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贤神色不信中带分激动,激动中又夹杂着畏惧,姚三思亦是如此。
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不想竟真实的存在。
良久后,孟贤才问道:“有哪些预言开始实现了?”
秋长风摇摇头道:“这个嘛……我尚不知晓。但上师如此慎重地说出,可知此事绝非妄言。”
姚三思不解道:“就算《日月歌》能够预知大明将来,可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孟贤哂笑道:“你当然看不出来了。这本书如果真有那么灵验,作用可大了呢……”眼珠转转,低声道:“秋兄当然知道其中的作用了?”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满是振奋。
秋长风又喝了一口酒道:“我不知道。”
孟贤一怔,心道《日月歌》若真有预知的作用,你小子怎么会不知道用处?眼珠转转,问道:“这书……还在秋兄身上吧?”见秋长风点头,孟贤试探道:“这本书,秋兄当然也看过了?”
秋长风立即摇头道:“没有。上师未说让我看书,我当然不会翻看。”似笑非笑地望着孟贤道:“难道说孟千户想看吗?”
孟贤连忙摇头,强笑道:“秋兄都不看,小弟更是不敢了。”心中大骂,你秋长风还在这装孙子,那本书就在你身上,你待在房间那么久,说不定早就翻烂了,竟然还说没有看过?
他心中虽骂,可还不死心道:“秋兄不看那本书,难道说……有什么忌讳吗?”
姚三思理解道:“应该是这样,听说这种神书,还是不看为好,若是看了,只怕会有祸事。”他话未落地,只听到砰的一声大响。
孟贤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他本来觉得姚三思是无稽之谈,可没想到只是说说,竟然就有祸事上门。
难道说《日月歌》,真有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
孟贤扭头一看,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终究恢复了本来略带谄媚的颜色,起身垂手而立。
客栈大门前站着一人,赫然就是云梦公主。
云梦公主左边卫铁衣,右手叶雨荷,早没了当初狼狈的神色,看起来又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可额头上有道刮红的伤痕,未免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客栈掌柜见到大门几乎要倒了下来,慌忙迎了上去,一见云梦公主的气势,又见客栈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数十匹官马,脸都发绿,不迭道:“客官,打尖还是吃饭?”
本来他常说的应该是打尖还是住店,可见到这种来头的人,反倒不盼他们住下来。
云梦公主扑哧一笑道:“我住店。怎么,你不欢迎啊?”那掌柜暗自叫苦,迭声道:“欢迎欢迎,里面请。不过小店房间不多……”
云梦公主截断道:“那就把住的人都赶出去好了。”
那掌柜一怔,为难地看着秋长风三人,直觉中,这三人也绝不好惹,他如何敢赶走秋长风呢?
不想云梦公主突然又是一笑,目光落在秋长风的身上,“秋长风,很巧呀,居然又碰到了你。”对掌柜道:“这几个人倒不用赶走了。”她这么一说,就算姚三思都听得出来,云梦公主竟有要与秋长风和解的架势。
秋长风缓缓站起,拱手道:“参见公主殿下,不过卑职不用公主赶,也准备动身了。”
云梦公主一怔,笑容倏然不见,喝道:“秋长风,你别给面子不要。”
秋长风淡漠道:“卑职面子就算微薄,也是自己的,不劳公主殿下再给了。”说罢转身上楼回房,吩咐道:“孟千户,姚三思,准备启程。”
云梦公主气得满脸通红,孟贤慌忙赔笑,悄然向云梦公主使个眼色,跟随秋长风上楼。秋长风简单收拾后才待下楼,姚三思突然赶过来,焦急道:“千户大人,不好了,孟千户病了。”
秋长风微怔,走进孟贤的房间,见他捧着肚子,神色痛楚的在床上滚来滚去。秋长风皱眉,上前一步道:“孟千户,你怎么了?”
孟贤依在墙角,呻吟道:“秋兄……我……我肚子痛。”
秋长风不解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肚子痛?”
孟贤颤声道:“秋兄有所不知,我从小就有个病根,一劳累就会肚子疼。这段日子总是赶路,竟然又旧疾发作。”见秋长风皱眉,孟贤道:“秋兄,我知道你在躲公主,你怕她为难你,因此要走,可我真的走不了,你就先上路好了。”
秋长风双眉一扬,淡淡道:“我怕她?笑话。”
姚三思一听,立即道:“是呀,秋千户怎么会怕公主。我们一起来的,撇下你一人算怎么回事?”转望秋长风,恳切道:“秋大人,你急着赶路,不如我留下来照看孟千户吧?”
门口突然有人轻淡道:“秋大人身为锦衣卫,公务繁忙,的确照顾不了手下的。你们自求多福好了。”
秋长风不必回头,也知道叶雨荷就在门前,他似被叶雨荷言语所激,反笑道:“叶捕头错了,我现在一点不忙。三思,你去找大夫,我来照看孟千户。”
孟贤目露感激之色,道:“秋兄,你如此对待小弟,真让小弟感激不尽。”
姚三思大喜,心道这个秋大人平日冷冰冰的样子,可对手下,实在没有话说。姚三思不迭地跑去找大夫,忙了半夜,孟贤肚痛终于好了些,可亦是疲惫不堪,显然不能赶路,不住口的对秋长风致歉。
秋长风倒是好言安慰孟贤,等孟贤躺下后,这才回转自己的房间,点起油灯,缓缓坐下来,目露沉吟之意,似乎想着什么。
房门突然一响,秋长风微凛,打开了房门,见到掌柜巴结地站在门口,身后还有两个伙计跟着,抬着一个大桶,木桶里竟盛着腾腾的热水。
秋长风诧异道:“做什么?”掌柜赔笑道:“那个姓姚的客官说大人辛苦了,让我准备热水给大人洗澡。”
秋长风倒有些哭笑不得,从未想到姚三思竟然如此细心,不忍拂却好意,点头道:“把水抬进来吧。”
伙计抬水入房,然后和掌柜离去。
秋长风望着那蒸腾的热水,心中陡然有了分暖意。可他只是坐在桌前,并未解衣。
更声一响,秋长风伸手入怀,掏出了《日月歌》来。
昏暗的油灯下,那《日月歌》似乎泛着神秘的光芒,秋长风目光中亦是有分神秘,但终究没有掀开那书。他并未对孟贤说谎,他并没有翻看那本《日月歌》。
虽然那书近在咫尺,可每次见到《日月歌》的时候,秋长风都忍不住地心悸,感觉若是翻看,就有难以控制的事情发生。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倒也惊奇《日月歌》的诡异。
不知许久,房门又是一响,秋长风倏然将书揣在怀中,闪身到了门前,皱了下眉头,终于打开了房门,眼中露出诧异之色。
门前站着的竟是云梦公主。
云梦公主依旧一身衣红如火,如玉的脸颊亦有分红色,见到秋长风望过来,蓦地垂下头来,神色竟有几分扭捏,轻声道:“秋……你还未睡吗?”
如斯深夜,秋长风见公主前来,本有分诧异,见到公主扭捏,更是如见到太阳从北面升起,错愕半晌才道:“公主殿下有事?”
云梦公主突然抬头,目光盈盈,其中竟像藏着什么,“我……我……睡不着。”
如此深夜,一个绝美的女人突然到了个男人的房间,说出这种话来,是男人好像都难免浮想翩翩。秋长风却还是神色平静道:“公主睡不着,最好去找个大夫,而不是夜半三更地敲我的房门。”
本以为云梦公主会勃然大怒,秋长风也准备了迎接公主的喜怒无常,不想云梦公主居然并不恼怒,只是幽怨地望着秋长风,轻咬红唇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的。”
秋长风皱了下眉头,终于道:“公主多想了。”
云梦公主突然上前一步,仰着秀脸,楚楚地望着秋长风道:“我没有多想。你看不起我的刁蛮任性,不知分寸,你肯定也怪我突然来到这里,坏了你的事情。若不是因为我,你说不定已经抓到那鬼面人了。”
秋长风似乎没有想到云梦公主也会这么明白事理,半晌才道:“公主不必想了,事情过去就算了。若没有你,我说不定根本见不到那鬼面人了。”
云梦公主忍不住扑哧一笑,又上前一步,几乎要靠在了秋长风的身上。秋长风只能后退。
二人一进一退,竟然入了房间。
云梦公主依在房门上的时候,秋长风蓦地发现,云梦公主居然关上了房门。秋长风又皱了下眉头,终于道:“公主殿下,你睡不着,可卑职倒想睡了。”
他说的委婉,这种时候,面对这样个娇羞的女子,他也实在难以冷言相对。
他从未想过云梦公主会有这般娇羞,亦没想到云梦公主娇羞起来,竟是别有风韵。
云梦公主依在门上,似乎周身发软,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有如晚霞般灿烂。她秋波如水,柔情也似水,低声道:“我想了很多,突然明白……你不是表面那么冷酷,其实你是关心我的。”
秋长风本想说,遇难的无论是谁,我都会去救。可见到云梦公主幽怨的眼神,只是道:“公主,很晚了……”
“不晚。”云梦公主低头望着脚尖,黑发瀑布般的从双颊划过,露出了雪一般颜色的脖颈,而她的脖颈,在灯光下,看起来也有些慢慢发红,“我到现在才想明白,可我知道不晚。你当时在那个鬼面人面前,故作对我冷漠,其实你只怕受制于人。你若非那样,也救不下我。”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秋长风道:“而你能追踪过来,更是说明你不但细心,对我也很留意。”
秋长风神色古怪,苦笑道:“是吗?”
云梦公主眼中满是柔情,低声道:“我身上的香气好不好闻呢?”
秋长风饶是冷静,闻言也几乎咳出来,苍白的脸色带分尴尬,他实在无话可说。
公主是女人,女人身上很少没有香气的,而云梦公主身上尤香。但她身上的香气,绝非寻常俗粉,更带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秋长风鼻子没有问题,非但没有问题,而且很灵,早就闻到。
云梦公主凝望秋长风道:“我被那个什么藏地九陷抓了,很害怕。我看他穿林而走,只怕你们追不上,因此偷偷将一小块沉香丢下。我身上的香气,就是沉香的香气。这香是从海外进贡来的,和火鹤一样,也是郑和郑大人带回来的。一点木屑,上面的香气就能几年不散。我很喜欢这香气,因此留了沉香在身上,我只盼有人闻到那沉香的香气,发觉异样,赶来救我。”
秋长风笑笑,缓缓道:“所以公主殿下很聪明,那种时候,还懂得自救。”他的确是循沉香之气追到藏地九陷,这点藏地九陷却死都不明白。
云梦公主低声道:“我虽懂得自救,可也得有个关心、熟悉我的人才会来救我。”
月光如水,柔情亦如水。云梦公主缓步上前,到了秋长风面前,轻轻抬头望着秋长风,用如水般温柔恬静的声音道:“我一直梦想着有那样的一个人,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人。”
月色温柔,透过那雕花的窗子照进来,铺下比那灯火还朦胧的颜色。
云梦公主眼中的含义,比那月色还要温柔。
秋长风望着云梦,脸色又有些发白。云梦公主如果带着万马千军杀来,他也知道应对,可对着这个好像全然陌生的公主,他似乎也不知如何应对。
云梦公主一笑,突然转身,背对秋长风道:“我睡不着,就是因为我想说出这些话。我说出这些话……心中好受了很多。”
她竟不再多说,举步看似离去,突然见到房间中的木桶,微笑道:“你还没洗澡吗?”伸手在水中一点道:“水都凉了。”
她这时的表现,完全像个坠入情网的女子,为爱郎试试水温,秋长风见了,脸上也有分异样,就在这时,云梦公主突然叫了一声,竟掉入木桶之中,水花四溅。
秋长风一惊,全未想到为何如此。
那木桶似乎是个妖怪,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将人吞了进去。
云梦公主虽没有被吞下去,但人已入水,连惊叫都叫不出来,双脚晃动,看起来就要被活活的淹死。
秋长风身形一闪,已到水桶前,再一伸手,就将公主拉了出来,紧张地望着云梦公主的脸色。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忍者出现,用幻术制住了公主。可见到公主似嗔似笑的娇容,忍不住一怔,缓缓地松开了手臂。
云梦公主明眸望定秋长风,低低的声音道:“我到现在,才确定你是真心关心我的。”
秋长风实在哭笑不得,他饶是善猜别人的心思,可一时间,也猜不透眼前这古灵精怪女子的心意。
难道说……云梦公主故意落水,就看他是否紧张?这个刁蛮的公主,究竟转着什么心思?
终于压住了念头,秋长风叹口气道:“公主身上都湿了,回去换件衣服睡吧,不然着凉了,卑职担待不起。”
云梦公主低头一看,见衣襟湿透,贴在身上,红云蓦地爬上脸颊,跺脚道:“你……坏死了。”扭头要走,到门前却又站住,说道:“你的衣服也湿了,赶快换吧。”
秋长风这才留意方才一把拉起了公主,水渍亦是满身,不由得尴尬一笑道:“这个倒不急。”
云梦公主跺脚娇嗔道:“你若不换衣服,着凉了可怎么办。不行,我一定要看你换了衣服后才走。”她这种神态,羞涩中带分关切,薄嗔中带分撒娇,若有旁人见到,只怕百分百的确定,她已喜欢上了秋长风。
一个女人若非喜欢上一个男人,怎么会如此关心他的冷热?而女人露出这般神态,也是希望男人明白她的用心。
秋长风见状,目光闪烁,似乎还是不敢确定,却终于解下了长衫,放在椅背上,无奈道:“公主殿下可以回去休息了吧?”
云梦公主见秋长风竟也温柔起来,满意一笑,转身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秋长风望着公主离去,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云梦公主陡然一声惊叫。那叫声撕裂了沉夜,穿破了整个客栈,其中夹杂惊惧、恐怖之意,似乎是云梦公主遇到了极为惊怖之事。
秋长风听到那声惊叫,心中一沉,身形箭一般射了出去,见到云梦公主软倒在地,竟然昏了过去。
秋长风凛然,一把扶住云梦公主,见她竟真的晕了过去,心中大惊。
这时卫铁衣、孟贤等人均是冲了出来,惊问道:“什么事?”
秋长风手指一弹,似有轻雾从他手上弥漫,然后他用力一掐云梦公主鼻下。云梦公主幽幽醒来,一见秋长风,霍然抱住秋长风,喊道:“他又出现了,他在屋顶。”
秋长风见云梦公主神色如此惊惶,顺着天井向对面的屋顶望过去,微凛道:“他是谁?”