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走时未绽的白玉兰,已如一盏盏雪白的灯笼,盈盈立于枝头,飘着一院的芬芳;满地萎了边的硕大花辨,在傍晚的夕阳余辉中笨重地随风颤抖,已逝去了最华美的风采。贴梗海棠的花已经开始谢了,桃红李白,正招展一树的璀璨;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也正当时,粉艳艳的花朵云蒸霞蔚,明媚潋滟,翩然若解语。
阳春三月,恰是风华正好时节。
夕姑姑迎着我时,又惊又喜又是怨,牵过我的手端详了端详,便道:“我说你这孩子,就是不肯安份!偏偏要没事惹事儿,害人害己!瞧瞧你这样儿,瘦了多少!王爷更不用说,不知给你气到瘦成啥样了!”
我懒洋洋道:“夕姑姑,我也有我的打算。亦辰不该瞒了我做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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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废话:关于男主的性格。
两个男主无疑都很优秀,不论是安亲,还是白粉们都该承认这一点罢?然后,我没有打算写完美性格的人物,那种高大全的人物形象,在我看来是不真实的。安有心机,清也有,所以才有了江边的剑拔弩张,甚至清还能占上风。
至于清的原意,大家可以去想象,有多大机率的自救,还有多大机率的反击……
“两个……你都喜欢……”夕姑姑苦笑着叹息:“公主啊,那哪行呢?秦王……他的性情虽好,却是再骄傲不过的一个人。
他不会容忍你心中一直有个旁人,何况……何况在一起那么久,又亲眼见了你们亲热……”
懒
她沉吟着,在房中搓着手走来走去,瘦小的身影更显得憔悴。
我强着嘴道:“可我和宇文清间真的清清白白,他若不肯谅解,我……我搬离了这院子,依旧住上次那个青衿院里独住,让他一人自在去!”
夕姑姑顿下脚步,皱眉道:“公主啊,你还想不想再和秦王过日子了?”
我张目结舌,不知所以。
夕姑姑气恨地摇着我的肩,道:“这次的事,显然你做得过火了,若再和秦王强,只怕他也受不了了。——怎么说,他也是出身尊贵的世家子弟,如今更是贵为诸侯王,纵然再喜欢你,也受不住你将他的尊严踏到脚底啊!”
我局促地涨红了脸:“我什么时候伤他的尊严了?”
“你跟一个男子私相逃去二十多天,还当了他的面搂搂抱抱,你还想怎样啊?”夕姑姑的声音有些凌厉了:“那孩子的脾气我也知道,这次必定动了大气。
你可千万记得,他回来后就是发怒,你也得收收你这性子,忍上一忍,绵软些陪陪话,横竖等他气消了再说,知道么?”虫
我白了夕姑姑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夕姑姑说得没有错,以前为了那个荷包,他就能和我闹成那样,这一次若不妥协,就是搬到青衿馆去,他只怕也不想理会我了。
难不成,为了这事,从此我就离开他,不做夫妻了?
我舍不得!
他是我至亲的爱人,也是我至爱的亲人……
罢了,等见到了他,横竖我处处陪小心便是。
泄气地叹息一声,我爬上熟悉的绵软的床,嘀咕道:“我睡了!”
夕姑姑将我盖好被子,熄了鹤形青铜长檠灯,只留了个小烛在屋中耀着微光,才掩门走了出去。
但事实证明,不管是我,还是夕姑姑,都低估了安亦辰的这次怒火,或者说,低估了安亦辰作为男人的自尊心。
而他回来的迅速也超出我的意料。
大约不到子时,我模糊听到了院外的动静,有侍女忙乱的请安声,接着是安亦辰熟悉的声音:“她在里面么?”
问我么?
侍女慌忙地回答着:“王妃说累了,一早就安睡了。”
“睡了?”安亦辰声音中的恨怒和冰寒不掩,却已到了房门前:“滚,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房门被砰然踢开,接着又被狠狠带上,落了闩。
我惊得从锦衾中坐了起来,已是睡意全无,望着不着一丝表情慢慢走近的安亦辰,揉着眼睛道:“回来了?”
安亦辰冷笑:“你是不是盼着我永远别回来?最好死在你情郎手里,免得有人碍着你们双宿双飞?”
这个男子此刻看来冷峻如从地狱中钻出,衣衫上灰尘仆仆,凌乱不堪,甚至有好几处被刀剑割破的裂口,零碎的布料从裂口挂下,显然初经大战,且战后不曾换洗过衣衫。
他是去追击宇文清的,看来一定是追上了,并大战一场;他空手而还,多半交锋落败。
败在他最痛恨的宇文清手里,败在我刚与之相处了二十多天的宇文清手里……
我打了个寒噤,感觉到他身上正层层散发开一种极危险的气息,那种我曾感觉过,却从不曾想到有一天会针对我的危险气息!
惊惧中,我忙道:“亦辰,你听我说……”
我的话还没说完,只觉胸口一紧,人已被凌空抓起,离开温暖的衾被,接着脸上已被狠狠掴了一巴掌,然后掷到地上,摔得痛叫一声,还没还得及去抚被摔疼的脊背,一道黑影,毒蛇一般窜了过来,重重打在我的前胸。
竟是安亦辰用的蟒皮马鞭,毫不顾惜地透过单薄的寝衣打到我的身上。
从未经受过的锋锐的疼痛,蓦地从伤处钻了出来,我惊叫一声,忙要爬起逃开时,又是一鞭抽在我脚踝上,接着是后背、胳膊、大腿……
我疼得在地上翻滚着,哭叫道:“亦辰,亦辰,别打我,疼……”
稀薄的烛火下,安亦辰发青的面庞之上,冷戾阴狠,似恨得要将我一口吃了般,不见半丝平素的温雅雍容。
“你还知道疼么?你这个贱人!你连心都没有,哪里知道什么是疼!什么是疼!”安亦辰一手掩住自己的心口,另一手持了鞭,一下接一下狠狠抽打着,声音嘶哑可怖,带了破碎的哽咽声。
我也不知给他打了多少鞭,几乎全身都是撕裂般的疼痛,点点殷红的血渍,从破损的肌肤里钻出,将地面上的合欢花抹上了一层的赤色。我从没吃过这样的苦楚,着实疼得受不住了,用力滚到他的脚边,攥了他袍角,哭叫道:“亦辰,我知道我错了,饶我这一次,好么?”
安亦辰冷笑一声:“你还想有多少次么?那就该在沧江边叫宇文清杀了我,让他带你回大越,做你的快活太子妃!”
穿了牛皮靴子的脚,踢在我胸口,一脚将我踹得飞出数尺,又是狠狠一鞭落下,力道更大,我听到了布帛被鞭子扯裂开的声音,同时感到伤口处正有温热的液体向外渗出,流下。
一提宇文清,安亦辰的怒火更炽,抽下的鞭子又狠又快,烛火明灭映照下,他的眼睛通红,似已失去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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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活活打死我么?
我努力向门口爬着,惨叫着高声呼喊:“夕姑姑,夕姑姑……啊……救我……救我啊……”
“公主!公主!”夕姑姑果然在门外,开始还忍着不出声,此时听我的惨叫和高声求救,立刻在外砰砰砰地砸门:“王爷,别打了!别打了!公主自幼娇惯坏了,年轻任性,你饶了她吧!我……我也问过她了,并没有那个宇文清做出什么来……以后我们管束着她,不许她乱跑就成了……”懒
“你闭嘴!给我滚!”安亦辰沙哑着喉咙叱喝,赶着夕姑姑。
夕姑姑在外已大哭起来:“王爷……王爷……公主身子弱,经不起啊!你真想把她打死么?你忘了她当日怎么救你了么?她自己身处险境,如履薄冰,还去找人救你……还有,当日在赤城,那样不管不顾的就帮着我把你放了,你忘了吗?王爷,你都忘了吗?你要把栖情活活打死吗?”
安亦辰的鞭子垂落下来,然后跌于百合花泥金砖地,“嗒”地一声响。
没有了那种不断叠加而来的刺痛,我疼得不知该去摸哪一处的创伤,只是伏在地上,委屈地对着安亦辰抽泣。
安亦辰的袍角随了他胸膛的起伏而拂动着,袍角还沾了许多暗红的血渍,见证着他和宇文清沧江之战的惨烈。虫
“我不打她了,夕姑姑,你睡去吧!”安亦辰疲倦地说着,一滴两滴的水珠,不知从哪里掉落,跌在他靴前的地面上。
夕姑姑疑疑惑惑地应了一声,然后是细碎的脚步声犹犹豫豫慢慢走过。
安亦辰缓缓走到我跟前,托起我的脸,迫我与他对视。
他的瞳仁一片水雾,再不见原来的灿如星子。而眼睑底下,兀自一片潮湿。
我委屈地眨着眼,呜咽道:“我……我只是放了他而已……并没跟他怎样……不信,你可以去问林翌和达安木。”
安亦辰却笑了,笑着冷漠而凄黯:“他们两个是你的心腹,怎肯说你不好?便如你自己,既然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跟我离去,便打死也不会承认与宇文清有染吧?”
我的泪水成串地滴落,努力要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流泪道:“你自己也知道,我选择的是你,又怎会再和他纠缠不清?”
“你选择的是我,是因为你不可能选择嫁给杀父仇人的儿子;而你,有足够的美貌和自以为的小聪明,可以和他纠缠不清。
”安亦辰屈辱而冷酷地笑着,声音涩到凝滞:“情儿,和她心爱的白衣,会永远纠缠下去!我说的对不对?”
情儿,白衣。
到底是我太过轻浮,最动情的时刻,我情不自禁把宇文清当作当日的白衣那般抱着,爱着,唤着。
而宇文清也无法控制自己,一声声地唤我情儿,用最悲伤最深情的声音,呼唤着,让人听得到他心中破碎的滴血声。
我是咎由自取……
可我和宇文清当真是清白的,安亦辰,你多相信我一点,好么?
这里是我温暖的家,你是我最依赖的亲人和爱人,我已经不能……失去你。
我无助地向安亦辰含泪凝视,哀哀乞恕。
“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不要再受你虚情假意的蒙蔽!”安亦辰恨怒地低喊着,不顾我牵动伤口的惨叫,伸手扯开我破碎的寝衣,扔到一边,吻上我脖颈,然后一路下滑,吮吸着我不断渗出血来的伤口。
三月的深夜,地面依旧冷得怕人,裸露的肌肤被激起了层层的粟粒,滴血的伤口蹭在地上,痛得我直哆嗦,周身的触觉,瞬间变得敏锐万分。安亦辰潮湿温暖的唇游移在伤口上,顿时让我战栗,说不出是愉悦还是疼痛。
安亦辰缓缓解着自己的衣衫,阴鸷地咬牙冷笑:“看来宇文清将你的身体调教得更懂得怎样迎合男人的需要了!”
“没有……”我辩解着,虚弱地请求:“亦辰,把我放床上去,好么?”
夫妻这么久,我自然知道他下面想做什么。他怒火中烧,全然不见了以往的理智和宽容,即便我全身是青紫的鞭伤,甚至不断渗着血水,他也不可能放过我。
但是,他要在这冰冷的地面折腾我么?
安亦辰眸光愈是冰冷:“是不是宇文清没和你在地上做过?”
我百口莫辩,急得哭道:“亦辰,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
安亦辰已将身体压了下来,被他碰压到的伤口立刻痛得我呻吟出声。
而安亦辰身上,居然也有伤口。他的胸腹部,用纱布紧紧缠绕着,鲜红的血迹,已将纱布染透。
他却恍如未觉,按住我双肩,愤怒地用全身力道冲撞着我,迫我发出一声声难耐的凄叫。
**后背上的鞭伤,被一下又一下蹭在地面,毫无阻碍地被砖地的花纹磨擦着,将伤口一点点撕裂,扯开……
“亦辰,亦辰,不要这样……亦辰……”剧烈的疼痛和无法承受的生理刺激,撞击得我眼前阵阵发黑,颤着嘴唇,强撑着向安亦辰告求饶。
安亦辰,你是我至亲的人,你居然舍得这样折磨我么?你居然舍得?
安亦辰脸色已经煞白,他胸腹间的伤口随了他的剧烈动作渗出了越来越多的鲜血,渐渐从染透的纱布里汪出,滑落到我身上;而我伤处的鲜血,也已将他的肌肤染湿。
血与血相交融的感觉,在此刻竟是如此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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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红了眼圈,低低道:“随他吧,我纵有对不起他,这一顿鞭子,也该还得够了。
”
亦辰,这一顿毒打,能换回你的谅解,让我们回到从前的无忧岁月么?
这样漫长的人生,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走下去。你知道,我很怕寂寞。懒
夕姑姑拢着我长长的发丝,轻叹道:“你们俩孩子,都倔……”
而安亦辰,居然接连四五天不曾回王府,到第五日晚终于回来,却连正房也没进,直接带了朋友在书房议事,接着十数日,或不归府,或径住在书房中,看都不曾回来看我一眼。
我听了不免气恼,便向夕姑姑道:“他若不待见我,我搬出去便是,把正房让与他住得了。”
夕姑姑为我轻挠着因褪疤而痒痒的鞭伤,皱眉道:“公主,这正房……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出去。只要你住这里一日,便是王爷不来瞧你,你秦王正妃的位置还是动摇不了。”
让了正房的位置,我的正妃之位就会动摇了么?
我忙觑眼看向夕姑姑的神情,果然眼底藏了一层忧虑,瞧向我的目光甚至有些焦灼。
“秦王……最近在忙些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夕姑姑眸底一抹慌乱一闪而过,强笑道:“我不是终日伴着公主么?也不知道啊!”虫
我侧头望向茹晚凤。
自从我回府后,茹晚凤依旧如以前般待我恭恭敬敬,不见丝毫怠慢,更对我用紫凤宝玉调开她之事只字不提;只是在我身边跟得更紧了,偶尔到花园里走动走动,也是一步一跟,走得稍远一点,立刻会婉言劝我回去。
因知道安亦辰手腕,料她当日被我甩开后必定受了责罚,我也不忍再为难她,大半时候都顺着她的意,只在正房附近走动。
此时茹晚凤见我望向她,犹豫着看了夕姑姑一眼,道:“姑姑,还是和王妃说了吧!王妃若是肯低个气儿去求一求王爷,事情未必没有回转。毕竟这事儿还在谈,圣旨还没下来呢!”
我已听出几分不妙来,从榻上坐起身来,问道:“是……是什么事?”
声线已不自觉有些颤抖。
夕姑姑忙握了我的手,温言道:“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前阵子皇后娘娘又提起王爷没有子嗣之事,几个大臣,凑了趣儿说媒,听说,打算将谢相爷的一个侄女儿叫谢蓉儿的,还有个兵部曹侍郎的女儿,立作侧室。算来王爷房里,嗯,服侍的女人也太少了些,收两个侧室夫人也没什么……公主没瞧见么,哪个皇亲国戚不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堆……”
夕姑姑再说什么,我已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