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我上妇科手术,听一个主任说,毛大是咱们医大有史以来最有钱的人,现在有两辆奔驰。这些年,他一直干放射科用的医疗仪器,现倒二手旧货,在做代理。”
“我现在当务之急是嗅个姑娘。否则,考完干什么去呀?否则,守着厚朴在宿舍丘着,很容易变态的。”辛夷掀开那个五色骷髅,从瓜子皮堆的下面,抽出张《精品购物指南》来。自从辛夷在《精品购物指南》等过征友启示后,对这张报纸就特别有感情,总认为能从中发现些金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会所有等广告的人都跟我似的无聊吧?”
“这儿有个‘凰求凤’专栏。有个不错的,‘年轻美貌,懂生活,重情意。’还留了呼机号码。”
“用胡大爷的电话呼她一个。”黄芪开始惟恐天下不乱。
“姑娘条件不错。”王大又仔细读了一遍广告的内容,“属于‘三非’。初审通过。”“三非”反映医学院中一派主流观点,他们提倡的一个基本泡妞标准就是非医非护非鸡。就是说,泡妞应该主动,不应该偷懒,不应该在周围医生、护士中找,不应该在大街上找。
“大爷的电话打不进来。人家试几次就知道是公用电话,立刻对辛夷失去兴趣。”我说。
这时,王大从裤兜里把手掏出来,手里是一个体积庞大的老式摩托罗拉手机。
“牛逼。哪儿弄的?”辛夷问。
“借过去同学的。我打算这个周末去人大英语角,决定找些装备,震震他们。你们谁有兴趣跟我去?”王大说道。
我拿过手机,按照《精品购物指南》上留的号码拨通了呼台,告之了呼机号, “我姓辛,辛弃疾的辛,听不明白?辛苦的辛。全名?辛夷。夷?‘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夷。听不明白?你显示‘阿姨’的姨好了。留言,心情澎湃,难以平静,请速回我手机,对,手机。号码是90917229。”我转手把手机塞给辛夷,“电话响,就接。行动能力要强。”
“小会长就是有能力。”王大笑着夸我。辛夷怀里抱着那个手机,好象怀了个小兔子或是鬼胎,局促不安。
“小会长,我也有个难题。”黄芪跟着起哄,“娟儿说,她父母要见我,知道我学习忙,所有希望我考试之后能去一次。”
“好事情。进入实质阶段,家长参预,准备套牢。”
“我去她家买点什么?穿什么?说什么?做什么?呆多长时间合适?我希望能提交口会讨论。”
“你应该都会呀?”王大以过来人的姿态,幸灾乐祸。
“我又不是你这样的流氓,我为什么什么都会?”
“第一,要嘴甜。这点你要向秋水学习,秋水喝粥从来不加糖,我喝粥也不加糖,用秋水的嘴在粥里一涮,粥就甜了。”
“秋会长,提供一个范本吧。”
“比如,进娟儿家,见了娟儿妈,可以说:‘伯母,我见了您才知道,娟儿为什么这么漂亮了。’见了娟儿爸,可以说:‘伯父,我见了您才明白,娟儿为什么老看不上我了。’见了娟儿的妹妹,她有个妹妹,对不对?你可以说:‘为什么我认识的不是妹妹而偏偏是姐姐呢?’”我发挥我的想象力。
“我一个好孩子就是这么被你们变坏的。”黄芪得了经书,就开始骂和尚。
“你如果再这么假下去,会被开除出口会的。”
这时,辛夷怀里的手机响了,辛夷挣扎半天,终于捅开了电话:“你好,我是辛夷。不是,我是男的,我不是辛姨。我叫辛夷。夷,‘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夷。听不明白?阿姨的姨的右半边。我没有房子。你有?但是要加钱?三百圆一次加五十圆房费?现在就带钱过去?”辛夷“咣当”把电话撂了,喘了几口粗气,然后看了看我们,说:“是鸡。”
第十五章:一地人头
事情有开始就有结束,就像你脱了裤子也就离穿上裤子很近了。考试终于开始了,《人体解剖》的试卷摊在面前,我清楚,考试很快就会结束了。
考试按惯例在解剖室进行,鼻子里是福尔马林的气味,脚下是滑腻的人油。考试分实物和笔试两部分。笔试和其他考试没有区别。实物考试,每人发了一张纸,用夹子夹在硬垫板上。一共十道题,考的都是人的大体结构。学号靠前的十个人拿了夹子,先进考场,象是端了托盘到餐厅吃自助餐。考场里十道题的实物半圆形排开,我们按逆时针从第一题答到第十题,每人在每个题的实物前只能停留十秒,然后向下一道题转移,不能回头看,更不许交头接耳。十道实物题,白先生没作怪,题目中规中矩。考了几块重要的肌肉,肌肉被剥离得很开,起止点以及和周围的关系一清二楚。肌腱用线绳拴了,线绳上有纸签标明题号。考了几个重要器官的主要组成部分,没有涉及生殖系统等下三路。考了股骨头,一块耳骨,以及囟门。那是一个小孩的头骨,囟门还没有愈合,软软的,用粉笔圈了,旁边注了题号。大家基本上都在五秒之内答完每一道题,然后互相看看,挺得意的样子。厚朴好象总觉得题目里面有陷井,越是看上去容易的题目,越可能暗藏杀机。厚朴使劲拽拴着肌肉的线绳,想看看上下左右前前后后藏着什么。白先生说,厚朴你住手,线绳的位置变了,后面的人就没法答题了。没什么好看的了,再揪,整块肉都快被你揪下来了。
实物考试完毕,我们被带进另外一间屋子考笔试。我们发现笔试题目刁钻,白先生开始胡说八道。厚朴坐在我旁边,显然是有想不出来的题目,我听见他的大脑袋吱吱作响,好象连续打开好几个大型应用程序后的计算机硬盘。杜仲讲,厚朴思考的时候,往往呈现大便干燥时的体态和神情。简单地说,就是蜷缩了身子,皱了眉头,一副刚刚死了舅舅的样子。一只手抚摸着脸上某个正处于生长期的大包,突然发力又蓦地松开,试探着推断着挤包的角度、力度和时机,另一只手死劲儿攥着笔,仿佛能挤出什么答案。
而且,厚朴在不停地哆嗦。厚朴和一般的胖子不一样,一般的胖子,比如王大师兄,一激动,脑门子就渗汗。厚朴紧张,不渗汗,只是哆嗦。厚朴的哆嗦,仅仅局限在下半身,上半身一动不动。这种哆嗦只让旁边的人心烦,距远了,一点都不察觉。
厚朴的哆嗦是有病根的。半年多前,厚朴激动的时候也不哆嗦,也和一般胖子一样,脑门子渗汗。但是,半年多前的一天,天气很热,我们在一个没有空调的教室上课,教室的电扇又坏了,课没开始二十分钟,厚朴已经是一脑门子的汗了。魏妍随手脱了衬衫,只剩一件水绿色的真丝小褂,厚朴当时就坐在魏妍斜后面。魏妍的水绿小褂,袖口和领口都开得很低,从袖口可以看见没刮的腋毛和Ru房的左右侧面,从领口可以看见Ru房的上半截。魏妍那天没穿胸衣。厚朴脑门子上的汗突然全干了,腿开始不停地哆嗦。尽管当时,口会还没有成立,但是为了这件事,我们还是组织了多次讨论。我们都觉得厚朴不值。没刮腋毛,说明魏妍不是淑女,平常不读时尚杂志,不知道当腋窝曝露于外的时候,应该仔细刮干净。人类女性进化到今天,曝露于外的毛发只有头发可以尽情梳理,不分场合,露给别人看。其他一切毛发应该通通刮干净,比如鼻毛、腋毛、腿毛。另外,尽管魏妍还算茁壮,但是她绝对属于胸大没|乳之类。那是先天不足,后天苦练俯卧撑的结果。胸肌发达,胸围36寸,但是A杯罩上去都逛荡。如果两片铡刀,一前一后,前边一片贴着魏妍的鼻尖,后边的一片贴着魏妍的后脑勺,两片铡刀垂直切下,魏妍的身体毫发无损。反正,我们都觉得厚朴真冤。厚朴死活咬定,他什么都没看见,我们都是臭流氓,谁要是在妄图在他和魏妍或是在他的哆嗦和魏妍的Ru房之间建立联系,他就真的跟谁急。但是直到如今,厚朴还是见了魏妍就躲着走,一着急就哆嗦,不象其他胖子一样脑门子出汗。这一切让我想起一句崔健的歌词(那是我不对照印刷材料,唯一能听懂的崔健歌词。崔健的歌词在中国强盛之后一定会有很多用途,比如可以用于我国对美国考生汉语考试TOCFL的听力部分中,难死这帮混蛋,谁让他们想在中国找奖学金念书、找工作得中国绿卡呢),“就象十八岁的时候给你一个姑娘”,这句歌词可以是个很好的小说题目。男孩的心理抵抗能力是逐渐形成的,神农也是尝百草之后才百毒不惧的。象厚朴这样没读过黄书、没看过毛片、没见过真正的坏孩子、没遭过女流氓的性骚扰、没有恋母情结、没手Yin过、梦遗之后还得自己偷偷洗裤头,十八岁的时候给他一个姑娘是种摧残,不人道。总之,魏妍再热也不应该在厚朴前面脱掉衬衫露出水绿小褂,更不应该里面不穿胸衣不刮腋毛,最不应该连A杯都不是胸围还能到36寸。永远不吃亏的魏妍如果知道在那天被厚朴看了去,应该意识到,吃亏的其实是厚朴。我们决定,下回天气再热起来,厚朴再坐在魏妍后面,魏妍再脱衬衫,我们就大声喝止:“穿上点儿,厚朴躲在后面正使劲儿看你呢!”我们义正词严,就象魏妍喝斥杜仲,为什么拿班集体的人民日报当自己的包皮。
厚朴还在哆嗦。他的脚前面,桌子底下,是个巨大的玻璃缸。我们大体解剖课快结束的时候,分配给我们的尸体已经被解剖得七零八落了。最后一个步骤是把颅骨打开,将大脑取出来,留到我们下学期上神经解剖课使用。所有取出来的人头都存在厚朴脚前面的大玻璃缸里,浸满了福尔马林液。玻璃缸使用好多年了,一定泡过成百上千个人头,长年没人清洗,从外面看上去,黄绿、苍白而肮脏。我看着厚朴难受,正想要不要问他哪道题不会,索性告诉他我的答案,省得他一直哆嗦。但是又想,我也不确定自己的答案一定正确,要是厚朴听了我的,把他原本正确的答案改错了,他得念叨一年。忽然一声巨响,原来厚朴在哆嗦的过程中突然一个膝跳反射,一脚踢在装人头的玻璃缸上。厚朴穿的是双厚重的大头鞋,使用多年已经老化的玻璃缸当即裂成五瓣,里面的人头被福尔马林液泡久了,弹性很好,象小皮球似的,连蹦带跳,散了一地。福尔马林液流了一屋子,那种特有的气味立刻让屋子里的人,鼻涕眼泪齐流。
屋子里立刻乱成一团。惹了祸的厚朴,下半身全让福尔马林弄湿了,一条裤子没几块是干净的。辛荑喊:“厚朴,你还不快去厕所换裤子?迟了,你的小和尚就会被福尔马林泡硬了,蛋白变了性,就再也软不了了。你别笑,老挺着,也是病。而且被福尔马林泡硬了的那种硬,是又硬又小的硬,不是又硬又大的硬。”白先生喊:“厚朴,又是你。赶快去地下室,我的宿舍。我有洗干净的裤子,你先穿。内裤就先别管了,光干换裤子吧。你还嘟囔?还不赶快去?对了,我宿舍桌子上有考试答案,你不许偷看。你要是偷看,我把你剁下来泡在福尔马林里。”厚朴的嘴一直在嘟囔,谁也听不见。我知道他肯定没责怪自己,他要是有这种自责之心,成不了现在这样的胖子。厚朴一定在抱怨,为什么题目那么难,否则我会哆嗦吗?否则我会踢破人头大缸吗?我的女友是班长,她从门后拿了墩布把地上的福尔马林擦干净。魏妍去了趟女厕所,浸湿了手绢,捂了鼻子,抢时间,继续答题。几个男生、女生满屋子找人头,捡回来,找个新玻璃缸,重新装了。人头金贵,太难找了。缺了太多,以后的神经解剖就没法上好了。好些医学院教学没有真货,就拿塑胶教具替代。真正人头和塑胶教具是有区别的,就象鲜花和塑料花、小姐和自蔚器、棒棒和胡萝卜,这种区别是天壤之别。塑胶教具教出来的外科医生,上了手术台神经和血管都分不清楚,把输尿管、输精管当成结缔组织一刀切断,事所难免。塑料花、自蔚器和胡萝卜用多了,必然自私自利,不懂怜香惜玉,对大自然缺少敬畏。有的男生一手拿了一个人头,有的女生两手却捧回了三个,跟白先生邀功,“白老师,我捡了两个!”, “白老师,我捡了三个!”
这种认真大器的态度要归功于我们从小接受的平民教育。我们从小就讲“五讲四美三热爱”,小学的时候讲到讲卫生,老师们就动员我们去消灭方圆五里的苍蝇,显示学校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地方势力。小学老师从来不相信我们能主动做任何有益于社会的正经事,我们也从来没给老师任何可以相信我们的理由。我们考试作弊,上课说话,下课打架,议论女生的Ru房发育,互相充当彼此的爸妈模仿家长签字。小学老师讲,既然要消灭苍蝇,就要落到实处,就要严格把关,就不能象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一样搞浮夸。打死一只苍蝇,就收集一只苍蝇的尸体,带到学校给老师检查,在上午第二节课后,加餐前,清点数目,有十只苍蝇尸体的,得一面小红旗。有一百只苍蝇尸体的,课间操的时候,上领操台站立五分钟,接受大家的景仰。有一千只苍蝇尸体的,戴大红花,扭送到区里介绍灭蝇经验,学期结束的时候,评选三好学生优先考虑。我们的积极性被极大地调动了,各家的火柴盒和味精桶都被腾空了装苍蝇尸体了,每天的前两节课都没心思上了,就等二节课后,当着老师的面,手把手,一只一只点苍蝇。明面上的苍蝇很快就被消灭光了,我才得了一面小红旗,我们楼下的三妞子都上领操台站了三回了。家长下班的时候,我站在阳台上,看着灰头土脸的人、没头没脸的人污泱污泱地从起重机械厂、通用机械厂、光华木材厂、内燃机厂、齿轮厂、轧辊厂、北京汽车制造厂、机床厂、人民机械厂、化工机械厂、化工二厂涌过我家楼下,我热切地遗憾,为什么他们不是苍蝇呀?苍蝇尸体的黑市已经形成,可以用话梅、弹球、绷弓子交换苍蝇尸体,但是常常有市无价。我老爸是精工机械的专家,用铁丝和纱网给我做了个招蝇罩,苍蝇飞进去就休想飞出来。为了吸引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