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脸上虽然流着汗,神色却也安然,笑道:“难产要么就是胎儿脐带绕脖子,要么就是胎儿太大无法顺利出生。眼下,少奶奶倒是有些营养不良,这孩子大不到那里去。再者,我看少奶奶虽身份尊贵手上却有老茧,必是平日里做了不少活儿。产前多运动有助于胎儿转正胎位,脐带绕脖子的可能性也不大。眼下生产,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无关保大人还是保小孩这一说。”
有了产婆这句话,我暗自庆幸:多亏了平日里的劳碌,这会子倒是救了我跟孩子呢。
屋外的若柏和马彪听产婆这般说,也各自松了口气。
直到第二日,也就是农历七月初五日出时分,九死一生,随着婴儿的一声啼哭,才算是顺利诞下了孩子。
我整个人虚脱般躺在床上。产婆洗了婴儿,抱过来报喜:“恭喜少奶奶,顺利诞下孩子,还是个带把儿的呢。”
我半躺着接过孩子细细端详:粉嫩娇人的小人儿闭着眼睛,眉眼和若柏的一样俊朗,两只小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小嘴唇蠕动着仿佛饿了一般。
论理这个时候,我该拿出红包,一一分散给这些为我生产忙活的丫头婆子,可惜我手里并无现钱,正不知如何是好呢,若柏和马彪一起进来了。
若柏给房间里的丫头婆子们散了红包,她们拿着沉甸甸的红包渐渐散去了。
马彪早就习惯了一脸的痞子相,厚着脸皮伸手道:“快给我瞧瞧咱们的孩子。”
若柏本来是凑过来瞧孩子的,被马彪这一说,嘴角抽搐着,不知如何应对。
我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他们任何一个抱走:“他是我的孩子,跟你们无关。我只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所以我已经为他想好了名字,就叫康儿,郭康。”
若柏听我说孩子叫郭康,又转身过来看孩子,眼睛里有了爹爹看儿子的温柔和慈祥。
不想,马彪又一瓢冷水泼了过来:“咱们的孩子,为何取名郭康。我姓马,你姓白,都是跟这郭字不沾边的。若说姓苏,我倒是可以理解的。”
我见若柏的神色又冷了下去,不忍心马彪如此戏耍若柏,拉着脸子恼了:“马彪,你够了,我感谢你不远几百里匆匆赶过来,又不怕大雨浇灌在产房前候了一夜,只是,你若再继续说孩子是你的,我必赶了你出去。”
马彪笑道:“那我总可以抱抱康儿吧?我劳碌了一夜,抱会的权利都没有吗?”
我瞪了一眼马彪,将孩子递给若柏,若柏有些受宠若惊的接了孩子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抱着仔细端详。
马彪凑过去看了孩子几眼,笑道:“我的孩子,眉眼生的倒是有些像郭公子。”
若柏此时也大度了,将孩子递给马彪道:“你也抱抱吧。”
马彪苦笑着:“盘龙山还有要事,我得快马加鞭赶回去了。还劳烦你照顾好问雪,还有……还有我的孩子。”说完径直走了。
若柏听了马彪的话,抱着孩子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春草接了孩子,递还给我。我搂着怀里的小人儿笑了,无论先前受了多少苦,我的孩子总算是平安出生了,往后他就是我的希望。
☆、虎头虎脑欢脱子 揪心揪肺断肠娘
常言道:孩子愁生养,不愁往大长。果真,自从有了康儿,这日子过的也飞快起来。转眼就到了给康儿过满月的时候。
我想康儿的满月酒爹娘是喝不上了,可没料到满月那一天,若柏请来了我记挂的所有人。
郭元帅还是很忙,郭夫人神经有点失常,平日里也懒得走动,再加上康儿不是若柏亲生子的传言,我也不便邀请他们和几位姨娘前来参加宴席。
如此一来,前来喝满月酒的就只有爹娘,二姨娘,问竹和柳儿,外加几个丫头婆子。
爹娘一看见粉嫩玉琢的康儿,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大包小包,凑在跟前逗康儿开心。
我瞅着爹娘鬓角的白发,心内不由一阵酸痛,问天终究是撇下一家大小去过他想要的日子去了。
娘抱了康儿,我们一家人面对面坐了,拉起家常。我见爹娘脸上喜气洋洋,心知柳儿并未将我跟若柏的事情告诉爹娘,但愿若柏可以继续跟我演下去,不要扫了爹娘的兴才好。
爹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黄色的神符递给我,道:“这是你福叔前几日在庙里替康儿求的。你装在康儿贴身的兜里,必能保他长命百岁。”
我伸手接了,可怜福叔。在这举家欢庆的日子里,这位老义仆却默默守着豆腐坊,只能通过这枚神符,送上对康儿的祝福。
“爹,福叔身体还好吗?”知道福叔有腰酸背痛的老毛病,只是不知最近他身体怎么样。
爹捋着胡子笑道:“好,好,你福叔很好。”
我知道爹的笑容都是假装出来的,唯一的儿子问天离家出走了,他岂能不难过。
我抬头看看二姨娘,她老了很多,眼角的鱼尾纹又多了几条,鬓角有了几根白发。眼神混沌,说话再也没有以前利索了。
二姨娘见我看她,慈祥的朝我笑了笑,是平时极少见的温柔。也是,自从大家知道,之所以和盘龙山的马立刀结梁子都是二姨娘从中作梗,二姨娘在这个家里便抬不起头了,之前那股子飞扬跋扈的劲儿也少了。加之,二姨娘作茧自缚,最终还是害苦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问春,大概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一点悔过之意的。
问竹还是以前那般凉薄如水,冷着脸子坐在二姨娘身边。
“三姐,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想问竹不会就这般一个人孤零零过一辈子,便张口询问她是否有婚配的想法。
问竹只是淡淡笑了,不说话。
爹开口道:“前些日子,那集市口的刘二麻子又打发郑媒婆来说亲了。”
问竹眼睛忽然有了神采,低首说:“爹,这事我倒是不知道呢。”
“上次郑婆子来,你我父女二人将人家郑婆子赶了出去,这次,我怕你还是不乐意,便回绝了。看来这刘二麻子倒是对你上心了。”
问竹红了脸,缄默不语。
我心内叹道:看来这刘二麻子虽是一个卖猪肉的,倒真是一个有心之人,若问竹将终生托付给他,想来也不会所托非人的。这年月,人心不古,我千挑万选的若柏现在还不是纳妾了吗?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红了眼圈。
若柏匆匆赶来,在我身边的凳子上坐了,拱手道歉:“岳父大人见谅,府上有点事情,刚才绊住了脚,这会子才得了空,便匆匆赶了过来,还请岳父不要嫌我怠慢。”
“不会不会,快坐了吃菜吧。”爹招呼若柏吃菜。
娘抱了孩子跟身边的二姨娘说道:“姐姐瞧瞧,康儿这眉眼生的最是像若柏了,嘴唇小巧倒是像问雪。”
若柏听了这话,手里握着筷子愣在那里,筷子上夹的菜掉在了桌子上也不自知。我看了一眼若柏,若他此刻要跟我爹娘说听来的谣言我也不会怪他。他非圣贤,且又不知情,只是苦了我爹娘,刚离了儿子,此刻又要因女儿受人侮辱。
“娘,吃菜吃菜。”我夹了一筷子菜给娘,催促着。
若柏看了我一眼,将筷子放在桌上,道:“下人们都这般说呢,我也觉得康儿眼睛眉毛长的最像我了。”
听了若柏的话,我刚才提着的心吊着的胆总算是安稳放回了肚里,感激的看着若柏。
若柏扭过头来对着我,嘴唇动着却不发出任何声音,看口型应该是:“这是你欠我的!”眼睛里是火一般的愤怒,虽在努力压制,却还是有将我付之一炬的威力。
我低了头佯装吃菜,也不去理会若柏的眼神。
这时,冬儿着了一身水红色,扭着小蛮腰一步三摇的走了进来。
爹娘面面相觑,不知这个迎风开放的花朵一般娇嫩的姑娘是谁。若柏脸上有了生气的神色,对着冬儿道:“不是说了嘛,没事不要到处乱窜。”
冬儿笑的花儿一样乱颤,用帕子捂着嘴笑道:“瞧你担心的那个样子,人家也就出来散散心,又不会走丢的。”说着,便斜靠在若柏背上,轻佻的抚摸着。
春草搬了凳子放在我左手边,扶着冬儿坐了,道:“姑娘快坐。”
冬儿笑着跟爹娘打招呼:“小女子本是盘龙镇人氏,阴差阳错,便来了蛤/蟆镇。本想着此生了无牵挂,谁料偶遇郭公子,奈何公子情深意重难相弃,便从了公子住进了郭府。”
爹娘只知郭若柏迎娶了董兰香,此刻又冒出一个冬儿,脸上隐隐有了不悦之色,含糊着打了照面,便低头不再说话。
“小公子长的可爱吧?我瞧着倒是一点都不像若柏呢。”冬儿眨巴着眼睛隔了我,盯着若柏道。
我也看出来了,冬儿今天来这里仿佛专程是来给我和家人找不痛快的。
桌上的人又是沉默不语。
若柏起身拉了冬儿的手,跟爹娘赔笑道:“岳父岳母,这冬儿天生这里有点问题,就喜欢说胡话。”说着指了指冬儿的脑袋,“我这就拉了她回去休息,你们慢慢吃。”
爹娘勉强笑了笑。冬儿挣扎着不走,却也经不住若柏的撕扯,几个来回便被拉了出去。
爹见若柏走了,叹口气道:“问雪,爹一直都以为你过得很幸福,不想郭家这小子已经纳了两房妾室了。”
我心里是凌迟般的疼。爹娘一生颠簸流离,好不容易晚年安稳几日,却要为儿女这般牵肠挂肚。想到这里,便开口安慰:“爹,这个世道,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嘛,不打紧的,更何况,若柏待我很好。”
娘将怀里已经熟睡的康儿递给春草,苦着脸道:“问雪,你这话说差了。三妻四妾的男人能给你幸福吗?娘这辈子都一路走过来了,还不知三妻四妾的痛苦?”说完,瞟了一眼爹。
二姨娘接过话喃喃自语:“男人不都是如此吗?年轻的时候许诺了那么多,换的女人生死相随,自己却建一个大宅子,娶上三五个可心的女子,由着她们你死我活的斗着。唉,就算斗出个大小来人也老了,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爹脸颊紫青神色极不自然,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问竹打破沉默,不冷不热的说道:“那就不要嫁了,如我这般孑然一生倒也是好的。”
这时,若柏又赶了过来,一个劲儿的跟爹道歉,说家教不严之类的。
爹也无心在听他的话,端起酒杯道:“我一直视你为人上人,觉得你一定会给问雪幸福,还请贤婿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爱女之心。”
若柏也捧了酒,看了我一眼,道:“岳父请放心,只要问雪愿意,若柏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经这么一闹,爹也没有了继续呆下去的意思,起身嘱咐我:“问雪,若是有了闲暇时日,便带着康儿来家里呆上几天吧。今年风调雨顺,你喜欢的蜀葵花枝叶繁茂,已经高过我一头了。”
娘拉住我的手,没有开口说话,泪珠已经掉了下来。
“娘,本来还开开心心的。别担心,若柏对我好着呢。”我安慰着,又怕娘不相信,便挪了几步靠着若柏的肩膀,佯装很幸福的笑着。若柏此刻倒也懂我,伸手揽住我的腰笑了。
自始至终,柳儿是最清楚我跟若柏关系的一个,她一直默默看着我演戏,却也不戳破。
送走了家里的人,我浑身疲乏。蹲在康儿的小睡篮旁边仔细端详自己的孩子。若柏从后面走过来,也半蹲在旁边。
我冷了脸子,打发若柏:“康儿满月酒,我从来都没有奢望要请爹娘过来一聚。既然你好心请他们过来,又何苦让冬儿搅局。问天离家出走,我爹娘已经很伤心了,如今看见我在郭家过的这般不堪,你是想要他们的老命吗?”
若柏道:“问雪,不是我让冬儿来搅局的。”
“是吗?你们郎情妾意,不是你让她来的,难道是我求了她来搅局的吗?”我立起身子,气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问雪,不要生气了,我们重新来过,好吗?”若柏说着就深情地拥住我。我抬眼看他的眸子深处,还是集市初遇时的干净明朗。心里一动,难道我们真的可以重新来过?情至深处,便不再挣扎,闭了眼,享受此刻相爱之人的温暖怀抱。
“哎哟,看来我是来错时候了。”听得门外一声娇呼,我慌忙离了若柏的怀抱。
原来是四姨娘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某些原因,断更7天,感谢一路有你陪伴,^_^
☆、前脚送走四姨娘 后面迎来郭夫人
四姨娘虽嘴里说着来错了时候,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不动,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和若柏。
“四姨娘,快请进来。”我用手捂着绯红的脸颊,低首用眼角瞟了一眼若柏,他的神色也是极其不自然,佯装着弹掉袖子上本就没有的灰尘。
四姨娘听我邀请,这才迈着步子进得门来:“我是来看康儿的,想你一个人呆着孤寂,顺便过来跟你叙叙话,也好打发时间。”
若柏见四姨娘一时半刻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道:“四姨娘和问雪叙话,我出去走走。”便出去了。
四姨娘蹲在小睡篮旁边,用食指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康儿的脸,眉眼里尽是慈祥:“康儿睡的真香,想我裴儿满月的时候也是这般爱睡懒觉。”
我不知如何接四姨娘的话,只能答了一句:“小孩子都喜欢睡觉,大点会动了就淘气了。”
四姨娘不理我,继续抚摸康儿的小脸,自言自语道:“男孩儿随爹,你瞧瞧我家康儿长的多像他爹。”
“四姨娘说的是眉眼吧?他们都说康儿眉眼长的像若柏呢。”我笑着说道。
四姨娘听了我的话,脸立刻就拉了下来:“白问雪,在这郭府,你还想瞒着我。我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了这孩子姓苏。那一夜,董兰香把府里翻了个底朝天,你以为有夫人帮你瞒着,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吗?”
又是一个被谣言蛊惑而不自知的。我想解释,却见四姨娘眼神坚定,又扭过头去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抚摸康儿的粉嘟嘟的脸颊。我只能闭了嘴。
“问雪,若是你愿意,姨娘可以帮你出府,这样你便可以和裴儿在一起了。”四姨娘虽说容貌精致,却终究还是抵不过岁月日日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