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拦住她下床:“无双已经不在这里了。”她顿了一下看着阿凤的眼睛:“我知道你肯定想无双能留下来陪你,可她是大楚的公主。”
“无论生与死,无双都是公主,就应该得到公主的尊重。她死了,她也有她身后的哀荣,不能因为我们的私心,而让她受委屈。”
“她已经在被送往大楚的路上了,自有人会安排她一切的身后事,你放心吧。”她的手轻轻的按在阿凤的肩膀上:“你记得无双所说的话吧,那就好好的活下去。”
阿凤没有想到自己再醒过来,连再见无双一面的可能都没有了;等到她回大楚之时,无双岂不是已经下葬:无双临死之前的一面,居然成了她们姐妹的最后一面。
“我,想要回大楚,我必须要送她一程,不能让她就这样孤孤单单的回家。”阿凤感觉自己必须要为无双做点什么。
皇后看着她:“不要问我,你问无双。”
阿凤看着皇后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无双已经死了不可能再给她任何答案,这让她如何问?但是下一刻她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问无双,如果无双能回答的话她会同意吗?
无双不会同意的。无双是聪明的,无双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情。
此时阿凤如果送无双回大楚那就是自投罗网,这一路上会有多少人来刺杀她先不说,且她给了韩家一个理由:无双死在她阿凤手上的罪名。
无双已经看清楚了韩家,她也知道自己是皇家的公主,所以绝不会愿意看着自己以性命救下的阿凤送上门去。
阿凤再次哭了起来,她除了哭泣外已经不能为无双再做什么了,那她就只能把伤心全化成泪水。
“你还答应过无双一件事情,”皇后坐下来把阿凤拥进怀中:“她的母妃德贵妃。”韩家再该死是一回事儿,无双可以不念情份——那也是韩家先找死在前的。
可是无双却放不下她的母妃,那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就算蠢点,那也是她的母亲;所以无双曾求过阿凤,让阿凤在将来为她母妃在皇帝面前求情。
阿凤抬起头来:“对,德贵妃。”她的心中的悲痛没有减少,但是能为无双做点什么让她感觉好过一点儿了。
皇后叹了口气:“还有一件事情,无双死前还让江铭好好照顾你,你听到了是不是?现在江铭就在外面,我想无双也不想、我也不想,你们因无双的死而生份了。”
阿凤没有动,她因为无双的离世而伤心,没有想到江铭;经皇后的提醒她才想起来,无双的死对江铭来说也是一道过不去坎。
无双曾说,要让她和江铭欠下还也还不清的债,让他们的帐目就算有也无用。她,真的做到了,现在阿凤就感觉自己还不清了。
江铭那里呢,他是不是也是如此想的?
“我让他进来。你们应该好好的谈一谈。”皇后起身后不放心看看阿凤:“要不,明天你们再谈?”阿凤的情形让她很担心,但是能劝的她都劝了,这不是一句坚强就可以让阿凤放下的事情。
这道坎是要阿凤和江铭一起迈过去的,谁也帮不了他们。
阿凤摇了摇头:“我没有事儿,让他进来吧。”她抬头看向皇后:“除了德贵妃外,我还能为无双做什么?”
“你和江铭可以商量一下,毕竟你不是无双,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比如说,你将来可以求你父皇饶过德贵妃,你却无法把德贵妃当作母亲来孝敬——德贵妃是不可能饶过你的。”
“因为无双的死,德贵妃更想置你于死地了。你和德贵妃的关系,不会因为无双而改变,同理,有很多人与事都不会改变。阿凤,不要钻牛角尖。”
皇后永远都是那么冷静,仿佛这世上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清楚的,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应对的。
阿凤看着她:“母后,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的,一样的……”她忽然间不知道如何形容了——其实她只是感觉,如果她是皇后的话,可能此时不会只是哭,应该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做。
皇后看着阿凤轻轻一叹:“永远不要成为第二个我,阿凤。”
她原来也是一个天真的姑娘,遇事伤心也会哭,相信着这世上的一切美好;但是宫中的生活逼着她改变,一点又一点,她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可能她是世人称颂的贤皇后,可能她是宫妃们眼中不可战胜的强大女子,但其中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天真的小姑娘,还会相信这世上有着一切的美好。
但是她已经不是了,所以她希望她的女儿可以不必经历那些,可以永远是无双嘴里的那个傻人。
其实女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一辈子不会经历风雨,永远做个傻孩子。可以傻一辈子,那是莫大的福气:阿凤没有那么大的福气,但皇后还是不希望阿凤成为第二个自己——女人的强大是因为她不强大只有死路一条。
☆、579。第579章 暖暖的
阿凤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无双会死呢?那么一个聪慧的女子,那么一个好看的女子,说没就没了。
因为想不明白,所以阿凤就经常不由自主的去想,想的时间越久她说话的时候就越少:几乎在去往沐家的路上,阿凤每天所说的话都不会超过十次。
江铭很担心她,可是傅小天每日都要给阿凤把脉,除了她身中的忘忧有一点变化外,其它的都很好;至少人的心情,就非傅小天的能力可以左右的。
娥凰因为担心阿凤,天天和阿凤呆在一起,连晚上都和阿凤睡在一起,和牡丹想着法子的逗阿凤开口;可是十次都有八九次阿凤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就算有了反应也只是回个浅浅的微笑。
倒是皇后并没有很担心,虽然也每天过来瞧阿凤,但她对江铭等人说阿凤不会有事儿的。为什么?皇后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阿凤是本宫的女儿。
路再远也有走完的一天,何况江铭他们还在拼命的赶路,二十天后他们终于到了城外。
阿凤的心情并没有好转,但是看到眼前的城池时,还是被吸引了注意力:白色的城。
城墙、城门都是白色的石块砌成,在阳光下还仿佛有一点点柔和的光,真的不像是人世间会有城池。所以很多到过此地的人,都认为此城是天上才有的地方。
因此,人们都淡忘了它的本名都称它为雪城。
白色的城池应该很显眼才对,可是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雪城还真的不显眼;尤其是在大雪的时候,远一点你都无法确定那里是不是有一座城在。
而雪城一年里有多半年都和雪是分不开的。
阿凤看了看高高的城门:“这里,还挺漂亮。”虽然是苦寒之地,但是此处却和她所想像的完全不同——至少眼下她没有看到什么苦,寒冷倒是真的。
城门处远远的迎来了一队人马,衣甲鲜明,不多时就到了眼前;马前是两个高高大大的男子,到了阿凤和皇后的身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上:“侄儿来迎姑母,姑母一路上辛苦了。”
皇后的眼眶微微有点湿润:“起来吧,起来吧。你们可等的很久了?路上不太好走,倒是让你在冰天雪地里挨了冻。”
她对沐家的感情是不用说的,又因为愧疚看到自家侄儿时,那份疼爱几乎要从眼中流了出来。
沐安荣和沐安才都叩了一个头才起来,沐安才更是没有开口就笑了,搓了搓手才开口:“没有等多久,只是心急着要给姑母叩头,想要见见表妹,所以才感觉功夫长了。”
“实事上并不长。”他说着话看向阿凤:“这就是表妹吧?我是安才表哥,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家,改天我带你好好的玩一玩——这里有很多地方都挺好玩的,其它地方是绝对没有的。”
安荣轻轻踢了一脚兄弟:“就你话多。姑母一路劳累,你却说不停,耽搁了这么久小心祖父把你屁股打开花。”
“姑母,”他欠下身子去:“容侄儿引路,咱们回家再叙话。祖父和父亲们,都在家里等您和表妹呢。”
皇后的眼中已经有了泪光:“好,好。”她除此之外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多年未见的父亲可已经是满头的白发,多年未见的兄长们是否已经是霜染面容?
阿凤握住了皇后的手,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城里和城外完全不同,城是依山而建,城中的房屋并不多且矮小,多半的房屋都是挖山成洞。
果然是苦寒之地啊。
“母后,你平静一下,马上就要到了。”回头看到皇后已经落泪的眼,阿凤拿出帕子给皇后拭泪:“你可是母仪天下的人呢。”
一句俏皮话并没有让皇后的心情轻松下来,她反而摇头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女儿,是一个妹妹,是沐家晚辈们的姑母。”
雪城虽然破败,但是却极大,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沐家的门前。
沐家的大门和京城之中那些人相比,当真只能算是个木栅栏;但,还算整齐罢了。
看到这个大门,皇后的眼圈就又红了。她是堂堂的皇后,可是她的娘家大门连个京城的富户都不如。
进了大门,雪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黑鸦鸦站了一院子的人。江铭和阿凤等人,一眼望去除了人就是人,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当前站着的一人须发皆白,虽然努力想直起身子,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大氅太过重,压的他还是弓起了背来。
他就是沐家现在的家主,皇后的生身之父,阿凤的亲外祖父,沐鹤琴。
皇后一步踏进门来就看到了自己的老父亲,想也不想急走两步还没有到老父跟前她就扑倒在地上:“不孝女、不孝女给父亲叩头了。女儿连累了整族人,女儿愧对……”
多少次午夜梦回时的心痛,多少个牵肠挂肚又自责的日子,在今时今地终于可以化成泪水涌出来。
沐鹤琴看着女儿老泪横流:“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在我的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我的爱女,老天待我不薄,待不我薄啊。”
他颤颤微微的举起手来,身后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上;他看着皇后也缓缓跪倒:“臣雪城总督、恩安侯沐鹤琴及一家老小,向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岁的声音被多人一起喊出来,还真的有些震憾之感。阿凤木木的立在皇后的身侧,不知道自己是跪下好呢,还是站着好啊。
江铭和铁瑛等人都留在了门外,没有谁跟着皇后和阿凤进来,所以他们避开了尴尬。
“女儿,”皇后伏地痛哭:“女儿不孝。”她没有想到沐家人会以如此大礼迎她回来——城门外的一句姑母暖了她的心,府门里的一拜更是让她感到自己真的到了家。
她所有的担心在此刻都显得那么幼稚与可笑:那可是她的父亲、兄长及家人,不管如何他们怎么可能会怪罪于她。
也因此她的愧疚感更重。
“阿凤,还不扶起你母后来?”沐鹤琴抬起头来看向阿凤,一双眼睛全是慈爱。
皇后跪在地上,谁还能起身?
阿凤连忙去扶皇后,平生第一次心中生出一点点的慌张来:她面对别人的恶意时能应对自如,面对那样的慈爱让她的心头泛暖却同样让她有点不知所措——要怎么做才是合适的?
☆、580。第580章 表示谢意
皇后起身,沐鹤琴起来,他身后的众人才陆续起身。
皇后在阿凤的搀扶下向老父走去,可是还没有抓到老父的双手,就看到老父带着一家人又跪了下去,口称给宁国公主请安——君臣之礼,礼不可废。
虽然沐鹤琴是皇后的父亲,是阿凤的外祖父,可是他是臣,而皇后和阿凤代表着皇家是君。因此,他要先叩拜才可以。
皇后连忙拉住老父的双手:“都是一家人,如今又没有外人在,何况女儿现在还是个死人,又哪里有人承认我是皇后?这些俗礼免了吧。”
“您偌大的年纪还在雪地里跪了又跪,岂不是要女儿的命?”她的话没有说话泪水就落了下来:“阿凤是你的外孙女,至亲之人,论什么君臣。”
沐鹤琴没有起身,还是一本正正的叩过三个头,才在皇后和阿凤的搀扶下起身:“正因为你如今还是一个死人,正因为现在大楚没有人承认你是皇后,所以你在这里,在沐家就是皇后。”
“你没有被废,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皇后,都当得起这世上任何人的一拜——我拜了,这天下人还有谁能不拜?!”
他打量着皇后:“还好还好,虽然是清减了些,但看上去比我梦到的好太多了。就是你母亲没有看到你回来……”
说着话老泪再次落下来,又连忙用衣袖去擦:“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咱都不哭,谁也不许哭。”
沐文端过来扶老父:“阿凤,还记得舅舅吗?”
阿凤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敛衣行礼对着外祖父拜下去:“阿凤给外祖父请安。”
然后她又对着沐文端及他身侧的几个人拜下去:“给舅父们请安。”拜完起身她看了过去:“舅母们呢,我还没有给舅母们问安呢。”
沐鹤琴老怀大慰,拉起阿凤的小手来:“这些俗礼有什么用?你舅母们知道你的心就成了,这里冷。看把这手冻的,走,咱们进屋,进屋。”
他一手拉着皇后,一手拉着阿凤就要转身,忽然又转过头去看向门外:“对了,少见了一个人呢,我的孙女婿呢?”
江铭红着脸连忙上前拜倒在地上,重重的叩了几个头。老人家笑的合不拢嘴:“一起走,一起走——外面还有阿凤的朋友们吧,你们不要怠慢了贵客。”
皇后给沐家的信并没有说出铁瑛等人的身份,连提铁瑛的姓名都不曾,所以沐家人并不知道他们大门外站着的人是孤竹皇帝和其未来的皇后。
沐文端的兄长沐大老爷沐文瑞迎了上去,很亲热又很客气的把铁瑛等人迎进了沐家的大门。
沐家的屋屋大半也是依山而建,都是在山壁上开出来的洞;虽然外面看上去极为简陋,但是里面陈设却还不错,尤其是非常的暖和。
屋外是三九寒冬,屋里却是三伏暑天。
皇后进屋的第一句话是:“屋里这样暖和女儿心里还好受些,不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