,唇边嚼着一抹纵容的笑,“你知道吗?最近我竟觉得又见到了年轻时的那个张小曼。”
张小曼沉默。
顾鸿华接着道,“那个极骄傲,自我为中心,情绪化,却令人无法忽视的张家小女儿。”
“小曼,人是不该任性一辈子的。”
张小曼凝着他,“所以,你是势必要和我纠缠下去了?”
顾鸿华笑,“你看,这世上除了你,还会有谁能够这样懂得我?小曼,你真的想要与我离婚吗?”
“你想过我们如果真的离了婚,眉生的境遇吗?”
“用眉生来牵制我?顾鸿华,眉生也是你的亲生孩子。”
“是。”顾鸿华望着妻子,“而且她还是四个孩子里,唯一被我承认,唯一一个用锦衣玉食娇养宠爱着的女儿。”
“你想过为什么吗?你那么聪明的一个女人,又怎么会不明白?”顾鸿华说,“因为她是我与你唯一的孩子。”
“因为有她,我至少不必每日担心我的妻子会随时随地悄无声息地离开。”
顾鸿华深深地凝着她,“若是你真的执意要与我离婚,那么这一切原该全部属于眉生的东西,我就会一件件悉数收回来。礼墨与子墨,他们多么想到得到这一切,你不是不知道。爸爸心中对你有多么不满,你也该是很清楚。”
“让我们的女儿为了你的自私而买单,你真的做得到?”
张小曼放在身前的双手就这样在顾鸿华的言辞间一点点地收紧,她盯着他,半晌后才说,“顾鸿华,你真令我恶心。”
顾鸿华胸中汹涌着一阵极强烈的复杂情绪,可脸上却始终平静着,他望着妻子,“那么,谁令你动心呢?”
张小曼轻转头,不去看他。
“眉生还那么小,有我护着,她才有可能无虞地生活。小曼,不要令我对你绝望,而后又对眉生失望。”
张小曼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与她朝夕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
不。她不是会在男人面前服软流泪的女子。她更加不会在顾鸿华的面前哭。
张小曼亦不懂得如何与人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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