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正扬明白了。这个昔日的好同窗,真是阴魂不散。
他挂上电话,转身发现薛葵不见踪影,他啼笑皆非地把被子掀开,她露了一对眼睛出来。
“谁?”
“还能是谁。”
这个展开,总在关键的时候打电话。相亲那次,还有这次。可是次次又的确十分重要。
薛葵缩了缩身体,很明显已经失了兴趣;卓正扬想了想,又不得不翻身下床。
“你要走?”的
她声音里有点遗憾。
卓正扬摸摸她的头发,顺着摸到她脖颈,她哎哟了一声,更深地躲进被子里,他有点好笑又有点气馁。
“你就不会要我留下来?”
“工作要紧。”
他亲亲她的额头,起身去浴室,冲完凉回来,薛葵正裹着被子,要下床。
“我的衣服……在厨房……”
“你躺着,不要管。”
他从地上捡起衬衣,想起已经送给薛葵了,笑笑扔给她,又去衣橱里拿衣服,很快穿好,薛葵看他拿出旅行包,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准备一切,又打了几个电话,最后,他把她的衣服和一把大门钥匙一起交给薛葵。
“我要去雅江,得马上走。这几天,你就住这里。我会叫展开送你上下班。你不要单独行动。对了,我和姑妈约了明天见面,你帮我去拿个文件袋回来。”
她嗯了一声,又追问了一句。
“你要去多久?”
“三到四天。”他看她好像有点失望,于是改口道,“三天。三天我一定回来。”
三天,那就到了星期一。她的飞机是星期二上午。
“好。我等你。”
第十九章(上)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元旦前不更十九章下的话,我两个星期内可能都无法更文,有事情。
卓正扬连夜飞往成都,一落地有人来接,借了辆普通牌照的牧马人,一路飙行至雅江,正午时分经过康定,他给薛葵打了个电话。
“喂。”
他听见那边是展开的车载音响震耳欲聋,以及游赛儿的大嗓门。
“安静!安静!电话!电话!”
“这谁声音比你大了?”展开一边调小音量一边吼回去,“刚才吃那么多,你怎么不米醉!”
“卓阿姨的糖醋鱼真美味。”游赛儿嗜好美食,一说到吃就双眼发光,“棒极了。我们下次还能去吗?”
“能啊,你又不是不认识路,自己走去呗。”展开薄唇一抿,“最好你自己打两条鱼送过去,哦,不对,两条哪里够,你一个人就能吃五只鱼头,三碗白饭——这样,游赛儿,你干脆扛一袋米去入伙得了。”
游赛儿知道展开这是拿她开涮,但和他针锋相对是最没创意的事情。非要顺着他说,让他有力没处使,有气没处发。
“荡漾卖的都是观赏鱼,不能吃。而且你不觉得卓阿姨家的米饭也很好吃吗?听说是才送来的东北大米,格陵这边没得卖。一粒一粒珍珠似的,软中带硬,很有嚼劲。”
卓正扬在那边听得真真切切,只当展开和游赛儿在打情骂俏,便同薛葵讲话。
“文件拿到了没。”
“拿到了。”
“姑妈留你吃饭了?”
“嗯。”
“怎么?精神不太好?”他听得她声音中有一丝虚弱,“不舒服?”
薛葵以手抚额,悄声道:
“唉。这对小冤家从早上一直吵到现在,从天文一直吵到人文,从地理一直吵到伦理,吵得我头痛。”
卓正扬这次去雅江处理事故,把薛葵交托给展开照顾,展开自己不是很有信心,幸好有个死皮赖脸的游赛儿自告奋勇在旁边插科打诨,三人行总比两个人在一起要安全一些。
但是这卖鱼的也太反客为主了点,到谢伊夫家里去拿文件,人家客气地说多待一会儿,一起吃饭,游赛儿就拼命点头说好啊好啊,然后就从十一点硬生生等到十二点开饭——虽然谢伊夫和卓红莉喜欢她天真烂漫,心地纯净,但哪有大学生这样不懂事,真是令人难以忍受到了想要替她老爹老妈代为管教的地步。
所以展开就极尽恶毒之能事,尽量挖苦讽刺毒舌刻薄,或明或暗,或重或轻,或急或缓,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若说薛葵对付展开的方法是见招拆招,那游赛儿就是大音希声,大象希形,无招胜有招,展开的伶牙俐齿,舌灿莲花,到了大智若愚的游赛儿面前,统统败下阵来。
“你就当演习。”
什么?薛葵一时没听明白,那边传来一句“信号不好,到了再打给你”就收线了。她还来不及说注意安全——她曾听父亲说川藏线的路面状况很差,虽然卓正扬开车谨慎,但仍甚为担心。
展开和游赛儿还在如火如荼地斗嘴。
“……谢朝旭多喜欢你呀,笑得咯咯声,你去给他做童养媳。一日三餐有保障。”
“那你怎么办。”游赛儿问道,“我还要帮你养公主海葵呢。”
“我?……什么我怎么办?游赛儿!你管我怎么办!薛葵!我们把她扔下去行不行?啊?把她扔下去吧!”
雅江是个小县城,一眼望得到底,汉藏混杂,颇具民族风情,照展开的说法,肇事的司机被罗非扣住,扬言他卓正扬不出现就绝不放人。
卓正扬非常厌烦罗非的处事风格。他们两个是大学同学,睡上下铺的兄弟照道理说交情应该很好,但罗非太过争强好胜,处处都要和卓正扬分个高低,从越野长跑到实弹射击,从军事理论到谍报侦查,纠缠不休,卓正扬的退学,对于罗非来说简直就是千古遗憾——他一直对程燕飞表示,他并不是不如卓正扬,只是卓正扬太早退出历史舞台。
这次有了机会,他一定要和卓正扬来一场决斗,叫程燕飞看看,他罗非并不是千年老二——如果一个人已经偏执到这种地步,那你就不要想他会做出什么理智的事情。
可卓正扬不想被罗非要挟。一旦缠上,这家伙就没完没了。他没耐心,要同罗非斗快。来的路上他已经看见一辆已开头的越野吉普停在雅江兵站外面,他没有稍作停留,直接到了县城。
罗非毕业后在沈阳军区总装工作,常跑这条线,混得极熟,随便在街上一打听,都知道那个瘦瘦高高一张方脸的罗少校,而康巴汉子大多对外族人还有戒心,何况卓正扬还是个生面孔,并不太愿意交流,卓正扬到了县武装部,那负责人又十分为难。
“卓公子,您就饶了我吧,罗少校早就打了招呼。我这两头都不好得罪,难啊!唉!您看这样行不,我豁出去这张老脸,请两位一起吃个饭……”
卓正扬最不喜欢听见别人叫他卓公子,掉头就走。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纵使他再有手腕,搭不通天地线也没用。
他不想做无用功,加之开了一天车,有点累,所以他决定早点休息,明天再想办法。
薛葵接到卓正扬的电话时,正在网上准备退飞机票。
“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还行。”
“有没有高原反应?”
他轻笑。
“这里海拔不足四千。我还不至于虚弱到这地步。”
“我看网上说成都最近气温略有回升,但未来四十八小时仍有降雪可能。”
“还好。往年这个时候都封路了,现在川藏线上还有车来车往,非常热闹。你要充分相信武警的能力,他们的路段养护做的非常好。”
他这是安慰她,其实一路上过来,他只见到军车和几辆远星的大力神,本来冬天就是汽车业的淡季,加上整个川藏线冰厚坡陡,雪山矗立,十分危险,谁也不会冒险此时进藏。
“喔。”薛葵想起父亲也在这条线上,那卓正扬说的应该是真的,于是吁了一口气,“卓正扬,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天。”
“我知道。”他想她是在暗示,故意停了一下,逗她,“事情有点棘手。可能无法按时赶回格陵了。怎么办?”
“不行!”薛葵脱口而出,有点着急,“你一定要按时回来!否则……否则我就打你了。”
他知道她不会打人。可是又不禁想起她的小手轻轻拍在他身上的感觉。
“我很想你。想抱着你。”
“我也是。”她低语,“可是,事情真的很棘手么?你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他不太相信她能帮上忙,但是既然她问了,他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因为他并不觉得程燕飞在他和罗非的恩恩怨怨里面是个重要角色,所以就略去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在雅江这里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比较困难。不过没关系,我会想办法。大不了和他打一架。反正以前也经常这样。”
她惊呼一声。他想,文化人果然多不能忍受流血事件。
“你不用担心,他打不过我。把他揍一顿,他能消停个大半年。”
“你这又是何必……卓正扬,如果有认识的人是不是会好一点?”
“至少多个帮手。罗非不让我带上展开,就是这个道理。”
“你在雅江哪个招待所?告诉我。”
“你要来看我么?那不行。”他促狭地笑。
“为什么。”薛葵倒不是真想过去看他,她另有打算,但是卓正扬这语气太奇怪了,“我为什么不能去看你?”
“以你的体力,在这里接吻会窒息。”
薛葵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多问这么一句。
“……我真想把手伸过话筒去打你!告诉我你的地址。”
为了让她安心,他告诉了薛葵自己住在雅江县康巴宾馆室。
“那你好好休息。”
他还想再聊一会儿,可是薛葵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他躺在床上,考虑着明天如何行动,罗非应该还想不到他会如此迅捷就到了雅江,估计还在等他自投罗网。罗非哪里像个军人,简直就是土匪。对待土匪就不能客气,直接打死最好。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把他惊醒,卓正扬去开门。
薛海光抓了个氧气袋吸氧,蔫了吧唧,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口。
“伯父?”
薛海光正难受着呢,眼睛涩涩地抬起头来。
他送远星的大力神去内蒙,一接到女儿的电话,就立刻折返,赶在夜间管制前回到了雅江,高原反应让他头昏脑胀,也没深究卓正扬这称谓的微妙之处。
“嗯。卓总,你好。我还联系了一个老朋友,过一会儿就到。”
卓正扬立刻想到了薛葵说的“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原来说的是薛海光。而他今天早上所看到的远星大力神,也正好就是薛海光亲自押送的车队。幸好隔得不是很远,所以薛葵一打电话,薛海光就能立刻赶到。
“您叫我小卓或者正扬就行。请进来坐。”
薛海光大步走进房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氧气,把氧气袋放到桌上。
“这里挺简陋的。不过川藏线上都这个标准。”
卓正扬想了一下,觉得应该要拿水给未来老丈人,薛海光摆摆手表示不用,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个保温杯来,旋开盖子,喝了一口。
“您怎么来了?”
“说起来也巧,我押车去内蒙。过新都桥的时候,咱们是不是遇到过?你,开个牧马人?”
卓正扬点点头。薛海光觉得和他交谈就是有说不出的别扭,于是切入正题。
“葵葵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药理所搬家的时候卓总帮了大忙,欠你个人情,又说你现在在雅江这儿遇到点困难,叫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原话怎么说的?”卓正扬皱起眉头,“她说是还人情?”
薛海光心想,这人真是奇了怪了,刚才说话没听明白?
“嗯嗯。到底是啥事?您只管开声,看我能不能帮上点忙。”
卓正扬不回应,只是面色阴沉地拿出电话;薛海光奇怪地看着他——他好像是要打电话,又好像不是很确定,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把电话放回去了。
两个人都有心事,一时无话,薛海光咳了一声,拿出香烟。
“抽一根?”
“戒了。”
“有毅力。”
“女朋友不喜欢。”
“哈哈,我老婆也不喜欢。戒不掉,没办法。对了,你们的车发哪里?这么恶劣的天气也敢上路。”
年底是汽车销售淡季,薛海光以为只有远星有车发,没想到卓开也有,更没想到他们也敢走这条线。
“香格里拉。我们招的司机都是退伍的汽车兵。”
正在这时,又传来敲门声,一个四十多岁,头缠红穗,眼聚精光的康巴汉子出现在门口。
“薛哥!”他一进来就和薛海光大力拥抱。薛海光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肩膀。
“巴措!好久不见!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巴措,来自杰珠村,西俄洛的乡长。巴措,这是卓正扬,和我一样,做汽改的,格陵人。人齐了,卓总,你讲一下大概的情况吧。”
三个人打过招呼之后,卓正扬就把罗非扣押司机的事情告诉了薛海光。薛海光一听居然是涉军事件,就有点为难。
“卓总,坦白说,以前姬水二汽还在的时候,我在这条线上多少也有点人脉,如果是个普通角色,我现在就能帮你把事情解决了。但是这罗少校,坦白讲,我薛海光没打过交道,也不愿意去打这个交道。巴措,你怎么看?”
“他为啥针对您?”巴措问,“川藏线上的人都知道罗少校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您看起来也是个人物,为啥不能和平共处。在我们西俄洛,男人和男人较劲,要么为了女人,要么为了好马。”
卓正扬非常尴尬,只好避而不谈。
“我和罗非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我也希望借由这次的事件能够有个了断。两位并不应该被牵扯进来,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薛海光心想,一定是为了女人。妈的,我连夜赶来解决卓正扬的风流鸟事,这算啥。得,赶快把这个人情还上,两清。
“卓总,话不能这样说。俗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巴措抵得上三个帮手,我抵得上三个臭皮匠。咱们现在不把罗非当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