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亲?”他的眸光冷峻而深邃地盯着她,那眸底黑得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附进去。
“其实,说我抢亲也不准确。我想大家都已经猜到了,您要娶的夫人是在下的意中人。而且,你们不知道,我们多年前早就定过亲了。所以,在下今日来,只是要将自己的未婚夫人要回去而
已!”花著雨笑得温柔,声音也是柔柔的,但尾音却轻轻一挑,分明又是挑衅。
她的话令气氛沉闷的喜堂内更加寂静。原本她就是来抢亲,这样子倒像是姬凤离抢了她的妻子一样。
“宝统领,你。。。纵然如此,你也不能来抢相爷的亲啊,还是快回去吧!”负责司礼的喜官见状又要去劝花著雨。
花著雨挑了挑眉,抱着宝剑缓步穿过众人,迎着喜堂上一对新人,缓缓走了过来。一直走到锦色面前,方立定。
喜堂内安静的似乎连呼吸也不闻,周围的气氛是那样冷凝,无数道目光凝在她身上。花著雨就在众人目光凝视下,笑意淡淡地一把拉住锦色的纤手。俯身。薄唇轻轻擦过锦色头上那红色的喜
帕。低低地暧昧地说道:“跟我走!”
她说话的语气,神情,语调,甚至动作,都是那样温柔至极,看在一众人眼中,却成了暧昧。喜堂内一众人忍不住抽气,看来,这个宝统领或许真的是相爷这位夫人的相好。不过,宝统领也
着实太大胆了些,一时间,形形色色的目光更是如网一般交织在花著雨身上。
花著雨轻笑着,只见眼前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上垂着得串珠金线流苏微微颤了颤,锦色抬袖,便要揭开喜帕。
姬凤离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锦色的手腕,将锦色的手包裹在掌心,一把揽在身侧。
“既然来抢亲,当知道这抢字意味着什么!”姬凤离眯起狭长的凤眸,眸中,不知名的情绪翻涌着,就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越来越浓。
花著雨挑了挑眉,“我自然知道!”
“知道?!”他微微勾唇,目光更见凌厉,“既如此,甚好!你们都退下!”姬凤离忽然扬手,血色宽袖飘若流火,映得他乌发如墨,面色如玉。
一众将领依然呆楞着不肯离去,姬凤离忽冷哼一声,伸足勾起一把椅子,一阵疾风扫过,椅子朝着喜堂门口砸了过去。
众人还从未见姬凤离这般动怒过,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顿时冲出了喜堂,就是在院内也不敢停留,穿过院内的树木,一直出了院门。
“四儿,你先下去!”凤眸中的凌厉冷寒瞬间化作清雅笑意,他低首对身侧的锦色低低说道,声音醇厚低柔。
一直在一侧搀扶着锦色的絮儿见状搀着锦色就要走。
花著雨趋步上前,伸手去抓锦色的手臂,“你不能嫁给他!跟我走!”
然而指尖还不曾触到锦色的衣衫,“刷”地一阵疾风袭来,姬凤离的素扇好似优昙一般绽放在锦色身前,阻住了花著雨伸出去的手。
花著雨顿住脚步,伸出的手慢慢撤了回来。她退后一步,伸指慢慢地抚上了手中的宝剑,清澈如水的剑身,被厅内的喜烛和红绸映得一片朦胧的红。
“你们要做什么?”锦色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下头上的喜帕,露出神色复杂的面庞,颤声问道。
“絮儿,带夫人走!”姬凤离的目光依然黏在花著雨身上,头也不回地对丫鬟絮儿说道。
花著雨眸光流转,凝注在锦色脸上。
锦色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花著雨,转而对姬凤离道:“相爷,我可以下去,不过你们两个绝不能打。我不会跟他走,但是,今夜的亲事也就此作罢,可以吗?”
花著雨心中一震,难道锦色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也或许,她明白了根本就不想跟她走,只是,她若还留在姬凤离身边,就算是不嫁给姬凤离,那也无疑是危险的。
“我已经决定了,你们谁也不必再争!”锦色伸手,去摘头上的凤冠。头上钗环繁复,她拔了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厅堂内,只闻钗环的叮当声。或许 是心情太过波动,锦色的手微微颤抖着,
始终无法将凤冠摘下。絮儿见状,走上前去,帮她将脑后的钗环一一拔下。锦色这才抬手,将凤冠慢慢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喜堂内的几案上。
“四儿先下去了!”她的目光从花著雨的脸上流转到姬凤离脸上,薄施胭脂的脸庞上,浮起一抹飘渺的笑意,很弱很浅淡,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去。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紧,她忍不住朝前迈了一步,千言万语却在姬凤离面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锦色缓缓朝着姬凤离施了一礼,便带着絮儿快步从喜堂内退了出去。
两人望着锦色翩然而去的身影,同时收回了目光。
喜堂内瞬间一片寂静。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看住他的眼睛。
深邃如子夜,黑得令人心悸,再没有一丝温雅和淡定,而是怒意肆虐。大红吉服上,那金线绣就的纹饰,一如他眸中的烈焰,火焰一般烧灼着她的眼睛。
置身在喜气洋洋的喜堂内,花著雨的眼前,浮现的是当日梁州刑台下,那斑斑血迹。她不自禁地握紧剑鞘,任由剑鞘,将她的手心硌痛。
“姬凤离,希望你让四儿跟我离开!”花著雨压下胸臆间的波涛汹涌,冷然说道。
“为什么?”姬凤离低低开口,向前跨了一步。
花著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冷然说道:“你知道的!”
姬凤离再向前跨了一步,凤眸眯了眯,眸中风云际会。花著雨再退了一步,身子抵住了后面的几案,再无可退,她索性坐在几案上,勾唇冷笑道:“姬凤离,我早说过,我喜欢她。。。”
姬凤离忽然仰首而笑,打断了花著雨的话
为什么?之所以娶妻,他只不过是想要从这一场禁忌荒唐中脱身,可为何这样也不允许。他盯着花著雨绝美的侧脸,眸中怒意渐消,只余下一片无边无垠的痛色。深黑沉的墨瞳中,闪耀着一丝灼亮的光,好似针,刺痛着花著雨的眼。
他忽然俯身,身子一左一右撑在几案上,将花著雨圈在他胸前的方寸之地,低眸向下看着她。幽花著雨一偏头,姬凤离似水凉滑的锦袖擦过她的脸颊,心中顿时一惊,冷声道:“姬凤离,你说的要决斗的,莫非是怕了不成。。。”
余下的话,瞬间淹没在他弧线优美的唇中,这一切发生的疾如电闪,他忽然被他吻住了。如同被惊雷劈过,花著雨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姬凤离会吻她,而她此时是一个男子。
那唇上柔软,温热的触感,好似电流一般传遍全身,瞬间的怔愣后,花著雨意识到他的唇似乎不满于这一瞬的碰触,想要辗转深入。她好似蓦然被蛰了一般,连想也不想,张口便狠狠咬下去
,一股血腥气息顿时便充斥萦绕在彼此的唇齿之间。姬凤离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她,花著雨用尽全力猛然拍在他的胸膛上。同时借着这力道的反冲,身子向后迅速仰了过去。
“哗啦”一声巨响,几案摔倒在地的声音,花著雨的身子也随桌几案,仰倒在地面上。
姬凤离抚着被推的胸口,踉跄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形,他眯了眯眼,伸足跨过几案,便要去扶花著雨。花著雨猛然一翻滚,伸掌在地面上轻轻一按,整个人借力弹起,飘然在地面上立定,她
侧首,刀子一般的目光扫向姬凤离,冷声道:“滚开!别让我恶心!”
姬凤离的脚步猛然顿住,如若说先前喜堂内只是寂静,那么现在就是死寂。这死寂的气氛犹如弓弦绷到了极致,似乎瞬间就会断裂。
姬凤离冷冷看着花著雨,四目交撞气流激荡。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似乎转瞬便会浊浪翻涌。
他的目光,耳畔,不知为何,竟然响起多年前的那句告戒:“情之一物,最是害人。唯有薄情寡性,大事方成!切记切记!”
切记切记!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好似有回音,不断的回荡。切记!可是他却忘了。以至于如今,他不再是他,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绝美的瞳眸微微眯起,眸底的波涛汹涌渐渐化为一潭深水,幽深的再令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唇角轻勾,一抹讥诮的笑意在唇角漾开。
他向湖退了几步,扶着身后的桌子卓然凝立。
“好!你不是要抢亲吗,今日你若胜我,准你将容四带走,不然,你便离开军中,再不要出现在本相的视线内!”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间却是杀伐决断,没有一丝犹豫。
“一言为定!”花著雨冷冷说了一声,快步从室内走了出去。
虽然,花著雨并没有一丝把握能够胜过姬凤离,但是,胸臆间涌动的热血叫嚣着,要她试一试。
院子里,同样是一片寂静。不远处别人家的屋顶上,隐约看到一些晃动的人影。那些参加喜宴的人,不敢在院子里呆着,索性躲到远处悄悄看着这边的动静。
满院的枯树上,挂满了红灯笼,旖旎的红光映得院子里一片光怪陆离,美好的好似梦幻。
花著雨挽起一道剑光,有雪花飘落在两寸宽的雪亮剑身上,随即便融化成水珠,沿着剑身顺流而下。
清冷的夜风灌满了她烟色长衫,猎猎飞扬着。一片又一片越来越多的雪花飘落下来,剑光便在雪花飞扬时,乍现。
雪花飞扬,剑气冲天,一招“落花无情”绵密的剑网铺天盖地朝着姬凤离网了过去。
姬凤离站在那里,明明是处处光影摇曳,但是,似乎所有的光亮漫天的月华都聚拢到了他眼睛里,他忽然随意一笑,却似敛尽了世间所有的芳华。手中素扇“啪”地一下打开,一瞬间,扇影
无处不在,将花著雨虚虚实实的剑招全部阻住了。
杀意,在两人之间慢慢弥漫开来。
花著雨的剑招,快,恨。准。一招招直直向姬凤离刺了过来。
姬凤离的目光,在她一招招袭来的凛冽剑光中,寒得骇人。
一招,两招,三招。。。。
一直斗了几十招,姬凤离一扇扫来,花著雨闪身避过,一剑刺了过去,剑身却忽然一滞,一招未尽却已经成了残招。利剑徒留在半空中,姬凤离已经闪身避过,侧身绕到她前面,手中素扇直
直指着她的前胸。
素扇前端,每一根乌金扇骨之上,都伸出来一根尖尖的匕首,一排匕首,让整个扇面大了一圈,若非这匕首,这一扇是触不到她的,若非这匕首,她的剑会实现刺上他的胸膛。而今,所有的
一切,那一根根匕首却恰好抵到了她胸前,稍一用力,就可能刺破她的衣衫,刺入她的胸膛。
她抬眸,发现剑光之后,姬凤离那双如同闪烁着月华星光的眼睛中流淌着温雅却淡漠的笑意。姬凤离,似乎又回复到初识之时,任她如何,也看不透他的情绪。花著雨脊背一凉,寒意丛生。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姬凤离的扇面还有如此玄机,就算是面对萧胤那么强大的敌人,他也没有露出这一招。
或许是在姬凤离的身边待得久了,或许是看惯了他温雅如风的样子,她竟然忘记了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十五岁科举及第,十八岁位居左相,疆场上杀伐决断,朝堂上运筹帷幄,这样的人,他的武功,又怎么可能让她那么轻易看透?!
自从看了他和萧胤的比试,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和他过上数百招,却没想到还是在百招内就败了,看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今夜,他显然不想和她过多游斗,是以才不耐烦地用了扇
上的玄机吧!
“你—输…了。”一字一顿,从他口中,慢慢吐出,寒意凛人。
花著雨轻轻一笑,潋滟的笑终于化作一声叹息!她终究还是输了!
“好,我认输!”败在他手下,她认输。但是,必有一日,她会胜过他!今夜,从方才锦色的反应看,她遍知悉,自己恐怕是很难带走锦色了。既然如此,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她若是强迫她
恐怕不太好。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便自己走吧!
姬凤离勾唇淡笑,琉璃灯下风华惑人,他缓缓收回手中素扇,“刷”地一声,扇上匕首全部归位,那柄绘着优昙的素白扇面一如此刻他的人,优雅无害。
“你可以离开了,以后,再不要出现在本相视野内,否则。。。”姬凤离一点点合住折扇,余下的话被风吹散在风里。
“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吗?”花著雨将姬凤离的话接了过来,淡淡说道,“我等着那一天!”
她将宝剑收回,“口堂啷”一声插入到剑鞘之中,回首朝灯火璀璨的屋内望了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北疆的雪,在夜色中铺天盖地洒下,地面,原本就积了雪,此刻,却越加厚了起来。街道上清冷无人,花俎雨策马奔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内。
她回眸朝着来时的路上望了望,缓步走进了客栈。她和平老大在二楼碰面,细细合计了一番,决议连夜赶回禹都。虽然,姬凤离确实放过了她,但是,她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届
时派人来追杀她!
她隐隐感觉到,姬凤离说不定早就怀疑她是赢疏邪了。之前不杀她,或许是因为惜才,或许是为了让她统领军队和北朝大战,而此时,战事已歇,再不走,恐怕就危险了。
只是,锦色!想起锦色,她心中又是一痛!
锦色对姬凤离的感情,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夜色之中,清冷无人的官道上,两匹骏马踏雪疾驰而去,惊起路旁树上的飞鸟,振翅高飞。
姬凤离伫立在灯影潋滟的院内,乱雪扑满了一袭红衣,为耀眼的红色增添了一抹凄楚的白。夜风一吹,衣衫漫卷。
唐玉,铜手和南宫绝早已经将其他的将领打发走了,在暗中看了好久,见姬凤离依然没有动身回屋的打算。三人心中极是焦急,最后铜手终于大着胆子走到姬凤离身侧,“相爷,就这样放宝
统领走?相爷,您不怕。。。。不怕。。。他将北疆的胜的消息传出去吗?难道相爷就如此信任他?”
姬凤离淡淡瞥了一眼铜手,负手进了屋。一伸臂,将身上覆雪红袍褪落而下。
唐玉斟了一杯茶递了过来,姬凤离接过茶水,缓缓说道:“传出去也好。”
铜手皱了皱眉,“相爷千方百计压着所有军报,难道不是怕禹都有人知道?相爷不是一直怕禹都生变吗?”铜手有些不解地问道,当初,姬凤离就是为了怕大胜的捷报传回帝都,所以,才牙
下了所有军报。
姬凤离坐在椅子上,勾唇笑了笑,凤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锋锐。
是不是当你远离了某个人,自此便可以不再听到他的消息?
花著雨原本以为是这样的,可是回禹都的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