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硕一看,就大体明白了,说道:“谢大姐,我们先去看看你的丈夫,然后再到你房里坐坐,我们没什么忌讳。”
此时,正房的门打开一条缝,老人在后,孩子在前,正偷偷打量着外面,李硕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人表情木然,生活的极度艰难早已把他们的感情磨灭殆尽。
谢大姐露出极度惊讶的目光,喃喃地道:“去看我的丈夫?难道还能治好他的病吗?”
步君心点点头,“实不相瞒,我曾经治过腰伤,但也要看看才知道。”
推开东屋房门,李硕瞬间睁开破妄之眼,屋中倒是没有什么“脏东西”。更难得的是,屋里竟没有常年卧床造成的异味,看来谢大姐对丈夫照顾的不错。再看南面墙边,一个木床,虽是夏天,还是盖着一床薄被。
李硕来到床前,轻轻掀开薄被,只见一个瘦弱的男子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李硕伸手搭住他的脉,其实是暗暗运起灵气冲进男子的身体。稍稍闭目观察,第四截腰椎受伤严重,但还有一线生机,有那么多宝药和造化池水,李硕有把握可以治好。
睁开眼睛,李硕低头,却发现一滴混浊的泪水自男子紧闭的左眼滑落。一声长叹,李硕说道:“走,再到其他房间看看。”
谢大姐木然地点点头,带着李硕来到老人和孩子的正屋。李硕快速用破妄之眼扫过,依然没有什么发现。自在把一包银子放在桌子上,吓得老人不知道说什么。但三人想走,老人却固执的拉住不让走,开口说道:“果子,把银子还给人家。”
那八岁的孩子双手用力搬起银子,同样固执地把银子塞向自在,自在无奈,只得接下。
又是一声叹息,李硕转身出门,来到谢大姐的西屋。一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廉价的香料味道,李硕暗暗皱眉。
等大家都进入房间,李硕运破妄之眼四下一扫,便大吃一惊。竟有五个鬼婴哆哆嗦嗦地躲在床角。那鬼婴全都不到一岁样子,脸上透着层层黑气,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不停地转动。
因屋里本没有几个座位,李硕等坐下后,谢大姐也只能坐到床上。可是她刚一坐到床上,那五个鬼婴便争先恐后地向她扑来,有的扑到她的怀里,还有的干脆趴在她的肩头,啃咬起来。
怪不得她会始终疼痛,这靠草药根本没用。
李硕回头,转向自在,问道:“你们能看到吗?”
步君心摇了摇头,自在有些迷茫,“我感觉有阴气,好像是鬼物。”
“鬼物!”谢大姐惊叫一声,猛得站起,五个鬼婴有的摔在床上,有的还吊在她的身上。
李硕尽量平静地说:“别害怕,伤害不大。谢大姐,你为了生活,此前可曾溺过五个婴儿。”
谢大姐脸色苍白,眼里含着泪水,都是生活逼的,有什么办法?只是怯懦地说道:“是我的孩子吗?”
李硕点点头,“他们死的冤,他们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他们死?可他们还知道你是他们的母亲。”
仿佛是压抑了上万年的苦难一下子爆发了,谢大姐号啕大哭:“我可怜的孩子啊!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
曾经非常刁蛮的步君心其实心最软,扶着谢大姐陪着掉起了泪,“夫君,别说了,快想想办法。”
“自在懂佛法,可以超度他们重入轮回。”李硕说道。
自在急忙说道:“不行啊,我的法门是金刚法门,超度它们就会让他们完全散形。”
“不!”谢大姐大喊:“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好了,我不怕疼。”
怎么会这样?李硕又皱起眉头,说道:“我是只会其形,不得其要,因我修得是道家法门。下面我就把正宗佛门的《地葬菩萨本愿经》传给你,你看能不能现学现用。”
步君心惊讶地看着李硕,没想到夫君连佛门经典都会。李硕开始传授《地葬菩萨本愿经》,自在是修行天才,仿佛有宿慧一般,才一遍便完全记住,只觉博大精深,内心祥和喜悦。
又默默修习了大约一个时辰,自在双手合什:“好了,此经典定是佛祖所亲说,慈悲无量,可让几位小施主重入轮回,也可让他们往生极乐。”
“你们确定不会杀死他们吗?”谢大姐紧张地问道。
“大姐,我确定,没有比这更好的法门了,其实他们现在才是受苦,我现在就超度他们。你们只静静坐着便可。”自在说罢,再次合什。
李硕看着自在,此刻,她是那样圣洁,仿佛在用自己的全部身心顶礼诸佛。袅袅地禅唱中,所有人都感觉很安祥,就连谢大姐脸上都露出圣洁的光辉。
只有李硕能看到,五个鬼婴安静地听着,脸上平安喜乐,最后竟一个个离地而起,向着虚空飞去,并不断地伸着手,看着他们的“母亲”。
“好了。”自在睁开眼睛,对谢大姐说:“大姐,现在你敬心敬意,跟着我念。”于是,自在慢慢地念道:
“弟子诸葛自在(谢小玉)愿以此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之功德,回向给弟子累生累世的冤亲债主,祈请南无大慈大悲大愿地藏王菩萨慈悲做主,超拔他们,令业障消除,离苦得乐,往生净土。弟子诸葛自在(谢小玉)真心求忏悔。”
回向念完,谢大姐已然泪流满面。
自在却轻松地说道:“孩子们都走了,大姐你以后再也不会疼痛了。”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孩子。我是一个肮脏之人,本该受苦。”谢大姐站起就要下跪。
步君心一把拉住她,李硕又出惊人之语:“大姐,如果我能把你丈夫的病治好,那我们救吗?”
“什么?”谢大姐猛地挣脱步君心的手臂,跪到地上连连磕头,连步君心都奇怪,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求求李掌柜,救救我的丈夫,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啊?”心酸的眼泪再次流下来,李硕一把托起了她。
组织了一下语言,尽管有些残忍,但李硕还是说道:“大姐,你想没想过,如果你丈夫好了,他会怎么对你?你婆婆又会怎么对你?你的孩子呢,他又会怎么对你?”
谢大姐脸色一僵,眼中闪现出挣扎的神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他们会怎么对我?”
“大姐,”李硕咽了口唾沫,又道:“恐怕你的丈夫会休了你,你的婆婆也会赶走你,你的孩子甚至会恨你。”
“什么?”“为什么?”“不会吧?”不仅谢大姐,就连步君心和自在都惊诧莫名。
李硕冷酷地说道:“会的。你想一个男人一旦能走出家门,他会允许别人对他指指点点吗?老人看着你每天干这种事,能高兴吗?孩子还小,他能理解你的苦心吗?”
“那,那,那……”谢大姐仍然不愿相信,但显然她知道李硕说的对。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吗?
仅仅是挣扎了半个时辰,谢大姐终于下定了决心,毅然说道:“还是请李掌柜救他,这个家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他。”
李硕定定的看着她,说道:“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谢大姐翻身向着床里,从被褥的深处摸出一只镶着红宝石的金钗,一把放到李硕手中,说道:“我什么都答应,请你救他。”
自在擦了一把眼泪,从李硕手中拿起金钗插在谢大姐头上。李硕说道:“你必须答应我,你不会自杀,我不想救了一个本来就活着的人,却害死一个善良的好人。”
定定地看着李硕,谢大姐把一缕头发拢回耳后,平静地回答:“我答应你。”
“那好,去取一只最大号的水盆,能洗澡的那种。”李硕说完,来到东屋,把她的丈夫横抱而出。
在步君心等的帮助下,一只盛了多半盆热水的大盆摆在院中,见有人把儿子抱了出来,正房的老人牵着孙子走出门来,没有说话,只是征征地看着。
李硕把轻的只有七八十斤的男子腰部完全浸泡在水中,又从九宫上天梯之中取出一瓶造化池水,倒入水盆之中。然后,李硕双手向着男子肩头输入灵力,慢慢修复着他损毁的腰椎。
多半晌,李硕感觉那男子的腰椎已经好了,盆中造化之水的药力也已消耗地差不多了,在男子震惊的目光中,说道:“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什么?”一直不说话的老人突然跑了过来,颤巍巍地要扶儿子。
第318章 平凡极乐
谢大姐的丈夫两手扶着大盆的边缘,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采,良久,才在谢大姐和她婆婆的搀扶下试着站起。毕竟已经瘫痪在床七年了,尽管有造化池水的部分恢复,但由于部分生理机能的丧失,他尝试了好几次才慢慢的站了起来。
在众人的搀扶下,他小心地向前挪了一步,脸上随即露出狂喜之色,继而混浊的泪水汩汩而下。扭过头来,用力想要下跪,老人和谢大姐也顺势跪倒在地。那个不太说话的孩子竟跑了过来,“梆!梆!”地磕起头来。
君心和自在连忙将他们扶起,李硕说道:“今天给你治疗的过程,不要乱说,只可说我们精通针灸之术。”
一家人见识了李硕的神仙手段,早已知道这定非普通凡人,谁敢泄露仙人秘密,更何况人家还有大恩于自己,连忙不住的点头。
李硕见他们点头,又说道:“你长期卧床,肌肉有些萎缩,从现在起但凡能活动就多走动,大约三天也就能恢复七八成。谢大姐,你也多为他煮些肉汤。如果有什么难处,到春光小馆找我们,我这正缺个帮橱的。”
君心也说道:“是啊,谢大姐,原来的活计不要做了,我们走了。”
谢大姐擦着眼泪,说不出话来,而李硕却在一瞬间看到他的丈夫和婆婆露出带着厌恶的复杂表情,不禁暗叹一声。
在一家人千恩万谢之中,三人出了大门,走不多远,李硕意念一动,一只黑黄相间地大猫闪现出来。
李硕一楞,这避水金睛兽本是公的,可让身为女鬼的白骨大仙夺舍之后,究竟是公是母?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金睛,盯住这一家子,别出什么意外,尤其小心有人自杀。”
“喵!”的一声,避水金睛兽领命窜上房顶。
突兀地,自在停下了脚步,向着李硕问道:“难道,男人都这么坏吗?”
李硕目瞪口呆,这怎么回答?
连步君心都被自在这突如其来的奇葩问题搞糊涂了。
“哼!”自在一跺脚,又道:“我父皇有数百个妃子,可真彩嫔妃和邓将军约会了一次便被他赐死了。”
李硕是彻底无语了,还是没法回答,心念急转,思索着败退的办法。一扭头,计上心来,道:“我让小张给谢大姐送些羊骨头去。”说完,撒腿便跑。
“哈哈哈!”看着李硕尴尬的样子,步君心开怀大笑。
当天晚上,公孙可儿等正和百里姐妹聊天,李硕一人在打坐练功。忽然,避水金睛兽传回信息,谢大姐一人出了西城门。
“不好,谢大姐自己出城了,她可能要自杀。我去看看。”李硕说完,一个瞬移,消失无踪。
西城外,谢大姐手挽一个蓝白花布包袱,低头慢走,那样子好像即使天色已晚,也不愿早些到达目的地。李硕在后面不急不徐的跟着,一只雄壮的大猫停在他的肩头。
谢大姐走到一处缓坡前,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前行几步,又退回来,如是几次,才走上山坡,向着山坡下的村庄久久凝望。
朦胧月色中,山下的村落已没有多少灯光,那显然是个大村,也许就是谢大姐的家乡吧,李硕猜想。
“嗯?”怎么有条鬼鬼祟祟地黑影在纵跃?谢大姐是看不到,但李硕看的清清楚楚,一个轻盈的黑影,踩在屋檐之上,正向一个大院奔去。
“嗖!”大猫从李硕肩头扑下,没入夜色之中。
谢大姐依依不舍地看了很久,终于擦了把眼泪,转过头来,向着旁边一处林子走去。
不敢走的太深,找了一截横生的树杈,谢大姐把包袱里的绳子取出,扔上了树杈。
“咔嚓!”整个树杈忽然断了,正当谢大姐惊讶之时,李硕开口了:“别怕,我是春光小馆李掌柜。谢大姐,您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啊!”地一声惊呼,谢大姐转过身来,吓得脸都没了人色,良久,才道:“原来是李掌柜,我,我没办法啊。看着丈夫那么难受,我不想让他写下休书,做出忘恩负义之事。又不愿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死了,只要他们爷俩能好好活着就行了……”
李硕心中一阵悸动,仿佛心灵也在颤抖,早已忘记的泪腺竟有一些酸楚,为什么她总愿承担所有的不幸,至死也要为别人着想呢?
“大姐!”两个字一说出,连李硕都是一惊,因为竟带着哭音,“大姐,你连死都不怕,连做暗娼都不怕,为什么不敢重新开始呢?到我那帮橱吧,我不怕别人说什么?”
谢大姐有些动心,可是又说道:“可是我不死,他就抬不起头来,他这辈子就没享过福啊。”
“放心吧,大姐,时间久了就会好的,走,跟我走。”李硕伸出手,鼓励地看着她。
知道有李硕在这,寻死已不可能了,谢大姐终于跟着李硕出了林子。
而此时,一个大汉已提着一个黑衣人等在林子外了。
谢大姐又是一惊,李硕忙道:“没事,我的伙计。”转过头来,又问:“金睛,此人黑夜摸进那村子干什么?”
原来这大汉正是避水金睛兽所化,只见他把那黑衣人向着地上一丢,瓮声瓮气地说道:“这家伙凝聚了两根冰针,想要插进一对老夫妇的脑中,幸亏我到的及时,要不都得让他坏了性命。”
嗯?好像百里南庭姐妹的父母就是被人贯进头颅钢针死的,而且那钢针还找不到,看来正是这斯。居然是凝冰成针。
“金睛,那老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李硕问道。
“主人,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混蛋,八成又是那城主洪彪。”李硕恨道:“把他押回城,交给百里姐妹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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