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坦然道:“大王息怒!卑职的确不知何罪,还望大王明示!”
允常气地呼哧呼哧,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已经被打入死牢却还如此死犟嘴的人!
恼怒半日之后,允常闷声道:“那好,本王就告诉你!你身为王子侍卫长,却在值守期间看护不周,令王子身负重创,险些丧命,此乃失职渎职之罪!你未经本王允许,擅自允许甚至怂恿王子骑马、外出、狩猎,此乃擅断越权之罪!你明知那匹黑马为烈马,却不听他人劝阻,擅自允许王子骑用,最终导致祸患,此乃玩忽职守之罪!以上罪责,每一项都可以将你碎尸万段,难道你还敢自称无罪?!”
范蠡低头沉思片刻,抬头从容道:“大王息怒,卑职还是不敢认罪!飞狐突现乃飞狐之罪,马匹失惊乃马匹之罪,卑职来不及防护,因此并无无‘失职渎职’之罪!骑马、驾车乃‘六艺’之学,而六艺乃周王朝以来之官学,卑职身为王子师,以此安排王子学习骑马、狩猎乃职责所在,因此并无‘擅断越权’之罪!卑职的确知道那匹黑马是烈马,然而卑职对其进行了严格驯化,并看护和指导王子进行多次训练和试骑,王子已经完全可以驾驭那匹马了,卑职才允许王子骑用,因此卑职并无‘玩忽职守’之罪!卑职还请大王明断!”
允常气红了眼,抬手指着范蠡道:“放肆!放肆!你闯下如此大祸,本王让你活到今日已是法外开恩,如今你竟敢巧言狡辩,将自己的罪行推个干干净净!你无罪,你永远无罪,你永远有理!想当初你街头杀人无罪,守卫王宫时刀插宫门无罪,如今你身为王子侍卫长却让王子险些送命,还是无罪!范蠡啊范蠡,你果然不简单!那好,请大将军石买出来讲讲,当日你给王子赠马时对范蠡说了哪些话,你是怎样对范蠡讲的!”
石买赶忙出列道:“大王,诸位大夫,卑职就将当日的情形如实道来,还请大王及诸位大夫评判。当日卑职到学馆看望王子,王子师范蠡提起要让王子学习骑马。卑职有意送王子良马一匹,此马为黄色,性情温良,训练有素,非常适合王子骑用。然而,范蠡却建议王子要那匹烈性的黑马,并声称自己可以驯化烈马。卑职思虑再三,决意将这两匹宝马赠予王子,其中那匹黄马由王子暂时骑用,黑马由范蠡驯化一年之后可以由王子骑用。最为紧要之处是,卑职一再向范蠡和王子讲明,此马此马性子很烈,未经专人驯化一年以上,绝对不可让王子靠近,当时范蠡一口答应了。谁知道范蠡会置若罔闻,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就让王子骑着这匹马去外出狩猎,真是让卑职不可思议啊!”石买显得痛心疾首。
允常厉声道:“范蠡,大将军所言是否属实?你还有何话可说?”
范蠡:“大王,如果大王认为卑职有罪,那就听凭大王裁定吧!”
允常刚才的一番话,已经让范蠡又惊又怒,他没有想到自己忠心耿耿,换来越王如此一番数落,简直是要从头清算了!似乎他范蠡一直就是给越王制造麻烦的,这不由得让范蠡心中寒凉。
范蠡继续说道:“然而,大将军一番言论,让卑职惶惑不已!请问大将军,你当初担忧的,是不是因为此马性子太烈?然而经过卑职和王子调训,此马已完全得心应手,为何不能骑用?难道大将军说一年之后就非得一年之后吗?大将军依据的又是什么?大将军口口声声说这是一匹宝马,可是宝马会如此受惊癫狂吗?以此种种,卑职怀疑大将军对王子和卑职隐瞒了此马的重大缺陷!如果是这样,大将军意图何在?卑职不得不怀疑,大将军有谋杀的嫌疑!”范蠡声色俱厉。其实,他说这些话,并非完全凭自己怀疑,而是暗中得到文种提醒的。
石买大惊失色道:“荒唐,荒唐,楚国小儿一派胡言!本将军忠心相劝,你范蠡不知反省,反倒倒打一耙,岂有此理!大王啊,卑职请大王明断!”
场面有些混乱,允常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发话,只是冷冷看着。
文种突然出列道:“大王,卑职有几句话想要说说,还望大王应允。”
允常道:“讲!”
文种道:“据卑职所知,此马名曰‘闪电’,虽属良马无疑,却有容易受惊的重大缺陷!大将军身为马的主人,理当知道这个缺陷!卑职请问大将军,你可曾向王子和范蠡交代过了?”文种目光咄咄直视石买。事到如今,文种也不怕和石买撕破脸皮了。
石买脸色发白,随即强作镇静道:“大司空所说的缺陷,卑职的确是闻所未闻!那秦国商人说只说此马需要驯化一年后方可骑用,并未提及容易受惊的缺陷。卑职觉悟半句虚言,还望大王明察!”石买双膝发抖,几乎要跪下了。
文种接着道:“大将军所言,实难令人信服!凡是知道此马的人,必然知道它的缺陷,秦国商人既然已经说明此马为烈马,为何还要故意隐瞒容易受惊的缺陷?难道是秦国商人故意陷害大将军吗?如果不是,请问大将军作何解释?”
“荒唐,荒唐!卑职的确不知啊,请大王明察!”石买终于扑通一下跪倒了。
允常冷冷坐着,心中翻江倒海。范蠡和文种的说法环环相扣,入情入理,难道石买果真有故意陷害之意吗?可是他的一再叮嘱又作何解释呢?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的恶意是针对范蠡的,他想用这匹马的缺陷来谋害范蠡!可是如今,这匹马却伤害了王子!石买啊石买,你果然如此阴险恶毒,本王对你不得不防了!可是,范蠡难道真的没有错吗?不对,范蠡罪不容恕!
允常坐起身,冷冷地环视一圈道:“你们都说完了吗?一个个铁齿钢牙,都想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难道王子的伤痛是咎由自取吗?可是他还是个孩子,他需要你们的呵护和关爱!如今呢?你们都好好想想,你们都做了什么?本王如何饶得了你们?”
允常胸口起伏着,现场一阵寂静。范蠡面色沉郁跪立着,石买俯着身不敢抬头,所有人神情紧张。
允常闷声道:“范蠡听判!你身为王子侍卫长,理当为王子治安全权负责。然而你不听劝告,擅做主张,允许王子骑用烈马并外出狩猎,造成王子身负重创,后果严重,难逃玩忽职守之罪。本当对你严加惩处,斩首示众,然而念你在王子受伤之后精心救治,诚心可嘉,故暂且免去死罪,即日起转出死牢,继续羁押,严加看守!待百日之后,根据王子伤势恢复情况再行定罪!人犯范蠡,你可认罪?”
范蠡思虑片刻道:“王子受伤,卑职痛心疾首!如今王子大病未愈,卑职不敢妄求解脱,卑职认罪!”
允常见范蠡虽然并未完全认罪,然而言辞恳切,对王子受伤颇有愧疚之心,心中略微宽慰。于是面色缓和道:“嗯,本王命你在牢中好好反思!大司寇,命你即日起继续对人犯严加看守,不可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大司寇忙道:“卑职领命!卑职一定会悉心看管!”大司寇心中明白,大王的意思是继续要确保范蠡的安全。
允常又看了一会石买道:“大将军石买,你明知是一匹烈马,且并不完全了解此马底细,却仍然送给王子,造成如此祸患,难辞其咎!本当对你严加惩戒,然而本王念你在赠马之前有过诚心奉劝,也算尽心尽责,故对你减轻处罚,降职半级,罚俸一千担,以示惩戒!望你真心悔过,戒备妄念,你可听清楚了?”允常目光凌厉。
“谢大王,卑职定当好好反省!”石买赶忙叩头谢恩。大王对他未再深究无疑是给他留了很大的面子,罚俸一千担对他石买来说算个屁?只是大王最后那句话里面“戒备妄念”几个字无疑是严重警告,让石买后背发凉。###第七十八章 人情破寒冰 勾践巧救师
【原章节名《想听范蠡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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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从死牢转到了普通囚牢,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然而王子勾践并没有为此而欣喜。他实在想不明白,那样一位可亲可敬的兄长和老师,对他勾践可以说是尽心尽责,为何就会被父王抓起来,而且差点问了死罪?他暂时还不能真正理解自己父王深沉的心思:任何人不能对他允常的王子、越国的储君造成伤害,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否则必将要付出代价!
勾践得知这是父王在朝堂之上经过庭审作出的决定,所以再没有为范蠡求情,他知道父王的秉性,在这种情况下求情是没有用的。
但是勾践不会无动于衷,也不会束手无策,——他是越王的儿子,他是范蠡的学生,他会用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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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儿,你怎么不高兴?”王后问。
“烦!”勾践答。
“王儿,再吃一点吧,你为啥不吃了?”王后面色焦虑。
“没胃口!”勾践无精打采。
“王儿,你哪里不舒服吗?”王后忧心忡忡。
“不知道!”勾践不耐烦了。
数天以来,勾践突然性情大变,时而烦躁不安,时而郁郁寡欢,饭量也没有前几天那样好了,总是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发呆。王后一次次关切地问他缘由,他却总是那些简单的回答,这一切令王后心中十分忧虑不安:王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终于,在王后无数次询问后,勾践说出了一句话:“母后,我想上学!”
王后一愣道:“王儿啊,难得你如此好学,母后十分欣慰!然而你正在养病期间,身体又不方便,怎能上学呢?我儿还是好好安心养病,等病好了再用功学习好吗?”
勾践闷闷不乐道:“可是整天像个死人样躺在这里,如此下去,孩儿真的要闷死了!”
藤铃赶紧捂住勾践的嘴,又气又急道:“好我的小祖宗,你不要乱说好不好?”
勾践一转头道:“本来就是嘛!”闭上眼睛,不再和母后说话了。
藤铃总算知道儿子不高兴的原因了,可是眼下如何是好呢?她的脑子飞快转着。
“王儿,要不让乐师来给你弹琴吧?”藤铃问。
“聒噪,不要!”
“要不让两个伴学来陪你做游戏吧?”藤铃问。
“幼稚,不要!”勾践答。
“要不让采官去给你买些玩具来吧?”藤铃问。
“还当我三岁半啊?不要!”勾践答。
“要不,要不让宫女们来给你跳曲舞吧?”藤铃甚至开始犯傻了。
“不要不要!”勾践蒙上了耳朵。
“那可怎么办?王儿到底想要什么?”藤铃一边温柔而急切地说着,一边把勾践耳朵边的手去开。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上学!”勾践彻底不耐烦了。
藤铃想了一会儿道:“要不,请彭先生到宫里来给你上课吧?”
勾践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但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王儿,你到底想要怎么办,你就告诉母后吧!”可怜天下父母心,藤铃甚至有点祈求的口吻了。
勾践目光幽幽道:“母后,孩儿只想听范先生讲故事!”
“什么?”藤铃大吃一惊,“好我的王儿啊,这个可万万做不到!那范蠡是父王亲口判罚的重犯,怎么能来给你上课呢?孩儿还是想个别的法子吧!”
勾践面色一沉道:“孩儿说了也是白说,母后还问个什么?”说着,他一转头,用辈子蒙上脑袋。
藤铃愣了片刻,伸手揭开被子道:“好好好,待明日你父王来了,我们再向他求情吧,就怕你父王不肯答应。”
“真的?母后到时候可一定要帮着孩儿说话!”勾践转过头来,两眼发亮。
“真的,母后答应你!”藤铃肯定地点点头。
“说定了?”勾践问。
“说定了!”藤铃答。
勾践长舒一口气道:“那好,母后,孩儿的肚子突然饿了。”其实他的肚子真饿了,不过故意饿上两天,能换来这个结果也算没白饿。
“好好,母后这就去给你准备吃的!”藤铃屁颠屁颠地出去了,勾践却看着母亲的背影偷笑。
小孩子总是会耍一些阴谋诡计,做父母的却常常猜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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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允常每隔三日前来看望勾践一次。作为越国的大王,他每天需要处理的内政、军事、外交事务很多,不可能有过多的时间来陪伴受伤的儿子,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况且王子的病情一天天好转,日常的看守和护理有王后、医官、侍卫、奴婢们,他在这儿基本上也是个多余的人,无非是了却一下牵挂、安慰一下王子和他的母亲罢了。说实在,从内心来讲,如果有更多的时间,他更喜欢和玉姬母子待在一起。
王子勾践听说父王来了,眼睛嘟噜一转,赶忙侧过头,闭上眼睛装睡了,而且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允常来到勾践床前,照例仔细地打量一番,看勾践睡得正熟,便未打搅,坐下来向王后询问王子的情况。
允常:“王儿近日可好?饭量如何?有何疼痛之处?”
藤铃:“其他倒也正常,腰腹的疼痛也日减少了。只是,王儿这两日以来闷闷不乐,烦躁不安,胃口也不如前几日了。”
允常吃惊道:“这是为何?前几日不是好好的吗?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
藤铃道:“大王莫要慌张!药也是按时吃的,并无耽搁。臣妾见王儿情绪不好,心中也十分焦急,多次悉心询问,王儿才说出了实情。”
允常急切道:“到底为何?”
藤铃道:“唉,此话怎好说起?臣妾若是说了,大王千万不要责怪王儿!”
允常:“你且快说!有何责怪的?”
藤铃:“王儿之所以如此焦躁不安,原来是心中郁闷,他只想听范蠡讲故事!”
允常道:“什么?简直是胡闹!范蠡如今是王朝重犯,关押在大牢之中,如何能让他来讲故事?王儿这个要求未免太过分了,本王万万不能答应!”
藤铃又叹口气道:“臣妾也是这样对王儿讲的,可是王儿更加不高兴了,并且说了一些气恼的话。臣妾担心,王儿心中积郁,长此下去会影响尽快康复。所以,臣妾请求大王想个法子,满足王儿的这个心愿吧!”
允常皱着眉头思虑片刻道:“王儿无非是想听故事吗?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