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孤空镜朱笔圈圈点点,很快,一本奏折就已经批阅完成。殿下的虚子墨看得出孤空镜现在心情不错,便说道“她说,皇上的藤条用不着了。”
虚子墨话音刚落,孤空镜就扬起了脸,眼中锐光闪闪,浅笑盈盈“看来她很自信。”
“是的。”虚子墨表示赞同,“所以她还说请皇上明日到清妃宫里捉人。”
此刻,孤空镜的神情转为认真,当没有微笑时,孤空镜的脸就异常威严。他双眉微拧,一抹痛惜从他的眼底滑过,大殿的气氛也因为孤空镜的深沉而变得压抑。就连虚子墨也收起了之前的笑容,变得凝重,摸向怀中的蚱蜢,他脸部紧绷的线条才恢复柔和。
沉默良久,孤空镜端起了茶盅,掀了掀茶盖,沉寂的大殿里是茶盖与茶碗轻轻碰撞的声音,然后,孤空镜放下了茶盅,沉声道“她想引蛇出洞?”
“应该是。”虚子墨皱了皱眉,“没想到会是她。”随即,似是自问般道,“小凌是怎么怀疑上她的?”
一抹寒光在孤空镜的眸底闪过,他再次拿过一本奏折,只是此番提笔不落,他看着奏折,却问虚子墨“你们关系很好?”
骤冷的声音在大殿扬起,虚子墨的黑眸瞬间收缩了一下,他颔首抱拳,反问“皇上何意?”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卑不亢。
孤空镜抬眸,注视垂首的虚子墨,烛光温暖,虚子墨的身上却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寒意。深沉埋入眼底,孤空镜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充满亲和的微笑“朕觉得慕容凌是一个人才,想你与她关系若好,便做说客,让她留在宫中做个女侍卫,也与你做个伴。”
听着孤空镜柔和的语气,虚子墨垂下的脸放松了神情,伴君如伴虎,需处处小心才是。
“好了,不为难你,朕也是突发奇想而已。”孤空镜笑着在奏折上圈点,似是恢复到之前那份良好的心境,他不看虚子墨,继续道,“你也辛苦了,退下吧。”
“是。”随即,虚子墨再次掩入一旁的阴影之中。
大殿恢复了宁静,可是此刻,殿中两人的心境却已不复往常。
皇宫依然平静,在慕容凌成为冷宫的宫女后,那个令人恐慌的诅咒并没有在慕容凌的身上得到延续,似乎一切,都回归正常。
今天的天气异常阴冷,入鼻的空气都透着凉。厚厚的云层压在皇宫的上空,将阴郁带入了这个隐隐透着凄凉的宫廷。
慕容凌一如往常地将饭菜带回冷宫,玉妃正在院子里做着女红,虽然天气阴翳,但慕容凌却在玉妃那温柔又带着满足的微笑中感觉到了温暖,那是一种即将为人母的幸福表情。
站在院外凝视了玉妃片刻,慕容凌缓缓走向玉妃,走近时,才发现玉妃做的女红是一件小孩的衣服。
玉妃见慕容凌回来,立刻拿起小衣,笑容因为兴奋而更加灿烂,她将小衣放到慕容凌的面前,激动道:“可爱吗?”
慕容凌微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是一丝抽痛,她赶紧转过身打开菜篮“我们吃饭吧。”
“嗯。”玉妃一改往日的沉静,快乐得如同一个孩子,她想起了什么,便问慕容凌:“你说这孩子是男是女?”
“紫尘,你今天怎么特别高兴?”慕容凌照例拔出银簪,准备试毒,虽然现在她自己送饭菜,但也怕万一。而一旁的玉妃兴奋地说道“因为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慕容凌的银簪插入饭菜中,手却变得僵硬,她忙抽出,扬起开心的笑容:“那我去给你做面。”
“好啊。”玉妃笑着,忽地,她的目光落在了慕容凌的银簪上,立时,笑容凝固,秀眉紧促“小凌,慢着!你看银簪。”
慕容凌看向银簪,银簪已是一片漆黑,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才道“我知道了,定是在我内急的时候,被人下了毒,难道是她?”慕容凌气愤得握紧双拳,“一定是她,清妃!她跟我一起进的茅房,可她却先我一步出去!可恶!就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春兰她们的死是她造成,真是让人恼火!”
“罢了…”玉妃叹了口气,安抚地握住了慕容凌拧紧的拳头,“深宫大内,又有几人能沉冤昭雪,小凌,有你这知心好友,我已足矣。”
又是一阵抽痛让慕容凌无法呼吸,她强忍着内心的痛,扯出一抹微笑“那我们吃面。”
“好,吃面!”玉妃笑了,她比往日都要坚强。
忙忙碌碌地开了小灶,两人快快乐乐地吃了玉妃的长寿面,玉紫尘这个生日没有丈夫的陪伴,也没有亲人的陪伴,却有着慕容凌,这让她倍感温暖。
当两人纷纷安睡的时候,玉紫尘照例拿出了一卷香,那是她自制的香,在香炉内点燃,放在窗口,便可弥漫整个冷宫,然后,她卧床而睡。
夜,很静,静得仿佛可以听见云团翻滚的声音。它们从西北面滚滚而来,缓缓靠近空中那轮孤月,终于,将它掩埋,夺去它一切光辉,让彻底的黑暗降临人间,也降临在这座深沉的皇宫之上。
一抹黑影,彻底融入这片暗黑之中,没有人能察觉她的存在,她形如鬼魅,动如夜风,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简直比夜猫还要灵巧。
她一个翻身,进入清妃的院子,快如闪电,静如灵猫。她从腰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然后插入门缝,往上轻轻一挑,门闩被移开,她推门而入。
屋内漆黑不见五指,鸦雀无声,她摸索到床前,撩开帐幔,床上静静躺有一人。猛然间,她伸出右手,手指成勾,直逼床上之人。
就在这时,事情发生了变化,床上的人突然出手扣住了她的手,黑衣人大惊,收手,却力不及对方,无法抽出,她腾出另一只手,掌刀劈下。对方放手,趁此空隙,黑衣人返身就跑。
可是,门口又出现一人,月光下,那淡漠的脸带着一丝痛惜,是慕容凌!
黑衣人大惊,后退一步,身后杀气袭来,黑衣人向前倾身,单腿后踢,如同飞燕展翅,身后的人跃身,落在黑衣人身前,站在慕容凌的身旁,双手环胸,唇角微扬,正是虚子墨。
“紫尘,停手吧。”慕容凌平静地看着屋内的黑衣人。当慕容凌如此说时,她缓缓收回右腿,静静站立在屋内的黑暗之中。
忽然,从院子两旁的院门涌入两队侍卫和太监,太监手中提着灯笼,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从左侧的院门徐徐走来孤空镜,白色的龙袍随着他的步履轻摆,一身的冷然和肃杀。俊逸的脸庞不再有温和的微笑,而是冷酷和威严。
在他的身旁,分别是皇后和清妃,三人站在院中,清妃看向屋内,当看见那个黑影时,浑身一颤,抱住孤空镜的胳膊娇嗔:“皇上~~您可要严惩,这杀手竟然要杀臣妾~”
孤空镜侧脸低眸,目光锐利如同利剑,清妃立时收声,老老实实地站在孤空镜的身旁。
清妃的院子此时立满了人,众人都望向那道房门,门内的黑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她缓缓走出黑暗,站立在庭院之中,众人将她围起,她拉下脸上的面巾,冷漠的眼睛中,是一种无谓的坚强。
“是玉妃!”
“玉妃!”
“怎么可能?”
惊呼声四起,皇后郭可懿也不禁掩面遮唇,轻喃不已“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她放下手,不解地追问,“妹妹,你怎么会武功?你这又是何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哼!”玉紫尘侧眸瞟向站在门边始终不言的慕容凌,“小凌,我看错你了!”
“小凌?”
众人顺着玉妃怨愤的目光找到了站在一边几乎快要被空气吞没的慕容凌,她仿佛故意将自己掩藏,不让任何人注意。而事与愿违,她终将面对玉紫尘的质问,面对众人的不解。
虚子墨略带忧虑地看着慕容凌,她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承受一切外界的压力。心疼油然而生,虚子墨忍不住扬起手,搭在了慕容凌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慕容凌侧过脸,虚子墨对着她扬起鼓励的笑容。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众人的眼中变得不解,那不是桃红吗?怎么变成什么小凌?而她身边那个俊美的男子又是谁?
谜团越来越多,大家都渴望有一个人来解开这些疑问。
慕容凌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出了雨的味道,沁入心肺。离开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她走到了院子的中心,这个舞台的正中,所有人的视线因她的移动而移动。
他们疑惑着,奇怪着,眼前这个浑身透出尊贵气息的人是谁?还是那个宫女桃红吗?显然不是。
冷风四起,吹得灯火摇晃,映在地上的、墙上的人影摇摆不定。宁静的院子里是枝叶乱颤发出的沙沙声和火焰摇曳的扑扑声。
面对玉紫尘带着恨意的视线,慕容凌显得颇为平静。她淡淡地看着玉紫尘,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而是深深的惋惜,她凝视着玉紫尘的双眸,开始缓缓叙述“在百年之前,有一个王国名为越,越国里,守护着一件神物琉璃之心。相传,琉璃之心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神力,可是,正因为这件神物,才给越国带来灭国的命运。辗转百年之后,琉璃之心为孤家王朝的所有,但是越国的后人们,依旧不遗余力地想将这件宝物寻回,完成祖先临终的使命。”
玉紫尘的黑眸卷起了一层细细的波浪,深深的懊悔和痛苦从那双漂亮的水眸中流出,痛苦化作荆棘,将她层层包裹,让她苦不堪言。
慕容凌撇开了自己停留在玉紫尘身上的目光,触碰到玉紫尘那纠结痛苦的双眸时,她会失去站在此处说下去的勇气。她转过身,对着孤空镜等人,孤空镜浓眉紧皱,对这段历史略有所闻,却没想到玉紫尘会与这段历史有着联系。
“亡国之后的越族族人分散,流浪,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有一天,玉紫尘的父亲将这个使命交托给了玉紫尘,于是,她牺牲自己,成为番邦美人被敬献给当朝天子,送入后宫,只为偷得琉璃之心。
在深宫之中,使命的压力和离开亲人的孤独让她深觉凄凉,就在这时,宫女春兰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让她不再寂寞。她与春兰义结金兰,成了宫中相依为命的好友。”这些便是影宫调查的结果。
“春兰是我唯一的好姐妹…”玉紫尘幽幽的话语扬起,她那苍白的悲伤的脸微抬,眸中一道利光射向清妃,“是你!是你逼死了春兰!”
“我?”清妃心虚地眨眨眼,往孤空镜的身旁躲了躲,“你,你别乱诬陷人!”
“不!”慕容凌淡漠的目光也在这时射向清妃,但那看似风轻云淡的目光里,却多了一分鄙夷,“玉紫尘没有诬陷你,的确是你逼死了春兰。”
“你胡说!”清妃怒红了双眼,“你有什么证据?”
忽然,孤空镜扬起手,沉声怒喝“住口!”
“啊~皇上~你怎么可以…”清妃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孤空镜的脸色已经冷若冰霜,立时,有两个侍卫走到清妃的身边,在她的面前架起了刀枪,清妃顿时脸色苍白,不敢多言。
“小凌,继续。”孤空镜语气转柔,但依然面无表情。皇后郭可懿的视线在孤空镜、慕容凌之间来回梭巡,她意识到是孤空镜一早就与那被唤作小凌的女子相识,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她这皇后却为何不知?
大家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慕容凌的身上,慕容凌双眸透出了寒意:“你要证据,就给你!”说罢,她从后腰拿出了一副夹指用的夹板,“咔嚓”一声,扔到了清妃的脚前“这是在你房间里找到的,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就是用这副夹板来对春兰、小菊和芙蓉的!”
立时,全场哗然,清妃惊骇地瞪圆了眼睛。
地上的夹板血迹斑斑,一副又一副血腥的画面浮现在清妃的面前,她惊吓地后退“你,你们怎么可以搜查我的房间!那是以下犯上!”
“哼。”慕容凌扬唇冷笑,“这是在布置你房间的时候,顺便找到的。其实春兰并不是内务房派给玉妃的宫女,而是你的亲信!”慕容凌直视清妃已经惊慌失措的眼睛,沉声而言。
“玉妃入宫的当天,你就察觉玉妃对你来说是个威胁,于是,你安排春兰到玉妃身边做你的探子,之所以安排春兰,是因为春兰的家人是你父亲的下属,容易掌控!”
忽然之间,一道闪电无声无息地划过长空,电闪之间,慕容凌的脸显得异常阴冷,让她如同从地府而来的厉鬼,就站在你的面前,向人讨债!
慕容凌收回盯视清妃的目光,清妃的身体如同瞬间缺少了骨架,趔趄了一下,身边的宫女赶忙扶住了她。
清清冷冷的院子里,众人屏息聆听这冷宫诅咒的真相。
“春兰心性纯良,”慕容凌的语气中多了一分哀叹,“她很快被玉妃的善良和温柔感动,一方面,她害怕清妃对自己的家人不利,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出卖自己的好姐妹玉妃。两难之下,她选择欺瞒清妃,时常上报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可她没有想到,玉妃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弱,而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因此,她的秘密很快被玉妃识破,但是,玉妃却没责怪她,反而待她更加亲如姐妹。
为了偷得琉璃之心,玉妃通过春兰了解当今皇上的心性,于是,她因清丽乖巧很快赢得皇上的欢心…”慕容凌说到此处,看向孤空镜,孤空镜那双深沉的黑眸里,没有任何波澜。
慕容凌心中暗叹,自古帝王果然无情。她撇开视线继续道,“皇上也对玉妃宠爱有佳,所以一切得以按玉紫尘的计划进行。可是,一件事却打乱了她的计划,这件事就是…”慕容凌再次转身看向玉紫尘。玉妃垂下脸轻抚自己的小腹,幽幽道“我有了圣上的骨肉。”
“是啊,你有了龙种,所以计划不得不延后。原本,宫里不会发生血案,而你也会产下麟儿,然后偷得琉璃之心,将孩子托付给皇后,你便离开皇宫,是这样吗?玉紫尘?”
玉紫尘缓缓仰起脸,清丽的面容梨花带雨,那份哀伤感染着在场的所有人,仿佛连空气都浸染了这份哀伤。
“打破这份平静的,是女人的妒心!”慕容凌陡然面向清妃,“是你,命春兰毒害紫尘,欲让其流产,是你的妒心引起了这一场又一场死亡!”清妃的身体在风中摇摆了一下,险些瘫软下去,侍卫架住了她的身体,不让她倒落。
“其实,长期以来,你一直就玉妃的事对春兰不满,又对玉妃受宠极其嫉妒,这份不满和嫉妒化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