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拉着我道:“问雪,再睡会儿吧,还早,我平日里都是日山三竿才起床呢。”
“今天要早早的去给郭元帅和夫人奉茶的。”我自觉失口,便又继续说道,“要给爹娘奉茶的。”
“哦,对对对,那我们现在起床去吧,只是你断不可再称呼爹娘为郭元帅和夫人了,你已经是郭家的少奶奶了,别让府里的丫头婆子们听去了取笑你。”郭若柏捏着我的鼻子笑道。我笑着吐了舌头装无辜扮可爱。
一会儿,絮儿便端了铜盆进来侍候。我匆匆整理了一下,便要出门。絮儿拉了我的手道:“少奶奶,您今天要去见元帅和夫人,还有阖府的姨太太丫头婆子们。必是要精心打扮了才能去的。”说着便摁我坐在梳妆台前,动手替我打扮起来。
絮儿年纪跟我相仿,懂得却比我多。我任凭她替我涂脂抹粉,郭若柏在旁边添乱,一会拿起这个簪子说好看,一会又捧起那对耳坠说跟我配。
不一会儿,絮儿打扮停当。我抬首看镜子里的自己容貌越发精致了:头发盘了起来,两耳下各垂一股小辫,额前梳了斜刘海,鬓角高高挽起的黑发上斜斜插了两支素净的簪子。我啧啧夸赞絮儿的手艺,絮儿笑道:“少奶奶,还没完呢,还得挑一件您喜欢的衣服换上。”
我随手拿了粉蓝色的衣衫换了,便随郭若柏去了正堂,絮儿在后面跟着。回廊上遇见的丫头婆子们都是低了头问好。
虽说天微亮,但是正堂已经坐满了人,我担心自己是不是来的迟了,双手绞着帕子。夫人开口说话了:“若柏,你今儿个倒是起得早,看来娘的决定是对的,给你娶个贤内助才能改掉你那些毛病。”
若柏接了话道:“是是是,谢谢娘,谢谢娘。”
说话间有丫头端着茶杯上来,我端起茶杯高高举了给郭夫人:“娘,问雪年幼无知,往后还请娘多担待。”
郭夫人接了茶,笑道:“这个是自然,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又是他心尖子上的人,我自然会待你如自己的闺女一般。”
我又奉了茶给郭元帅,不敢多说话,低声道:“爹,请喝茶。”郭元帅捧了茶,浅浅抿了一口,对边上坐的郭夫人道:“夫人,今日还有要是,我先忙去了。”郭夫人和下手里坐的妻妾们站起来笑着送走郭元帅。
“问雪,这几位都是你的姨娘。”郭夫人拉了我的手一一介绍给我认识。我忙施礼,四位女子体态窈窕,面容姣好,她们也立了施礼。
其中一个女子,拉了我的裙裾,上下打量道:“娴静端庄,大方典雅。五六年不见,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碧蝶,莫非你五六年前见过问雪?”郭夫人挑了眉毛好奇地问道。
“夫人不知,五六年前我在白家豆腐坊见过少奶奶的。不过也只是一面之缘。”那女子应答的滴水不漏。
我惊了,遥想当年,苏裴说她的娘亲也叫做碧蝶,可不知是不是这一位了,不过想来这世间同名之人也是很多的,指不定就是同名罢了。她说的一面之缘我也毫无影响,便细细打量起来:这女子柳眉狭长,凤眼流转,朱唇虽薄却是能说会道。淡紫色的衣衫显得她的身形越发消瘦。
“既是有一面之交,那也是缘分了。问雪,以后可得跟你诸位姨娘多学着点相夫之术,把若柏的心也收一收。”郭夫人不怒自威,几位姨娘听了脸上有点挂不住,都一一施礼下去了。
若柏凑上去道:“娘,你也不要动不动就拿儿子做比方。你要收住我爹的心也不用拿了话语来打压各位姨娘啊。”
郭夫人抚着若柏的肩膀道:“娘此生再无所求,只愿你和若莲能够安稳幸福。”说着便招手让我过来。
我上前去,郭夫人携了我的手放在若柏手中,道:“问雪,以后我把自己最宝贝的儿子和这个家就交与你了,你可得替我照看好了。”
“娘,问雪尚小,如何能担得起这个家。”我知道郭府上下丫头婆子众多,平日里琐碎事宜不少,如何能担得起这担子,便推辞着。
“也不是叫你立马就接了,平日里也学着点,这家迟早还不是你的。若柏,你们下去吧,娘有话跟问雪说。”郭夫人半躺在椅子里,闭了眼睛挥手示意,若柏和絮儿都下去了。
“白问雪,你可知罪?”闭着眼的郭夫人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变了一个人似的狠狠向我问话。我自知自己行的端走的正,却是不知错在哪里,只能低首答道:“娘,问雪不知何罪。”
“昨天成亲,你的花轿为何迟迟不来,那个半路杀出的男子是谁?”郭夫人盯着我的眼睛步步紧逼。
我不想郭夫人耳目众多,居然也知晓此事,虽说并无愧疚于心之事,却也不得不跪倒在郭夫人脚下:“娘,那男子是盘龙山的马彪,问雪也不知他所为何事劫停花轿,问雪无愧于若柏,还请娘明察!”
郭夫人又变了脸,笑呵呵的扶我起来:“娘知道,问雪出身书本网,行为循规蹈矩,那些婆子丫头们的琐碎之言娘自是不会听的。只是,你知道的,若柏对你用情至深,为了娶你他跟老爷分庭抗礼,甚至不惜以净身出户郭家来要挟。一个男子最怕的就是用情太深,情是牵绊一生的锁链。我了解自己的儿子,为了你,我百般周旋,迫使老爷放弃了与董家联姻的想法。若是这样,你还不能全心全意待若柏,那必是说不过去的。”
旁边的春草扶郭夫人坐下,端了一碗茶给郭夫人道:“夫人,喝点茶水。”郭夫人接了茶碗,抿了几口,又定定看着我。
想我家虽没有郭府家大世大,却也没有受过如此委屈。我立在桌边,只能含泪点头。
“我见你嫁过来没有带贴身丫头,絮儿是我挑了给你的。在这郭府,你得有一两个贴心的丫头,有些不如意的事情也只能跟他们吐露。还有,你的那些姨娘们,不用追着巴巴叫他们姨娘,有我在这里一日,他们便是这府上的下人,你我才是这里正经的女主人。”郭夫人一边精心检查修剪的整齐的指甲,一边跟我说道。
“问雪知道了。”我答应着准备抽身回去,若莲奔进来了。
“问雪,你终于嫁过来了。”
郭夫人脸上又换了一副慈祥的模样嗔怪道:“若莲,该叫嫂嫂了。瞧我这女儿,没大没小的。”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无半点责怪之意。
若莲便靠在郭夫人肩上撒娇道:“娘,人家还没有改过来嘛。娘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跟问雪,哦,不,跟我嫂嫂下去了。”
“娘也没有其他事情,就是跟你嫂嫂叙叙话,那你们下去吧。”郭夫人示意我可以走了,若莲便拉了我的手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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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亭廊下翻茶杯 闺阁无事画妾眉
出得门来,若莲松开我的手笑道:“快回去吧。我哥见娘跟你说了这半天的话还不回去,便遣了人来硬生生将我从梦乡里拖出来解救你来了。”
“姐姐不羞,这都日上三竿了,才起床,还是别人催的,还好意思说。”我刚从夫人的谆谆教诲中走出来,心情舒畅了不少,人也活泛了,跟若莲逗着乐子。
“去去去,找你的夫婿去,本小姐要回去补觉了。”若莲扮着鬼脸便回房去了。我一个人信步走在回廊下。时下正是金秋时节,暖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鸟儿吃饱了,便一对对的落在树枝吱吱呀呀的叙着话。我顺着回廊一路走过去,直到花亭旁边才住了脚,观赏着府内的花花草草。
“哟,这不是少奶奶吗?”我抬头见是几位姨娘坐在花亭里聊天,便走过去问候道:“姨娘们好。”
那几位虽是极不情愿,但也离了石凳,浅浅施了礼。有一个长脸颊的瞪了我道:“虽说这么姨娘姨娘的叫,终归也不是我的媳妇儿。”
碧蝶姨娘见气氛尴尬,便携了我的手道:“众姐妹们坐吧!想今早匆忙,你也没有将我们认仔细了,现在一一介绍给你。”便指着那长脸颊的妇女道:“这位是你二姨娘,还有那边的穿了玫红色衫子的是你三姨娘,我是你四姨娘。”又拉了旁边比我大三四岁的女子道,“这位是你五姨娘。”
“老四,你可是从来都不管这府中之事的,为何又巴巴的携了别人的媳妇讨好。想当年若我的孩子没有死掉,还在人世,也该有个媳妇了。”二姨娘说着,好似想起了往事,眼角溢出了泪水。
我虽是外人,却也从言语间分辨得出,郭府这些妻妾之间勾心斗角,貌合神离。只能笑着应付。
“虽说我是你的姨娘,但是看年纪,倒是比你大不了多少呢。”五姨娘走到我身边,细细打量着我说道,“只可惜,我的命终归不如你好,你嫁得俊俏少年郎,还是个正室。我却只能跟着那个老东西,虽说那老东西待我也还算不错,但终归不过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妾。”
这一语逗得旁边的其他人捂了嘴笑的前仰后合,我站在亭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来,喝杯茶。”五姨娘拉了我的手坐在石凳上,三姨娘端过来一杯茶递给我,我伸手推辞着:
“各位姨娘,问雪毕竟是小辈,岂能不知尊卑,哪里敢让姨娘奉茶呢。”
“接着,不接那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做姨娘的了。”三姨娘说着,并没有将茶杯递给我,而是直接推到我怀里,松了手。我站起来躲避,水还是洒在了脚上。
刹那间,滚烫的开水渗进了我的鞋袜,烫的我直起身子直跺脚。
“哟,是我失手了。人老了不中用了,这手总是发抖,一个茶碗都端不住。”三姨娘看我被烫的生疼,抚了鬓角,淡淡说道,“少奶奶该不会怪罪姨娘吧?”
我知她是故意的。想我只身一人来到郭府,娘说过善待他人,我便憋住气道:“不会。”但到底是郁结在心,气难平,便不再作声。
“得了,姐姐,我们都看在眼里呢。少奶奶初入郭府,哪里得罪我们了,都收敛着点吧。”四姨娘说着转头对我道,“快回屋脱了鞋袜看看,有没有伤到皮肉。”
待我回得屋内褪掉鞋袜看时,那被开水烫过的地方红红的,已经起了一层水泡。手指按压在上面,生疼生疼的。
若柏见了,心疼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脚面上就烫起了水泡?我知道娘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就没完,怕你受不了,不是叫若莲解救你出来嘛,这死丫头指不定又上哪里疯去了,早忘了
这事。”
“没事儿。絮儿给我找点烫伤药来,我涂了不过几日就好了。瞧你担心的。”我忍着疼安慰若柏。
絮儿刚下去找烫伤药,四姨娘讪讪进得门来,手里捏着一瓶烫伤药。
“少奶奶没事吧?我这里有上好的烫伤良药,涂了消肿止痛,且不留疤痕。”说着便将那药膏递给若柏,自己探身过来看烫伤。
若柏接了药膏,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谢谢四姨娘,只是不知问雪这脚是怎么烫伤的,早上还好端端的在正堂奉茶呢,只是两三个时辰不见,便是这样了。”
四姨娘抬头看着我道:“我也不知道,只听丫头婆子们说是少奶奶烫伤了,我那里刚好有烫伤药便拿了来。”
这四姨娘也是极聪明之人,既不直接说出实情得罪三姨娘,也不捏造假话替三姨娘遮掩过失,两言三语就将这解释如何烫伤的皮球又踢回给我,静待我如何处理。而我初入郭府,自然是不便招惹过多的麻烦,只能说道:“我自己不小心,将茶水洒到脚上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四姨娘恍然知晓的样子,做足了不知原委的戏,“那少奶奶早点涂了膏药,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虽说我不解四姨娘为何拿药过来看我,似是很关心我,又显得如此冷冰冰,拒我于千里之外。但终究还是得感谢她的膏药,便提高了声音跟她道谢。她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若柏细心的帮我上药,看我疼的咬着嘴唇,嗔怪道:“这么大人了,也不知照顾好自己。”我心里有委屈,撅着嘴不说话。
“哦,对了,四姨娘是这郭府最为冷面冷心肠之人,怎么忽然就对你这般好,还送了药过来。”涂好药膏,若柏继续追问着。
“我哪里知道,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四姨娘好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四姨娘为何对我这般时冷时热。
若柏见我生气了,捏着我的鼻子笑道:“不知就不知嘛,何必拉了脸子给我看。早上四姨娘说五六年前跟你有一面之缘,估计是见过你的,故人相见分外热情些也是有的。你是不是饿了,我叫絮儿准备点点心过来。”说着便出去了。我一个人呆坐着,细想什么时候见过四姨娘,终究还是想不起来。
傍晚时分,郭夫人遣了春草过来请我和若柏去吃饭,我看着自己的脚苦笑着:“春草姐姐,劳烦你跟娘说一声,我不小心烫伤了脚,行走不便,不能去正堂吃饭了。”
“少奶奶的脚是怎么烫伤的,严重吗?要不要回禀夫人?”春草探身过来查验我那烫伤的脚面,一一仔细问了好去回禀夫人。
“没事儿,过两天就好,劳烦春草姐姐不要告诉夫人,免得她老人家担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是最好的法子。
“春草,你跟娘说一下,就说我今天点心吃多了,这会子不想吃东西。”若柏见我不去,自己也找了缘由不过去了。
春草答应着走了。
随便吃了几块点心,若柏见我一脸疲惫,便陪我早早安歇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天终于是过去了。
第二日,刚起床,絮儿正在替我梳头,春草便早早过来了:“少奶奶起得真早,夫人说少奶奶和少爷新婚燕尔,不必日日过去请安了。这样一来,夫人也就不知道您烫伤了脚。”我知道这必是伶俐的春草旁敲侧击劝的夫人,便示意絮儿放下牛角梳,立了施礼感谢春草:“春草姐姐,真是谢谢你了。”
“春草哪里承受得了少奶奶的谢,不过是尽我们做下人的本分罢了。若少奶奶没有什么事,春草下去了。”絮儿替我下去送春草了。
若柏听得春草走了,拉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