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是极是。”杨小阳由衷的说道,“大冷的天呢。”
大冷的天对于傅威无所谓,对福利院的点点更无所谓。她的一双手在冒着冷凛雾气的自来水里已经泡了二十分钟,但通红的小手还在费力搓洗一件厚厚的冬装。设在过道里的水槽虽然最大限度考虑到孩子们的情况,可狭窄的屋檐挡不住所有的风雨,细密冰凉的雨点仍旧飞洒进来落在点点的脸上。
五岁的女孩只穿了红色的小夹袄,瘦削的脸蛋上却挂了薄薄的一层汗珠。点点全身上下只有乌黑的头发保持了小孩儿该有的健康色彩,头发胡乱编织了两根小辫子,黄|色丝线缠绕的橡皮筋是这个灰色雨天中唯一的亮点。
“白眼狼小瞎子!”一位同样瘦小的小男孩突然出现在点点身后,叫着小丫头的外号猛的伸手推了她一掌。他看着点点一头扎在脸盆里发出得意的笑声,然后一溜烟跑了。额头撞红了一块满脸是水的点点爬起来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滴,默默蹲在地上若无其事继续洗衣服。
杨小阳领着傅威在楼梯口看到了这一幕,他不可能追上五六岁的调皮男孩打他一顿。在这片被世人遗忘的荒漠里,他们都是人为扭曲的一棵棵小树苗,就算奇形怪状但还是树苗啊。
傅威不停拽杨小阳的衣袖,心肠特软的姑娘早就被母性的善良击倒了,她见惯了小学校里被大人呵护的小皇帝小公主,哪里知道同在一座城市中还有像点点这样生活的孤儿孤女。
“点点!”杨小阳叫了一声。背对他们的小妮子显然对自己的名字并不敏感,毫无反应。杨小阳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点点这次才慢慢转过身子,小脸上木楞的一双眼睛很吃力的寻找发出声音的人,很费力的辨认杨小阳和傅威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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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阳蹲下,他朝点点张开了手臂。站在他身旁的傅威从来没看过一位五岁小女孩的表情能够如此迅速从呆呐到惊喜。
“阳阳叔叔!”点点扔下衣服飞快的站起跑过来。蹒跚的脚步无碍于奔跑的速度,就在傅威担心的刹那她已经扑到杨小阳怀里,一双长了冻疮粗如小胡萝卜的小手抱着杨小阳的脖子,和杨小阳额头顶额头“咯咯咯咯”的笑着。不知为什么,傅威突然失神,仿佛有另一个她从半空中朝下看见她和杨小阳的未来,未来的杨小阳蹲在一座美丽的花园中央正在和他们的孩子亲昵玩耍,而她站在一旁带着满足幸福的微笑。
傅威心头悲伤的感慨被突如其来的幻想打得烟消云散,她不再去感叹福利院的糟糕环境和孤儿们可怜的身世。幸福与贫富一样,总是在比较中才能凸现,如果没见到点点她又怎么会知道杨小阳如此得到小孩的喜欢呢?
杨小阳抱着点点要傅威打开他拎来的提包,傅威这时方明白他为什么带来小姑娘的小棉袄小棉裤,心细的男孩敢情早把事情考虑周全了。
办完点点外出的手续,傅威主动抱着点点走出福利院,门口等候的出租车开了大大的空调暖和的紧。不熟悉傅威的点点很紧张,她在姑娘的怀里一动不动身体紧绷,眼睛可怜巴巴的瞧着跟在她们身后的杨小阳。傅威不理解点点的心情,她这时正伤心呢,抱着的小丫头几乎感觉不到体重,就像厚厚的小衣服里包裹的是一缕空气。
“点点,威威阿姨请你吃肯德鸡啊。”眼泪快流下来的傅威轻声说道。
点点眨巴眨巴眼睛,右眼里几点白色斑块没有随着眼珠的转动而转动。点点吸了吸鼻子问道:“威威阿姨,什么是肯,肯鸡鸡?”
傅威愤怒的扭头质问杨小阳:“好哇杨小阳,你居然没带她吃过肯德鸡!”
杨小阳汗颜无比,甚至他也想不到点点没吃过肯德鸡呢。这年头,两个人认为类似的名词如同大米饭一般是个常识,他们想不到犯了古代某位王爷要逃荒者吃肉糜不要吃草根的笑话。
“我以为柔姐姐领她去过。”杨小阳喏喏的嘟囔着。
“苏浅柔啊。”傅威义愤填膺的嘀咕了一声。
傅威怀里的点点突然不安分地扭动身体,她大声说道:“你们不要说柔妈妈的坏话,是点点笨不知道肯鸡鸡,不是柔妈妈的错。”
杨小阳和傅威大眼瞪小眼,杨小阳急忙安抚唬着小脸的点点:“乖乖,我们没说柔妈妈的坏话哦,就是柔柔妈妈要我们带你吃肯……肯鸡鸡的。”
傅威傻傻的笑着,她看着点点将信将疑的脸蛋理解了一句古话:小孩子才有辨别真善美的自觉,他妈知道谁是真正的好人谁是真正的坏人。她在肯德鸡店里把这个感想告诉杨小阳,杨小阳很郁闷的说道:“敢情我是居心不良的坏人?”
傅威笑颜如花,她转身给大嚼鸡腿的点点插嘴没搭理小肚鸡肠的杨小阳,心里盘算等会给丫头添置什么东西,向来自己挣钱自己用的傅大小姐这次没有节俭,她决心把点点打扮得像公主般漂亮才肯住手。
“哼,杨小阳,你难道不是坏人?用点点骗取我的同情,为自己在我心里又加了分数。”傅威想着想着,很不甘心的伸手弹杨小阳的头。
中招的杨小阳摸着头不解地望着傅威,不料一旁的点点用大人的沉思状点着小脑袋评价道:“你们在打情骂俏。”
杨小阳的牙齿咬了舌头,他睁圆眼珠和傅威面面相觑。
点点碘着小肚子从快餐店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小盒圣代雪糕,傅威弯腰帮她带好小帽子问杨小阳去哪里,杨小阳想了半天把问题抛给点点,点点一脸渴求的说道:“看电影,好不好?”
傅威大为赞同,如今的青年男女进电影院不为了看影片,而是当成很私人的幽会,傅威很乐意和杨小阳进入那个黑乎乎的房间。
因为是周末,电影院的生意比平时好了不少。从出租车里钻出来的傅威把小巧的皮包塞给杨小阳,美名其曰她要专心带孩子。杨小阳知道威威姐姐主动让他剥削倒也没客气,从红色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块的钞票买了电影票。点点看着他手里的票兴奋得小脸通红,傅威笑道:“我们给你的柔柔妈妈打个电话好不?”
“不要不要啊。”紧张的点点摇着傅威的胳膊,“柔妈妈让我少玩多做功课的。”
傅威劝说道:“不怕,明天威威阿姨给你上课。”
杨小阳对傅威正在和苏浅柔争夺点点的好感依稀感觉到一点,不过他把这当成傅威的小孩玩笑,却不知道威威姐姐潜意识里早已经把苏浅柔看成强劲的对手。
三个人进了放映厅,点点拿着电影票指指点点的找座位。检票的工作人员以为两名男女是她的父母,笑着恭维道:“你们的宝贝真可爱。”杨小阳倒没什么,傅威羞红了脸拉着点点小声说道:“傻丫头,不用对号入座。”
点点茫然不解的望着傅威,只在福利院看过小电影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和连环画上的说法不一致。望着点点疑惑的表情,杨小阳不由想到苏浅柔太粗心,居然没领她来过电影院。
“不是说看电影要安静吗,怎么能吃东西呢?”点点瞅着傅威把一包包小食品放在沙发椅前的茶几上又有疑问。傅威大扃,因为邻座的一对年轻情侣很费解的望着她大有责怪之意。
“我是第一次和她看电影院来着,可我怎么知道她是第一次进电影院?”傅威忿忿不平的想道。她对着点点庄严宣布:“以后每个周末阿姨都带你看电影。”
“真的?”点点双眼闪闪发亮,似乎有残疾的眼睛一时痊愈。傅威心疼了,她半搂点点坐在宽大软和的沙发椅上,说道:“点点以后跟着阿姨不住福利院好不?”
点点的小身体变得僵硬,两只小脚在半空前后摆动。全神贯注的杨小阳留心她们的谈话,从内心来说他希望点点能够生活在傅家,这比在福利院好上万倍。
“不!”点点斩钉截铁的说道,“柔柔妈妈答应要医好点点的眼睛,她说存够钱就接点点出来,点点等柔柔妈妈,永远都等。”
杨小阳和傅威唏嘘不已,他们的手抚摸小女孩的头。傅威含着眼泪说:“点点真乖。”
随着环绕立体声在放映厅响起灯光熄灭,银幕上开始放映来自大洋彼岸的动画片,那只憨厚肥胖的黄猫咋一出现就让点点坐直身体,发出快乐的呻吟声。整个人陷进沙发椅的傅威没有心思看她喜欢的动画片,她心神不宁的看看身边的点点又看看坐在沙发椅另一测的杨小阳,点点为了诺言拒绝了幸福的提议,杨小阳因为责任坚守在内衣店,苏浅柔万年不改的理念更是一种执着,而她又在生活里坚持了什么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傅威在黑暗中痴痴的想着,她觉得和杨小阳认识的一段时间里学会了思考,比如为点点购置衣服食品的时候想到了莎士比亚的一句话:一盏灯在光明中无足轻重,但一支小小的蜡烛却在黑暗的世界里照亮了整个空间。她虽然只是势单力薄的一个人,如果点点因为她而使生命的荒漠变成丰盛的绿洲,那她就是幸福的人。
傅威越想越激动,她伸手拉过坐姿端正的点点,钻进电影里的小女孩吓了一跳,很快回神过来朝傅威甜甜的笑了笑。在优雅高档影院里的点点此时很幸福,她不知道幸福其实很简单,就连共产主义也只是苏维埃加上全国电气化,她当然不知道抱着她的傅威也很幸福。幸福不仅是一种状态和一种状态的比较,更是一场成真的美梦,一种给予的快乐,一份责任的感悟。第五章旅途的一片绿叶'本章字数:3529最新更新时间:2007…05…2123:26:37'在江城“昆仑健身馆”里洪汉东挥汗如雨,他的拳头重重击打着沙包拳拳威猛。上身穿着紧身背心的洪汉东胳膊结实肌肉健美,脱去金丝眼镜的“天河制衣厂”副厂长少了时常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文雅,多了一丝凶狠。
五大三粗的健身教练走到洪汉东身后叫他停止运动:“洪先生,你在锻炼身体而非发泄怒火,克制不必要的情感是一位优秀武术家应该具备的品质。”
洪汉东没有立即停止出拳,他的右手击出一记漂亮的右勾拳后一言不发拿起白毛巾走向休息室,另一位教练小声问道:“你的得意门生今天吃错药了?”
洪汉东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他在更衣室脱得一丝不挂进了洗浴室,拧开冷水开关后站在水柱中大口喘气。他的胸中燃烧着不灭的怒火,这火冲他而来更是对着傅威而去。
姑夫徐宏民一再说笑心机不深的傅大小姐没有难度,凭洪汉东的手腕追求傅威当是手到擒来。但这位貌似纯洁的女郎居然玩起姐弟恋,居然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对他冷冰冰。洪汉东可以和任何一位情敌竞争,但对手是刚刚高中毕业的男生,他觉得那是对他的人格侮辱,偏巧他无从选择。
冷水淋在洪汉东的皮肤上溅出无数的小水滴,大汗淋漓的身体蒸腾起一股股的雾气,洪汉东突然哼了一声,他决定当面接触那个名叫杨小阳的高中生,瞧瞧他用什么手腕博得了傅威的喜爱。
但洪汉东失望了,按照资料到“敦煌内衣店”后只看见店门紧闭,他问了旁边装修铺子的女人才知道杨小阳已经两天没有开店了。
“操,一个卖女人|乳罩的小瘪三,不是想吃软饭那是什么。”洪汉东心中咒骂着不忘风度翩翩的和红头发的女店主聊天,以期获得杨小阳更多的情况。红头发的荦荦对洪汉东极感兴趣,她从这名男子的身上闻出一缕熟悉的味道,因此很热情的招待他。
“他什么时候回来?”洪汉东递了一支中华香烟给荦荦。荦荦的手指夹着烟,一双灵活如少女的眼珠像冬天寻觅食物的麻雀,在洪汉东的脸上一次一次轻快的掠过。
北上挽救爱情的杨小阳不知道洪汉东在调查他,就算知道也做不了什么。到娟娟大学所在的石城需要在郑州转车,但杨小阳很不幸的没有买到火车票。这时,售票大厅一位盯他多时的憨厚中年人主动搭讪,告诉他有一位朋友的货车今晚要去石城。不想在郑州耽搁的杨小阳和他说好只要付一百五十元就能一起上路。
“小兄弟啊,我看你人老实才收你这么一点车钱,相当于帮他押车。”中年男人一本正经的说道。杨小阳连连道谢。
晚上,背着小背包的杨小阳如约来到停车场找到那辆大货车,但在一脸奸猾的司机把车开出城市后杨小阳越来越后悔,他听到司机打手机时小声说道:“我们要到了,你们准备好没?”
我该不会遇上劫匪?杨小阳瞧着车外黑暗的世界暗自嘀咕,他想到电视里恐怖的侦破片想到惨死的蛋妈,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靠,我的车上有货,你们在路边等着就是。”对着手机说话的司机不看道路而是鬼鬼祟祟偷看杨小阳。杨小阳再也忍不住,他叫道:“停车!我要去小便。”
大货车停在国道路边,杨小阳没等车停稳跳下车头也不回跑向黑漆漆的野地,车上的司机点了一支烟自言自语的说道:“又吓跑一个,得,白赚一百块。”
在荒地里四下里的杨小阳重新回到大路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他拦下一班赶夜路的长途汽车,问清驾驶员是到石城才心甘情愿掏出兜里的钱重新付了路费,不住感叹像一朵红草莓的傅威心地太好,若不是她暗地里塞了一千块这下就狼狈了。
“去后面,还有铺位。”司机打断了他的所想。
夜行班车是长途卧铺车,车里躺着的四十多个男男女女有些熟睡有些面带不善盯着他看。杨小阳看见上铺靠过道还有一个空位便爬了上去,没料到听到一个女人沉声喊道:“另找地方,不准睡这里!”
杨小阳恍然大悟,陌生的孤男寡女躺在窄窄的卧铺上的确不方便,但他四处看了看没有空位。杨小阳歉然道:“小姐,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你忍耐忍耐。”他说着说着想笑,这简直像劝说女孩献出第一次的口吻嘛。果然,那位小姐不乐意了,她骂道:“你下去下去,我这里不准睡人。”
杨小阳没说话,开车的司机发话了:“你有完没完?嫌卧铺车不好包小车坐飞机都行,人家花了一样的钱凭什么不能睡?”卧铺车里醒着的人不少,但没有人出面为这位小姐说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