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些古怪的人,总之他们快接近城里了。”
“哦,不必惊惶,那些敌人和我们的城邦之间存在着一个距离,他们为了接近我们,就必须经过距离的中点,当他们经过中点后,新的距离又会产生新的中点,他们永远只会徒劳地追逐中点,没什么好担心的……吃椰子吗?”
队长拿出一个切开一半的椰子递给农夫,他表现得很沉稳。
沉稳在玛雅文明中是一种美德。他们认为,如果一件事还没到真正危及的时候,根本没必要焦急;如果一件事已经到了真正危及的地步,那怎么焦急也没用。曾经有人把这种观念简化成八个字:听天由命,随遇而安。
“哦,谢谢。”农夫接过椰子,呼吸缓和起来。眼前的守卫既然都这么镇静,那他刚才看到的情况也许只是幻觉吧,玛雅人相当容易说服自己。
等到恢复平静的农夫走进城里,守卫队长才懒散地叫来自己的一位同伴,用一块贝壳在石头上划出一封简短的汇报,让他送去给负责防务的哈马祖尔贵族。
由于玛雅文语法极端复杂,而且只有祭司阶才掌握着正确的语法规则,所以守卫这种平民在这封信里使用的是古老的象形文字:他画了几只猴子和一座金字塔,还不厌其烦地将猴子脸上那种卑微、猥琐和不自量力的表情勾划出来。这花了守卫很长时间精心雕琢,他对自己把纳海姆部落的人比喻成猴子的创意感觉到很满意。
最后这封信被送到了贵族手中。那名贵族正在观看篮球比赛,为裁判的一次不公正判罚怒火中烧,他顺手把这份艺术品丢到场地,砸死了一名球童。
于是第一次预警就在哈马祖尔人的漫不经心中被忽略了。
就在守卫画猴子的时候,押解着四名俘虏的殷商斥侯们见到了攸侯喜指挥官。攸侯喜指挥官急切地向这四个家伙询问齐的遭遇,听完招供以后他松了一口气,从男人的角度来看,那种酷刑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他对哈马祖尔城的愤怒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
像齐这样的美女都被当成丑八怪,那么哈马祖尔城里的美女该漂亮到什么程度啊,而且还是复数!
这则好消息经过公共关系专家和鹦鹉的努力传播,在很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军团。士兵们士气大振,行军速度大大提高了,队伍中的同性恋伙伴开始瓦解,那些在同性和异性之间动摇的人也全都坚定地回到正常一侧,大家都充满了无限的幻想:在茂密的丛林深处,一座满是绝色美女的城市,哦耶……这使得队伍中少数控制力较弱、想象力却很丰富的家伙把心理冲动转化为生理冲动,最后被自己弄至双腿发软,不得不退到后面充当预备队。
唯一让攸侯喜指挥官感觉到担心的是,有一名玛雅农夫逃走了,他也许会警告哈马祖尔城邦的防卫力量。对此,他不得不采取谨慎的策略,约束住手下这群已经快陷入另外一种狂热的士兵。攸侯喜指挥官并不是个鲁莽的人,他习惯用经济学原理去思考每一件事:尽量用最小成本换来最高收益。
他甚至考虑过谈判,这么庞大的兵力足够震破哈马祖尔人的胆子,逼迫他们交出齐……以及所有城里的美女,并交出城邦的控制权。
因此,当殷商的大军抵达哈马祖尔城外沿的时候,他们暂时停了下来。
对于哈马祖尔城攻防战的开端,史学界还有争议。一种观点认为殷商兵团和哈马祖尔当局之间曾经进行过谈判,当谈判破裂后,双方才大打出手;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殷商兵团根本没有谈判,他们在一开始就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还有第三种持阴谋论史观的人认为,两者是同时发生的。
一名古文字学者从另外一个角度做出了自己的推测。他认为从技术上来说,殷商兵团和城邦达成协议的可能性极小。第一,玛雅文写起来很复杂,完成书写工作要花了十名艺术家三天的时间;而且这属于正式协议本文,必须要把协议刻在金字塔的墙上才算生效。为此他们必须再建一座金字塔,这得花上两个月到三个月的时间;第二,玛雅文属于象形文字,里面所有的异乡人都画成狗头的样子,高傲的攸侯喜指挥官不会容忍这种侮辱,事实上任何一个文明的人都不会容忍——除了埃及人。
总之,无论哪一种观点最接近事实,在那一天的清晨,和平并没有降临。
攸侯喜指挥官把所有的投石机一字排开,摆放在距离哈马祖尔城墙八百米以外的地方,并在每一台投石机下都安排了一百名护卫,以防备玛雅人的偷袭。后面是石弹输送车,其他的攻城器械和人类则站立在投石机后面,士兵们流着口水望着城墙另外一侧的建筑群和金字塔。
巫师们做了战前最后的占卜,他们按照殷商的习惯一边烧着兽骨一边观察着兽骨上的裂隙。如果裂隙向左,说明殷商军队将大胜对手;如果裂隙向右,则说明殷商军队将大败对手;如果什么裂隙也没有,则说明连老天爷都对殷商军队即将取得的伟大胜利无话可说。以上是公共关系专家告诉他们保住这份工作的秘诀。
“亲爱的士兵们,去年一年你们踏遍了整个南太平洋,让所有的岛国土著都匍匐在我们脚下。前面,就是哈马祖尔的金字塔,去那里洗刷你们战争的躯体吧。”攸侯喜指挥官的战前宣言简短而有力,他从战车上站起身来,挥动了一下手臂。
负责操作投石机的士兵飞快地扯开绷绳,随着砰、砰数声闷响,数十个石块在空中化出数十条弧度不一的抛物线,砸入尚不知道大难临头的哈马祖尔城邦。其中一枚恰好砸死了看守齐的守卫。
《失落的殷地安文明》第一版作者康斯坦丁诺唯奇在撰写这一段历史时,如此写道:“当殷商的投石机将哈马祖尔城邦纳入射程时,玛雅人还对他们即将面临的命运懵懂无知。”这句话后来以不同的方式被多次引用。
殷商投石机的第一次齐射仅仅砸死了一名守卫、数名美容师和十余名政府贵族官员;除了守卫以外,哈马祖尔城没有遭受任何实质性的损失。
但是这一次威慑性的射击在城内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因为其中一枚石弹恰好砸进了篮球场,坐在第一排的几名贵族——包括那位负责防务的贵族——当场被砸成了相片儿。此时比赛正进行了最激烈的时刻,狂热的观众们误以为这是对方球队的支持者干的好事,于是纷纷把手中的东西丢向球场内。
而另外一派的球迷毫不示弱,强硬地用事先准备好的陶罐、浆果混杂着污言秽语进行反击。缺乏逻辑性的玛雅文在脏话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球场里立刻陷入一片语言和秩序上的混乱,许多人被踩在脚下,更多的人被陶罐或者石块砸倒在地。每一个人都专心致志地寻找可供发泄的对手。
篮球场上的队员们在教练的引导下有策略地大打出手,他们互相用比赛用的石球敲对方的颅骨和大腿,并把落单的对方球员塞入蓝筐。队员们的行为把骚乱推上新的高潮,整个场地唯一能够听清楚的声音就只有在高台上负责解说的玛雅祭司,他的呼喊翻译过来就是:“就是他!拿石头砸,狠狠地砸!”
在这片混乱中,没有一个玛雅人留意那枚砸死贵族的石弹形状与玛雅雕刻造型完全不同,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它是从外面砸进来的。
其他的几枚石弹都砸中了地面,他们所造成的效果仅仅是几个凹陷的坑,掀起了一阵尘土。只有一枚石弹巧妙地越过几栋便宜住宅,重重地冲进了一家美容院,两名正在为一位肥硕美女修剪指甲的美容师当场死亡。那位美女正在用栀子花和朱槿提炼出的植物纤维敷面,这种敷面一次要持续三个小时方才有效,因此尽管她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不对,但还是没有动。
事实上,没有一个哈马祖尔人意识到这次突如其来的攻击是来自于外部的敌人。
因此,康斯坦丁诺唯奇在《失落的殷地安文明》第二版修订时,将自己的那句名言改为:“当殷商的投石机将哈马祖尔城邦纳入射程并进行了一次齐射后,玛雅人还对他们即将面临的命运懵懂无知。
攸侯喜指挥官在第一次齐射后发现城邦里传来巨大的骚乱声,他不知道那是玛雅人自己的内乱,以为威慑射击奏效了。他对此很满意,并要求投石机继续工作,射击一直到哈马祖尔城邦派使节出来投降或者午饭开饭时才能停止。
在出发之前,殷商投石车兵们准备了将近十个基数的石弹,这些石弹的来源多种多样,有些是他们采集自东亚山东地区、南太平洋诸小岛的;有些石弹则是挖掘自附近的矿脉,所以石弹的成分、纯度和硬度都不尽相同——投石车兵们只关心最后一个技术参数——以至于两千多年后一支美墨联合考古队根据塞万提斯笔记的指引踏入哈马祖尔遗址的时候,其中一位地质学家望着城内满地的散碎石弹失声叫道:“这简直就是一张天然的元素周期表!!”
在这些石弹中,最具威力的当然要属铀238矿石。这种东西硬度极高,投石车兵们很难把它们弄碎成小块,只好把这些笨重的家伙整个儿投射出去,数栋建筑就因为被这些重达百余斤的玩意砸中而轰然倒塌。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使用铀作为武器去打击敌人,比美国人足足早了2786年。
城内的混乱在加剧,体育场内的骚乱已经扩散到全城,男性到处宣泄叫嚷,女性们则趴在木板车上摆弄着巨大的臀部,惊恐地等着仰慕者拉她们去安全的地方。
在投石机齐射到了第七阵的时候,面向殷商军队的哈马祖尔城邦大门打开了,几十名全副武装——按玛雅人的标准来说——的哈马祖尔守卫在队长的率领下出现在门口和城墙上。
哈马祖尔人开始反击了,至少攸侯喜指挥官是这么认为的。
第八章 哈马祖尔攻防战 (下)
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但毕竟这是开始的结束。
——温斯顿·丘吉尔,1942
玛雅文明的篮球文化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在同一时期其他文明还在为青铜冶炼的合金比例和稻谷种植方式殚精竭虑的时候,玛雅文明却率先进化出了单纯用于娱乐的职业化活动。
玛雅篮球与现代篮球从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器材和规则上略有差异。玛雅篮球场地是一个长宽为五十乘二十的矩形场地,两边是垂直的石壁,墙壁上各安放着一个石制篮框。篮球的质地分为两种:橡胶球用于训练,石球用于正式比赛——因为比赛时的对手不是自己人,所以要换成杀伤力比较大的。
玛雅篮球的规则很简单,允许队员用身体的任何部位将球送到对方篮框里去,也允许对方用任何部位去阻挡。比赛时间无限制,直到一方队员全部失去战斗力为止,所以每一场比赛往往会演变成大规模斗殴。有人曾经提出疑问,认为“篮球”这个词不够准确,这项运动更接近于“橄榄球”或者“无限制散打”。这个词的翻译一直到今天都仍旧有争议,本书姑从旧译。
无论这项运动的名字叫什么,都改变不了它血腥的本质,几乎每一场比赛都会有人死亡或重伤。玛雅人对于这种野蛮血腥的运动十分痴迷,即使是在哈马祖尔这种审美观畸形的城邦,篮球比赛同样受到热烈追捧。据考察,玛雅文明圈已经有了具备联赛雏形的篮球比赛,每一个城邦都拥有一支或两支篮球队,他们会定期前往其他城邦参加比赛。每一支球队的队员数量都很惊人,通常在三十到四十人左右,因为这项运动对于人员的消耗实在太大了;而且一旦他们在客场不小心赢得了比赛的话,四十人的队伍规模可以确保至少三分之一的队员能从观众的围攻下生还。
大英博物馆里至今仍旧存放着一份关于玛雅篮球联赛规则的玛雅文文献,文献已经残缺不全,上面记载着精密的积分制:胜者得三分,打平各得一分,败者无分。如果客场球队在前往比赛城邦途中发生意外,比如被猛兽或毒蛇袭击,而无法参赛的话,主队得两分。
玛雅篮球最让人——尤其是NBA球队股东们——觉得不解的规则是:胜利球队一方的队长在比赛结束后要被杀死,尸体搁在金字塔的顶端直到彻底腐烂变成一具骷髅。
共和历2790年,一位NBA球队的老板在接受探索频道采访时表示:“如果对失败一方的队长做出这样的判决,我完全赞成,而且也十分想那么干,那些该死的废物没有一丁点儿的存在价值!但玛雅人为什么要把胜利一方的队长处死?他们如果不想要他,完全可以把他卖给其他球队换一大笔钱嘛”
平心而论,这位球队老板的说法已经接近了问题的实质。玛雅人处死胜利者的目的,正是为了转会。
根据玛雅神话,羽蛇神和太阳神同样喜欢篮球,他们会派出美貌的少女精灵去篮球场搜集死去的篮球好手灵魂,并把他们带到天上的训练场地训练。末世之时,羽蛇神和太阳神的两只球队将进行决赛,这些天国的好手灵魂们将会为各自的神灵而战。因此玛雅人殷切地希望自己的英雄能尽快回到天上,这样可以填补神界球队空缺,增加板凳厚度,以取悦神灵,好使人间风调雨顺,合家平安。
后来一支北迁的印地安人把玛雅神话流传到了北美、加拿大地区,后来又被阿拉斯加的爱斯基摩人带去了北极圈,那些不幸的爱斯基摩人后来遭到了维京海盗的洗劫。那些北欧野蛮人并没有深刻地领悟到这个神话中关于体育精神的精髓,他们只是觉得这个设想不错,于是就按自己的喜好作了调整,把篮球手改成了勇士,逐渐形成了北欧瓦尔哈拉神话。
这一学术研究成果遭到了斯堪的纳维亚诸国的一致抵制,而中美洲国家则持乐观其成态度,甚至还考虑追究斯堪的纳维亚诸国的版权责任。但他们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著作版权只有五十年期限,而且他们也找不到编造这个神话的玛雅人。
所以当攸侯喜指挥官的投石机击中哈马祖尔的体育场时,其效果相当于击中了一个火药库,观众们的情绪被那枚石弹彻底引燃,骚乱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城邦。
在这片骚乱中唯一还保持着清醒的,只有以守卫队长为首的二十几名玛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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