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唱曲。四周的花草暗沉沉的绿,冬儿是火辣辣的红,花草和她相映生辉,越发显得她年轻充满活力。
我低首看看自己,体态臃肿,步履迟缓,如何能比得上出水芙蓉一般水嫩年轻的冬儿?难怪天下男子都喜欢年轻的女子。
我见她唱的专注,不忍心打断这美好,略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这冬儿瞧见我,立马收了兰花指,住了声,远远地就施礼:“姐姐早,冬儿这几天没有练过嗓子,怕生疏了。初来郭府,见姐姐这里僻静,倒是一个练嗓子的好去处,便过来了。没有吵着姐姐吧?”
上次见面匆忙,且我又是那般狼狈,没有看清冬儿其人。这会就着晨曦,倒是看仔细了。小巧的瓜子脸,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两片嘴唇稍显单薄,鼻子略扁平。虽说鼻子算不得美,但因五官搭配相宜,也算的上是美人了。因为刚才卖力唱曲儿的缘故,这会子脸颊上渗出几滴汗珠,越发显得粉嫩可爱。
见她拒了礼在那里,我这几日身体越发笨重了,稍微不留神便会失去重心,也不敢上前搀扶,只是抬手道:“冬儿,我身子笨重,不能扶你起来,你自己快起来吧,别那般拒着。你想唱就唱,哪里就吵着我了。我这情况想必你也是有所耳闻的,一天天的一个人,我还盼着有个人过来说说话儿呢。”
冬儿起身热情的迎了上来,扶着我:“姐姐,那冬儿有时间就过来陪陪你。只是若柏整日里缠着我,怕是抽不出身来。”
听了冬儿的话,我胸内灼痛,不知如何应答。冬儿倒是大大方方的看着我,眨巴着看似无辜的小眼神道:“莫不是姐姐嫌冬儿抢了若柏,生冬儿的气了?”
瞧上去如此纯良无辜的人,我哪里能生她的气。便笑着淡淡说了句:“哪里的话,冬儿天生丽质,又如此纯良可爱,我的遭遇如何能赖你呢。”
冬儿扶着我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了,看着我不说话。
见她这般仔细的端详,我有点不好意思了,笑道:“莫不是我脸上有花儿,你这般仔细的端详我?”
“姐姐不知,冬儿觉得姐姐亲切,仿佛是在哪里见过的。”冬儿歪着脑袋,撅着小嘴说道。
“或许我们真的在哪里见过呢,我也觉得面善。”冬儿的面孔或者长着与冬儿相似面孔的人,记忆里模模糊糊仿佛见过,只是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姐姐如此说,我们就当做是故人重逢了。”冬儿天生长着一只巧嘴,不仅曲子唱的好,话也是蜜里调油般的香甜。
我点头笑了,虽说冬儿夺了我的夫君,可是看她这般可爱,对她的戒备之心慢慢倒也少了。
“姐姐好雅兴,身体都如此笨重了,还到处逛,也不怕脚下不稳有个闪失。”听这不开心的语气,我就知道是董兰香来了。
果然,董兰香着了粉蓝色的衣衫站在不远处,虽说妆容精致,依然是双眉斜飞入鬓,依然是凤目流转,却也难掩脸上的憔悴和疲惫。
冬儿见董兰香过来,赶紧立了道:“这位姐姐风华绝代,气质非凡,必是董元帅的千金董姐姐吧?”
董兰香吊着眉眼,不屑看冬儿一眼,从鼻腔里挤出几个字:“哼,那里的野丫头,才刚入府,名分都没有呢,就敢叫我姐姐。不就是一个戏子吗,叫我姐姐,你也配?”
冬儿也是个有城府的,听董兰香如此说,脸上不见愠色反而笑着上前道:“姐姐,名分不过是个虚头罢了。就算做了姨娘,若柏不放在心上,不是一样可怜巴巴的跟个物件一样摆在这府里落灰吗?倒不如我这般,虽说无名无分,但毕竟他的心在我这里。”
董兰香也是明白人,知道冬儿所说落灰的物件是指桑骂槐说她呢,气得瞪了眼睛,全身打着哆嗦,抬手就向冬儿脸上抽去。
冬儿毕竟是唱戏出生,手段了得,但见她一个闪身,董兰香扑了个空,自己倒差点摔倒,右手赶紧扶了旁边的栏杆晃荡了几下才站稳。
董兰香自讨没趣,脸上讪讪下不了台面,只能指着冬儿道:“你……你……”
冬儿沉了脸子,刚要发作。这时,若柏踱着步子慢慢走过来了。
冬儿赶紧挤了笑,道:“姐姐,快坐吧。今天巧逢,刚好认识认识。”说着便过去扶了董兰香的手在我旁边坐了。董兰香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若柏在她也不好发作,脸拉的好长。
我见若柏过来,起身就要离开,冬儿忙按住我的手笑道:“瞧姐姐这样子,仿佛是若柏会吃人似的,远远看见了就躲开。”
“只是坐的久了,有些疲乏,想回去躺一会子罢了。”我尴尬的解释着。
“若柏,快来啊。这好不容易凑齐,大家一起坐了说说话儿呗。”冬儿葱管一样白嫩的手捏着帕子招呼若柏过来。
董兰香和我局促不安的相互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站起来要走。
若柏脸上有些不悦,不理冬儿,径直走到我身边道:“疲乏了就回去休息。平日里没有丫头伺候,自己也不晓得体恤身体。”说完扭头就要走。
冬儿脸上先是不悦,马上就笑着附和:“也是呢,姐姐,若是身体真的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倒是冬儿考虑不周了,还望姐姐不要挂怀。”
我笑道:“怎么会呢。”提了裙摆,抬了脚小心翼翼的在石台阶上走下来。董兰香跟在我身后。
忽然,身后的董兰香整个身体向我压过来。我脚下不稳,眼看就要跌倒。且不说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即便是一个四肢健壮男子,在这石阶上摔倒,不是头破就是血流。我心想,坏了,这下跌倒,不仅自己性命堪忧,腹中的孩子必是死伤无疑。
说时迟那时快,前边的若柏奔过来扶住了我。而身后的董兰香却结结实实摔倒在了石阶上,额头处磕破了,慢慢渗出血丝来。
冬儿从董兰香身后走过来,扶起她,道:“董姐姐,你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推别人却摔了自己,额头还破了。”
董兰香愤怒的推开冬儿的手:“你滚开,是你推的我,现在倒来诬陷我,你还要不要脸了?”
冬儿一脸的委屈:“若柏,你看看,我刚入府,也并未曾得罪过董姐姐。必是她看你我恩爱,才痛恨我至此。她自己有心推倒姐姐,却这般说我。”
若柏扶着我,呵斥道:“董兰香,你给我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手段吗?若没有你,我郭若柏的生活何至于此鸡飞狗跳?”
董兰香见若柏这般不给她面子,脸上无光,气得嘴唇发紫,哭着跑了。
冬儿笑道:“姐姐,你没事吧?亏得若柏抬手扶住了你,若不然必酿出大祸。”
我推开若柏的手,淡淡说道:“无妨。我回去了。”
我扶着栏杆,边走边思索:究竟是谁想要推倒我,是董兰香还是冬儿?
董兰香恨我入骨,这一点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我现在过的如此失魂落魄也全是拜董兰香所赐。只是董兰香一直都那么骄傲,就算她恨我,但绝不至于如此狠心置我腹内的孩子于死地。更何况,她若真有心害我性命,早就可以动手了,为何等到现在?
冬儿初来乍到,论理来说,我只是若柏名分上的妻子,也并不妨碍他们的小日子。冬儿与我刚刚相识,平生无冤无仇,她何至于如此心狠手辣,不仅要斩草还要除根?再说,冬儿天真可人,完全不像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难道是若柏授意冬儿所为?不会的,若柏虽误会我腹内是马彪的孩子,但投鼠忌器,他还是关心我的。
这样想来,两个人好像都不是幕后黑手,难道真的是董兰香无意绊倒,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在这个大宅子里生活的久了,看惯了女人们之间无声的争斗,我不免多想了点。现在我不是一个人,只有保护自己周全,才能护我孩儿安然无恙。我苦熬了八个多月,现在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雨里情深夜相伴 生死一线麟儿诞
见识了上次回廊檐下差点从石阶上摔下来的风波,我再也不敢贸然外出跟府里的女人们来往了,一个人在屋前的小园子前晒晒太阳,跟花草说说话,时间虽过的慢,却也安稳。
偶尔闲暇之余,春草会偷空过来看看我,跟我说说夫人。据说自从若莲离家出走之后,夫人是真正的倒下了。成天的对着廊下的八哥发呆,没有人提醒,以前那么注重妆容的一个人,现在头发上朱钗也不插了,脸颊上脂粉也不施了。元帅不常去夫人房里了,几位姨娘也不像从前那般见天儿的去请安了。
我心内叹息,世道就是这样,树未倒猢狲已散,人未走茶已凉。夫人尚还健在,就连这平日里有着万般恩情的同林鸟老爷也嫌弃她了。
时间如同沙漏里的细沙子,慢慢流着。
农历七月初四。一大早,就开始下起倾盆大雨。算着日子,我该是这几天临盆了。春草为我也是操碎了心,早早的冒着雨过来看我。
看她鞋袜湿透了,我嘱咐着让她换上我的鞋袜,奈何我的鞋子太小,春草穿不进去。我便费力的弯了腰,在箱子里取了一直珍藏,自己也舍不得穿的木屐出来,让她换上。
春草接了木屐笑道:“少奶奶,我之前在小姐那里也见过一双一模一样的木屐。”
我黯然伤神,道:“这双就是姐姐的。她走了,这双木屐现在是我唯一的念想。”说着便向桌边走了两步,抬手去倒茶。可是却踩上了春草衣服上滴落的雨水,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春草穿了木屐,慌忙过来扶我。我卯足了劲儿,想就着春草的臂膀站起来,可是全身无力,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春草,我肚子痛,你快去叫人吧。我怕是要生了。”我忍着痛,催促春草去叫人。
春草平日里再如何能干,毕竟还是个女儿家,已经吓慌了神,踩着换好的木屐跑了出去。
我痛的咬破了嘴唇。若柏率先跑了进来。
“问雪,你怎么了?”他的眼里有关切有担心。
“你,你怎么来了?我让春草去叫大夫,不是你,这傻丫头,明知你我恩怨,还叫你过来。”我不想看见若柏想帮我,却又不想帮马彪孩子的那份儿纠结,倒不如打发了他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人命关天,我岂能因为昔日恩怨就弃你不顾。”若柏说着,抱了我在床/上躺了,自己又继续嘀咕着,“春草出门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我,这是我和你,还有你孩子的缘分。”
我抿了嘴,想要笑,却不由得哭出声来。还记得,我和若柏初次相见,那时候我天真烂漫,他白衣胜雪。当时若莲说我们因缘分相遇时,他也俏皮的说过“也是跟我的缘分”。可惜就算有缘分,却未必就是善缘。
若柏见我哭了,用袖子擦了泪,强笑道:“哭什么,都快是做娘的人了。再哭,孩子长大该笑话你了。”
我暂时忘掉了疼痛,握住若柏的手,心想:若能如此让你温柔以待,夫复何求?
这时,春草怀里抱着那双木屐,领着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婆子进来了。
“快,产婆,我家少奶奶要生了。”春草顾不上擦去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拉了婆子在床前说道。
产婆笑了:“姑娘,我跟你说,这女人生孩子可是需要几个甚至几十个时辰的。少奶奶这才刚开始痛,还不到生的时候呢。”
“春草,你为何抱着木屐?”我见春草光着脚,心里不免替她心疼。难道她就是这样赤着脚在雨里来回跑的。
春草见我盯着她的脚看,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道:“少奶奶,您对小姐情深意重,这双木屐是小姐留给您的唯一念想,春草若穿着她在雨里来回跑,怕是会坏掉的。所以我就脱下来抱在怀里了。”说完,将那双木屐整整齐齐的放在我了的梳妆台上。
一时之间,若莲的金兰之谊和春草的护主深情都海浪一般向我袭来。因为情绪波动,疼痛也席卷而来攻势连连。
若柏见我痛的厉害,低声问我:“问雪,女人生产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额,要不要通知马彪过来?”
我恼羞成怒,张口就骂:“要……要……”我本是想说要你娘的蛋,因为疼痛难忍说话断断续续,倒说成了要。
若柏眼睛里泛起一层迷雾,愤怒和切齿之恨里夹杂着心痛和失望,松了我的手,出门去找人通知马彪了。
我伸着手,想要叫住若柏,奈何他已扬长而去。
旁边的产婆嘱咐着春草去烧热水,春草复又穿了先前湿透的鞋袜,去烧热水了。
我渐渐的开始迷糊起来,一会睡一会醒,完全不知道旁边的人在干什么。
一直折腾到夜里子时,还不见生的迹象。这时,若柏开了门领着马彪冲了进来。
产婆在边上劝着:“少爷哪,女人的产房,男人进来不吉祥,您还是快快出去吧。”
奈何马彪已半蹲在床前,握住我的手深情款款道:“问雪,为了咱们的孩子,你一定要挺住。”
若柏别过头去,不忍直视我和马彪卿卿我我。
我推开马彪的手,苦笑道:“马彪,你何苦这般骗自己。别人不知原委,难道你也糊涂了?你和若柏都出去吧。”
产婆和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将若柏和马彪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疼痛渐渐加剧,我脸上的汗不断的流着。春草拿了毛巾,一直站在床边为我擦汗。因为害怕,她的全身如筛糠般抖着。
“产婆,我家少奶奶还不生,是不是难产了?”春草眼角含着泪,回头问身边的产婆。
这时,门外传来若柏的声音:“产婆,若是难产,必须保大人平安无恙。”
接着是马彪的声音:“对,产婆,若是万不得已,要选择的话,保大人。”
虽说这两人都是为的安危着想,可是在我听来,这一句保大人却是割我心肝的利刃,作为娘亲,我如何能为了自己活命,舍弃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
“不,产婆,先保我儿平安出生。”我握住身边产婆的手,一再嘱咐。
产婆脸上虽然流着汗,神色却也安然,笑道:“难产要么就是胎儿脐带绕脖子,要么就是胎儿太大无法顺利出生。眼下,少奶奶倒是有些营养不良,这孩子大不到那里去。再者,我看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