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她,“自半年前就盛传,说梁王在古吹台修建兔园时得到了一笔前朝密藏,富可敌国,引来不少觊觎之人!”
前朝密藏?莫非是夜弋人他们要来找的那样东西?
她苦恼地问:“真的有这个密藏吗?”
他摇头:“不过是谣传!是有人想要害王爷!”
“将你留在这里只是为今之计,外人都认为你对王爷十分重要……”
她脑子简直就是高速运转了起来,仍是想不懂,良哥实在不想说得太深,只是叹气:“将你留下是太后的主意……”
她还是不明白。
他长叹:“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他不再说了,许多年之后她才明白过来刘武当年不过是用了一招金蝉脱壳的法子罢了!
她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们逃回去吧!”
他按住她的肩,认真道:“灼灼,听话。”
哎……
她抬眸,看了一眼夜空……
夜色是通透深邃的蓝,一味纠缠着白昼,光也有些混沌不开,以至于分不清是夜还是昼,幸好,地平线一缈醉了的酡红提醒人们——
深冬的早晨,万物也醉了般地疯长。
一路车马萧萧。
车上的人睁开睡眼,车里的暖气沁不过车外的寒,竹简卷至一旁。
他深深叹息,拿起坐垫旁一枝缠了金线的小木棒敲了敲密封的车厢,车把式闻之连忙停住了车。
他说:“先不忙出城,到了西坡停一停。”
车把式垂首:“诺。”
刘武掀开车帘,正瞧见一骑单骑,逆着晨曦奔驰而来,来人在他眼前拉住缰绳,似笑非笑地同他相望,开口道:“梁王殿下,终于又见面了。”
刘武见他已经来到了他的车前,便吩咐他上车,他却不肯,刘武只好说道:“一个月前你来我梁国,早知你是这般人才,实在应该重用你。”
夜弋人道:“王爷谬赞了。”
“顾昔也处处说你好,说来,本王这次能脱险也多亏了你们鼎力相助,你要什么,且尽管说。”
夜弋人摇了摇头,目光坦然:“功名利禄在下不求。”
刘武淡笑。
夜弋人抬起黑眸,双唇一张一合说了什么。
刘武神色微变,半晌说:“你且先留下吧……”
……
马车萧萧而去,道途上,马上的两个少年等候已久。
“弋人哥!”鯨云笑着唤了一声。
“弋人大哥!”赵青虎的声音依旧沙哑,眼角下一道伤痕已经略有好转。
兄弟三人聚首,弋人心情复杂。
青虎素来鲁莽大意,鯨云素来阴狠狡猾,二人极端的个性才使本来简单的事情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弋人实在头疼。
“青虎,鯨云你先回去,我还有未完成之事,做成后与你们会合!”
“好!”
三人策马,赵青虎转头看向长安方向,眼角下的伤痕传来阵阵刺痛,他冷笑,攥紧缰绳。
刘紫灼,咱们后会有期!
……
夜半时,月光格外洁白地映照在她鬼鬼祟祟的脸上,紫灼刚想爬上去梁国的传车,就看到眼前黑影一闪,连忙吓得护住她从孙引府上搜刮来的宝贝,小肝颤颤地叫嚣道:“你……你什么人?”
黑影邪笑:“刘紫灼,你要去哪?”
她一见是他,忙惊道:“我父王走了,你也见到顾昔了,还回来做什么?”
夜弋人说谎时,脸都不红:“梁王留人,盛意难却。”
她警惕看他,切!不可信!
“你去哪儿?”
“散步……”
他眼底有笑意。
带着这么多东西散步?
☆、15。 药引
15。药引
长信宫的院子里不知谁种了些飞燕草,在月光下有一丝丝的诡异,宫殿外的侍卫打起了哈气,一丝不寻常的风惊扰到他,他定睛看到树上成群的东西爬了过来。
他惊愕无比:“蜘……”
……
“阿姐,阿姐……”小家伙撒娇地拉着她,“阿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刘紫灼被刘彻一唤回了神,望向他期待的双目。
寿宴过后已有多日,列国诸王各自回封地,刘非心里还不忘她,临走时去梁邸与她道了别,刘武那晚走得行色匆匆,良哥则是整日公务繁忙,夜弋人虽也半路折返留下来了,可这木头的情况是这样的,你不和他说话,他大多不会开口,倒是刘彻三天两头会邀她来宫中玩,日子过得挺悠闲,不过,她哪里知道,这一次刚平息的风波又起了波澜……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刘彻不高兴了。
“小彻——”
她看着他的神情陡然有些变化,嘴巴紧张地张开,刘彻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只觉得脖子痒痒的,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一阵剧痛,随后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蜘蛛!小心!”她喊出口时已经来不及,刘彻摸了摸脖子,猛地倒了下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刘彻一双眼睛重得睁不开,随着脖颈处腥臭的血味渐渐弥漫开,刘彻脸上的气色稍微好了一些,御医收回银针,为刘彻擦干净伤口,随后喂他吃下一颗清毒的药丸。
“皇上,微臣为殿下放出了毒血,殿下如今已无大碍了。”御医擦了擦一头汗,向皇上汇报了刘彻的病情。
“你先退下。”
“诺。”御医松了口去。
景帝脸色铁青:“长安城里这么大的案子到现在还未告破,去问问孙引,看他有什么眉目没有,如今居然敢到宫里作怪!是妖是人,都要让他给朕查个清楚!”
“诺!”
景帝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刘紫灼一眼,冷冷说道:“过两天就去封地吧!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她心里一颤,不过回头一想,不留在长安更好,她也不喜欢看见这个皇帝!
屋里王夫人看着刘彻哀声叹气起来,时不时擦了擦眼泪,刘彻脸色稍有好转,紫灼就放心离去了。
“夜木头,我们走……”她说。
弋人置若罔闻,她还没动身呢,他就径自往外走了。
她追赶他:“等等!你要去哪儿?”
他侧过脸:“你先留片刻,我去去就回。”
幽深的眸子觑起,他要去确认一件事——
殿外灯火通明,他刚想踏入屋内看个究竟,却被一股掌劲儿生生地弹了出来,皂白色的靴子落地,门口缓缓走出一个人,那个男子在他眼前转瞬变化了容貌。
“你是千面君风曳阳!”他淡淡地问。
风曳阳笑了笑:“是我。”
倏地,千万条蛛丝从他袖中吐出,织成一个“人”的形态,血红的双眼睁开,那个巨型蜘蛛凄凉地嘶叫,直破入耳膜,她尖长的指甲把被蛛丝裹缚的外表慢慢撕开,里面,是一个半人半兽的女人的恐怖模样。
“人蛊?!”
好毒辣的手段,居然将活人与蛊生生联合,成为他的杀人工具!
风曳阳琥珀色的眸子灿如星火:“有见识的小子!”
弋人的面色已经差到了极点:“不知千面君来长安到底有何目的?!”
他莞尔:“只不过为了找个合适的药引。”
弋人觑目:“药引?”
他笑:“人血药引。”
当下,“人蛊”已经从后面一步步走来,那女人半人半兽的脸无比狰狞恐怖,一路喃喃自语:“血……血……血……”
弋人抬起愤怒的双眼地盯着他,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你到宫里来找药引?还是你有其他目的?”
风曳阳用长袖捂住嘴,笑了笑:“不要将我风曳阳想得如何复杂,我不会因为什么无聊的事大动干戈。”
忽然他脸色一变,似乎双眼中还有恨意:“再说……你又是什么好人?在此拦阻我的事?!”
刀身上泛着蓝色的杀气,仿佛在积聚主人的怒气:“在我看你所做的就是无聊至极的事?”
“那又与你何干?”
他扬了扬头,随意地在门口踱来踱去,正言语间,“人蛊”已经跨入殿门,弋人额头上的汗珠缓缓地流下,战火就要拉响,他随即抽出怀中的短刀投向“人蛊”的头部,“人蛊”应声倒地,弋人咬紧牙关,这样只能暂时制止住它,并非长久的办法,何况眼前之人更是难对付!当下的办法只有找准时机,才能将他和“人蛊”一并降服!
夜,静得像死寂的深海,空气里弥漫着窒息的味道,弋人的脸上已经结了冰,蓦地,风曳阳旋身一躲,人影化作红烟,现在警觉为时已晚,门口的“人蛊”已经站了起来,跟着红烟狂奔而去。
遭了……
刘紫灼听到窗格上“沙沙”一响,风吹草木,朱栏紫幔,木床烟炉上皆有异动。
另一头,弋人狂奔而来,冷汗浸湿了他身体,眼看那人蛊身形极快,一脚就要踏进中殿,侍卫惨叫连连,夜弋人飞身过去,却被风曳阳拦住,夜弋人浑身杀气怒张:“让开!”
弋人已经隐约知道了人蛊的目标是谁了。
他用力撞开风曳阳,直奔中殿屋子跑去,风曳阳则是在后面步步不放,弋人心里升起怒气,他猛地一转身,手中的刀扎向风曳阳,他闪躲不及,利刃不偏不移地扎入他的腹中,他用力踢了一脚,随即风曳阳笑着从石阶上仰头滚了下去。
他转身进入屋中,紫灼和几个宫女两人围着刘彻的床抱在一起,塌前“人蛊”已经倒了下去。
他额头布满了汗珠:“怎么回事?”
紫灼浑身还是止不住颤抖:“它突然就倒了下去,我也不知道。”
弋人若有所思。
她问他:“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弋人不知怎么解释,只道出两个字:“妖怪。”
“我还以为……”她话还没说完便静了下来,声音嘎然而止得有点突然。
弋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问道:“怎么了?”
她薄唇微张,像是在努力隐忍这什么,她全身僵硬地直直伫立不敢乱动,汗珠从她额头滚落,紫灼瞪大双眼,弋人身后的灯光被一个巨大的阴影挡住,她下意识地推了一把弋人,他迅速地挪开了,转过身,同样诧异地看着那只半人半兽的人蛊,它居然又站了起来!
人蛊巨臂一挥,抓起弋人,将他提起重重地扔到一旁,人蛊力气奇大无比,弋人被它这一甩是五脏皆震,胸口气闷,他用力一呼气,就吐出一口血来。
倏地,人蛊停住了脚步,嘴里念念有词:“血……血……”
她心惊看到它的爪子挥了过来,疾光电火之间她感觉眼前一黑,夜弋人冲上前抱住她身体,替她挨下了这一下,皮开肉绽,他疼得全身都痉挛地抽搐着,紫灼被他抱在怀里,没有看到他后背的伤口,只闻到了大量的血味。
“夜……”她哽咽。
说时迟那时快,人蛊掀翻弋人,一下子出现在她眼前,她见到一个巨大的血脸,眼球几乎凸到外面,眼睑全部裂损,牙齿暴露在外面,人蛊的动作猛地停住,此刻这张怪脸几乎贴到了她的鼻子上,两边两颗奇长的獠牙格外骇人,她吓得闭上眼睛装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人蛊可怕的眼球看着她,她在全无准备之际,尖爪狠狠地扎进她的手指上。
“啊!”
她吓得鬼哭狼嚎,她这声喊多半是被这鬼脸给刺激的,她被这场面骇得几乎不能动弹,紧接着,她看到人蛊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它从怀里拿出一块白布,放在她的伤口上,将她手指上的血擦干净,那画面别提有多诡异。
人蛊满意地拿起浸了血的白布闻了闻,倏地,眼睛似乎变得清明了些:“这血!这血……”
屋外传来一声尖啸,人蛊若为所动,鬼魅的身形随声所去。
屋内重新恢复安静,紫灼浑身冷汗,半晌不能动弹。
好半会儿,她才想起夜弋人来,她见他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便不管不顾地哭嚎起来:“你不要死!不要死!”想到他同她葬鹰,想到他平时冷冰冰地照顾她,想到自己一直还怀疑他,她就哭得就更厉害。
“刘……”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
——
“呼~呼~呼~”长巷子里一个人影艰难地行走,离近些看,黑发挡住的眼眸下却蓄满笑意。
巷子尽头,隐约站着个人,声随人至:“风曳阳。”
风曳阳捂着伤口笑了起来:“呵……”
他倚着墙壁,静静地端详着一块染血的帕子,他眼底尽是笑意——
这丫头的血居然可行……
风曳阳斜着头笑了笑,然后接过那人的酒,用力地灌了一口酒,仿佛想要饮尽满瓢人间恩怨,且笑且醉……
他浮笑。
一醉方醒时,不知过了多少年。
☆、16 封地
烟尘滚滚,道途颠簸,日头正中时,传车停了下来,几个随从将马车里的人扶了下来,驿站的驿长亲自出来迎接,迎面就见马车上下来一个少年,看起来脸色非常不好,他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也不敢怠慢他,他四下找了找,这才找到了小郡主。
他连忙过去行礼,道:“卑职叩见郡主殿下。”
紫灼疲惫得很,轻声让他免礼。
夜弋人的伤口还没痊愈,皇帝就将她打发去封地了,这才一半路程下来,别说是他重伤难忍了,她好好的人都累得不像话了,这个驿长十分懂得投其所好,晚上时,给她烫了一壶子奶,她喝完力气多了,不过她认为她得赶紧断了奶,这件事情似乎在古代有点丢人,她进屋子里去看看弋人,大夫给他换了药,不过伤口很深,他这些天的状态都不是太好,他抬眼看了看她,又无力闭上。
她揉了揉眼睛,眼睛红红的,这木头本来就瘦,这一折腾,更是憔悴,这一下子,小呆子对他的防备与忌惮全没了,好歹木头是因为她受的伤,见他日日没有好转,她就愈加伤心。
紫灼趴在他身边小声地唤他:“弋人哥哥,弋人哥哥……”
他侧躺着,呼吸十分灼热,她伸手探了探,他额上烫人,她又去让大夫来瞧,折腾到了半夜,她给他擦了擦脸,最后实在无法支持了,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第二天,弋人醒来时,看见紫灼趴在他床边,黑发亮亮的,味道淡淡的,他并不排斥这气味,反倒有些安心,她睡得不太踏实,他一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