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慕华呆了一呆,心想:“天下竟有如此不通情理的人!”忍不住说道:“好,那么这次算是我多管闲事了。”
耿秀凤柳眉一扬,说道:“叶公子。你昨晚帮了我们的大忙,我应该感谢你。但我们绿林儿女,讲究的是恩怨分明。你要我先向你磕头道谢,然后咱们再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呢?还是恩怨相抵,以后各走各的,两不相干呢?”
叶慕华吃了一惊,说道:“江湖上理该患难相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事属寻常。我绝不敢自认对你有恩,但却也不明何以与你有怨?小姐,你的话再说得清楚些好不好?”
耿秀凤手下那四个手持狼牙棒的汉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围在叶慕华的四圈,其中一个说道:“姓叶的小子,你做过的事情,你自己知道。还嫌我们小姐的话说得不够清楚么?好吧,你既要查根问底,就待我来说吧。你是我们小姐杀父的仇人,但你昨晚又救了我们许多人的性命。小姐的意思是有两条路任你挑选,一条是既报恩,又报仇。这就是先向你磕头,后和你动手。
一条是既不报恩也不报仇,这就是各走各的了,你还不明白么?
我劝你还是选后一条,趁早走你的吧,别在这里多事了。”
叶慕华大为惶惑,说道:“这就奇了,我和耿小姐的今尊大人从来没见过面,怎会杀他?”说至此处,忽地想起他昨晚曾经听到的秦柱尊的说话,便接下去再说道:“耿小姐,令尊大人不是给朝廷冤屈处死的么?这却和我有什么关系?实不相瞒,我还是和朝廷作对的呢!”
那四个手持狼牙棒的汉子,分立耽秀凤两旁,对他怒目而视。其中一个说道:“你不必自报山门,你的身份,我们早已知道。哼,要不是因为你和翎廷作对,我们的大人怎会受你株连?”另一个道:“我们的大人虽然不是你亲手阶杀,但也总是受你陷害的!你想不承认是我们小姐的仇人么?”
叶慕华听了他们的口气。开口“朝廷”闭口“大人”,心里想道:“原来他们只是为了故主被朝廷处死,这才投入绿林竹,却并非与义军一路。”当下忍不住气说道:“不错,你们的大人是朝廷总兵,我是朝廷叛逆。但这就是更加扯不到一起了。我纵然罪该千刀万剐,却又与你们的总兵大人何关?”
耿秀凤的心情本来就很不好,此时听得他们一再堤起她的爹爹之死,不由得更是心中伤痛,也就生起气来,说道:“我爹爹是知道你曾经和他敌对的,但他可并没有害你之心。你却为何将他陷害?”
叶慕华按下怒气,说道:“我怎样将他陷害?我自己可还一点也不知道呢!”
耿秀凤冷冷说直:“你还记得那日我与你在麦积山之约么?”
叶慕华剑冒一竖,火气见上心头,大声说道:“原来你还记得那日之约?哼,我不敢说是你们父女想要害我,但我到了麦积百山上。却不见你耿小姐的芳踪。在山上等着我的是十三名大内高手?”
耿秀凤吃了一惊,道:“你说的当真?”
叶慕华道:“我的身还留着十几处伤痕呢!侥幸的是我没有死,而你们的那十三名高手却全都死了。不过,虽然他们没有留下活口,你也总该知道吧?”
耿秀凤道:“为什么我会知道?”
叶慕华道:“我与你的约会之事,若不是你透露出去,我怎会这么巧碰上那十三名鹰爪?”
耿秀凤现出惊疑的神气,心里想道:“难道是我爹爹泄漏出去的?”想起了当日,她将约会叶幕华之事,在帐中秘密告诉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坚不许她赴约,但也曾亲口答应过她,不追究这件事情,也决不会伤害她的朋友。她是信得过她的爹爹的。
耿秀凤听得叶慕华大有向她“问罪”之意,心情更加不好,亢声说道:“我不知道!但不管那些人是怎么来的,你总不该将我们的约会说出去,更不该诬告我的爹爹,说我的爹爹是和你们暗通声气,图谋造反的。哼,即使你要迫他造反,也不该用这等卑劣的手段,你陷害我的爹爹,我,我恨你一辈子!”
叶慕华大吃易惊,叫起来道;“这话从哪儿说起?完全是莫须有的事情!”
耿秀凤道:“你没有泄漏我们的约会?也没有诬告我的爹爹?”
叶慕华道:“当然没有,耿小姐,你一定是误听谣言了!是什么人告诉你的,你可以说出来么?”
耿秀凤冷笑道:“这不是谣言,这是白纸黑字写的奏折!”
叶慕华诧道:“什么奏折?”
耿秀凤道:“陕甘总督叶少奇给皇上的奏折!奏折说是他的手下密探,从你这儿得到证供,证实我的爹爹私通叛匪。奏折上连我也牵涉在内,说我爹爹纵容女儿,与匪人来往,从中牵线。某月某日匪首叶某人,约我在麦积石山相会等等,全都写在奏折上了。要不是我爹爹在朝中还有几个好友,连夜派人送信,叫我逃走,只怕我也要与我爹爹易同被捕,一同问斩了!”
叶慕华又惊又怒,说道:“你说的这个陕甘总督叶少奇就是现任四川总督的叶屠户么?”
耿秀凤道:“我不管他是屠户还是好官,总之,倘若不是有你诬告之事,他怎会知道?”
叶慕华叫道:“这是假的!这是叶屠户陷害我的!”
耿秀凤冷笑直:“只凭你空口叫嚷。我就会相信你么?这奏折是个铁证,你要赖也赖不了。”
叶慕华道:“唉,你不知道,奏折是真的,里面的事可是捏造的。”
耿秀凤冷笑道:“当然是你捏造的,这还用说么?”
叶慕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耿秀凤紧接便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叶慕华心中就似挂了十五个吊柄,七上八落,难以打定主意。他已经猜想得到,此事一定与那个假冒他的“叶凌风”有关。但当时他可并没有将他与耿秀凤之间的事情告诉“叶凌风”,却不知他怎生知道?如今要想向耿秀凤解释,只怕也是解释不清,二来,更紧要的是,他这次是要协助宇文雄入川清除“叶凌风”这个大祸根的,这是一个最最机密的事情,倘若过早向外人揭透了“叶凌风”的真面目,只怕风声传播出去,让敌人先有了准备,对川中的义军先下毒手,关系可就大了。
虽说叶慕华心里可以信得过耿秀凤,但她究竟不是义军一路。而且现在又是当着她的许多部下说后,她的部下又都是从前的官军,少不免各有亲友是官府中人,说话就不能不更加小心了。
救护的工作此时已经告一段落,死者就地掩埋,伤者也都敷上了金创药,裹好伤了。远远望去,归德堡那边的天空,黑烟还未消散,但火光已经看不见了。耿秀凤手下的大头巨过来报道:“咱们在这里耽搁了许多时候。镇上的大火已经扑灭,只怕归老贼的团练还会追来。咱们的弟兄们伤得不少,今日似乎不宜再战,且待弟兄们伤好了再来报仇吧。”
耿秀凤道:“好,轻伤的骑马,重伤的让人背着走。敌方的伤亡只能留待他们的人来料理了。”
一声令下,立即撤迟。叶慕华此时还是心乱如麻,踌躇未决。耿秀凤冷笑道:“我没工夫听你编造的谎话。你于我有恩,也与我有仇。你既然不愿与我决一生死,那么我也不向你磕头谢恩了。咱们就恩仇相抵,一笔勾销吧!”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将近午间时分。叶慕华记挂着在乌龙铺等候他的宇文雄,心里想道:“川中之事,关系更大,我只好委屈些儿,暂且蒙受不白之冤吧。而且这件事错综复杂,其中有些关系,我自己也未曾弄得明白,要解释也解释不来。时候不早,再不走只怕追不上宇文雄了。”
叶慕华叹了口气,说道:“耿小姐,我说的都是实话,但你不肯相信,那也没有办法。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日,咱们后会有期。”
耿秀凤冷冷说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也别来见我!”叶慕华已经上马走了,耿秀凤隐隐听得他的叹息声随着马蹄声远去。耿秀凤忽地感到一片茫然,心中自问:“我当真不想再见他么?”
叶慕华心里也是一片茫然,这一次他以为总可以把梁子解开了的,哪知还是毫无结果。不过,虽然仍是蒙受不白之冤,但却也有两点是可堪告慰的,一是他已经约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是假叶凌风陷害他的。一是耿秀凤虽然仍把他当作仇人,但也亲口说出了“恩仇一笔勾消”的话,不再与他为敌了。这个“结”虽未完全解开,也已解开了一半。
无意之中叶慕华探囊取物,手指触着金钗,蓦然省起,还有一支金钗忘记交还给她。叶慕华不觉苦笑,“我怎么忘了,不知她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留下她这支金钗的?”
但此时他急于赶去会见宇文雄,这点小事也不放在心上了。
午时稍过,她飞骑赶到乌龙铺,乌龙铺是个小市镇,进去一看,却没有见宇文雄和他所带的两匹坐骑。
叶慕华暗暗叫声:“苦也!”要知他原来那匹偷自万家庄的坐骑,乃是一匹日行千里的骏马,昨晚他因为要单身潜入归德堡,不便骑它,故而让宇文雄坐一匹,牵一匹,将它带走。如今他的这匹坐骑,只是一匹还算不错的“口马”而已,而且是受了伤的。倘若宇文雄一早走了,却如问追得上他?
叶慕华心里想道:“难道他是因为等得不耐烦故而走了?还是中途有甚意外,根本就没有来到这儿?”
好在镇上的酒楼茶馆不过几家,叶慕华一家家跑去打听,到了镇口的最后一家茶馆,卖茶的老者听了他的描述,说道:“不错,是有这么样的一个少年带了两匹马、一早就到我的茶馆喝茶。原来他是等你老哥,怪不得他坐了那许多时候。”
叶慕华道:“他走了多久了?”那老者道:“约莫有一个时辰了吧?他从一大清早坐到傍午,茶也已经喝了三壶了。不过,你这位朋友倒是豪爽得很,他走时临急临忙丢下一锭银子,也没要我找钱,就上马跑了。”
叶慕华听到“临急临忙”四字,心头一动,连忙问道:“他是怎么走的?走得很匆忙吗?他坐了这许多时候,何以又突然要走?”
那老者道:“他是和一个汉子走的。”叶慕华道:“什么样的汉子?”那老者道:“是一个满面络腮胡子的大汉,他没有下马,匆匆跑过我的店前,我看得不大清楚。”叶慕华道:“你又说是我的那位朋友和他一同走的?那个汉子难道竟然未曾下马与他交谈?”
那老者道:“你不知道这个人吗。我还以为是你也认识的朋友呢。你说的那位小哥,见他经过,立即便跳起来,抛下银子,上马去追。他们是一同走的。那人想来也应该是他的熟朋友了。”
叶慕华多谢了这个老者,放下了加倍的茶钱,骑上那匹伤马,走出乌龙铺,不由得心乱如麻。宇文雄已走了一个时辰,凭他这匹伤了的坐骑怎追得上。
叶慕华又觉得好生奇怪,那个络腮汉子究竟是什么人呢?何以宇文雄见了这人变立即走了,竟不等他?叶慕华满腹狐疑,虽然知道自己这匹坐骑是决计迫不上宇文雄的,也只好骑着它拼命赶路了。
宇文雄碰着的究竟是什么人?花开两朵。各表一技。暂且按下叶慕华不表。回头来,且先说说宇文雄的遭遇。
且说宇文雄一大清早就到了乌龙铺,那家茶馆刚刚开门,他就进去做了第一个客人。在这家茶馆里一直坐到傍午时分,路上的行人也不知过了多少,但始终未见叶慕华的踪影。宇文雄身负重托,恨不得插翼飞到小金川,如今在这茶馆里耽搁了一个上午,怎能不心急如焚。
宇文雄当然也曾想到叶慕华可能是遭遇意外,暗自思量,“叶大哥不知为了什么事情,昨晚一定要去夜探归德堡?他武艺高强,轻功尤其超卓,想不至于被困在归德堡吧?但倘若是当真遭了意外,我却又该如何?叶大哥武功胜我十倍,归德堡中若有能够令他受团的高手,我去了也是无济干事。但我与他精同手足,即使无济干事,也还是要去与他患难同当的。”但宇文雄随即又想:“援川的义军多少人的性命在我的手中,我若只是一个人,为朋友送了性命也不打紧,但如今我却是决不能误了大事的啊!”
是继续再等下去呢?还是回去到归德堡一探消息?或是索性抛下叶慕华不管,自己赶往小金川?宇文雄正自心乱如麻,踌躇莫决之际,忽听得马蹄声有如暴风骤雨,宇文雄抬头一看,只见二个满面络腮须子的大汉,快马疾驰、刚好从这茶店经过。
宇文雄禁不住“啊呀”一声,跳了起来,无暇思想,便绔上马背,抛下银子,匆匆去追赶前面这骑。
原来这个满面络腮须子的大汉,不是别人,正是现任四川总督时少奇的护院,实际的身份则是奉命替皇上监视叶少奇的大内一等侍卫风从龙。叶凌风就是因为有把柄捏在他的手上,以至给他操纵,在义军中充当奸细的。
凤从龙这匹坐骑正是江家的那匹“赤龙驹”。江家有两匹宝马,一匹是白龙驹,一匹是赤龙驹。那次江海天带叶凌风前往米脂,备乘一骑,日夜奔驰,两匹龙驹都不堪劳累,中途病倒。
江海天要叶凌风留在曲沃等他,并调治这两匹龙驹,后来叶凌风被风从龙所胁,赤龙驹给风从龙夺去,叶凌风只骑着白龙驹回家。
这匹赤龙驹本来就江晓芙的坐骑,江晓芙曾为此十分心痛,多日不欢。叶凌风当然不敢丝毫吐露风从龙之事,谎称这匹赤龙驹是给贺兰明劫去的。
宇文雄深知这匹赤龙驹是师妹心爱之物;突然发现了它,只怕时机稍纵即逝,焉能不立即去追。
宇文雄因为叶慕华那匹“一丈青”比他的坐骑更胜一筹,遂骑了“一丈青”去追,让自己这匹枣红马跟在后面。宇文雄不知叶慕华什么时候才来,是以必须把两匹马带去。
两匹骏马放尽脚力,“一丈青”驮了一个人,枣红马也就勉强可以跟得上了。宇文雄心里想道:“这个人不知是什么来历?先不管他,把赤龙驹夺回再说。”
哪知赤龙驹的脚力更胜于叶慕华那匹“一丈青”,宇文雄追出十里开外。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宇文雄冷静下来,心里想道:“我用轮流换马的办法,和他竟走长途,一百里之内追不上,两百里、三百里路程跑下去,他没有其他马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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